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单位新理论及其语言表现形式——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的视角
2015-12-04李明喜
翻译单位新理论及其语言表现形式
——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的视角
李 明 喜
【摘要】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理论的完形和闭合原理,提出把整体概念作为翻译单位的新思想。用该理论来界定翻译单位具有合理性。结合翻译实践,可得出可行的界定原则。基于整体概念相对性特征,翻译单位是一个动态的语言概念;由于词、短语、句子、句群、段落、语篇等语言单位都可以表达整体概念,故它们都可以成为翻译单位的语言表现形式;在翻译实践中,动态选用具体语言形式作为翻译单位,将有效地避免翻译单位界定不清的问题。
【关键词】格式塔翻译单位整体概念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基于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的文学翻译研究”(04C403)
【收稿日期】2015-02-25
【中图分类号】H059
作者简介:(李明喜,湖南常德人,华南师范大学外文学院讲师,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
翻译单位是翻译学研究中的基本概念之一,同时也是翻译理论和翻译实践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对翻译批评、翻译教学和翻译实践都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针对这一问题,国内外的翻译理论家和译者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细致的研究,但多年来各流派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一直存在着分歧与争议。对这一问题的回顾和探究具有较强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 关于翻译单位的相关研究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必须把原文分成许多个片段,然后针对这些片段逐个进行翻译,于是在翻译理论中就有了“翻译单位”这样一个概念。“翻译单位”(unit of translation),实际上是指翻译的基本单位,也可以说是“最易操作且最为合理的翻译单位”,是翻译学理论的基本概念之一,是译者实际翻译时所取的语言片段,是不能分开来处理的语言单位。法国的Vinay和Darbelnet是较早给翻译单位下定义的两位学者,他们认为:“翻译单位是表示一个思想要素的词汇单位,也可以说,翻译单位是叙述的最小片段,这个片段的全部符号结合得如此紧密,以致不可能分开来译”。[1]
纵观翻译单位的研究,一般都打上了语言学的烙印,同时它们都或多或少存在不可克服的局限性。一方面,在索绪尔的言语与语言区分理论的影响下,J.C.Catford[2]提出限定等级(rank-bound)的观点,即认为翻译应该限定在一个单一的等级(如词素、词或词组)上。例如,Diller & Komeliu[3]认为词素可以作为翻译单位,而我国学者王德春[4]将翻译的基本单位界定为字。显然,在翻译单位的界定中,上述观点都是基于机械符号学和静止语义的角度。然而,实践证明:片面或者完全从形式或静止语义上追求译作与原作相关单位的对应,后果轻则会造成勉强的直译,重则会造成语义的损失和曲解。另一方面,结构主义语言学和乔姆斯基的转换生成语法对语言的研究都只局限于句子本身及其组成部分。受其影响,句子被“理所当然”地作为了翻译单位。Newmark[5]认为:“语篇是最后的仲裁,而句子是翻译操作的基本单位。”国内学者袁筱一[6]指出:“作为翻译实践的基本单位,句子较之于其他显然更为合适。”