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秦观“女郎诗”的文学价值及创作心理
2016-08-01李蓉
李蓉
摘 要:元好问在其《论诗绝句三十首》中对秦观的《春日》一诗作出“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的评价之后,秦观的诗作便获得了“女郎诗”的称呼,并且这个称呼已深深烙在了秦观的诗作上。历代学者虽有争议,更多认为是“女郎”含有很深的讽刺意味;其实,“女郎诗”并非是对秦诗的贬低,更不是秦观诗歌创作的流失,而是对秦诗独有特质的赞扬。对秦诗“女郎诗”的探讨,能整体把握秦观诗歌的风格以及重新确立秦观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关键词: 秦观;女郎诗;文学价值;创作心理
陈师道在《后山词话》中说:“今代词手,唯秦七黄九耳,唐诸人不逮也。”令人遗憾的是,当时齐名的两位词手,后来黄庭坚的词却为诗名所掩,秦少游的诗则为词名所掩。或许就是因为元好问的一句评诗,让本属于秦观诗词的光环笼罩在“女郎诗”以及“妇人语”之下,关于秦少游诗,在“女郎”之语所出之前,就有前人对他作出评价,例如王安石在《回苏子瞻简》中称秦诗“清新妩丽,鲍谢似之”;吕本中在《童蒙诗训》中也说“少游过岭后诗,严重高古,自成一家,与旧作不同”。二家之说,对秦诗的风格作了简单的概括。
一、关于“女郎诗”特质
(一)以词为诗
秦观的诗歌,流传之作有400余首,远远超过其词的数量,风格独特。只因秦观词作的突出成就,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他的诗名,以致提起少游,人们往往之谈他的词,而较少提及他的诗,正如明人胡应麟《诗薮·杂编》中说的:“秦少游当时自以诗文为重,今被乐府家推作渠帅,世遂寡称”。因此,历代文学评论家对他诗作的不同评价使他成为一个极具争议的诗人。《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四十二引《王直方诗话》记载同样作为“苏门四学士”的晁补之和张耒对秦观的诗也作出过评价。其中写到:“二人皆对云:少游诗似小词,先生小词似诗”。《后山诗话》也记载时人说:“苏子瞻词如诗,秦少游诗如词。”
秦观的“诗如词”主要表现在,无论是早年那些惜春赏景、怀才不遇之作,还是贬谪后抒写的漂泊潦倒、困顿穷愁的篇什,主旋律都是以一个“情”字贯穿始终,达到了“为情造文”及“情韵兼胜”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王直方诗话》云:“东坡尝以所作小词示无咎、文潜,曰:‘何如少游?二人皆对曰:‘少游诗似小词”。秦观“诗似小词”也就是“以词为诗”,用写词的手法写诗。秦观作为婉约派的代表作家,他的词风必然会影响他的诗风。人们常常用词的态度来关照他的诗,其实他的作品中诗似小词的大都是关于爱情、景物描写的题材,他以女性的口吻来表达百转千回,柔肠百结的情感,语言清淡典雅,诗风艳丽。
(二)语言“清丽”
王安石评价秦诗:“清新妩丽,鲍谢似之”。纵观秦观作品,“清丽”是其主导风格,语言自然流畅,清新婉丽,如春风细雨,给人一种烟雨朦胧,如痴如醉的清新之感,就其诗体而言,“清新妩丽”,以近体诗居多;就其境遇而言,顺境时“清新妩丽”。金人元好问评之为“女郎诗”,原因之一就是只看到“妩丽”一面。少游这种以“清新妩丽”为主的诗歌风格,既有别于苏轼的清新豪放,又不同于黄庭坚的生新奇崛,在北宋诗坛上别树一帜。前期作品尤为突出,如《田居四首》其三,该诗用词明丽,如“稠桑”、“新麦”、“隆曦”、雾霭”、“雌霓”、“鲜机”等。展示的画面生动可爱,如“林深鸟更鸣,水漫鱼知乐”。此诗明显有学陶、谢的痕迹,只是缺乏陶诗的自然,而多了二谢的清丽,他要表达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小桥流水。又如“黄金簌簌满垂杨,尚有春寒到画堂”“晚岫潭潭碧,风池瑟瑟波”“炯炯坐屏云母端,珊珊行珮水苍同”,诗人善于用叠字营造优美的意境,这些诗句像他的词一样淡淡的描写中给人无尽的美感与舒适。
