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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化时代的“田园牧歌”

2015-11-22范藻

当代文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城镇化

范藻

摘要:贺享雍的《乡村志》是一部多卷本反映农村生活的系列长篇小说,目前已经出版《土地之痒》《民意是天》《人心不古》《村医之家》《是是非非》5卷,该系列小说揭示了贺家湾半个多世纪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在现代化进程中和城镇化时代背景下,表现出来的血缘与利益交织的人情悲痛,亲情与法制纠结的人伦悲伤,高尚与卑劣博弈的人格悲哀,体现出深度的悲剧美学意蕴。

关键词:贺享雍;《乡村志》;城镇化;田园牧歌;悲剧美学

在中国日益现代化的当今社会,曾经养育了中华民族和中国革命的乡村怎么样了?正是带着这样的思索,笔者走进了贺享雍的系列长篇小说《乡土志》(计划出版10卷),目前该书已经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5卷,分别是:“展现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 的《土地之痒》;“草根民主与官场潜规则博弈深刻改变着乡村社会”的《民意是天》;“现代法律与乡村民俗的博弈深刻改变着乡村社会”的《人心不古》;“从医疗卫生视角透视农村伦理道德演变”的《村医之家》和“一场场利益博弈深刻改变着乡村政治生态”的《是是非非》。已经出版的这5卷不仅从中国经济、乡土政治、传统伦理、现代法制、基层教育、农村医疗等领域全方位和多角度地展示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而且从乡风民俗、乡土情怀、乡人道德、乡民心理、乡邻纠葛、乡愁意识等方面,深层次和典型化地揭示了中国农民在摆脱贫困、走向小康的历史进程中复杂而单纯、欢愉而阵痛的心路历程。

近代以来的中国最需要憧憬和呼唤的是什么呢?那就是公民个人的自由和城市与农村的平等,而这种“对多元个体的尊重和基于多元个体概念的自由、平等观念”,体现在《乡村志》中的美学意蕴便是一种在沉重而悠远的命运叩问和生存喟叹中,唱响城镇化时代哀婉的“田园牧歌”。从人本主义的意义上讲,“美学探讨的是人的理想生存状态,其本质上是一种价值论,目前,中国人理想的生存状态不可缺少却最为缺少的是对多元个体的尊重和基于多元个体概念的自由、平等观念,因此当下的美学应该高扬对这些价值的憧憬和呼唤。”①尽管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没有直接叙写城市,但城市文明、都市规则始终是贺家湾人有形的向往与无形的压力,揭示了城乡关系的紧张与冲突。小说洋溢着草根民众智斗官场秩序,体验情绪狂欢的喜剧意味;表现出在变革力量抗衡保守势力时,获取利益胜利的正剧意义;充满了都市文明挑战乡村文明对“中国人理想的生存状态”的企盼,同时流露出向往城市的理性选择与眷顾乡村的情感倾向的悲剧意蕴。

一血缘与利益交织的人情悲痛

中国社会尤其是农村,一直都是一个人情构织成的社会。在这个由熟人组成的环境里,人们交往的基本准则既不是法治意义上的契约关系,也不是经济意义上的利益关系,而是传统人伦道德基础上形成的人情关系。表现这个人情关系的存在是亲情,维系这个人情关系的实质是血缘,所谓“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对此著名学者李泽厚将“血缘根基”界定为四大古老的“中国智慧”之一,“在日常生活中把这种以血缘亲属为基础的尊卑长幼的等级秩序,作为社会风习长期地巩固下来了。在今天走向二十世纪结尾,现代生活已在世界范围内打碎种种古老传统,中国农村也在开始变革,但观念形态这方面的却并不能算迅速(例如关于性爱的观念),那就更不用说鸦片战争以前的社会了。”②造成这种现象是因为以乡村经验为代表的传统社会与以城市经验为代表的现代社会之间存在着迥然不同的价值观,如果说前者依据的是血缘准则,那么后者看重的就是利益法则。进入现代意义上的中国,特别是日益现代化的中国农村,血缘与利益的冲突进而导致人们观念和行为的无比困惑。