另外,也有学者认为可以把句子以上级的语言单位作为翻译单位,如吕俊[7]、葛校琴[8]等认为翻译单位可以是语段;王云桥[9]等主张翻译单位可以是段落。尽管以句子或句子以上级语言单位为单位翻译出来的译文,比以直接成分或词素等为单位翻译出来的译文也许要好得多,但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在实践中日渐得到了印证,即它往往使翻译脱离了上下文,割裂了句子间的有机联系,会重蹈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覆辙,也很难做到整体上的等效,因此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文化缺失。再一方面,近20多年来,在现代语言学的影响下,语言研究的重心已经开始转向了语篇,人们关注如何再现语篇的整体意义,并将语篇看做整体以形成独立的翻译单位。Beaugrande[10]指出:“翻译的基本单位不是单词,也不是单个句子,而是语篇。”国内学者袁锦翔、司显柱、姜秋霞等都曾就此撰文论述。以语篇为翻译基本单位,译者不仅可以较为准确地把握原语语篇的中心意思、理解其疑难之处和意思隐晦的地方,而且原语再现时也有比较宽松的回旋变通余地,最终使译文更加准确、通顺可读。然而,由于我们往往很难把词、词组、单句、段落、句群和篇章区分开来,造成翻译随意性太大,界定不清,以至不便于实际翻译操作。同时,当我们把翻译的基本单位看做是语篇时,就意味着译者有了无限大的自由去处理语篇内的所有要素,译者可以对原文段落构造进行大刀阔斧式的调整,因此,原文的意义传递往往会受到折损。
综上所述,国内外研究者已经对翻译单位从不同的视角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尽管如此,上述各派针对翻译单位问题所提出的各种观点,既有其优势之处和合理的成份,又有其各自的片面性和不完整性,“有关翻译单位研究的方法仍然不够得当”[11]。司显柱[12]曾撰文专门探讨此问题,认为“不同研究倾向于从各自角度或不同层面剖析翻译单位的本质,但是对于如何包容和整合各种翻译单位观点,从而形成有机统一的翻译单位理论,目前还存在很大不足”。要发展翻译实践,离不开理论的驱动和指导,因此,我们迫切需要新的理论来指导界定翻译单位的实践工作。这种新的理论既要具备旧理论的合理成分,融合既有旧理论尚能合理解释的翻译事实,又能克服旧理论的弊端,更好地指导翻译的实践。
二、 翻译单位的新理论与界定原则
本文将格式塔心理学理论引入翻译领域,提出以此为基础的翻译单位界定新理论。这从合理性和可操作性上讲,将有效解决翻译单位界定不清问题,从而弥补以往理论的不足。
(一)格式塔心理学理论
格式塔心理学又称完形心理学,它重点研究经验现象中的关系与形式,是20世纪初在德国诞生的一个现代心理学派,1912年由卡夫卡和韦特海默等提出并发展起来,后在美国广泛流传与发展。该学说反对美国构造主义心理学派把意识、心理分解成为单个元素,强调经验和行为的整体性,认为人在认识事物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在追求一个特有的“视知觉”事物的趋势,即完形性或结构的整体性。根据该理论,整体性包括了两个主要的思想内涵:(1)“感觉并不是各种感觉要素的复合,知觉并不是先感知各种成分再注意到整体,而是先感知到整体的现象,而后才注意到构成整体的诸成分”[13]。(2)“部分相加不等于整体,一个事物的性质不决定于任何一个部分,而依赖于整体,这个从该事物整体中产生的性质,即所谓‘格式塔质’”[13]。由此我们可以判断,人们认识事物时,首先是对事物的整体形状作出反应,而不是将反应根源局限于个别的刺激。也就是说,当人们看到一个物体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它粗略的结构本质,它的整个形状,其次才是它的每一个成分。
