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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界与视像
——论柳冬妩的“打工文学”研究

2015-11-14韩传喜

新文学评论 2015年3期
关键词:整体理论诗歌

◆ 韩传喜

视界与视像

——论柳冬妩的“打工文学”研究

◆ 韩传喜

“打工文学”的出现是当代中国一个非常复杂的现象,它所指涉的内容其实不仅限于文学,而是延展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更为庞大与复杂的领域。“打工文学”以其特有的意义蕴含与形式表征与世纪之交的中国结构性转型形成了精神同构关系,它记录了近30年来中国打工族群的精神迁移与情感漂泊,呈现了变革时代人们内在心灵的波澜激荡与委婉曲折。对“打工文学”的持续关注与深入研究,无疑是有着重要价值和深远意义的。

学术研究的价值和意义,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研究视角的选取。面对同一个研究对象,我们可以有不同的研究视角,每一种研究视角都可以呈现研究对象某一方面的特征。也就是说,从不同的视角可以看到研究对象不同的视界,从而呈现出不同的视像。对“打工文学”的研究,同样可以从不同的视角切入,当然也就有不同的视界与视像。综观既有的“打工文学”研究,虽然多种研究视角被采用,但大多还是停留于单个作家或单个作品的分析,偶见整体性的讨论,也只是泛泛而谈,并未深入展开。因此,从“整体观察”这一视角对“打工文学”进行系统梳理与全面研究便显示出特别的意义。

在“打工文学”研究方面,柳冬妩无疑是标志性人物,而他的“打工文学”研究,最显著的特点便是这种“整体观察”。2005年以来,柳冬妩在《文艺争鸣》、《读书》、《小说评论》、《文艺理论与批评》、《当代文坛》、《南方文坛》、《天涯》、《艺术广角》、《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等刊物发表了一系列“打工文学”评论和研究文章,在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其学术观点被《新华文摘》等刊物多次转载和摘录推介。这些评论和研究文章奠定了柳冬妩“打工文学”理论阐释者的地位,同时也彰显了他的研究特色。他以自己独特的研究视角,呈现出“打工文学”特异的视界与视像。

2006年,柳冬妩出版了中国第一部“打工诗歌”研究专著《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中国“打工诗歌”研究》(花城出版社),在该著中,柳冬妩系统考察了“打工诗歌”的美学特征与精神蕴含,对“打工诗歌”的发生、发展与历史境遇给予了客观公允的评估。2010年,柳冬妩又出版了《内部的叙述》(云南大学出版社),该著不仅延续了他对“打工诗歌”的深入思考,进一步透析了“打工诗歌”的身体叙事与主体痛感等文学经验,还将研究视域从“打工诗歌”扩展到“打工散文”,对“打工散文”的身体叙述和身体书写作了观照与厘清,从而形成了与“打工诗歌”研究互为参照与映现的架构。作为个案分析,在《内部的叙述》中,柳冬妩选取了张绍民的诗歌进行文本细读,指出其儿童视域里后乡土世界书写的意义。如果说《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中国“打工诗歌”研究》还仅限于对“打工诗歌”的整体观察,那么《内部的叙述》在学术视野和叙事阐释上便初步形成了对“打工文学”整体观察的双向统合。事实上,这两部专著都是柳冬妩之前评论和研究文章的合集,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文章关注点虽有所不同,但却具有一种互文性的关系,把它们集中在一起,恰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研究框架,这一框架又恰切地对应了一个整体性的研究对象——“打工诗歌”,进而是“打工文学”。对“打工文学”的这种持续关注与深入思考,体现了一个有独立操守和学术追求的学者的学术视野与学术自信,正是在此基础上,柳冬妩在学术之路上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并且路越走越宽。

2012年,柳冬妩出版了《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这是他的第三部学术专著,也是最重要的一部。皇皇74万字的学术著作,显得异常厚重,这种厚重不是文字的数量和书本的厚度,而是思想的含量和理论的高度。这部专著在文本的选择、方法论的架构、理论的融会中形成了多方面的突破,体现了敏锐的学术眼光和理论阐释的能力,揭示出“打工文学”作为意义丛生而充满活力的边缘表述,对于构建中国当代文学多重话语与另类选择的重要意义。柳冬妩在《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中国“打工诗歌”研究》和《内部的叙述》中已经初步显露出来的研究个性与特点,在《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中得到了更为明晰的彰显。

