写给妈妈
2015-12-07韩晓萍
韩晓萍
病房外面的家属院里,时不时响起鞭炮声。大过年的日子里,妈妈却病倒了。
白床单,白被子,妈妈斜靠在床头那条从家里带来的毛毯上,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从输液架上伸下来的白色输液管固定在妈妈的手背上,那手就显得那么无助。我看着妈妈苍白的脸和没有一点血丝的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妈什么时候得了病,我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小时候受到委屈,我就控制不住眼泪,那时妈妈就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嗔怪地说,傻丫头,人活着颇烦的事儿多着哩,你呀,啥时候才能硬气些哩。硬气是什么意思呢?长大后才明白,硬气就是坚强,从那时起,我的眼泪就少了,是妈妈教会了我,做人要坚强,要像妈妈一样。
我以为坚强的妈妈永远会这样,我太粗心了,竞没看出妈妈脸色的变化,直到那天,妈妈说看来我得去医院看看了,才发现妈妈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腰也佝偻着,不再像以前那么挺直。
那天是正月初八,是外公的祭日,我和妈妈去了外婆家。妈妈看亲戚们喧着地里的收成,打工的收入,就悄悄对我说了想去医院的话。妈妈在这个时候提出上医院,我这才明白事情可能很严重了,要不,凭妈妈对外公的感情,绝不会中途离开。我悄悄告许了外婆,惊慌失措的外婆刚要囔叫时,妈妈用手势制止了外婆,说不是啥大病,别让亲戚们都知道了。
我和妈妈悄悄离开外婆家,坐班车到了医院。在医院上楼、下楼时,我搀扶着妈妈,察觉到妈妈是那么弱软,默默地依靠着我。过去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搀扶,她说四十多岁的人还没到搀扶的地步,既便我撒娇地搀扶她,她也会笑着推开我的手。我心里说妈妈你推开我的手吧,那样,我就知道你还是原来的您,可妈妈没有这样做。
挂号,看病,开出几张检查单,然后排队等待检查,真是急死人,看病的进去了或者出来了,我就站起身,望着检查室,心里说该叫我们了,该叫我们了,可是听不到叫我们的声音。妈妈心疼地说不急,这不已经在医院里了嘛。
快下班时,终于听到叫妈妈的名字了,我刚搀扶起妈妈,过来一个穿白大褂的拦住妈妈,让一个女人先进了诊断室。我准备要说他们在叫我妈妈,检查室的门咣地一声便紧闭了。我无助地转过头,猛地看到两行泪从妈妈的眼角滑落。
妈妈没有做完检查就晕过去了,她被安置在护士办公室的一条长木凳上。还好,当我忙着办理住院手续时,妈妈已挂上了针。接下来,主治医生对我说,病人没有做检查,还确诊不了是什么病,等病人醒来后吃点东西然后要输血。
妈妈醒了,干裂的嘴唇嚅动着,但我听清了她的话,她说,来,坐这,跑前跑后,跑了一天……我一听,眼泪涮地流了下来。我说妈,您想吃啥饭,医生说吃了饭,才能输血。妈妈喃喃地说,我以为我再也醒不来了……,打断妈妈的话,我说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住院挂几天针就会好了。
输血、检查,再输血,接下来要做化验。这已是第二天白天,我扶着妈妈躺在手术台上,医生伸手示意我出去。我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听见医生说不用麻药有点疼,你要忍住。天啊,我转身破门而人,愤怒地指责医生,你想疼死我妈妈啊!医生不耐烦地喝斥我,出去!退出手术室,坐在走廊边的凳子上,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任泪水夺眶而出。
化验的结果使我耳朵嗡嗡作响,感到天在旋地在转,那个我想到又不敢正视的字眼从医生嘴里迸出。我愣在那里,医生说,现在还只是怀疑,还没有最后确定,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照目前情况来看,问题还不大。“不……不会……”我转身跑出医师办公室,妈妈!我心里喊着,奔向病房。不,我不能让妈妈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只是怀疑,还要确诊。我不能让妈妈知道这一切。我慢慢来到空荡荡的院角,泪水早已滚滚而下。上学时,每星期回家,妈妈定会陪我等班车,蒙蒙细雨中,她为我撑着伞,凛冽的寒风中为我御寒……。妈妈,您不是一向很坚强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有了您,女儿委屈时有倾诉的人,女儿欢乐时有分享的人,您怎么可以病倒,难道您不管我了吗?
哦,不,女儿不能怪妈妈。妈妈辛辛苦苦养育女儿,当不幸来临时,女儿应该像妈妈说的要硬气。我掏出纸巾慢慢拭去泪水,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再拖,明天带妈妈去省城医院,可是,妈妈,我该怎么对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