格式塔心理学发现:人们在知觉客体对象时,具有一种“反映”特征——“完形压强”,即如果我们看到一个不完整的形状,我们大脑的内部就会自主地产生一种“内驱力”。这种“内驱力”迫使大脑皮层激烈地运动,去完善和填补那些缺陷和空白之处,最终建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从而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获得一种感官上的愉悦。例如,当人们看到一个完整性欠缺的花坛时,大脑内部的“内驱力”会迫使人们试图在大脑中去填补花坛缺少的部分,从而形成一个完整意义上的花坛。格式塔心理学的闭合性原理就是指人们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如果发现有不完整或者是不规则的图形,会自觉地调动自己的知觉去进行填补,从而使之完整的一种心理倾向,其中意义空白是人们进行心理闭合的一个重要条件。
闭合性原理与整体论是格式塔心理学的核心内容,对该核心内容的重视及其运用,明显地将该学派与以往的一些心理学派区分开来,也使后来的一些心理学派的研究方法受到其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影响了与之紧密关联的语言学研究的方方面面,成为了我们研究语言整体句义和篇章理解的心理学基础。这种融合了文学、心理学和哲学思想的格式塔整体性理论和闭合性原理,对翻译过程中翻译单位的选取有很强的指导作用。
(二)格式塔心理学对翻译单位的启示
根据格式塔心理学整体性理论,人的各种心理能力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作为一个整体在活动着,对于任何一种结构体,主体知觉的信息都有一种完形性的特征,即这些信息首先会在我们的大脑中自然且有机地组织成块。例如,当我们看到一本书时,大脑中首先会出现一个完整的“书”的概念,而不是书的各个组成成分,如纸张、字符等;再如,当人们看到一幅画时,主体的知觉对象首先不是画板、颜料等组成材料,而是一个个场景或是人物,这就是格式塔的完形知觉[14]。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在寻找翻译单位时也会遵循这样一种心理,具备完形认知能力。Bell[15]运用信息论原理从理论上对翻译中知觉信息的整体性进行了研究,认为“译者的心理转换内容是整体(wholes),译者从原文中获取的成分因素,建构成整体系统,再进行块的转换”。也就是说,翻译过程中译者在对原文进行切分时不是随便、胡乱地切割,而是会按照近距离原则、类似原则,调动自己心理的完形压强功能来寻找他们头脑中能够构成整体意象的片段,然后再用译文语言重塑这一整体意象。一部作品、一段话或一个句子都能够在译者大脑中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意象,译者在进行翻译时可以根据需要把它们作为相应的翻译单位。因此,翻译单位是由信息的一种存在特性(整体性和不可分割性)决定的,而不是由对应决定的,翻译单位自身等同于表达完整信息的基本单位。我们有理由认为,翻译中只要是表达一个整体概念,具有了一种“完整性”或“整体性”的特质,能在译者头脑中形成一个整体认知图式的语言片段。一个篇章、一个段落、一个句子,甚至有时候一个词语,都可以看着是一个格式塔意象,都可以成为我们翻译时进行分析和转换的单位。
根据格式塔心理学的闭合原理,主体往往都倾向于使对象进行完形闭合,即主体能自行填补对象的缺口而把它视为一个稳定而匀称的整体。如果外界的事物部分被遮蔽,我们就会启动与我们有关的知识经验,运用想象和联想将那个被遮蔽的部分补足完整,这是我们都有的知觉和感觉,它们引发我们发挥想象力去填补原来的不完形和不完整。“藏词”的现象在语言表达中非常普遍,即对于一些常识性的语言表达,人们常常习惯将其隐去,这样就使得一些语言表达形式具有缺省或不完整,即表达中存在很多意义空白或者意义不确定的地方。翻译过程中译者会调动他的完形压强功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始在头脑中对不完整因素进行填补,对“空缺”进行衔接,对“空白”和“未定点”进行补充,将那些外在的、独立的、个别的局部,在人的内部心理活动中实现完形,成为一个整体形式。在翻译单位的选择过程中,面对一个个单独的、形式上似乎不完整的词语、词组、句子、句群或是语段这些语言单位,译者也会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根据自己的直接经验,运用格式塔心理学的闭合原理,从整体上去认知它们,补齐缺省的成分,从而在大脑中完成对语言缺口的概念闭合。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并不是所有的这些语言单位在所有的情况下都可以在译者的内部心理活动中实现完形。只有那些通过译者的内驱力,能够构建成一个“完形整体”的语言单位才可以成为翻译单位。
