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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轻逸之美
——田耳小说简评

2015-11-14刘秀丽

新文学评论 2015年3期
关键词:小夏卡尔维诺小丁

◆ 刘秀丽

小说的轻逸之美

——田耳小说简评

◆ 刘秀丽

田耳的小说,大抵都是讲述平民的故事。这其中,类似哑女小于、看门人老苏、无业游民钢渣、妓女小兰、“铲子”丁小宋、“容光焕发”洪照玉这些人,都来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因着身有残疾、经济贫穷或者行业特殊而受到常人社会的冷落。人们对他们漠不关心也就罢了,很多时候还要通过分享他们的痛苦而获得快感,甚至将他们的伤口撕得更大、撒上一把盐,让他们更惨、更痛。由于对这一类悲苦遭遇的书写,田耳小说给人一种沉重的印象。在对田耳小说的既有评论中,不少围绕这一点展开论述,类似“现实的批判”、“底层的困境”、“草根的生存”一类语词,常常成为评价田耳小说必贴的标签。

诚然,对底层的苦难叙事是田耳小说的一种形态。珠玉在前,不另赘述或重复评点。但田耳笔下更多的人物在经济或社会地位上并非全都卑贱不堪,有的可能还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能对他者的生活施加压力,对他人的悲欢离合具有“生杀予夺”之大权。焉知他们流窜到另外的作品中,不就是为小于、小兰和老苏们带来痛苦的那些人?因此,不能简单地认为田耳小说只在描绘底层,他的关照,在一个更广大的平民层面。

一旦这样更全面地看待田耳小说的关照对象,就需要重新去解读前文提到的沉重感。田耳小说当然有相当沉重的一面,这并非仅来自某些人物所承受的苦难遭遇,比如晓雯命定似的遭受家暴,林冲妻子莲花多次被丈夫往死路上逼迫,哑女小于经历万千磨难才找到相爱的人,情人却将自己的哥哥杀死,这种来自现实世界的、由他者所带来的创伤固然会为小说蒙上沉重的苦难感,但更深沉的苦难来自人心,来自“坐摇椅”的小丁内心深处的反抗与绝望,来自江标守候的纯真时代、本质生活的彻底沦丧,来自符启明在欲望之海里沉沦抑或超越的两难,来自鲁智深情深意重之本性与凉薄自私之社会间的彼此龃龉。这种心灵之重,可能才是田耳小说沉重感的主要原因。

但田耳小说并不因这种沉重而造成阅读的压抑和停顿,反而特别流畅、好读,带给读者惊心动魄的阅读体验。有效化解这种悖论的,是作家所采取的审美态度和创作方式。面对生命不能承受之沉重,田耳试图用一种轻逸的方式去表达。

卡尔维诺的轻逸

卡尔维诺非常推崇轻逸的概念,他认为“轻是一种价值而非缺陷”。他喜欢轻松明快的文学,认为“我们在生活中因其轻快而选取、而珍重的一切,于须臾之间都要显示出其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重的本来面目。大概只有凭借智慧的灵活和机动性我们才能够逃避这种判决”,“这种品质属于与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卡尔维诺看来,米兰·昆德拉就是具有这种灵活智慧的作家。卡尔维诺认为,写作中要设法避开世界的沉重、惰性和难解,他的写作方法一直涉及减少沉重感:人的沉重感,天体的沉重感,城市的沉重感等。卡尔维诺的轻逸可以通过三个途径来实现:首先是语言的轻松化;使意义通过看上去似乎毫无重量的语言机制表达出来,致使意义本身也具有同样淡化的浓度。其次,是对有微妙而不易察觉因素在活动的思想脉络或者心理过程的叙述,或者涉及高度抽象活动的任何一种描写。再次,轻逸的视觉形象具有象征的价值,也能够带来轻逸。