贺享雍笔下的贺家湾里的贺氏乡民就置身于这样一个血缘与利益相互交织的典型环境中,他们典型而生动地表现在:《土地之痒》里贺世海与两个儿子就田土、房产和用具的艰难分割;《民意是天》里贺端阳竞选村长与贺姓大房和二房的尖锐矛盾;《人心不古》里退休校长贺世普和他的妻妹丈夫贺世国为争夺“采光权”和“居住权”的对簿公堂;《村医之家》里民营医院院长贺健徘徊在治疗生母疾病和维持医院效益的痛苦无奈之中;《是是非非》里私营企业家贺世海赞助20万元修筑贺家湾水泥路的附加条件等等。同样是贺家湾走出去的贺氏后人,贺世普、贺健、贺世海和郎三等人代表着已经被城市化了的人在血缘与利益关系的处理上,毫无疑问地将利益置于血缘亲情之上。把两难困惑表现得入木三分的要数《村医之家》,贺健拒绝医治生母苏孝芳的胆结石,对养父贺万山说:“‘爸,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我也实在为难……这小子说到这里,目光突然暗淡下去,流露出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想向亲人倾诉而又无法开口的样子。”③这是贺健所代表的城市利益与他养父贺万山所代表的乡村亲情之间的矛盾。在这样一个“人情大于天”的乡村社会和亲情氛围里,面对并置身于现实的利益纠葛和利害关系,千百年形成并积淀下来的血缘亲情还能维系多久呢?血缘与利益在变革时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这与其说是作者给我们提出的深刻学术问题,不如说是时代为我们设置的尖锐现实问题。

在今天这样一个由农耕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型,都市文化向农村生活渗透的时代,人情的真正内涵究竟是什么呢?作为人的情感关系、情绪状态和情义要求的“人情”,就人际交往而言,血缘是其天然伦理,利益是其现实法则。人际交往即人情往来,因此,人情集中而生动地表现了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情感关系和情义状态。在贺家湾的社会中,人际交往的人情既有天然的血缘牵连,又有现实的利益牵扯,可谓“剪不断理还乱”。血缘与利益纠葛带来的困惑又意味着什么呢?首先是它的普遍性。贺享雍在《乡村志》系列小说中表现和挖掘的人情,蕴含的血缘亲情与利益的考量,孰重孰轻、谁先谁后的取舍所带来的困惑,不仅是贺家湾的,也是全中国的;不仅是农村社会的,也是整个社会的;不仅是传统社会的,也是现代社会的。可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有人际交往的事件,有亲属关系的存在,就会有这种难言而无奈的困惑。其次是它的深刻性。用小说中人物的话讲,血缘关系就是“骨头断了筋还连着”、“两兄弟头打破了还镶得起”;利益关系就是“亲兄弟明算账”、“讨口子烤火往自己胯下刨”。当血缘关系和利益关系分别存在的时候,这是很正常也不奇怪的,可是,贺享雍却将二者置放在一个平台上。贺家湾的人都是一笔难写两个贺字,同一个祖先的后裔,而现实中每个人的境遇和情况又千差万别,常常为蝇头小利而勾心斗角,甚至反目成仇,作者在小说中一针见血地揭示出了人情的无能为力,直指人性的阴暗和卑劣。最后是它的现实性。尽管血缘与利益纠葛而导致的选择两难、情感迷茫和价值紊乱有着存在的普遍性,但是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这样司空见惯而愈演愈烈。这是因为我们正处在由传统的乡村文明向现代的都市文明转型,由稳固的熟人社会向变动的陌生人社会转化,由过去的重义轻利向现在的重利轻义转变。贺享雍以敏锐而犀利的眼光捕捉到这一现象并予以表现,将引起社会各界对利益至上的城市文明兴盛的深刻反思,对亲情无价的乡村文明的沦落的无限哀婉。