将格式塔心理学闭合性原理与整体论应用于翻译单位的界定,不仅可以包容已有相关理论的合理成分,而且可以使译界以前不自觉遵从的许多有益规则更明确、更系统。正如前文研究现状所述,众多翻译单位界定流派虽然具有各自的局限性,但也有其一定的合理的成分,有各自解决问题的优势。它们的优势之处必须予以继承。格式塔心理学理论虽以“整体概念”为内核,但其决不是一个单一概念,以此为指导进行翻译单位界定,当然也不排斥运用这些流派所提倡的语言单位作为翻译单位。其中,条件只有一个:它具有“完形”特征。翻译实践中的许多有用的翻译原则,如 “根据上下文判断词义” “局部服从整体”等,实际上都是本理论“整体概念”的具体运用。如“充分理解原语,包括社会、文化语境……”则展示了人们对翻译之中“直接经验”的重视。可见,格式塔心理学视角下,基于闭合性原理与整体论进行翻译单位的界定,必将使这些有益翻译原则更加系统和规范。
(三)以格式塔心理学理论界定翻译单位的原则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以格式塔心理学理论的“整体概念”和“闭合性原理”为核心,以认知的“直接经验”过程为前提,结合翻译实践,笔者认为翻译单位界定要遵从以下原则:
1.充分理解原则
既然译文是原文的语义再现,而语义是多维的、全方位的,它除了原语的表层内容,还包含许多深层内涵,如社会、文化内涵等等,而且往往后者更为重要。而所有这些内容的获得,离不开认识论中整体“直接经验”的建立,同时,整体“直接经验”、完形压强下的补足必须以充分学习理解为基础。所以,这要求译者在进行翻译和选择翻译单位时,必先充分认识挖掘原语内涵,甚至为此投入大量精力去学习、认知其他相关知识。
2.从“整体”至“局部”的原则
即译者在进行翻译时首先从原文存在的总体“背景”、原文的整体意义与整体结构出发,把握全局而不是局部。翻译之前,译者要对原文的背景、风格和主题等有一个总的认识和了解,即对原作首先应该有一种整体感觉。语言翻译,特别是文学翻译,要求译者要有这样的一种整体鉴赏能力,然后才适宜去品味各个部分。只有首先投入到原作的整体内容中去,感受到原作的主题思想,才能挖掘出它的各种意义,据此再考察它的局部意义、句式特点、遣词方式及文体特征等。
3.从“局部”至“整体”的原则
根据格式塔心理学理论,凡是由各个组成部分组成的有机统一体就是一个整体。大凡好的艺术品,不管它是一副图画、一段文字,还是一首乐曲,都是由其组成部分组成的自然、和谐、有机的整体。原文和译文也同样是由各个语言成分所构成的一个整体,所以,翻译过程中我们也不能忽视构成整体的各个组成部分,即“局部”。其中,某些“局部”有时也具有相对独立的完整意义,它们便构成了小的“整体”,即我们所说的翻译单位,那么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把它作为相对独立的部分进行翻译。但需要我们注意的是,“整体”本身是相对的,任何一个部分都要服从整体,整体都要服从更大的整体。整体与局部之间是一个互为影响、互为依存的关系:一方面,我们只有首先认识了整体才能去认识组成整体的每一个局部;另一方面,对组成整体的每一个局部的认识有助于我们更加充分地去理解和把握这个整体。这样,低一级的语言分析与高一级的推理理解之间的相互作用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4.坚持翻译单位是有别于其他语言单位的动态的概念
由于翻译单位的“整体性”存在于翻译的具体过程之中,随着语境以及“格式塔”整体认知中“直接经验”而变化。即使同样一个语言单位,由于受动态因素的影响,有时可以作为一个翻译单位,而有时则不能。有学者认识到,“翻译单位”与原文本的语言单位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如果我们把翻译单位等同于其中的某个语言单位,认为它是一个单一的概念,问题就被简单化了。语言单位从来都是由“音素”到“词素”、由“词”到“词组”……或者是由“词”到“词组”再到“句”……虽然是多个单位组成,但各单位间的关系是静态的、稳定的,因为各个单位同属于已成定形的文本。 众所周知,翻译单位是翻译过程中的语言转换单位,是译者在进行翻译的时候“瞻前顾后”的一个思维跨度,所以,它不是唯一的,也一定不是一个成分单一的概念,会因情况的不同而不同。因为翻译活动是一项复杂的人类交往活动,译者的思维跨度应该是一个参照性的动态概念,受其影响,翻译单位也是动态的,没有一个一成不变、始终如一的翻译单位。把词作为翻译单位时,还要参照更高一级的语言单位——句子或段落;同样,把句子作为翻译单位时,还要参照更高一级的语言单位——段落或语篇,……总之,“翻译活动所遵循的是:在各语言单位的动态联系下的‘整体推进的模式’”[16]。
