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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虎英雄王光复

2015-09-01口述王光复整理禤福煇夏沛然

台港文学选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中队大队飞机

口述王光复+整理禤福煇+夏沛然

家庭

我家书香世代,可算是天津望族,我父王治昌,字槐青,天津北洋大学法律系毕业,后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商学系,回国后历任北京大学和法政专门学校教授。后来应廷试,授商科举人,在北洋政府的农工商部任职,后升工商司司长,代理农商部长。

我家兄弟姊妹十一人,我排行第五,四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五个妹妹。大哥王光德是原配黄夫人所生,但光德早逝,黄夫人也早死。父亲在留日时与继室赵夫人结秦晋之好,据说她是胡汉民夫人的姊妹,因此,父亲与胡汉民是连襟。二哥光琦和三哥光超是赵夫人所出,赵夫人产后不久也过世。光琦是清华毕业生,后来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尔登学院专攻商业管理,回国后在“北四行”之一的金城银行任职,也当过李宗仁的经济顾问。老三是医生,协和毕业后留美,是有名的皮肤科专家。

我和四哥光杰都是继母董夫人(洁如)所生,其后的六弟光英和光美、光中、光正、光和及光平等几个妹妹也都是董夫人所出,董夫人生了三男五女,老六光英,老七光美和几个妹妹,在文革时都吃了大亏,因为把光英到光平六人的名字排起来,正好是“英美中正和平”六字,这种字眼在文革时都是禁忌,成为攻击和批判的对象。父亲的墓碑原来刻上这六人的名字,后来竟受到红卫兵的无情破坏,只好把十一个兄妹的名字磨掉,改用“儿女敬献”的字眼。红卫兵连死人也不轻易放过,这无疑是文革带来的极大讽刺。

我与老六光英感情最好,因为年龄只差两岁。光英当过天津副市长,又是国际知名的光大公司的老板。

我家的众多兄弟中,声名最显赫的当然是七妹光美(刘少奇夫人),经历的忧患也最深,在文革期间受尽折磨,家破人亡,实在是千古奇冤。其实光美原来并不左倾,她在辅仁大学学物理,也爱时髦、爱热闹,像其他大学生一样。毕业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于1946年国共和谈时担任三人小组共方代表团的英文翻译,第二年谈判破裂,就跟随代表团前往延安,后来才参加了共产党,比其他兄弟都来得晚。1948年8月她与刘少奇结婚,摇身一变成为新中国的第一夫人,对我战后的光明前途带来了重大影响。

几个妹妹尽管在文革中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都很有成就。光中已在十多年前病逝,但她是上千人的托儿所的院长。光正担任上海医学院的院长,丈夫曾任石油公司的总工程师,是江泽民主席的中学同学。光和是口腔外科专家,曾任北京口腔医院院长,光平留学苏联,是血液研究所所长。

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夕,兄弟姊妹的政治思想大都左倾,大伙以四哥光杰(后改名士光)最活跃,抗战前夕他正在北大就读,是很能干的学生领袖。不但如此,他很早就秘密加入共产党,但是默不作声,家人知道他地下党身份的不多。1938年光杰奉共产党之命在天津设立秘密电台,向延安送情报,立了大功,解放后被授予特等功臣的称号,当过电子工业部副部长。

十一个兄弟中有七人是共产党员,只有我跟国民党走,可说是异数。为了抗日救国,我毅然参加了空军,大概可说是“孤雁南飞”吧。

投笔从戎

1932年满州国成立,随后日本人的飞机经常在北平上空飞翔,用意在于向国人示威,大家都很气愤,热血青年更是义愤填膺,各大学的学生运动波澜澎湃,群起组织抗日运动。中学生也不甘后人,纷纷行动起来,查封日货,举行游行示威。我眼看日本飞机天天在北平往复低飞,轰隆而过,有意吓唬北平的人民,心里非常忿怒,因此早已立志参加空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祖国蔚蓝的天空上击落日本的飞机,

