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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徒

2015-11-14短篇小说朱山坡

广西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哲学妻子

短篇小说·朱山坡 / 著

夜里十二点,按照平时的习惯,我早已睡着了。但昨晚是个例外。昨天我有了一堆的钱——甭管从哪里来的,多得让妻子睡不着觉,她兴奋得一直在数。她机智地把钞票分成两半,一半摆在左边,另一半放到右边,每数一沓便记上一笔,并给每一沓钱命名:这一沓叫美国,那一沓叫德国……花花绿绿的钞票散落在整张床上,像秋叶铺满人民广场,又像货币化了的世界地图。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数钞能力,但是昨晚她数了十二遍,每一次结果都不一样。她发狂了,较真了,来劲了,无论如何也要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中途我曾三次提出做爱,都被断然拒绝,着实有些沮丧,但我轻易便原谅了她。女儿还没到为钱所动的年龄,早早便在书房睡着了。我去替她关了灯,盖上被子。鸠占鹊巢了,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睡书房。看妻子数完第十三遍钞票,我说这回应该精确无误了吧。她说,跟前十二遍的数目还是都不一样,这些狗日的钞票真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不过话说回来,世界上任何事物要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都很难。我知道妻子要往哲学上去思考问题了,我受够了哲学。在一个哲学教授眼里,连粪便和苍蝇都蕴含着丰富而高深的哲学道理,谁否认它们的哲学价值她就会跟谁急,谁也说不服她压不垮她。唯一能让她服气的,可能就是数学了。而在她看来,数学的最高形式便是数钱。她喜欢数钱。但她以前数过的钱全部加起来也没有眼前那么多。她不把床铺空出来,我是不能睡觉的。我有点厌烦了,到客厅去,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的经历,然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很有收获,我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困扰人生的最大难题。毫无疑问,这是多么惬意的日子。明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得好好地睡一觉。

但刚在沙发上躺下来时便听到了急促的不容拒绝的敲门声。

我本能地弹跳起来,心里咯噔一声,手忍不住颤抖。妻子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示意我不要开门,还让我去厨房里取菜刀,我去了厨房一趟回来,她已经把刚刚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胡乱塞进一个行李包,在屋子里到处转了几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秘藏的地方。

“我差一点就数清楚了。”妻子语无伦次,“是不是警察上门了呀?”

我说不知道。

“莫非招来了劫匪?”妻子说,“你肯定露富了。”

我说不知道。我向来无富可露。而这一次,我已经很小心了。菜刀已经放在饭桌底下,随手可取。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要是再不开门,会破门而入了。我只好去开门。妻子咬咬牙将装钱的行李包扔到了阳台的杂物堆,跟那些旧报纸、废弃的塑料袋混在一起。然后跑进书房,抚慰可能被惊吓到的女儿。看上去,妻子沉着机智。

我打开了门,原来是他!虚惊一场。我装出热情的样子大声地说,哎哟,原来是郭敬业呀!快进来。

我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一声轻轻的却如释重负的叹息。郭敬业歉意地说,太晚了,打扰你们了。

我说,不要紧的,我是夜猫子,我还在看书呢,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们还谈论到你呢……

在柔和昏暗的灯光中,郭敬业看上去十分疲惫。我让他在布沙发上坐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息比他的身躯还要沉重。我知道他有心事。可能是受人排挤了,也可能是评职称又被否决了。反正他很不开心,脸色深沉,垂头丧气。

“兄弟,要不要来点酒?”我说,郭副教授是一个酒徒,酒量在S大学的教授中间小有名气。从他的身上,我闻到了残存的酒气。不浓,淡淡的,像远处飘过来的夜来香。

“不,我不喝酒。”郭敬业说,“从明天开始,我不再喝酒了。”他个子不高,但很胖,把整个沙发都坐坍塌了。他还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水渗出。妻子故意发出被吵醒后的慵懒而不满的假咳,很快,她就来到了我们身边。

“去年你向尼采保证过不再喝酒。”妻子责怪道,“可是,连尼采都管不住你。”

“今天我向维特根斯坦保证了……”郭敬业自个笑了笑。

妻子根本不把他的保证当一回事。她对他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善意。他们之间不需要假装热情或故作高深。他们是大学同学,哲学系的,一起读博士的时候他们不仅同一个导师,而且还有过短暂而匪夷所思的恋爱史。打死我也弄不明白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么会看得上一个猥琐、自卑、矫情、动辄谈死的男人。妻子已经向我解释很多遍了,那时候忙于做研究,忙于写论文,无暇顾及尘世的俗事和喧嚣,就只想找男人解决炽热得像烙铁一般的性饥渴,而郭敬业正好是一个男人。我无话可说,再问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但我绝对相信,他们早已经没有那种关系。妻子也一再主动向我声明过,她一直把郭敬业当小兄弟。她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特别认真。