三、翻译单位的语言表现形式
根据格式塔心理学整体论理论, “‘整体概念’是指围绕一个中心,紧扣一个主题,语义上具有逻辑关系的语言组合单位,它必须是相对独立的语义整体,各部分之间在所指上有一定的语义关联”[14]。我们以此来分析实际语言运用中的各个成分,将会发现整体概念其实不是绝对的,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像成语、谚语、句子、段落等都具有相对独立的整体意义,并不是只有语篇才构成整体概念。在翻译实践中,只要是具有相对完整概念的语言单位都可以作为翻译单位加以单独转换。下文中我们将对实际运用中的语言单位进行分析,看看有哪些语言单位具有格式塔完形特征,即可以作为翻译单位。根据格式塔心理学理论,首先我们可以排除音位(字位)和词素作为翻译单位,因为音位以及在书面语中与之相应的字位,本身并没有意义,而词素尽管有意义,但单独并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信息,往往与其他词素构成新的意义。除了在翻译音译借词和专有名词时,把音位(字位)作为翻译单位以及在翻译科技新术语时,把词素作为翻译单位外,一般情况下,它们不能用做翻译单位。下面我们再对词、短语、句子、语段(句群)、段落、语篇进行逐一分析。
(一)翻译单位的词表现形式
一般地说,单独的一个词不能用来做翻译单位,因为它无法向我们传递一个完整的信息,表达一个整体的概念。看到一个词,我们即使是调动“完形压强”功能,运用想象力去填补“空白”和“未定点”,也无法在大脑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认知图式。但是也有一些词在一定的场合下能向我们传递一个完整信息,根据“充分理解”原则,通过这个词,借助这个词出现的场景,发挥我们的“完形闭合”能力,我们能够了解说话者的真正意图,能将其视为一个匀称而稳定的整体。如“Help!”“Danger!”,这两个词从话语的容量来说已具备了话语的功能,形成了话语。从语用的角度来看,它们的意义潜势变为了意义表征,当它们被写上标牌或与语境发生联系时,它们就被用来表达传达者试图的语用含义(pragmatic intentionality),并在接收者身上收到一种被警示的反馈。此时它们是一个完整的篇章单位,既表述出了作者透视的客观事物,又表述出了作者对客观事物的评价和态度,在这种情况下,词可以作为一个翻译单位来进行处理。但是以词作为翻译单位有很大的局限性,因为大多数的词都不具备以上的话语功能或意义表征功能。另外,有些词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翻译时必须联系上下文才能译出它们的确切含义,所以逐词翻译的可能性极小。但是,笔者还是认为,词在表达一个完整意义时仍然可以作为一个翻译单位。
(二)翻译单位的词组表现形式
有些由若干个词组成的词组,代表着一个意义单位,表达了一个整体概念。按照从“整体”至“局部”的原则,在翻译时不可能或不需要把它们分解成更小的单位来理解和表达,这时就可以把词组视为翻译单位。最常见的词组单位是习语和惯用语,它们由单词组成,但其含义不是每个单词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作为完整统一的词组有其特定的语义。因此,翻译不在构成词组的词层次上进行,一个词组即是一个翻译单位。如从词的意义上划分翻译单位就不恰当,也无法表达。但我们要注意一点,在翻译时,对于这样的短语的意义,要从整体上加以关注,而不能拘泥于追求译文与原文在词的数量上相等。例如:
(1) at daggers drawn势不两立
(2) to fish in troubled waters混水摸鱼
