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的文学寻根写作
2015-11-29朱琳
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的文学寻根写作
鲁若迪基是从小凉山走出来的,从一个文学青年成长为一个诗人、一名政府官员。对他而言,在人生角色的转换与文学道路的转移过程中,他走过了一段“离去、归来与超越”的轨迹。这体现在他的诗歌创作历程当中,即在离去、归来之后,更侧重于一种超越性的取向。民族意识不仅是他诗歌创作中的使命,也是他文学思想的生命力所在,是始终贯穿他文学道路的一条红线。
民族使命生发出诗歌创作的激情与动力,是民族灵魂的“守护者”。
鲁若迪基说:“我的终极目的不是要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有名诗人,而是要成为一个‘民族文化的守望者’,就像美国作家塞林格笔下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一样,我希望用自己的诗歌为人类文明留住一份由历代普米人创造的、在中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还鲜活地存在着的普米族文化。”诗歌题材和情感日渐私人化和鄙俗化的当下诗坛,鲁若迪基的这份追求显得如此地不合时宜。可是,但丁说过,诗人是那种善于走自己的路的人。现在,鲁若迪基用他的新诗集《没有比泪水更干净的水》向我们证实,他是一个善于遵守诺言而又勇于走自己的路的诗人。
鲁若迪基诗歌的这种“退守”品质,与小说家威廉·福克纳对只有“邮票般大小”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的守望在品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努力要为自己的艺术生命从脚下的土地寻得生命的源泉。当鲁若迪基以一个有文化之根的人站在故乡土地上写作诗歌的时候,他用作品告诉我们,诗歌“就在这儿”,“就在我们身边”。他这样写自己对山村老家的牵挂和努力:“我把一些优良的洋芋种/带回老家/分给乡亲们种/秋天的时候/妻子回了趟家/回来说/那些洋芋/一个个白胖白胖的/大一点的/还被供在神台上/母亲们管这种洋芋/叫‘鲁若洋芋’/听到这些/我仿佛被谁亲了一下”(《洋芋故事》)。他这样写眼睁睁看着父母一日老于一日的伤悲:“日子的尾巴/拂不净所有的尘埃/总有一些/落在记忆的沟壑/屋檐下的父母/越来越矮了/想到他们最终/将矮于泥土/大风也无法吹散/我内心的悲伤”
(《无法吹散的伤悲》)。这些诗中的事物和情感,就是鲁若迪基每日生活中的具体事物和情感;它们像兄弟姐妹一样,与鲁若迪基有着血液般的情缘;鲁若迪基不需要再去“想象”它们,更不需要去“虚构”它们,他要做的就是直接去描摹和表现它们。于是,在鲁若迪基的优秀诗作里,他为我们提供了诗歌的另一面——与中国古典诗歌相通的一面,即诗歌在其根本上是“能够看见”的。这不仅仅只是通常所说的诗歌“画面感”的问题,而是一个比画面感复杂得多却又不易言说清楚的诗学问题。 “看见”这种用最直接的方式进入事物的核心,用最容易感悟的艺术手段表现诗意的品质,正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所应该具备的。
在这样一个只有漂泊没有归宿的世界里,鲁若迪基是值得我们羡慕的,他用诗歌告诉我们,因为“退守”,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中心;因为“退守”,他的世界变得像他的诗歌一样澄明。
民族身份认同的书写,是作家文化寻根的主动的自我选择。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剧,现代生活方式的不断冲击,处于不同群体、不同历史、不同文化之中的普米族作家的夹缝感日益强烈,随之而来的身份危机意识日益强烈,寻找失落认同的主张也伴随而来。为了回答我是谁的问题,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选择回到民族文化、传统大山等民族生活场景中寻求自我认同、寻找民族生存之根。对他而言,为了重铸民族文化、表示自我民族身份,通过诗歌来寻求文学寻根之路,他的作品里多充满浓郁的文学寻根意识。
鲁若迪基是那种深得故乡“土地根性”滋养的诗人。他的诗关注的是故乡小凉山的土地、土地上以“少数”命名的人群;所表现的也是那些基本的事物和基本的情感,比如故乡、母亲、彝族老阿妈、日子、从身边流过的河、一群走过县城的羊、包谷地里朴素的爱情、没有脱贫的村庄、冬天胡须上开满霜花的乞丐等等。他是一个因为要去“守望”所以对守望的对象忠贞得近乎痴情的诗人。他在诗里写道:
“天空太大了/我只选择头顶的一小片/河流太多了/我只选择故乡无名的那条/茫茫人海里/我只选择一个叫阿争伍斤的男人/做我的父亲/一个叫车尔拉姆的女人/做我母亲/无论走到哪里/我只背靠一座/叫斯布炯的神山/我怀里/只揣着一个叫果流的村庄。”
这首名为《选择》的小诗可以象征性地视为鲁若迪基的“诗歌哲学”,即在潮流与盲目中学会退守,在退守中珍惜和守望自己的文化根性。正是这种“退守脚下”的诗歌理念,让鲁若迪基把自己从当下诗坛流行的知识空间和虚幻的想象世界中退回,把诗歌的根基落实在那“只有针眼那么大”(《小凉山很小》)的故乡小凉山上,使自己成为一位真正拥有并真实地生活于故乡的诗人。
笔者以为,这一类诗歌对诗人所属民族文化被撕裂的书写,以及对置身其中的个体的焦虑性疼痛的书写,是今日云南少数民族诗歌最可贵的品质之一。也正是这种过去时代的少数民族诗人所没有的鲜活的、具有时代特征的全球化体验,让他们的诗歌走出了以往少数民族诗歌的樊篱,获得了一种更大范围的诗学品质,从而赢得了更多读者的阅读和尊重。
在大多数现代汉语诗歌已经沦落成为纯粹个人、私己生活的日记式记录的当下,这类诗歌中健康的生命意识和关爱情怀,完全可以成为人们的一座精神丰碑;在“当现代诗在更大程度上具有个人意义和美学意涵的同时,它却失去了过去公认的社会道德意义”的当下诗坛,这类诗歌完全可以成为现代诗歌的方向之一。
鲁若迪基的诗没有撕裂疼痛喧嚣疯狂,它是关于一个民族的生命与自然的没有神话的“神话”,不是史诗的“史诗”,纯净和谐如他的普米民族。鲁若迪基用自己的诗歌寻求一条文学寻根之路,他的诗歌里充满了浓郁的文学寻根意识。他的那些用心灵的声音书写出来的朴素的诗歌拥有了触动一切的品质。正如鲁若迪基自己所说的一样:“我唱的歌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歌唱,我的声音别人无法替代。”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传播学院 朱琳
编者按
理论研究总是为实践服务的,观点是对事物或问题的看法,了解不同的观点使得我们总是能够用一种新的眼光去看问题。为交流研究成果,汇集不同观点,本刊推出“观点”栏目, 围绕民族问题研究热点,摘录近期研究成果。热切期待广大读者推荐、投稿。
(责任编辑赵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