一是整体观察与文本细读相结合。文学的整体观是柳冬妩所期待建构的一种批评范式。在他看来,“文学,不是对世界的单向楔入,它在综合了经验、思辨、情绪、语言和其他意识原则以后,已经作为一个整体”。他的“打工文学”研究便是这种整体观的具体实践。柳冬妩对“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主要体现为:首先,将“打工文学”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纳入研究视野。柳冬妩对“打工文学”做了类型细分,具体考察了“打工小说”、“打工诗歌”、“打工散文”和“打工纪实”,同时对纯文学与俗文学以及“打工文学”的类型融合也做了相应的辨析,呈现了“打工文学”的整体面貌、个性差异与多元构成。其次,主张打破学科界限和理论疆界。在柳冬妩看来,“任何一种理论都不是万能的度量衡,不是思想源,而是一种向度,一种角度,一种阐释方式和价值视野。实现文学艺术整体观的关键,就是要把文学艺术从单维度向多维度推进,使之具有丰富的话语方式、精神向度和意义空间”。柳冬妩充分调用多种理论资源与研究方法,比如历史主义、后殖民主义、英美新批评等,形成了自己的理论整体;同时克服了学科本位主义,将文学、史学、哲学、社会学、人类学、伦理学、政治学等多种学科融会贯通,从而在多种理论、多种学科、多种视角的交叉研究中呈现“打工文学”丰富复杂的美学特征与意义蕴含。这种理论的交融与学科的贯通直接决定了柳冬妩学术研究的深度,我们可以看到,具体到文本分析时,柳冬妩总能依靠相关学科所能提供的新鲜资源,选择一个最为合适的理论作为视角来进入对象,从而揭示出对象最为本质的特征,理论和学科在他的研究中丝毫未见生搬硬套之痕。

柳冬妩的“整体观察”并非空洞浮泛的宏大论述,而是与文本细读相结合。作为英美新批评的重要精神和批评方法,“文本细读”在文学研究中曾发挥了重要作用。“文本细读”主张将文本作为一个自足的意义系统,通过对文本进行仔细阅读和全面评价,揭示出文本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复杂关系和含混意义,并进而观照文本之外更为广阔的领域。当下的文学研究,重理论轻文本的现象极其严重,宏阔理论非常多见,但其中更多的则是不着边际的空泛表述,对文本往往涉及甚少,更有甚者对文本根本没有涉及,其结果便可想而知:理论是理论,文本是文本,两者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关系,生动鲜活的文学往往就是被这些生搬硬套的理论弄得面目全非、了无意趣。柳冬妩非常重视文本细读的重要意义,并很好地处理了理论与文本有机融合的关系问题。在柳冬妩看来,“‘打工文学’研究必须坚持把文本分析视为不可或缺的发轫之处”,因此,无论是面对“打工小说”、“打工诗歌”还是“打工散文”,他都是从具体的文本出发。比如他对林坚的《别人的城市》,王十月的《国家订单》、《白斑马》,戴斌的《深南大道》以及曾楚桥的《幸福咒》等“打工小说”的分析,对谢湘南、郑小琼、张守刚、卢卫平、刘洪希等多位诗人的“打工诗歌”,尤其是他们诗歌中意象的分析,对安石榴、塞壬、王十月、郑小琼的“打工散文”的分析,均强调了回归文本和文本语义的重要性,事实上这些不同体裁和题材的具体文本又共同交织构成了“打工文学”这样一个更为阔大的互文性文本。柳冬妩对“打工诗歌”的分析是他的“打工文学”研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其成功原因正是柳冬妩对文本、诗人和诗歌的认真细读,正如他在《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中国“打工诗歌”研究》序言中写道:“言说一种诗歌,首先要面对文本。”“认真阅读文本是诗歌研究最起码的要求,也是批评主体对文本、诗人和诗歌的必要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最起码的尊重。”当然,柳冬妩的文本细读并未停留在文本形式结构的分析上,而是将其作为一个开放性的起点,纵深地考察形式结构背后隐藏的历史冲动、心灵悸动、精神光芒和政治无意识,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意义预设,文本细读在柳冬妩的“打工文学”研究中才拥有更加自由而强大的阐释功能。

二是外部研究与内部研究相结合。文学的外部研究与内部研究一直是文学研究的两种主要路径,但在很多研究者那里,这两种路径似乎泾渭分明。在柳冬妩看来,这两种路径其实可以很好地融合,达到一种有效的平衡。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打工文学”也不例外,它的产生、发展与当代中国的历史境遇有着天然的联系。从外部来考察、“打工文学”自有其合理性。对此,柳冬妩是持肯定态度的,他深刻地认识到了文学外部研究的重要性。在《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中,柳冬妩努力寻求文学外部研究的方法,把“打工文学”置放于整个中国的社会现实中进行考察,条分缕析地剥离出“打工文学”与时代、社会的密切联系。柳冬妩还将“打工文学”放在历史的进程中来考察。这种历史进程主要体现为中国社会的演进历程和世界性参照背景。他考察了近现代文学中的打工世界,分析了为什么到20世纪末期,“打工文学”才如此集中地出现,从这个社会演进历史中揭示出“打工文学”的本质特征。同时他还考察了世界文学中的打工叙述,对英国、法国、美国文学中的打工叙述做了深入论析,并进而指出其世界文学的意义。