当时空军招生是半公开的,因为北方政府害怕日人干涉,禁止中央军校在北平公开招募。但是,招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同学之间私下流传,已是半公开的秘密。当时我还在志成中学念高中,校长吴葆三是蓝衣社的人,暗中为国民党做事,保送学生南下参军。他私下对我们说:“你们天天说抗日,现在打日本鬼子的机会来了……”我十分高兴,于是就在1935年底毅然报考空军。南京只派了两名人员来北平招生,一个医官,负责检查身体,另一个是负责办手续的行政人员。

我考取空军中央航空学校(后改名空军官校)第九期,于1936年3月初从北平坐火车到南京,前往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报到,在小营的入伍生营受训一年,同一期的入伍生大概有二百多人,但是后来有很多人被淘汰。

空军官校

入伍生训练结束后,马上进入空军官校初级班,同班同学分为两批,一半到洛阳分校,另一半到广州分校。空军官校分初级、中级和高级,都是半年制。我分发到洛阳分校,班主任为大名鼎鼎的“王老虎”,王叔铭将军。在洛阳学习初级飞行,使用的是弗利特( Fleet )型教练机,训练项目包括机械、飞行等。初级班毕业后,本来应到杭州接受中级和高级班训练,可是这时七七事变刚爆发,苋桥航校不久被日本人占领,改迁昆明。

1937年8、9月间离开洛阳前往昆明,当时交通很不发达,在路上花了两三个月时间。由于国内的交通极端困难,前往昆明,还要绕道国外。先坐卡车到广州,然后乘船去越南,最后才从河内乘火车前往昆明。

很快在昆明航校完成中级训练,接着进了高级班。高级班开始飞霍克型(Hawk)战斗机,并且要在机场负责警戒,但是没有真正遇上日本飞机,也没有正式打过仗,只是天天得在机场待命。

昆明航校大多是中国教官,但是也有少数美国教官。陈纳德自1937年起就在航校,最初在杭州,这时也来了昆明。他为人很随和,没有架子。但是,一般学生与他接触不多,只知道他很会作战,战术很灵活,在空战技巧方面确有独到之处。

在昆明待了一年多,终于在1939年7月1日第九期驱逐科毕业。九期的毕业生有168人,比入伍时的人数少多了,而且这一年中还增加了一些插班生,例如上海飞行社就来了六个,也有广东和湖南来的,还有陆军第十期的人。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留法学生,名叫胡知原,在法国学航空机械,自费买了一架艾格伦式( Aiglon )飞机,独自从欧洲飞回祖国,自愿报效空军,也来了航校,爱国之情实在令人感动,后来他飞往印度,不幸飞机砸了,但他也是第九期毕业的,飞B24轰炸机,不过他赴美受训较晚,回国时抗战已经结束,实际出战的机会不多,十分可惜。

新疆伊宁

高级班毕业后,就在1939年夏天坐卡车到兰州,分派到兰州教导总队。不过,在兰州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几个月。1940年初再派往新疆伊宁,接受苏联顾问指导,教授使用伊15、伊16式飞机,伊宁除了伊15、伊16驱逐机外,还有一些苏制轰炸机。

伊15是双翼飞机,转弯比较灵活,伊16是单翼的,速度比较快,其实苏联飞机都很简陋,不如美国飞机。但是,当时我国什么都没有,美国的援助还没有到,汽油也是从苏联经新疆运来的。在美国志愿大队来华以前,都是依靠伊15、伊16负责防空,担任警戒任务。伊15、伊16在中国战场的表现不佳,可能因为速度不如零式飞机的缘故吧。可是,在欧洲战场,对付德国飞机时却表现不俗,不知是什么原因。

伊宁教导总队由毛瀛初担任学生队队长,他是毛邦初的弟弟,资格很老,是官校二期的前辈。总队里有很多苏联顾问,教官大都是苏联人,训练作风与美国人很不一样。我很不愿意在伊宁久留,训练完成后一再要求调回四川,到部队去直接参加作战,但是上级没有批准,只好勉强留下来,当了六个月教官,在伊宁一共待了约一年半。

