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小说《修补匠》中的象征意象

田燕

摘 要：保罗·哈丁的处女作《修补匠》成功地获得了2010年度普利策小说奖。在小说中，哈丁运用了多个象征意象来揭示小说深刻的主题。这些象征意象主要包括钟表、乔治被其父亲咬伤的手指、"修补匠"等。本论文试图分析这些主要意象的象征意义，进而揭示在物化社会中，父子关系的失败、人的精神信仰的缺失以及人们孤独的异化感。

关键词：象征；物质主义；异化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0-0141-02

小说《修补匠》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但保罗？哈丁凭借散文式的语言、精湛的写作技巧、灵活多样的写作手法以及深邃的主题一举夺得2010年度普利策小说奖的桂冠。小说以故事片段的拼贴方式讲述了克罗斯比家族祖孙三代的故事，谱写了“一曲有力的生命赞歌”。小说自出版以来，各国评论家从不同角度对小说进行了诠释与解读，有的从精神信仰角度进行了探讨，有的探究小说的多元化语言修辞艺术技巧。本文将从小说的象征意象入手对其进行研究。

一、钟表的象征意义

钟表是小说《修补匠》中频繁出现的意象，它首先象征了乔治本人。在20世纪中后期的美国，人们热衷追逐物质和经济利益，不计手段，人被物化、异化，成为物质的奴隶，乔治也不例外。

克罗斯比家族的第三代乔治酷爱钟表，退休后修理钟表30年，家中藏有几十个古董钟表，地下室工作间的墙上还挂有25或30座。他一天到晚坐在工作台旁修理，嘴里哼着小调，完全乐在其中。钟表已成为乔治生命的一部分，或已经等同了他的生命。直到他临死时还记挂着他的钟表，向家人交代“墙上挂的西蒙·威拉德班卓钟的价格相当于他对人们所说的价格的十倍。”钟表等同了乔治。乔治去世前7天，他看到家里的钟表都停摆了，瞬间他感到“自己胸腔里的五脏六腑也失灵了”，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直到钟表上了发条，他才感到自己的血液和呼吸顺畅一些，心中才得到稍许安慰。乔治把自己的呼吸看成钟表滴滴答答的响声，把自己的胸膛看成落地钟的钟壳。不仅是乔治认为自己就是一座钟表，而且乔治的妻子也是这样想的。乔治死后，她把12台最好的钟表都摆在她的起居室里，摆在一条精确的直线上，并对它们进行微调，希冀它们能奏出一种和弦。钟表的滴答声和报时声安慰着她，她认为有钟表在房内，就如同自己的丈夫陪伴在她左右。

乔治修理钟表技术精湛，以此为家中积累了大量财富。他故意拖延修理的时间，夸大修理的难度，本来三两下就能修好，但他故意拖延至半个小时，整个修理过程他都在想着别的事情，但又故意做出很专心、很努力的样子，最后搞得自己满头大汗，目的就是为多收修理费。他的报价往往会让顾客大吃一惊。他认为修理钟表这个行当获利较高，自己的孙辈孩子们都应该从事这个行当，不惜让孩子们在他的地下室工作间里待上几个小时，孩子们“被迫看着这神秘的、令人痛苦的、冰冷无情的、毫无意思的老钟表的修理工作”，差点都被逼疯。修理钟表成为乔治赚钱的主要手段，他不惜利用欺诈、虚伪的手段来谋利。他积累了巨额财富，在六个不同的银行留有六个现金信托柜，在八个不同的银行开设有储蓄、存款账户和流通卷，并在他的工作台里藏着两千四百美元现金。他定期去银行查看利率和本金，看到一沓沓的现金票子，乔治内心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乔治追逐金钱，但却省吃俭用，使用廉价的话筒，珍藏着从跳蚤市场讨价还价买得来的烟斗，一斗接一斗地抽着劣质的烟叶。他把修表视为自己赚钱的手段，把盈利当成唯一的人生目的，把鐘表看成自己的生命，他也就被异化成了物质或商品。钟表不仅象征着乔治，而且还象征着美国数千万如同乔治一样不计一切代价单纯追逐物质利益的人们。

钟表还有更深层的象征含义，它还象征着时间，象征着人生与宇宙。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时间段，钟表的滴答声随时都能听到，它预示着人生的不同阶段，象征着“钟慢人老，钟停人亡”。小说中钟表所象征的时间不仅包括物理时间，，还指代人的心理时间。浩瀚的宇宙如同钟表，是一个复杂但又有秩序的机械装置，从这种意义上说，钟表也就有了哲学性和抽象性的内涵，更令读者难以捉摸。

二、乔治被其父亲咬伤了的手指

乔治12岁时，他的父亲霍华德就离家出走了。父亲在乔治的心中也就是个幻影，是个解不开的谜团。他一生中都尽力避免去回想他父亲的事情，直到他临死前出现幻觉时才开始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父亲的碎片。父亲给乔治留下的回忆是极少的，也是模糊的，但有一件事情乔治永远无法忘怀，那就是1926年圣诞节的晚餐上霍华德的癫痫发作了，在失去意识情况下咬伤了乔治的手指，那一年乔治12岁。乔治的手指被父亲血淋淋的牙齿死死咬住，鲜血汩汩地流出，乔治感觉手指已经断了。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反而还注意到小猫拉塞尔鼻子抽动着闻着血味。几十年过去了，乔治仍然对父亲咬伤他手指的事情记忆犹新，这说明父亲对他的伤害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疼痛。父亲与儿子的关系并不亲密，反而是一种伤害与被伤害的关系。霍华德清醒后，想对儿子解释些什么，但这位沉默不善表达的父亲也只是把一只手搭在儿子肩上，想说些什么，但最终用笑代替了所有的话语。

