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走出的老裁缝

杨宙

在成本上涨、市场饱和的双重压力下，格林菲尔德告诉跟他一起经营的儿子托德和杰，他们有几条赚更多钱的路子，其中最好的两条就是把厂房卖给商品住房开发商，或是把制造过程转移到亚洲。这令采访他的记者亚当·戴维森感慨：在奉行完美主义的工匠行业，赚钱的唯一方式似乎是不再成为一个完美主义手艺人。

老裁缝马丁·格林菲尔德不愿主动谈起他的往事，但如果将他的一生拍成电影，它将从二战开始跨越将近九十年的传奇历史，艾森豪威尔、克林顿、小布什、科比和奥尼尔都是里边的配角。

70年前波兰奥斯维辛集中营宣布解放，他是其中的幸存者。87岁的他现在经营着全手工制作的西服厂，是白宫的“御用裁缝”。

格林菲尔德出生在犹太家庭，16岁时流离失所被迫与家人分开，那是1944年的春天，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为苟活而内疚，要有所作为”。从集中营死里逃生后，格林菲尔德在华盛顿的一家作坊打工，掌握了一系列裁衣技能。随着能力一步步提升，他接下了公司最重要的客户，给艾森豪威尔量体裁衣。30年后，他买下了工厂，命名为“马丁·格林菲尔德服装厂”。

厂里的每一件西服都是纯手工制作，大约需要100名员工参与，从最初的布料选取到最后成衣的制成，总共108道工序。买家在第三方时装店选好布料后，店员就会记录身材数据，与布料一起发送到布鲁克林。在那里工人们各司其职，效率极高。有的裁缝负责缝制口袋，有的则负责缝合西服的前后两部分。西服价格不菲，每件1800至2700美元不等。但西服厂不需要打广告，“格林菲尔德”这个名字就是金字招牌。

在格林菲尔德的客户名单里，美国总统、议员、演艺明星和体育明星比比皆是，驼背且身材矮小的他每周坚持工作6天。在战争中他失去了家庭，在这里120名员工就是他的家人。

他与总统们因为西服结下了缘分。1956年他读到一篇关于苏伊士运河冲突的文章，在给艾森豪威尔的新衣服里塞了张纸条，表达自己对于英法与以色列决定重返战场的不解，他希望总统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不便军事干涉，您为何不“派”些美元过去呢？

克林顿头一次来时挑了一条白领带和一套燕尾服，格林菲尔德亲自教他上镜的服装搭配，克林顿称他老师，开玩笑地说：“马丁，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不用给我递纸条了，我可以把我的传真号码给你。”一次他约好为小布什量身定制一套西服，却没能按计划完成，那一天是2001年9月11日。奥巴马2011年以来几乎所有的西服都出自他手。

他还参与了影视作品里的服装设计，《了不起的盖茨比》、《华尔街之狼》里所有的西服都出自格林菲尔德西服厂。他也帮迈克尔·杰克逊做衣服，“他人不赖。我给他做衣服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出道的小伙子呢。”

格林菲尔德从不把经历的磨难当成吹嘘的资本，尽管他的左臂上依然保留着纳粹给他的囚犯编号刺青“A4406”。在奥斯维辛的岁月已经过去70年，他还记得当年寒冷的冬夜里，为了解渴要张嘴接住飘下的雪花。背后如果有枪声，说明又有同伴失去了生命。

这以后的日子里格林菲尔德对着装一直有自己的坚持，“我喜欢穿得体面，这样才能显出我的价值。”如果威廉·曼彻斯特续写1972年以后的《光荣与梦想》，格林菲尔德或许也会是其中闪亮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