伊宁教导总队共有三个中队,其中两个是驱逐中队,一个飞伊15,另一个飞伊16,还有一个轰炸中队,由第九期的168人组成。

中国空军第三大队

1941年秋终于从伊宁调回成都,到中国空军三大队七中队报到。这时都用伊15、伊16,在成都负责警戒,执行防空任务,不久还买了一批美国的P66,这些飞机也不坏,但是速度较差,不如后来的P40。不过还是可以使用的,因此一再向上级要求出战,然而这时的政策基本上采取守势,尽量避免出击,警报虽多,但是没有战斗。除了飞行训练外,白天枯坐机场待命警戒,偶尔也跑到山沟钓鱼。周末轮流休假,进城吃喝玩乐,购买日用品,由全队仅有的一部大卡车负责运送,必须当日往返——在这两年中仅有两次机会因空袭而起飞,但没有发现敌机,因此从来没有发生战斗,毫无表现。这种情况,与武汉保卫战时损失太重,空军元气大伤有关。高级指挥官为了保护仅有的种子,当然不敢轻出,只好卧薪尝胆,等待时机了。

三大队有4个中队,每个中队应配备24架飞机,因此大队的编制应有96架飞机。但是由于损耗很大,补充不及,一个中队能保持十来架飞机就算很不错了。当时三大队的大队长是罗英德,他是官校三期的,当过驻英武官;后来由张伟华、王玉琨、苑金函等先后接任,一般来说,都是一两年一调。从前是按期别升迁,假如有八期的人在,九期是不能跳过去升级的,这种办法很死板、后来就改掉了。

中美空军混合团

在陈纳德的要求和规划下,经蒋夫人在1942年访美时与美方商定,组织中美空军混合团,随后在1943年10月正式成立,在中国空军中挑选一批飞行员,先派到印度接受P40训练,然后组织成军,并派遣新招募的青年到美国受训。当时中国空军有第三、第四、第五、第十一等四个驱逐大队,还有第一和第八两个轰炸大队,另有一个侦察中队(使用P38飞机),两个空运大队(使用C46)。结果决定先派三大队和一大队去印度,稍后又调派五大队,共两个驱逐大队,一个轰炸大队。也就是说,中国空军有一半都改属混合团,统属第十四航空队,归陈纳德节制了。

1943年8月初,三大队先派出第二十八和三十二两个中队到印度卡拉奇(Karachi),一大队则派出第二中队,一同前往。我属于三大队七中队,是在1943年10月第二批到印度受训的。当时三大队的七和八两个中队,再加一大队的一中队一起奉命前往;五大队则于稍后出发。分批前往受训,是因为印度的设施不够所致。其实到印度的人员都是训练有素的飞行员,从事飞行已有好几年,而且在国内飞过美式飞机P66,因此介绍了P40的性能,稍为熟识飞机的仪表以后,就觉得驾轻就熟了。至于战术方面,讲授的不多。一般只强调尽量避免缠斗,飞行时要保持队形,练习追踪等项目。

最初原定训练六个星期,后来因为P40迟迟没有到达,其他设备也不全,迫得延长训练时间,前后长达三个多月,到1944年1月中才结束。在印度的几个月,主要是等候从美国运来的P40,此外就是办理接收从美国回来的官校毕业生的手续,与美方人员混合组编,共同训练使用新到的P40。训练结束后,我们立刻启程回国。

混合团司令部于1943年10月正式成立,总部设于柳州,后来搬到梁山,再迁白市驿。第一批飞行员的训练不久也就完成,于1943年底拉队回国,踏上英勇抗敌的大道。1944年1月,三大队的七、八两个中队完成训练程序,于1月14日回国。大部分人员都是乘C46回国的,但是我和徐华江上尉、叶望飞上尉、谭鲲中尉及唐纳德·伯奇中尉等7人一起驾着全新的P40回国。首先从卡拉奇飞雅格拉( Agra ),再转加亚( Gaya )和驼峰附近的查布亚( Chabua ),这时又增加了4架飞机,共1架。那里的天气变幻无常,我们只好等候天气转晴,终于在21日飞越驼峰,飞往昆明。我们在昆明待了几天,2月6日就迁往昆明东北八十多哩的霑益。

