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论自由≠偏见自由
2015-09-10南方朔
南方朔
插图 / ANKEL
最近法国的《沙尔利周刊》遭到激进穆斯林攻击,而就在同时,法国的反伊斯兰作家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也出版了一本小说《顺从》(Submission),引起了很多讨论。
《顺从》是本政治预言的书。它是说到了2022年总统大选,法国由于政治恶化,传统的左右两大政党均告失势,无法通过第一轮投票,最后是极右的“国家阵线”和一个新兴的“穆斯林兄弟党”对决。“国家阵线”由于不孚众望,于是“穆斯林兄弟党”胜出,法国成了一个由穆斯林担任总统的伊斯兰国家。很快的,法国女人都蒙上了面纱,辞掉了工作,回返家庭;另外则是沙特阿拉伯等伊斯兰国家带着大量石油美元,到巴黎炒房,市面繁荣。由于穆斯林的政经权力大盛,巴黎大学也改名为“巴黎索邦伊斯兰大学”,法国已逐渐远离它自启蒙时代以来的文化传统,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
这本小说出版后就引起广泛讨论,有人认为它是法国版的《一九八四》,也有人认为它把法国人的“伊斯兰恐惧症”带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由法国会出现《沙尔利周刊》这种歧视丑化伊斯兰的杂志,也会产生《顺从》这种恐惧伊斯兰的小说,我们就不得不去注意法国人是如何看待伊斯兰和穆斯林这个问题了。扼要地说,可分两点。
第一点是,近代欧美的伊斯兰学者及思想家崛起。他们注意到,纵使中世纪的十字军时代,虽然伊斯兰与基督教不断征战,但基督教国家对伊斯兰国家仍有“敌对的好奇”,看到伊斯兰好的表现就会肯定,不会丑化。例如12世纪有个穆斯林名将萨拉丁(Saladin Ayyubi),他曾大败十字军,但对十字军俘虏却极慷慨仁慈,不会妄加杀害,他1187年攻陷耶路撒冷,也不会对基督徒劫掠杀害。他这种表现得到当时欧洲人极大的称赞,认为是个“比基督徒还像基督徒的人”。但到了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陷君士坦丁堡,接着又在欧洲占领了很多地区,于是遂产生了“因为恐惧而造成的丑化”;而16世纪后奥斯曼帝国运衰,19世纪后趋于没落瓦解,于是“因为恐惧而造成的丑化”则变成“因为轻视而形成的丑化”。
近代西方的伊斯兰论述,基本上就是伊斯兰势力没落后话语环境改变所致。西方面对弱势的伊斯兰世界,已可任意宰割侵略,当然需要把伊斯兰说得极为不堪,也可合理化它对伊斯兰世界的侵略行为。
第二点就是,我们还要注意到另外一种歧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美繁荣,极需大量廉价劳工来从事低工资、低技术的工作。于是欧洲国家遂从别的殖民地引进大量移民工人。由于这些劳工很多都是来自伊斯兰国家,所以这些工人遂受到双重歧视,一是他们的母国受到歧视,另一种则是他们自己受到品质上的歧视。在这些移民收容国里,法国乃是穆斯林最多的国家,现在估计已达600万人,占法国总人口的8%~10%。由于欧洲国家对移民工人甚为歧视,近10年来,英国已发生甚多白人青少年“新纳粹”分子殴打移民工人子女的事件,移民工人子女已多次暴动,在法国则出现极右的“国民阵线”,主张把移民工人及其后代遣返他们的母国。
也正因为欧洲国家对年青的穆斯林歧视不公平,所以他们宁愿前往伊拉克和叙利亚投靠伊斯兰国,去当战士民兵。欧洲国家歧视伊斯兰,但又恐惧年青辈的穆斯林,已使得欧洲成了畸形的国家。欧洲白人既轻视敌视穆斯林,但又害怕穆斯林,而穆斯林对白人也是又恨又怕。
最近法国的《沙尔利周刊》悲剧刚刚发生,由于这起事件的刺激,整个白人社会都把受害的效果极大化,扬言它是起言论自由事件,这是一种受害者的自鸣正义。但把《沙尔利周刊》事件说成是言论自由,却显然是不对的。言论自由从不等于丑化别人别国和别的宗教之自由,也不等于歧视自由。现在的世界有太多歧视丑化和恐惧,但却少了理解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