上面两个词组如果不按照整体性原则从整体上去把握整个词组的意义,而是以词为单位来翻译的话,(1)就成了“在拔出鞘的剑”,(2)就是“在波涛汹涌的水里钓鱼”。显然,让人不知所云。
(三)翻译单位的句子表现形式
一般来说,句子能表达相对完整的意义,是语言交际的最基本单位。“无论就什么语言来说,一个带句号的句子表达一个完整的意义,只要逐步翻译,即可成前后连贯层次分明的段落和文章。”[17]句子作为语法结构和语义表达都相对完整的语言单位,完全符合格式塔心理学整体性概念,作为翻译基本单位是无可厚非的。特别是像谚语(proverbs)、警句(mottoes)以及俗语(sayings)等,是各个民族语言经过长时期演化、沉淀出来的精华,同时也集中体现各自民族的文化特点。一般来讲,它们可以是一个整体,代表一个意义单位,并且它们的意义不等于它们所包含的各个词或词组的意义总和,翻译时不能把其中的词或词组分开。例如:
(1) 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 有志者事竟成。
(2) It rains cats and dogs. 大雨滂沱。
以上两个句子如果不从整体上去理解它们的意义,遵从“局部”服从“整体”的原则,而是把其中的词或词组分开来翻译的话,翻译出来的译文就成了(1)哪里有意愿哪里就有路,(2)下着猫和狗。离开整体,即使“完形压强”,也很难达到真切表达。这样的译文会让读者啼笑皆非,译了等于没译。
以句子为翻译单位比以词和词组为翻译单位要优越,因为以句子为翻译单位时,我们可以更加宏观地考虑到句子中的词与词、词组与词组之间的衔接关系。但是,由于客观世界是复杂的,反映客观世界的信息内容也是复杂的,所以作为语言交际的最基本单位,有时即使是一个句子也往往无法胜任一个思想或意思的完整表达,从而也就无法完成交际任务。再者,“一个句子在不同的语境中会有不同的表意作用和交际功能”[17],这个时候我们就要遵循从“局部”到“整体”的原则,把句子放到整个语篇中去理解。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句子都能作为翻译单位,只有那些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或思想,且意义稳定的句子才能用做翻译单位。
(四)翻译单位的语段表现形式
在《新编英语语法》一书中章振邦指出:“句群(sentence group),又叫‘语段’是由句子组成的语言表达单位,它是句子和语篇的中间层次。……构成语段的各个句子都必须围绕一个中心话题,从而具有向心作用。这样的一群句子,通过一定的逻辑顺序组织起来,便成为一个较大的语义整体。”[18]这表明句群意义具备较大的独立性和完整性。他进一步指出:“作为一个语义单位,语段所表达的思想并不是各句意义的简单总和,而是比各句意义更高一层的有机组合……”[18]黄国文也指出:“句组(sentence group)由两个或更多的独立句子构成,具有句法上的组织性和交际上的独立性的一段话,……它是一组按照逻辑句法规则组成的相对完整的超句统一体……”[19]从以上句群、语段的定义来看,它们不仅具有意义上的独立性和完整性特点,而且整体意义大于各句意义的总和,同样符合格式塔心理学的完形原则,因此也可以作为翻译单位。请看冰心《海恋》中的一个语段:
一个人,哪怕他的脾气有如虎狼那么凶暴,我相信如果常住在海滨,一定会变得和羔羊一般驯良;同时,那些心胸狭隘的人,如果常与海做朋友,我相信他也会改变成豪爽、痛快的性格。
这一语段向读者传达了“两种性格不好的人如果能常住海边,性格也会变好”这样的一个中心意思。很显然,由这两句话组成的整个语段构成了一个整体,那么翻译这样的语段时,我们要把它作为一个单位,一个整体来处理,这样才能使译文的整体意义与原文等效。请看张培基的译文:
A person with a terrifying hot temper will become, I believe, as meek as a lamb after a long stay by the seashore. Likewise, I believe a narrow-minded person will become tolerant and open-hearted if he often keeps company with the sea.