乔治被其父亲咬伤了的手指象征着父亲霍华德对他的伤害，然而手指还是乔治与父亲亲密接触的见证，是父子关系的桥梁。在整部小说中，乔治与霍华德没有别的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唯独乔治的手指被父亲咬伤这一次。以后他修表时，“当他往套管里放弹簧时弹簧从柄轴上掉下来一弹，划破了手，有时绷坏了别的零件，这时他脑子里便出现父亲的形象”。乔治是尽力避免回想父亲的，但手指疼痛时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他不是怨恨父亲咬伤他的手指，而是感觉和父亲的关系更近了一层。乔治被其父亲咬伤的手指是维系父子关系的桥梁与纽带。

三、“修补匠”

克罗斯比家族三代中，第二代霍华德是一个真正的修补匠。他赶着骡车在缅因州的边远林区向人们兜售各种各样的日用品，并做着修锅补桶的活计。但“修补”的意义远非如此。小说的题目Tinkers 使用的是复数形式，暗含小说中的修补匠不止一个，而是多个。克罗斯比家族三代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修补匠，是不同层面上的修补匠，“修补”也就有了不同的象征内涵。

霍华德的父亲是一位牧师，整日忙于在书桌旁写布道词，即使在吃饭时他的精神也是游离于书桌和饭桌之间。然而他努力、精心设计的布道词在教堂却不受欢迎，教区的信众们经常哈欠连连，甚至传来呼噜声。霍华德父亲深受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超验主义思想的影响，认为各种动物，包括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非常微小的生物都和人一样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他甚至用谷仓中的老鼠和令人厌恶的乌鸦来举例說明上帝的创造，引起众人的反感。他写作的狂热和努力与信众们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他极为挫败。他出现信仰危机，深深怀疑上帝的那些古老的教义，在一次布道时他竟公然说魔鬼并不那么坏，引起了信众们的恐慌。霍华德的父亲一方面对以往的宗教教义提出质疑，另一方面又极力想保持与上帝一致，痛苦地修补着与上帝的关系，希冀度过精神危机。霍华德父亲的“修补”是精神层面的修补，是对宗教信仰的修补，然而这种修补以失败为告终。

霍华德是一名名副其实的修补匠，除了修补锅盆之外，他还是父子关系的积极修补者。作为克罗斯比家族的第二代人，他积极维系和修补与自己父亲的关系，又积极修补着与儿子乔治的关系。他认同父亲关于自然界、动物的观点，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很深。父亲走后，他穿着父亲的靴子，戴着父亲的帽子，到树林里去找寻父亲，人生第一次的癫痫也是在那时发作的。他一直随身携带着他十六岁时父亲送给他的折叠式剃刀，他用剃刀作为对父亲永久的怀念与祭奠。成家后，作为4个孩子的父亲和唯一的养家糊口者，霍华德每日辛苦劳作，但因为终日早出晚归，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很少。然而在星期日他经常陪着儿子乔治玩克里巴奇牌；并在乔治火葬一只耗子时一路尾随默默地观察着儿子的举动。他虽然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但关心儿子，疼爱儿子的心始终没有变过。1926年圣诞节那天癫痫病再次发作，他咬伤了儿子的手指，对乔治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虽然事后寡言的他没有对乔治做出言语上的解释，但所有的愧疚和爱都凝聚在对乔治的笑中了。离家出走后，霍华德一直心系乔治，27年后的圣诞节，霍华德拜访了乔治一家，这一次拜访是他对儿子心灵伤害的补偿，也是乔治临死前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足以证明此次拜访在乔治心中的意义。作为儿子，霍华德积极维系和修补着与父亲的关系，用自己的独特行为祭奠和延续着父子关系；作为父亲，他积极地弥补对儿子乔治的伤害，不断修补着与儿子的父子关系。

乔治是一名钟表修理匠，他修理钟表，调整着钟表的时间。通过修理钟表他获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同时在他的无意识中也希望修补逝去的时间，回到过去那没有创伤的生活。但这种修补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乔治只能修补物理时间，修补这实实在在的现在，对于过去，他始终是无力的。

克罗斯比家族三代修补匠，在不同层面上对不同的事物进行着修补，但修补的结果却令人不甚满意。保罗·哈丁通过这些意象试图告诉读者，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个人无法扭转社会趋势，即使努力修补，结果也会令人失望。

在小说《修补匠》中，保罗·哈丁运用了钟表、乔治被其父亲咬伤了的手指、“修补匠”等多个象征意象，向读者揭示了在20世纪中后期的美国，人们一味地追逐名利，丧失了精神信仰，和谐的父子关系遭受破坏，人们也逐渐被异化，并进一步向读者彰显了人们心中深深的孤独和不安全感。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