妻子给郭敬业倒上一杯水,也草草地给我倒了一杯。郭敬业双手捧着茶杯,吸收水的热量。妻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数钞时的兴奋和焦虑,平静得有些冷漠。

郭敬业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进门后第三次叹息了。三次叹息后,我知道他要开始倾诉了。但每次的倾诉他总是要等到我妻子坐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开始。如果没有意外,他总是用以下这句作为开头:

“我倒了一辈子的霉了,还要我怎么样?”

这一次没有例外。

妻子说,你就往下说吧。

郭敬业放下茶杯说,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就往下说了。

我们都看着他,等他往下说。但出乎意料的是,郭敬业突然号啕大哭。这哭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哭,一塌糊涂。

按平常,郭敬业往下就要谈到“死”,谈到人生的虚无。但他一直哭,声势浩大,让人难以招架,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手足无措。妻子显然比我训练有素。她没有慌张,似乎习以为常了,她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变得温柔体贴,轻轻地拍着郭敬业的肩背,劝慰他,柔情似水,甜言蜜语。郭敬业双手捂着脸,不让我看到他哭的狼狈。但他的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他的脸像一块海绵,能源源不断挤出很多的水。我第一次看到妻子如此善解人意,才一会,她便使郭敬业消停下来。

郭敬业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要开始往下说的时候,女儿从书房里走出来了,漠然地注视着我们三个莫名其妙的人。显然是郭敬业的喧嚷惊醒了她。妻子赶紧过去把她哄回房间去。

我说,敬业,发生什么事情了?

郭敬业欲言又止,直到我妻子重新坐到他的身边,他才正式回应我的问题。

“她又骂我了。骂我懦夫、骗子、窝囊废——她每次都骂得如此凶狠、恶毒,将人逼上绝境。”郭敬业指的是他的妻子。他老是说他的妻子。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在校园里,每天傍晚,总有人看见他们手挽手地在光明湖边漫步,轻声地交谈,像在谈恋爱,双方脸上都竞相绽放出不容置疑的笑容。那是一幅清新、温馨、洋溢正能量的画面。郭副教授从没在同事面前埋怨过他在学校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宽阔的胸怀和高尚的品格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绝迹,但意外的是竟然在郭敬业身上得以继承和发扬,因而他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普遍的真诚的赞誉。而他的妻子对十年来一直蜗居在二十六平米的破房也从无怨言。郭敬业安贫乐道,妻子清心寡欲,儿子聪明伶俐,一家三口的幸福令许多教授感到羞愧。

“这是他们以为的样子。”郭敬业说,“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们当然知道郭敬业的处境。哪怕是皇帝的新衣我们都能看得出来,遑论是郭敬业的伪装了。

我们更了解他的妻子。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身份,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言谈的话题。还好,我们谈论的常常是别人的老婆。

那就先说说郭太太。

她来过我家两次。第一次是他们结婚那年。她一进门便让我暗吃一惊。我承认我阅人无数,能打动我的女人比母藏羚羊还少。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在男人的字典里,描述女人的美貌早已约定俗成,但那时候我的观念被颠覆了,一个女人的美是不能用诸如清纯、高洁、漂亮、贤惠等简单的字眼来概括的,更不能用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等庸俗的成语来形容。我心里语无伦次,竟想到了“惊心动魄”乃至“死不瞑目”等不着边际的成语。连妻子都妒忌她的容貌。那女人一走,妻子便蔫倒在沙发上,像一只充气女优突然泄完了气。第二天,她决定去找开美容院的学生。郭太太第二次来我家是一年后,她腆着肚皮,一只手搭在郭敬业的肩头上,笑容满面地进来,向我妻子汇报肚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估计是男孩子,开始不断地揣脚了,一点也不老实。妻子摆出一副惊喜交集的样子,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着郭太太那圆滚滚的肚皮。那是女人最性感的时刻,无论是抚摸者还是被抚摸者。我和郭敬业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表示对女人间的举动不屑一顾。但妻子的一个突然举动让我和郭敬业都大吃一惊。她一把将郭太太的上衣掀起来,然后用手去揉搓她的腰。郭太太露出白白嫩嫩的肌肤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她没有佩戴文胸,那对坚挺滚圆的乳房像闪电照亮了夜空。他们哲学上有一个词叫“审美震惊”,无须解释,就是这个意思。郭敬业并不介意我妻子的鲁莽。但从此以后,郭太太再也没有来过我家。妻子也没有提起过她。其间,妻子还告诉我,郭敬业在大学和读博时期,一直不缺女人,而且都是不错的女人。为了证实所言不虚,妻子拿出照片(我不知道她干吗收藏别人青涩时代的照片)让我仔细看,这个是他大二时期的女友,那个是读硕时期的性伙伴……郭敬业络绎不绝的艳福让我好久都无法释怀,这是题外话。郭太太原是扬州乡下的一名高中教师,父亲是看风水的,但不能小瞧她父亲,他家有藏书万册,字画三千,精通天文地理,能测天下大势、人间祸福,是扬州乡野第一名士。出身名门,郭太太却没有瞧不起农村出身的郭敬业,真是知书达理之人。结婚后不久,她就调到大学图书馆来了。平时,去图书馆我常常看到她。她通常是低着头整理图书,一丝不苟,但我一走近她身边,她总能察觉得到,抬起头来对我笑笑。我只会问一句:“敬业最近还好吧?”实际上隔三岔五我就能见到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疲于奔命的郭敬业。她总是彬彬有礼地回答我说,好着咧,谢谢金院长。