译者把整个语段作为一个整体,按照英语语段的要求对原文作了适当的调整,分别用介词短语、副词、状语从句等形式把句子串联起来,在兼顾各部分意义的同时,注重它们之间的逻辑性,尽量表现出意义上的内聚向心,从而使译文具有与原文相应的明确的意义中心。
(五)翻译单位的段落表现形式
一般的段落组成部分有主题句、辅助句和结束句,它们有一个相对固化的结构模式。主题句提出中心话题,辅助句围绕这一中心话题进行讨论,结束句做出结论或总结。胡壮麟[20]先生对于段落的主题句做了以下论述:“段落的‘主题句’(topic sentence)实际上是段落主位,对段落内的各句主位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此外,段落还具有两个基本特征,即衔接与连贯。由此可知,段落的主题是统一的,结构是相对稳定的,因而它的语义是相对完整的,交际功能也是相对独立的,这样就能使译者的思维沿着段落的模式去体会其内在逻辑层次关系。这些都决定了段落也具有表达整体概念的功能,即也可以作为翻译单位。如大家所公认的,科技文献一般讲求简洁的语言、严密的推理,同时具备表达确切、逻辑性强等特点,其作者在写作的过程中一方面以事实和概念的框架为基础,尽量让自己浮想,以便建构语义相对独立的整体;另一方面借助一定的衔接手段,按照句子的逻辑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因此,根据科技文章的文体特点,把段落作为科技翻译的基本单位,对提高科技文献的翻译质量具有重要作用。因为,从段落的整体上来考虑译文,能更准确、更完整地把握原文,同时还能避免理解不切、断章取义之弊。如下一段落:
In no more than a couple of years, conferences will use the Internet to broaden the reach of their conferences. The logic is simple. If I give a speech at a conference, in the old model, I can speak to a few hundred people for a few minutes, and convey a small bit of what I know, and influence them for a short time, until the next speaker takes the stage. However, if a discussion starts with my presentation, and a record is created on the public web, and indexed by the major search engines, all of a sudden I have a chance to create news when I give a speech. This increases the value of the conference for everyone who participates.
原文是一个具有意义向心性质的段落,由五个句子组成:第一句介绍一种现象,第二句承上启下,第三句和第四句从正反两方面交代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第五句总结。这样各句的语义就整合统一成了此段落的整体意义。看完这个段落,我们头脑中就会马上出现一个完整的认知图式,翻译时我们可以把整个段落作为一个单位,一个整体。请看译文:
用不了几年,因特网即将被用来扩大会议的影响覆盖面。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假设我以旧模式在某一会议上发表演讲,那么只能向几百人讲几分钟话,只能向他们传递一丁点儿我所知道的东西,只能在下一位上台发言前几分钟内对他们产生短暂的影响。但是,如果我的演讲引发出一场讨论,而这一讨论的记录又被创建在公众网上,并且被编入一些主要的搜索引擎目录,那么突然之间,我在演讲的同时就有了一次制造新闻的机会。这将使得该会议对于每一个参与者而言,价值都有所提升。
译文把整个段落作为一个整体,统观整个段落,通盘考虑,分析原文句子内部的各种关系。根据汉语的行文习惯,把第三句的后半部分“until the next speaker takes the stage”调整到“and influence them for a short time”之前,把第四句的时间状语“when I give a speech”调整到主句“I have a chance to create news”之前,同时在“record”前还加上了“这一讨论的”等词,这样既使译文与原文在内容和形式上等效,又使译文表现出与原文相应的明确的意义中心。
(六)翻译单位的语篇表现形式