在坚持文学的外部研究的同时,柳冬妩更为清醒地认识到,真正有效的外部研究,也应该是文学的内部叙述。无论是文化研究,还是政治学研究,亦或是社会学、伦理学研究,这些外部研究考察的对象仍然是具体的生命经验和审美体验,是具体的作家和作品,离开了具体的作家和作品,这些文学的外部研究均不能全面地完整地揭示文学的真相。正如柳冬妩所言:“文学艺术的社会性和文学艺术的审美性永远都是相辅相成的。”“有意义的‘文化研究’从来都不拒绝文学艺术的美学功能,甚至还会强化这种功能。”因此,柳冬妩在《打工诗歌的整体观察》中毫不吝啬地选用了文学外部研究的方法,并对“打工文学”的社会意义与价值做了最大程度的强调。同时,他更加强调文学的本体形式,这是“打工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自身边界。在《内部的叙述》中,柳冬妩表达了自己对学术研究的价值期许:“我希望自己的批评之矛,能穿透坚硬的话语甲胄,有效地进入对象文本的内部,体悟文本的内在精神状况,发现‘最个人和内部的东西’,表达对内心丰富性的认识和尊重,向往和捍卫健全的人性,守护个体思与在的权利。”正是基于对文学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的同等重视,柳冬妩才能很好地将“打工文学”外在意义的探寻和内在“有意味的形式”的分析结合起来,达到一种有效的平衡。比如《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中对林坚的“打工小说”《别人的城市》所作的叙事学分析,对郑小琼等诗人“打工诗歌”意象的分析,都是外部研究与内部研究的成功融合。

三是体验式批评与距离式观照相结合。学术界存在这样一种现象:从事文学批评和研究的往往不是作家,而作家往往又很难做文学批评和研究。因为文学批评和研究与文学创作有着不同的思维向度,当然也就有不同的表达习惯,文学批评和研究往往更注重理论架构,是理性的,枯涩的,玄妙深奥的,而文学创作往往注重艺术感悟,是鲜活的,流畅的,充满生活质感的。这就不难理解,很多学者的文学批评和研究文章生涩枯燥,本来是批评和研究生动形象的文学,结果离文学趣味很远;而不少作家在撰写文学批评和研究文章时,主要依靠自身的文学经验,写出来的文章虽然活泼生动,但理性分析不够,缺乏一定的理论支撑和理论高度。这两者似乎很难兼顾。其实,这是一种偏见,两者完全可以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柳冬妩的“打工文学”研究便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有机融合的个案。

柳冬妩是诗人出身,他的“打工诗歌”曾在国内产生了巨大影响。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无限丰富复杂的,因为诗人对现实生活的强烈敏感,柳冬妩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与体验较一般意义上的学者更为丰富复杂,同时也要深刻与真实得多。在他的“打工文学”研究中,我们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不仅是一个“打工文学”的研究者,同时还是一个“打工文学”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他对“打工文学”始终是怀着真诚与挚爱之情的,那种主体痛感与精神关切始终充盈在字里行间。他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如实记录了打工一族的生存状态、生命形态与心路历程,呈现了来自乡村的打工者在城市中的现实遭遇与精神困境,这是其他研究者很难做到的。同时,因为长期的诗歌写作,柳冬妩始终对鲜活的现实生活保持高度的敏感,并能将粗粝的现实生活转变为纤细的心灵书写,将日常经验转化为文学经验。因此,他的“打工文学”研究才能与生活贴得很近,与文学贴得很近,与生命贴得很近,真切地呈现了生活的鲜活经验、文学的精神品质与生命的本真体验,而不是空泛的理论推演、悬置的价值理想与高蹈的道德咏叹。

难能可贵的是,柳冬妩并没有被这种亲历者的主体情绪所劫持,深陷于浓重的感伤与怀旧之中不能自拔,而是能够即时从中跳出来,拉开距离将“打工文学”作为研究对象,进行整体观照与深度反思,在理性审视中给予确当的评价,体现了一个成熟的学者所具有的学术品质。体验式批评与距离式观照相结合,使得柳冬妩的“打工文学”研究既有“诗之思”,又有“思之诗”,从而呈现出独特的研究个性与魅力。

注释:

①柳冬妩:《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4页。

②柳冬妩:《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4页。

③柳冬妩:《内部的叙述》,云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页。

④柳冬妩:《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胎记——中国“打工诗歌”研究》,花城出版社2006年版,第10页。

⑤柳冬妩:《打工文学的整体观察》,花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

⑥柳冬妩:《内部的叙述》,云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7页。

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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