吕本中曾经在《童蒙诗训》中评价秦观,其“过岭后诗,严重高古,自成一家,与旧作不同”,通过少游的人生经历不难看出,在饱经人世沧桑之后的少游,诗风也随着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综上所述,秦观“女郎”诗是一种女性美,或曰阴柔美。翁方纲在《石洲诗话》评秦观诗的话“秦淮海思致绵丽而体气轻弱”来定义,最为恰当。秦观诗的“女郎”气息,不是诗歌特征的一种流失,而是一种完善,男子作闺音别有风味。
二、“女郎”诗创作心理探析
(一)哲学渊源
女郎诗的本质是一种女性美,与《老子》中所说的“柔弱不争”有着相通之处,这也源于秦观对“道”的深刻体验。解读秦少游的一生,他曾经博览佛老经典,精研佛老学说,广游名山大寺,结交僧道朋友,而结交的朋友中,僧、道中人占有较大比重。这不免对其文学创作产生重大影响,而“女郎”诗的抒写就是其表现之一。
道家的所宣扬的那种超脱自然,也是秦观寄托身世慨叹的精神家园,少游与他人不同,佛道思想一生相随,尽管流露出归隐的出世之念他就是这样执着自己的人生,如《秋日三首》其一,其一秦观用的是先抑后扬法。通篇不直接写旅人,而是借物托志,别写霜气、秋水、寒星、菰蒲,最后写菰蒲深处的“笑语声”,随即戛然而止。而后者则一、二句写人情,三、四句写秋景,粗看似不相干,实则气氛和谐,情景交融,达到物我相忘的境界。全诗语言朴素清新,画面生动,极富生活气息,闲雅而有情致。这正是道家思想的微妙体现。
(二)“为情造文”对其诗歌创作的影响
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说:“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在秦观的诗集里,贯穿着一种深广莫名的悲哀和抑郁,这种风格特征与他一生中的不幸遭遇有紧密联系。秦观才华横溢,却仕途不顺,仕途的挫折是少游“女郎”气息的一个成因,故将女郎气息带进了他的诗歌创作中去,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其词作的阴柔之美,让人窥视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不可触碰的脆弱。陈衍在《宋诗精华录》中指出:“末句不着一字,而浓艳独至。这首诗与《南歌子三首》其二的风格极为相似:“愁鬓香云坠,娇眸水玉裁。月幈风幌为谁开?天外不知音耗百般猜。玉露沾庭砌,金风动琯灰。相看有似梦初回,只恐又抛人去几时来。”含蓄慰藉,寄情悠远。再如《遣朝华》和《再遣朝华》,第一首,首二句着意渲染悲剧气氛,为离别作铺垫,一个“悲”字契合情景,柝声的悲凉,正在于人心的悲凉。“断肠”写出了伤心地极致。后二句以百年后的永别比照今日的生离,表劝慰之意。第二首为再遣之作。前两句交待此次之别再无回来的道理,意为永别;后二句点出离别之地,亦即断肠之处,尾联一个“自”字,以物的无情反衬人的多情。
钱钟书在《宋诗选注序》中说:“据唐宋两代的诗词看来,也许可以说,尤其是在封建礼教眼开眼闭的监视之下那种公然走私的爱情,从古体诗里差不多全部撤退到近体诗里,又从近体诗里大部分迁移到词里。”在以理智为基础,以自我抑制为特征占统治地位的宋代诗坛,秦观却在诗歌里公然表现爱情,并且伴随着真诚的感伤与痛苦。
三、总结
秦观诗歌的最大的魅力在于他表现出的女性化倾向,他以男子之心展现女郎气质。不论是他的写景诗还是爱情诗,或是艳情词,都以发自本心的真情进行创作,他习惯用女性化的口吻描绘出意境。他具有女性化的敏锐细腻的观察力和感受力,多愁善感的性格也注定了他的一生都被“女郎之气”所笼罩。秦观笔端实则难以述清道明,更无法捉摸,正如周济在《宋四家词选》所言:“少游意在含蓄,如花初胎,故少重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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