田耳的作品所展示的,与卡尔维诺的轻逸不尽相同,是一种中国化的轻逸。欧阳修《与梅圣俞书》中云:“然伏内思平日脱冠散发,傲卧笑谈,乃是交情已照,外遗形骸而然尔。诸君便以轻逸待我,故不能无言。”欧阳修所说轻逸乃是洒脱放逸、不拘小节的性格。要想达到轻逸,一则需内心自在,不受拘束,二则能避重就轻,不凝重,不呆板。这是为人。若说为文,大约可顺此延伸,第一是作品蕴含的内在世界是自由的状态,第二是作品的呈现方式轻逸灵动,不呆板、不凝滞。

几个轻逸的角色

田耳的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内在世界的自由状态,往往通过一个主要人物的性格展示出来。在评价田耳的长篇小说《天体悬浮》时,胡传吉认为其“善以不羁的姿态掩饰对世态的痛心与爱意”。这里,“对世态的痛心和爱意”即指田耳小说沉重的一面,而“不羁的姿态”则是其轻逸的一面。“不羁”,是自由,不受约束。田耳的每一部长篇小说中总有一个重要角色,性求安逸,为人闲散。他们可能是主人公,也可能是叙述者,均能在浮躁凌厉的社会中保持一颗闲散的心,即使偶为不良风气所动,也能很快回归自己的性格本源。

在《风蚀地带》里,轻逸表现为小夏身上那种缓慢的气质。“从柘州上车时还有很好的阳光和足够蔚蓝的天空,车程过半下起疾雨。车窗外暗白的天光令小夏心情放松,听着雨敲打车玻璃的声响,还得来些怡然自得,随意想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小夏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显示了他漫不经心的、随意的性格。此次从柘州去佴城,乃为寻找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江薇薇,他虽然是一个警察,此行却非公干,仅是私差。在整部小说里,小夏不止一次随性而走。他的生活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如水随波逐流的感觉,他到水库,也是很莫名的,与小孙之间的感情,与江薇薇未起已落的感情,都显得很随性。田耳自评小夏“几乎没什么欲望,蜻蜓点水般地进入生活,洞达世事,散淡无为”。

另有一名警察老黄出现在《一个人张灯结彩》里。老黄虽为老警察,可仍是“绿胶鞋”,他具有比小夏更强烈的正义感和充沛的介入现实的勇气,但精神气质与小夏颇为相似,洞察世事却散淡随意。不难发现,田耳笔下能体现作者情怀的警察,多具有这样一种轻逸的气质。有意思的是,老黄比小夏似乎更符合卡尔维诺的“轻逸”,他身体矫健、动作轻盈,反应迅捷。另有两个名字相近的警察,《重叠影像》中的二陈和《天体悬浮》中的陈二。二陈内心耿介正直,却性爱散淡、自由,与老黄相类。陈二办散财宴以明必败符启明的决心,可否算作田耳笔下最正直的人?可他为人太过阴沉,执拗,丁一腾亦不喜,曾明确表示若只有三人存活,他宁可去帮符启明也不帮陈二,因为和他一起没意思。符启明要算是活力派,陈二则是“死力”派。

而《夏天糖》里,顾崖和江标都是具有轻逸特质的角色。“顾崖的一切似乎都处在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游走状态,工作如此,爱情亦是如此。他一直与涤青保持一种平淡的状态,若不是涤青怀孕,他也不想将这种爱情推向婚姻。即使结婚了,他也并没有幸福的感觉。他为铃兰的肉体所吸引,但却很难将其视为自己所爱的对象。他身上有着《局外人》中摩尔索的影子,但更是一种传统文人情怀的优游与闲散。”“无可无不可”蛮能体现顾崖的为人处世之道,他的生活整体是闲散而适意的。如果用卡尔维诺的说法,那么小夏的生活不是在平面滑行,而是飞翔的。

小夏身上那种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缓慢的”气质,帮助小说拓展了一种闲笔,将小说时不时从故事、叙事中荡开去,进入一种闲情逸致的世界。这种闲笔,超越了当下许多小说创作的着急慌忙、快马加鞭,而使得小说显得很悠哉,很从容。他活在一个较为自足的世界里,对外界的生活不会采取主动的姿态,而更多的是被动接受。在亲情层面,父母离婚的事情他亦不愿过问,唯朋友催促才勉强干预;在爱与婚姻的层面,即使面对铃兰这个他喜爱的女子,他也是对方来则接受,不来即拉倒,对他而言,铃兰是个可有可无的闯入者,有,当然是好,没有,也不影响他生活。对于姐姐一样的涤青,他也大抵持此态度,在整个恋爱阶段,他们从没有达到热情如火的状态,都是温吞水一样,没有沸点,即使涤青发现了铃兰的存在,爆发点出现了,但就是没有爆发起来。