现代语言学认为,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语篇具备相对独立性,同时在意义上具有整体性。Hallidy把语篇看做是“任何一个能构成统一整体的语言篇章,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也无论长短大小”[21]。在内容上,语篇的整体性首先体现为它是由一个或多个完整的意义或思想组成的,其次也蕴含组成语篇的各部分相互参照、不可分割,在语义结构上紧密衔接,且具有逻辑上的相关性。在语言形式上,语篇的整体性主要反映在句子的结构特点及各种衔接手段上。我们要注意的是,语篇不是由词和句构成的,词和句只是语篇的形式体现,语篇是意义的综合。为了与前面已讨论的句子、句群、段落区别开来,此处语篇仅指由字、词、句、段落、句群组成的文章、合同、说明书、诗歌、剧本、寓言、书信、小说或专著等,不涉及组成它们的语言片段。众所周知,像这样的语篇它们都有一个中心思想,表达一个主要议题,其他各组成部分都围绕这一中心思想展开,为这一中心思想服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语篇是一个更大的整体概念,更符合格式塔心理学的完形性,必要时也可以用来做翻译单位。在以语篇为翻译单位时,我们要既要遵从从“整体”至“局部”的原则,又要遵从从“局部”到“整体”的原则,即首先从原文存在的总体背景、原文的整体意义与整体结构出发,把握全局而不是部分,然后再考察它的局部意义、造句风格、遣词方式等,同时,针对不完整部分,根据整体性和直接经验,运用闭合原理对它们进行完形压强以补充完整。
诗歌的翻译更是这方面的典型,诗歌为了押韵、对仗,经常打破诗句诗行的格局,以整段甚至全篇为翻译单位。这就意味着,译诗应该是译概念和结构,而不是词。诗歌中的词甚至句子都没有独立性,它们必须要服从整个语篇的语义和结构美。可见,诗歌不是由某些单一的元素构成的,其实它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统一的有机整体,所以要想欣赏诗歌艺术,就必须把握诗歌的整体或统一结构。欣赏诗歌时,我们不但要关注其中的一景一情、一言一物,更要悟出语言结构之外的整体风韵。比如柳宗元诗《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Bynner把它译为:
A hundred mountains and no birds, a thousand paths without a footprint;
A little boat, a bamboo cloak, an old man fishing in the cold river-snow.
而翁显良却译为:
No sign of birds in the mountains,nor of men along the trails;
Nor any craft on the river but a little boat, with an old man in rustic hat and cape,dangling a little in the frigid waters-a solitary figure veiled in silent snow.
对比两个译文,我们会发现Bynner只是着眼于个别场景的简单相加,整首诗只不过是由一个个的词(山、鸟、孤独的船、蓑衣、竹笠、老人、冰冻的河、雪等)组成,这样就失去了原诗的整体意义,原诗浓郁的诗味变得索然寡味。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这些词所构建的一个个景色片断组成了整首诗,但实际上它的意义并不等于这些景色片断的简单相加,而是相互交融、相互渗透,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显示出了一种孤寂、僻静、寒冷、落寞的情调,从而使诗歌作者那种特有的清高孤傲、超凡脱俗和超然物外的生动形象跃然纸上。相比之下,翁显良的译文从全诗入手,很好地把握住了诗的主题和整体意义。在广告语篇的翻译中,目的语篇的总体广告效果应该要高于一切,所以最适合把语篇作为翻译的基本单位。例如,把红茶广告“When you are sipping Lipton, you are sipping something special”译成“饮立顿红茶,品独到风味”;把2002年世界艾滋病日的主题语“Live and Let Live”译成“相互关爱,共享生命”,可看成是成功的语篇对应翻译。这两个译文在目标语文化中的整体广告效果等同于原文效果,远胜于与之相应的逐句全译:“当您在品尝立顿红茶时,即在品味其独特性”“活着,也让人活着”,等等。
翻译界对究竟以什么作为翻译单位这一问题的争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上文所言,这些主张都有各自的局限性,在实际翻译过程中,它们单独都不能承担翻译转换的重任。针对此种现状,笔者根据格式塔心理学相关理论,提出了把整体概念作为翻译单位的新观点,并探讨了其合理性,给定了其界定原则,同时指出整体概念是相对的,实际语言运用中的词、短语、句群(语段)、段落和语篇在一定条件下都可做翻译单位。翻译时以格式塔心理学的整体概念为单位,并充分调动译者的完形压强功能,一方面,可使翻译单位研究从静态的分析转为动态的描述;另一方面,可使我们从对文本的语言认识扩展到对译者的转换心理机制图式来重建译文,同时也避开了人们对语篇内涵认识上的差异,克服了以往理论的不足。译者以把握整体概念为前提,可根据不同的翻译方法、翻译内容、翻译目的、翻译对象以及不同的语种、题材和体裁的需要,选择适宜的翻译单位,充分体现了翻译活动中译者的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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