霑益是个穷乡僻壤,设备简陋,但非常宁静,正好趁机休息;2月12日才最终抵达桂林二塘机场驻地、一星期后(2月17日)蒋夫人前来视察,并作了非常感人的演讲。蒋介石校长翌日也莅临二塘检阅,这充分反映了我国对空军的重视,大家非常高兴。稍后我们就移驻柳州;5月1日再迁四川东部的梁山。

混合团正式成立后。由摩斯上校担任司令,蒋翼辅中校担任中方司令,翌年由徐焕升中校接任。混合团由三个大队组成,其中两个是驱逐大队,即第三大队和第五大队,一个是轰炸大队,即第一大队。每个大队有四个中队。三大队有七、八、二十八和三十二等四个中队。五大队则是十七、二十六、二十七和二十九等四个中队。

轰炸大队是一、二、三、四等四个中队,大队长和副大队长都是中美各一人,中队长和分队长也是如此,以示中美双方是对等的,这是混合团的特别编制。这时三大队的美方大队长是班乃德少校,中方大队长是苑金函少校。我属第三大队七中队,担任中尉分队长,美方中队长是威廉·瑞德少校,中方中队长为徐吉骧上尉(后改名徐华江)。

我国为了加强空军的实力,自1941年底起,就开始派官校生到美国受训,在阿利桑纳州的凤凰城等地接受一年的严格训练,毕业后分批回国。由于当时太平洋战火炽烈,乘船回国参加抗战大业的青年,为了躲避日本军舰的攻击,都要绕道南行,有些经澳洲迂回回国,也有经欧洲、地中海前往印度的,差不多要两三个月才能到达。听说有些官校毕业生在回国途中不幸遇难,1943年9月五大队有一批人从美国乘船回国,到了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改乘英国海军两艘运兵船往印度,可是其中一艘运兵船隆纳号( Rhano )不幸在土耳其奥伦( Oran )附近被德国飞机炸沉,船上的官校毕业生全部为国牺牲。没有实现马革裹尸的壮志,竟在异域葬身鱼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能不使人慨叹。

一个中队一般有P40型飞机24架,大队应有96架。P40的性能很好,远航能力相当强,如果带两个下油箱,每个油箱可装汽油50至75加仑,则可以飞7个小时,飞行半径大概可以包括上海、南京、广州、香港、台湾在内。当时汽油极端缺乏,价格很贵,如果没有遇到敌机,没有缠斗,必须把油箱带回。

出动时一般可领到大力丸,即兴奋剂,还有巧克力糖、干粮、香烟等美国供应品。因为如果远航,驱逐机是单人驾驶的,除了驾机外,还要管无线电和航程,飞6至7个小时是很吃力的,在空中飞行时并不费力,但起飞和下降时最要小心,回航时还要准备降落,必要时要靠大力丸帮助。

当时的地面导航仪器很简陋,容易迷途。飞行时一般都靠认地标、看标志,主要是认长江、黄河、铁路、公路等地标。回航时如果汽油已经快完,心情紧张,就很容易出错。有一次出动时,叶望飞(八期)就因极度紧张而迷途,幸而我发现了,遥遥引领出险,得以安全飞返基地。美国飞行员因为不熟识中国地标和标志,更易迷失。

混合团成立后,大家感觉非常兴奋,因为这时对付日军的政策已经完全改变,放弃过去的守势,一洗枯坐机场的作风,改采主动进取的攻势,深入敌后,到处寻找敌人的踪迹,追击日机,使日寇闻风丧胆,真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气慨。

三大队的活动范围很广,当时的基地包括桂林、柳州、梁山、西安、安康、老河口、芷江、汉中、恩施等地,队部则设在四川的梁山,从陕西沿黄河到平汉路,以至湖北的老河口,堵截日军的供应线,因此都是三大队的经常活动范围,有时还飞到广州、海南岛、南京、上海、台湾等地,神出鬼没,不可捉摸,叫日寇寒心。

三大队七中队最初成立时,除中队长瑞德少校外,美方人员只有军官二人,担任副中队长、作战官、通讯官,另有机械士5人。稍后美方再派来飞行员人,机械士26人,中方则派出飞行员24人、机械士55人,共121人。后来美方再派来了几个刚出道的年轻飞行员,所以全部人员130人左右。中国飞行员大都是从美国训练回来的官校十二期至十五期的毕业生。这些留过洋的毕业生都会说英语,与美国人的沟通比较方便,有助解决语言隔阂的问题。地勤人员80多人,包括机械士、军械士、通讯人员等。以这些数字为基础,估计混合团的全部人员约为1800至2000人。