其实,我们都混得不好。我是历史系的院长,虽是院长,但除了研究历史,每年发几篇隔靴搔痒的论文便乏善可陈。去年我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到一个周边的城市当了有实权的挂职副市长,过起另一种生活。至于哲学系嘛,我妻子说那是疯子都不愿意多待的地方。前几年,郭敬业随岳父做起风水研究来了,试图在哲学与风水学之间找到契合点。我妻子嘲讽他,你这不是想让鸡和鸭交配生出凤来吗?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两年,郭敬业在风水学研究领域风生水起,令人刮目相看。他不仅在易经学会、国学研究所等乱七八糟的机构担任要职,还经常被邀请到处讲学。后来我才发现,邀请他去讲学的都是不上档次的民营企业和三教九流的民间机构。他悄悄地告诉我们,他在外面讲一天课的收入比在学校讲一个学期还多。然而,自从他的收入大幅增加,他们夫妻的感情急剧变坏。我妻子说,主要责任在女方。用哲学的原理说就是,郭敬业激发了她对金钱的热爱,升高了对物质的期望值。金钱就是一个魔鬼。魔鬼躲在角落里,你不去捅醒它,它就永远安睡,而它一旦醒来,谁也逃不过它的血盆大口。郭敬业要在米兰公寓买九十平方米的房,他妻子死活要在莱茵花园买一百四十平。郭敬业从了她,一切必须从她。去年他们搬进了新居,豪华的装修和家有藏书万册、书画三千一时引起了轰动。郭敬业在学校里走路的姿势变得笔直,昂首挺胸,见人便侧目而视,看人家会不会主动跟他套近乎。郭敬业在俗世的成功增加了我的挫败感,妻子对我说话的时候开始掺着沙子。但我看得出来郭敬业依然自卑。有一次他把我拦住,跟我谈维特根斯坦的数理逻辑,一谈就是一个小时。我听得十分厌烦,但还是耐心地听他说完。他以此证明他没有被风水学带来的利益所迷惑,哲学仍然是他的主业,没有荒废,而且对维特根斯坦有了新的研究心得。不久,他的心得发表在一家颇有影响的学术刊物上,看来他是真的热爱维特根斯坦。然而令我难以忍受的是,那段时间妻子每次做爱前都要让我听完她谈维特根斯坦。我家里充满了浓郁的哲学味,像煤气泄漏了一整天。

我不能说更多关于郭敬业妻子的事情。维特根斯坦说,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而且,不能言说的那部分更重要。我只能说,她对郭敬业越来越苛刻、越来越严厉。但表面上他们仍然恩爱如初。在光明湖边,他们依然手挽着手,脸上竞相绽放的笑容把沉郁的湖水变得波澜壮阔。

“你是懦夫、骗子、窝囊废吗?”妻子问郭敬业。

郭敬业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替他回答了:不是。

“那她骂你什么,值得你放在心上吗?”妻子看着郭敬业。

郭敬业又要呷一口水。水没有了。妻子给他添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开始的时候,我也认为自己不是懦夫、骗子、窝囊废,便忍气吞声,一笑了之,但她骂了我十年,越来越凶狠,越来越恶毒,我就不再怀疑了!今天我觉得自己就是……”郭敬业说。我听到了郭敬业内心崩溃发出的巨大声响,像一座大厦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傻瓜,我说你是才是!”妻子嗔怪道。