二亲情与法制纠结的人伦悲伤

如果说血缘与利益的困惑导致人情交往的迷茫,那么亲情与法制的纠结就会引起人伦视界的模糊。所谓人伦是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孟子说过:“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④维系人伦的有序和有道,一靠乡邻的亲情,二靠社会的法制。然而,在中国农村这样比较封闭的传统社会里,维系人伦的正常关系及其运转,基本上是依靠亲情作用。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讲究的是“兄友弟恭”,父子要求的是“父慈子孝”,夫妻注重的是“相敬如宾”。把这些扩展出去,那就是追求“千金难买邻里情”的友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和谐。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交往圈的扩大,在政治民主、市场经济日益兴盛的当今,仅仅靠亲情已经很难维系人伦,传统的亲情在民主诉求和利益权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于是法制应运而生。

变革时代的中国社会的人伦秩序,亲情原则和法制精神,常常让人左右为难。传统的亲情与现代的法制复杂交织而成的人伦在《乡村志》系列小说中成了现实存在,它典型地存在于贺家湾这个既封闭,又开放的地方。这里的村民在为人处事上,一方面延续着千百年来道德规范中的伦理,一切均以辈分行事,开口一个“他叔”,闭口一个“她婶”,敦宗睦族,尊老爱幼;另一方面又要适应新时代政治意义上的法制,所谓“吃饭千人,主事一个”,既要服从各级党委和政府的领导,又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在《土地之痒》中,村支书贺世忠在催收提留款和农业税的工作中,既要保护乡亲们的利益,又要应付上级的检查。“贺世忠虽然当了支部书记,但到底不是狠毒之辈,骨子里流的还是农人忠厚老实的血……平时有些话虽然可气,但毕竟都不是刁蛮之人。且又一笔难写两个贺字,抬头不见低头见,何以把事情做绝?”⑤ 在《民意是天》中,贺端阳一直依靠几个本家兄弟的鼎力相助,经历三选两落,终于“选上”了村主任,其间他将同姓的伦常和对《村民自治法》的诠释,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人心不古》中,县中退休校长贺世普一度回到贺家湾,享受亲情之爱和乡情之乐,贺氏村民开始对他无比尊重敬仰,但由于他起诉贺世国被村民疏远,不得不失意地重返县城定居。在《村医之家》中,收养的小儿子贺健孝敬父母,正道行医,而亲生的大儿子贺春处处和父母斤斤计较,最后因非法行医而遭到查处,令做父亲的贺万山苦不堪言。在《是是非非》中,村主任贺端阳为了实现修通公路的诺言,既仰仗长辈村会计贺劲松等人,又团结平辈的贺勇等人,最后依靠在外当老板的贺世海与乡政府的管理人员和林业站的执法人员斗智斗勇,却换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如果说传统的人伦是长幼的尊卑有序,夫妻的恩爱有节和亲戚的进退有度,呈现的境界是其乐融融的和谐美好,那么在贺家湾,人伦维系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千百年来不但指导和规范着贺家人的日常生活,而且引导和左右着贺氏族人的精神生活。那么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在揭示和剖析人伦问题上是如何继承前人又直逼时代的?贺享雍笔下的人伦,已经不再是陶渊明描绘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场景和氛围,更多地融入了利益的考量和利害的计较,欲望的膨胀已经撕破了脆弱的亲情面纱,解决的办法只能借助法律,表现出亲情与法制在人伦关系上的纠结。贺享雍打破了传统人伦一潭死水的状态和波澜不惊的现实,让它在利益的纠葛和利害权衡上接受新的考验和建构新的平衡。