江标是这部小说里与顾崖相互呼应的角色,他比顾崖更本真、更纯粹。如果说顾崖是传统文人式的放逸,那么他则是孩童式的。顾崖第一次看到江标,那时候顾崖还是跑短途的农用车司机,却也不急着拉人,先要打五圈,“等不了你就坐别人的车”。田耳总能在人物出场时不长的篇幅内,将一个人的脾性、气质大致勾勒出来,很有京剧里人物亮相的意味。整部小说的主要冲突在江标、铃兰与顾崖之间展开,后文将论述顾崖在叙事上的作用,这里主要探讨江标与铃兰。不能简单将江标对铃兰的感情作为爱情看待,那是一种超越了具体情感、带有宗教崇拜的精神皈依,铃兰是他精神家园的符号。在守护这个精神家园的一二十年里,他居然能够正常地结婚、生子、工作,踏实地尽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兄长的责任,平静而且淡定,那么波澜不惊的样子。

与小夏和顾崖在秉性上类似的,还有《天体悬浮》里的丁一腾。他们均为性格平静、安逸的人,能够在现实的生活中顺势而行,不强求、不争夺、不执拗。小夏和顾崖更显得阴柔一些,而丁一腾相较他们,则更平添几分入世的成分,或者对现实的不满和慨叹,他虽也是不争,但内心会不平,不平静、不平衡。如果将这看作田耳一种有意识的人物创造与革新,我以为人物的性格固然是更丰富,其小说的人物之林固然更多面,但从精神气质上,独属于田耳的、特立独行的那种东西反而淡了,只不知田耳意欲何去何从。当然,丁一腾身上还是具有田耳般的轻逸气质。或者将他与另一主人公符启明对比分析——小说也是有意识将二人对比刻画——才更能显出丁一腾的本性。二人第一次真刀明枪的冲突发生在符启明生日宴上,符启明为了获得从辅警转为警察的唯一编制,要求丁一腾不考试,甚至企图花钱收买他,遭到拒绝后气急败坏地往丁一腾脸上泼了一杯酒,丁一腾“将身子往后一靠,悠闲地看着他”。显然,符启明是一个事功的人,而丁一腾可谓淡薄。也正因为丁一腾看似淡薄实则洞明的气质,使得聪明伶俐、左右逢源、事业有成的符启明总是对其高看一眼。一来,也算是聪明人的惺惺相惜,二来,丁一腾身上的淡薄、寡欲,也恰恰是符启明试图达到的境界。所以,本来符启明是相当具有生命热力的一个角色,气场强大,生命力旺盛,能撑起小说往热闹里走去,但是丁一腾却能将小说带到一个相对平静、寡淡的境地。

局外人的叙事眼光

小夏、顾崖和丁一腾,内在性格上都是适意的,这种性格自身便能够带来小说品格的轻逸。而且,小说常常借用这类人物的叙事眼光来行文。小说以他们的眼光来叙事,他们其实也是情节的参与者,有时还为情节的发展推波助澜。但有意思的是,他们能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抽离现场,像个局外人一样,然后再旁观情节的发展、情感的流动及其他人物命运的走向。因着这种叙事,也使得田耳小说在结构上显得轻巧一些。

卡尔维诺非常推崇减少故事结构的沉重感。他认为,可以用一种几近游戏和幻想的笔调来对付那些“沉重的基调”,让力量被卸空,小说可以自由地飞翔。田耳局外人的叙事眼光,就可以达到这种目的。作为局外人,一方面在观察和叙述局内的故事、人物,另一方面这种观察也会受到干扰。因为局外人会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思想,他会将这些因素也加入叙事当中。而他又是那么闲适放逸的一个人,所以他加入的自我元素也是放逸的,原来那种沉重的、过于激烈或过于凝固的情节就能够被拉伸、延展,这就拖慢了叙事的节奏。同时,局外人的设置,还对故事中惊心动魄的、分量过重的情节部分有所过滤或掩饰。因为他是局外人,所以他看局内事能脱离当局者的利害关系和功利心,超然事外。尤其当他自己也是超然者,当事人也许觉得惊天地泣鬼神,大是大非岂可儿戏,经他过眼一看,也不过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

