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彩色沙俄
2015-09-10李少威
李少威
当“高山流水”的故事讲到伯牙一砸琴的时候,听众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此人從此不弹琴。
那时的人都对工具有一种饱蘸情绪的尊敬,这种感情甚至超越对使用这一工具所创造的作品的感情。
这组照片的摄影师古斯基,一定也是这样的人。而他的知音,沙皇尼古拉二世何尝不是,1909年,当他看过古斯基拍摄的托尔斯泰的彩色肖像之后,钦点古斯基用镜头去记录沙俄帝国,为此,还特意为他在一节火车车厢中建造了一间暗室。
那时候古斯基的彩色照相机,在所有人眼中显然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古斯基也许连摸都不会让人摸一下。
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第二主角阿飞是个剑客,偶尔有人会要求看看他的剑,他总是冷冷地回答说,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看过我的剑的人都死了。”
这让人想起一个词,“工具理性”。工具是为实现某种功利服务,人对工具并不灌注感情。而很多很多年前的人并不这样,他们经常把工具当成自己的图腾,那些精致的手艺人尤其如此,姑且称之为“工具感性”?
在1909~1915年的6年时间里,古斯基拍摄了约1万张照片,用系统编年化方式记录下了沙俄炫目的风貌,从城市、边境到乡村,从中世纪的老教堂、清真寺,到一个新兴工业强国的铁路和工厂,以及沙俄多元化人口的日常生活。
本意是为了向世界展现自己的强大帝国的沙皇没有想到,这些照片却记录下了一个失落世界的真实肖像—一战和革命前夕沙俄帝国最后的时光。
生动的色彩、高清的分辨率让人几乎忘了这些照片是拍摄于一个世纪之前—这是说,它们在画面质量上已经穿越性地比肩百年后的今天。这当然不是因为古斯基的相机足以媲美今天的相机,而是因为使用者对工具的虔诚(也就是对艺术的虔诚)在镜头里一直存在,而且随时间不断浓厚起来—这是一个相对概念,对比组是今天人们对工具的越来越随意的态度。
照片中的人也是,他们往往表情呆板,但这种呆板是源自于对镜头的尊敬。在我国同时期的清末,这种尊敬甚至被放大为恐惧。“老佛爷”就曾认为,镁光会摄人魂魄。所以,当你面对一个鬼魅般的工具,当然会表情呆板。
举一反三,要说古代的绘画或者陶瓷在技艺上远超当今,恐怕也说不过去,但它价值上却几百乃至几万倍于今天的作品。为什么,因为时间吗?还是说时间落差越大,衬托出的虔诚落差也越大?
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后,古斯基带着3500张负片和照片离开了俄罗斯四处旅行,后来选择了定居巴黎。1948年,美国国会图书馆以5000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些负片。2000年以后,负片经过数字还原,修复了其中的一些颜色错误后,向人们展出。
我想,古斯基一定没有卖掉他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