由上所述,《乡村志》系列小说表现的人伦意义给我们深刻的启迪。一是,传统人伦关系受到极大挑战。人伦是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入文明社会过程中,为了维系个体生命的延续和部落集体的利益而建立起来的一套以血亲和血缘为基础的社会制度,它的本质就是通过一定的规范来保证人际关系的正常和健全。然而这些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观念和制度,已经抵挡不住人性深处的卑劣和现实利益的诱惑了。二是,现代人伦关系尚未真正建立。由于社会物质财富的不断增加,在经济利益的巨大诱惑面前,现代的人伦关系日益复杂,为了保持社会和谐和经济平衡,传统的乡规民约已经难以引导乡村社会的健康发展,随着现代法制的不断完善,传统亲情与现代法制的关系还不能相互适应。三是,未来人伦究竟期待什么。当代中国乡村社会中,传统亲情受到市场经济的严峻挑战,加上现代法制建设在乡村中的普及困难,如何实现一个既礼尚往来又遵章守纪、既有天然亲情又有现实制度的理想的伦理关系,依然任重道远。

三高尚与卑鄙博弈的人格悲哀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北岛对高尚与卑鄙的独特诠释,与其说是某个特殊年代的生动写照,不如说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后的普遍现象。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里一针见血地指出:“卑劣的贪欲是文明时代从它存在的第一日起直至今日的动力;财富,财富,第三还是财富不是社会的财富,而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单个的个人的财富,这就是文明时代唯一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目的。”⑥文明的进步是一柄双刃剑,在增加社会财富的前提下,既引导人们追求着高尚的精神,又导致人们生发出卑劣的贪欲。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城市化步伐的加快,中国的农民面对城市丰裕的物质生活和优良的居住环境,脱贫致富成了他们最大而最迫切的愿望,不论是乡村道德抑或革命教育所要求的高尚情操,还是本能欲求抑或物质诱惑所产生的卑鄙意识,都使得他们的心理严重失衡,高尚与卑鄙的价值选择导致双重人格的悲哀。

《乡村志》系列小说中的人物,其人格悲哀被贺享雍展示得淋漓尽致。《土地之痒》里,在丈量土地的问题上,贺家老大贺世龙“经过了和世凤(老二)的纠纷后,在世龙心里形成了这样一种印象:兄弟又怎样?你再对他们好,他们还不是照样当面喊哥哥,背后使绊子!这年头还是只有自己才靠得住!”⑦高尚的兄弟情义与卑劣的“同室操戈”,真是“相煎何太急”。《民意是天》里,为了当选村主任,贺端阳明里是冠冕堂皇的参加民主选举,暗里却是结党营私的拉票贿选。历经十余载两次落选,但贺端阳还要竞选村主任,“难道真的是要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端阳想到这里都忍不住笑了。说实话,他现在虽然还在竞争纲领上也在说要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奔小康,可实际上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有没有那个能力和决心了。”⑧其真正动机和目的却是为贺家小房的人争得地位和个人的出人头地。《人心不古》里,贺世普借“依法办事”的理念,状告贺世国修房破坏了他的“采光权”,“在昨天写诉状时,他也曾经为自己的诉求犹豫过,后来想到既然贺世国都铁了心要和自己反目为仇,自己还同情他什么?”⑨其中明显地夹杂着不可言喻的私心私利。《村医之家》里,贺万山批评做医生的贺健收了病人的红包,而贺健却狡辩道:“那有什么?我只收他一千块钱的手术费和医疗费,给他节约了两千多块,他只送了我五百块钱的红包,我还是给他节约了差不多一半的钱呢!”⑩真会用高尚的动机掩盖卑鄙的行为。《是是非非》里,为了要回县上拨给贺家湾修公路的钱,村上干部和村民演“苦肉计”,给乡上送“感谢信”,为此村会计贺劲松再三向大伙叮嘱道:“私下里要把人组织好!除了我们,哪些人在幕后指挥?哪些人唱红脸?哪些人又唱黑脸?这些都要事先安排好。”高尚的目的与卑下的手段,是非难以评说。这里与其说是“贺家湾的人病了”,不如说是“中国的农民病了”,或者说是“中国的乡村病了”。