郭敬业看了我一眼。我没有作任何反应。妻子的手搭到了郭敬业的肩头,拍去他衣服上的尘土,又轻轻地揉了揉。

郭敬业深深地舒了口气:“这个道理我一直懂。但是,今晚我忘记了。所以我很委屈,很生气,很憋。我太爱她了。她都不明白我到底有多爱她。”

他盯着我,试图让我也明白他到底有多爱。

“打个比方吧,如果爱是一根绳索,我宁愿被它绞死。”郭敬业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被绳子套住的动作,然后狠狠地将自己勒紧。

我明白了。因为我被勒死过。

妻子眼里有泪光闪动。她的身子靠郭敬业太近了。她穿的是睡衣,没戴文胸,右边松松垮垮的乳房都落到了郭敬业的胳膊上。她轻轻地拍打着郭敬业的背,像哄睡自己的孩子。

“我太爱她了,你不明白的。”郭敬业侧着脸对我说,“她骂我有什么要紧呢?骂不死人。如果她不骂我,我才会死。你知道哲学意义上的死亡跟现实意义上的死亡有什么不同吗?”

凭经验,这类与哲学有关的问题是不需要我回答的,因为我的所有答案都是错的。我看到了郭敬业眼里的悔意和歉疚。我以为他会重新大声哭泣,但他却笑了。

我们谈谈其他的吧。郭敬业对我说。

只要不谈维特根斯坦就成。

我和郭敬业开始谈论其他问题。从楼市开始,到伊拉克、阿富汗,然后谈到了美元、日货、亚马孙河。最后谈到了马航MH370。

“毫无疑问,它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卡在崎岖的岩石中。”郭敬业胸有成竹地说,“昨天我给外交部、国防部打电话告诉他们具体方位了,估计明天我们的搜寻船只就会到达那里。”

我有权利向他表达必要的质疑。

“风水学往往能得到神的启示……”郭敬业说。但他不愿意多谈风水,怕败坏自己的名声。

郭敬业很能侃,仿佛对世界了如指掌,局势全在他掌握中。他谈兴很浓,心情越来越畅快,不断发出爽朗的笑声。我妻子搂着他的肩头睡着了,轻轻地打鼾,散发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才有的气息。郭敬业并不避嫌,继续高谈阔论,从MH370终于扯到了维特根斯坦。

我恰如其分地打了一个哈欠。郭敬业戛然而止。

沉默了半分钟。他想换换坐姿,抬了抬脚。我这才发现他的裤脚上有血迹,淡淡的,星散的,像一朵朵没有枝蔓的桃花在黑暗中慢慢地舒展开来。

郭敬业也察觉到了,双脚有意识地往回收。但面对我的惊疑他总不能避而不谈。

“我太爱她了。你不明白。”郭敬业一再解释说。他又重复了一遍绳索绞紧脖子的动作。

我指了指他的裤脚。左边,右边。

“刚才我把她做了。”郭敬业斩钉截铁地说。

妻子突然醒了过来,抬起头茫然四顾。她显然不知道我们谈到哪里了。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径直往阳台走去,踢了踢什么东西,回来说:“还在……谈论什么?”

郭敬业直了直身子重复了一遍:“刚才我把她做了。”

妻子还不明白郭敬业的意思,温柔地说:“傻瓜,我说你是才是!”

郭敬业激愤地说:“她外头有人了——一个不懂维特根斯坦的女人和一个不懂维特根斯坦的男人混到了一起!”

我的心被猛击了一下。郭敬业突然冷冷地看着我。我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站起来,避开郭敬业的目光。这个猥琐得一点也不可爱的男人在我家实在坐太久了。我去打开最亮的那盏灯,好让妻子也看到郭敬业裤脚上那些争相怒放的桃花。

但哲学教授的可恶在于有一颗敏锐的心却眼睛迟钝迷离。妻子全然没有察觉到灼灼其华的桃花,重新走到郭敬业的身边,用手指头理了理他紊乱的头发,最后一次安慰他:“傻瓜,我说你是才是!”

郭敬业依然死死盯着我看。那眼神像换了一个人。

我对一切感到懊悔和害怕。

我也曾对尼采和维特根斯坦保证过的。但他们无法拉住我。我的脖子仿佛被套上了一根粗大的绳索,越勒越紧,我快死了。

女儿再次从书房里走出来,她是要拯救我的。妻子却再次哄她回到房间里去了。我去打开房门,让郭敬业离开。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

郭敬业迟疑了一会,双手一甩,昂然抬脚离去。

门外月色撩人,夜空如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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