以局外人的叙事眼光来看待局内人的命运,鲁迅先生的《孔乙己》和《祝福》都有可资借鉴之处。这两篇文章均用第一人称写作,两个叙事者都既是主人公的看客,又是主人公其他看客的看客,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别人如何看待孔乙己和祥林嫂,以他们的耳朵听取别人如何言说孔乙己和祥林嫂。《孔乙己》中小酒保还是个孩子,《祝福》中“我”则是个青年,但两个“我”和各自小说主人公见面的机会都不太多。小酒保只有孔乙己到店才能见面,而孔乙己并不常来,先前见过,久不见面突然再见,孔乙己已经大变样,黑而且瘦,颓唐而且萎靡,后来便不曾见,甚至连死活都仅凭揣测。孔乙己不见容于时代,不见容于环境,每况愈下,被逼迫致死,这样的悲剧以及看客的冷漠,经由一个同样冷漠而且无知的孩子的眼光过滤之后,就变得非常淡然,需要有功力、有耐心的读者慢慢品味,而不是一下子沉溺在悲情之中。《祝福》中的“我”也是五年后回到鲁镇才偶见祥林嫂、听到她的消息,祥林嫂也如孔乙己般黑而且瘦,先前悲苦的神情为麻木所替代。就“我”所见,祥林嫂的死亦同样不曾引起任何同情,反而招致“谬种”的诟骂。祥林嫂的悲剧亦以一偶尔相见之人的眼光来叙事,稀释了悲剧的沉痛感。

鲁迅小说远远超出悲情之上,他冷眼旁观那些“冷心”的“看客”,并且将看客作为自己小说的重点加以绘画。这两篇小说,既掩饰了他的古道热肠,防止热情过度、温情泛滥,也掩饰了他自己在其他文体中常见的冷嘲热讽。所以他写悲剧,背后虽有极其沉痛的思索,但看起来却有他的“轻”。田耳曾言其受鲁迅小说影响,并未详谈其是否在叙事视角上受到鲁迅先生的影响,不过就文本所呈现出的“使用局外人的叙事眼光”这一特征,二人是相似的。田耳小说中最能体现局外人眼光的是《天体悬浮》和《夏天糖》。《天体悬浮》中丁一腾与符启明譬如一棵藤上两只瓜,他们很多生命的轨迹彼此重叠。丁一腾见证符启明飞黄腾达,他自己的命运走向有时候也受到符启明的干扰,甚至由符启明催动或者由其创造机会,但当他意识到符启明与自己大道殊异,便开始有意识疏远他、淡化彼此在对方生活中的痕迹。符启明努力拉近他,他却自觉回避,宁愿作为符启明生活的观察者。但他并没有成为符启明的审判者,这一点尤其重要。尽管做了充分的准备,收集了齐备的资料,他最终还是放弃对符启明的控诉。这一情节出现在小说的结尾处,它是一个重要的隐喻,表明丁一腾即使已经逐渐摆脱过去的生活,成为看起来社会地位尚可的律师,他在本性上仍甘于做一个局外人、旁观者,而不愿掉入局内的泥淖,成为参与者、甚至是更有力量的审判者。他最终也还是放弃有力的存在方式,而选择一以贯之的轻逸的存在方式。另有一个巧妙之处,小说因观星而得名《天体悬浮》,丁一腾是他们这一伙人群中唯一不观星的,这也是他“局外人”身份的一个旁证。