在一个传统的社会,在一个封闭的村落,何谓高尚?何谓卑鄙?一目了然,泾渭分明。在一个变革的社会,在一个开放的时代,高尚与卑鄙交相杂陈,较量博弈,一言难尽。贺家湾和围绕着贺家湾发生的一切,参与其中的人们不论他扮演什么角色,都生动地表现出了高尚中有卑鄙,卑鄙中有高尚,使得人物的社会定位多元化,导致人物的人格角色交叉甚至冲突。这种双重人格具有正反两个方面截然不同的意义。从正面看,人的存在应该与时俱进,要有适应环境的能力,体现了个体生命在现实存在中的多元化和多面体,一定意义上,也是个体生命的丰富多彩的表现,这也较好地印证了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关于人的本质的著名论断,“在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负面看,尽管它是真实的,也是合理的,但它不是社会的正能量,与文明的前行背道而驰,不符合人类社会的理想性,极易导致现实中投机取巧的小人、得过且过的庸人大行其道,甚至使得坑蒙拐骗的宵小、欺世盗名的政客堂而皇之。双重性格人物的存在从美学的角度看,是喜剧的表现与悲剧的实质的二位一体,从宏观看双重性格体现出的历史喜剧意义,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世界历史形式的最后一个阶段就是喜剧……历史为什么是这样的呢?这是为了人类能够愉快地和自己的过去诀别” ,中国社会正是以这种怪诞的人物、怪异的方式和怪味的体验,告别贫穷落后的过去而走向美好的明天。从微观看双重性格表现出的个体悲剧意蕴,表现在“物质文明的成果极大地弱化了人类的生命体质,生存环境的恶化空前地损坏了人类生命的质量,战乱因素的激活更加威胁着人类生命的存在,这样,人的生命从外在到内在,从自然到社会,从历史到现实,从物质到精神,怎一个‘悲字了得!”高尚与卑鄙的纠缠,必将导致手段与目的的分离;动机与效果的背离,也必将引发心灵深处人格分裂的悲剧。

四结语

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记载了半个多世纪以来一次次经济关系的变革,从清匪反霸到“文化大革命”再到依法治乡,从土地改革到包产到户再到招商引资。在中国城镇化的时代背景下,曾经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贺家湾,见证了社会的天翻地覆;曾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贺氏子民,经历了时代的革故鼎新。如果把这一切纳入纵横交错的时空坐标体系,其纵向是新生与陈旧的历史兴亡,也可以说贺氏人的经历成为中国人的经历,这种用文学纪实方式的叙写其“史”的意味悠然深长。而横向是“诗”的意境,也就是作品中体现的美学意蕴,这是在现代化进程中,都市文明与乡村文明之间强烈的反差,渺小的生命个体在强大的物质力量压迫下表现出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贺氏族人是一群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民,是作为中国农村一个缩影的贺家湾的一群朴实而狡黠、愚昧而觉醒、保守而进取、恋旧而前瞻的农民,他们在中国城镇化的时代,用悲怆的呼喊和悲壮的挣扎,发出了有关生存本能、生活欲求、生命力量的深沉、深重、深切而无奈的人生感喟。就这个意义而言,《乡村志》系列小说不但是悲剧的美学,也是美学的悲剧,不但是生命的美学,而且是生命的悲剧美学。

如果说“史”体现为波澜壮阔的集体记忆,那么,“诗”就表现为刻骨铭心的个体感受,那是失去精神家园后血缘与利益交织的人情悲痛、亲情与法制纠结的人伦悲伤和高尚与卑劣博弈的人格悲哀。是的,城市化的进程锐不可挡,贺家湾也必然会“老去”,但如何“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依然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乡村志》系列小说一曲清亮而哀怨的“田园牧歌”!

注释:

①张江南、王惠:《网络时代的美学》,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24页。

②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284页。

③⑩贺享雍:《村医之家》,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227页,第210页。

④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一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157页。

⑤⑦贺享雍:《土地之痒》,四川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76页,第57页。

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3页。

⑧贺享雍:《民意是天》,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198页。

⑨贺享雍:《人心不古》,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315页。

贺享雍:《是是非非》,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123页。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上),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页。

范 藻:《叩问意义之门:生命美学论纲》,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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