而《夏天糖》里的顾崖,他在城市中浪荡,并没有什么实在的事情需要去做,他凭散漫的生活搭建一个平台,各路人马在这个台子上演戏,而他则是观众。他是父母生活的观众,是江标和铃兰生活的观众,甚至也是他自己生活的观众,他漂浮在他们生活的表面,偶尔如蜻蜓般在他们的生活里一点。这个角色的妙处就在这里。透过他的眼,把江标对铃兰的奇诡爱恋展示出来。以江标对铃兰的感情和处理方式,这部小说本该是一部荡气回肠的悲剧,但因为以局外人的眼光来叙事,借着慢悠悠的顾崖的眼光,田耳可以像剥洋葱一样,慢慢地、一层一层地拨开故事,并不单单为了见证那个核心,而是每一层都有意义,这样,就分散了作品的冲击力量。正因为这种特殊的叙事眼光,田耳才可以使用绵柔的打法,而不是刚猛的招数。从意象上来讲,小说的核心意象“夏天糖”在美学风格上是秀美的,秀美的往往也是轻逸的。

鲁迅和田耳这四部局外人眼光的小说,都以第一人称叙事。这是一种巧合,抑或是一种叙事学的必然?这是一个尚待深入探讨的问题。

“小丁”们

有些作家比如贾平凹,喜欢把一部作品里的人名挪到另一部作品中去用,田耳可以算作这类作家的代表人物。田耳到底有多喜欢小丁这个名字?小丁,是一个比小陈小李小刘还要随意的称呼,甲乙丙丁,甲乙丙尚占着前三,到了丁已经不那么专一化、特殊化了,不那么重要、不那么入流了,他是普通人,但却可以是任何人。因此,以小丁来命名,这本身就是一种“翻转”。有多少作家为了给人物起一个称得起、配得上、合得住的名字而绞尽脑汁,这些名字中,不少也确实成为人物命运的象征,附会着特殊的意义,可谓成功的命名。也有一些名字要么“高冷化”,要么“琼瑶化”,不是字不认识,就是太言情。田耳的小丁们,则完全不理会这些“命名法则”,他是怎么不重要就怎么取,怎么轻便就怎么取。小丁,多么轻巧、随意!

田耳笔下的小丁真不少!如果你看过田耳的作品,翻开一篇新的,呵,还是“小丁”,不是一个硬扎扎的陌生人,而是一个亲热热的“老人”,那种熟悉、亲切和轻松感就来了,这样阅读起来,自有一番舒服滋味。这群“小丁”,常被人称呼全名全姓的不太多,像丁一腾。更多的是偶尔出现那么一两次全名,也不过是作者有意而装作不经意,创造个机会让你知道人家到底叫什么,譬如《狗日的狗》里的丁小宋,《围猎》里的丁小唐,《独舞的男孩》里的丁古马。也有根本就没出现全名,就是叫着小丁的,《坐摇椅的男人》里,小丁即使当了局长,他也只是个小丁。《肥厂》里的小丁,陈厂长的女婿,他也还是个小丁。

这里,我们或者可以窥测到田耳的“有意而为之”。有名字的小丁们大都是底层出身,没有高尚的社会地位,没有煊赫的家世背景,大约因多认识几个字、人活泛一点儿,在自己的阶层里略显突出而被富贵者稍微高看一眼,但终归还是无法凭此跻身富贵之列。因为他们始终还抱持一点儿情怀,不会为了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不堪而彻底泯灭人性,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对于这样的小丁,作者就会给他一个大名,因为这样的人可以顶天立地,配得上得一个大名,哪怕这大名也还是丁小唐、丁小宋,看起来不会高大到哪里去,但总是有,总归被人呼唤过。而看起来身份高一些的,因为相反的原因,作者以为他们配不上得一个全名全姓,也就只能是“小”而且“丁”了。

注释:

①[意]卡尔维诺著,黄灿然译:《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译林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

②胡传吉等:《2014花地文学榜年度长篇小说入围名单揭晓》,《羊城晚报》2014年3月2日。

③田耳:《答潇湘晨报问》,《晨报周刊》2008年9月24日。

④龙永干:《城市化进程里草根生存的直面与忧思——读田耳的夏天糖》,《名作欣赏》2014年第22期,第90页。

⑤田耳:《天体悬浮》,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第156页。

华南农业大学人文与法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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