中美双方的人员虽然在文化上差异很大,而且多少有语言隔阂的问题,但是美国人员都是科班出身,训练有素,且敢作敢为,勇于承担任务,同时为人友善,并无架子,因此双方相处融洽,互相帮助、提携,打成一片。例如B24或B25出动轰炸时,多由美国人领队,通常会派驱逐机提供高空掩护。三大队的人从来不会失误,准时到位,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是,中国自己的几个大队之间,有时候反而出现联系问题。有一次,三大队受命出动,指定由四大队提供掩护,由于指挥系统不同,到时四大队的飞机竟然踪迹杳然,没有出现,可见配合之难;不过,这种情形在混合团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混合团基本上由美方负责指挥和调度作战,作战官、通讯官都由美方人员担任,中方处理行政、支援、后勤等任务,双方水乳交融,合作无间,是抗战时期中美军事合作的典范。

碧血蓝天

三大队七中队于1944年1月自印度回国,最初驻在桂林和柳州。使用P40飞机攻击华南地区日军基地,阻绝粤汉铁路的交通运输,堵截长江航运,攻击广州、海南岛、汉口、上海、南京、台湾等日军基地。最初深入敌后执行任务时很兴奋,也很紧张。不过,出过几次任务后,就感到很有把握,驾轻就熟了。三大队在这个阶段常与美军各单位配合攻击汉口日军机场,1945年初还连续三天出动,我有幸参加了其中两天的攻击任务。

五大队比三大队迟三四个月才从印度回国,他们一回来,就从三大队手中接收桂林和柳州的基地,三大队则向北移动。因为日军1944年春开始规划一号作战,准备在春夏间向河南挺进,企图渡过黄河,打通平汉铁路,并谋求全面控制粤汉铁路,但是,最大的目标却是消灭十四航空队位于西南的基地,以期打破我国取得的制空权,防止中美空军轰炸日本。因此,1944年5月1日三大队奉命向北移动,进驻四川梁山,负责抗击企图沿黄河向西安挺进的敌人,不断攻击平汉铁路南段的交通和补给线,阻绝长江航运,掩护友机轰炸黄河铁桥。华中和华南的战斗任务,则大部分由五大队承担。

空军健儿在对敌作战时经常有伤亡,也常常会发生意外,与友机相撞的事件也屡见不鲜。1944年5月7日七中队派出8架飞机,二十八中队则派了4架,先后飞往安康集合,掩护三组B25轰炸机出动,轰炸汉口。我们在任务完成后飞往安康加油,然后飞回梁山,降落时不幸与僚机相撞,该机由约翰·汉考克中尉驾驶。两架飞机全毁,汉考克手臂受伤,尚幸我无大碍。翌年1月又发生类似撞机事件,飞机严重毁损,幸亏我再次逃过一劫。

1944年10月23日大队8架P40从老河口起飞,到河南许昌一带扫射火车及堆积如山的军用品,在襄城扫射敌人卡车,又在郾城攻击载满汽油及弹药的列车,有车厢三十余节,但是地面炮火非常猛烈,我方飞机数架被击中,我的机翼中三弹,座舱中二弹,腿部皮肤轻伤,幸无大碍,安然飞返老河口。同时被敌人炮火击中的还有唐崇杰,机身中二弹,下油箱被击破;杨昌法身中三弹;仲邗飞的飞机中八弹,油压系统被击坏;黄裴成的飞机中一弹;李维烈的机身中二弹,可见战斗极端猛烈。

10月31日我带领三大队12架P40,自老河口起飞,掩护一大队3架B25轰炸机炸凤阳铁桥,B25多番投弹,大都命中铁桥,接着飞往蚌埠,由8架P40负责高空掩护,4架对机场的军事目标展开攻击,造成一架小型运输机起火焚烧,回航经平汉路时,对一辆火车猛烈扫射,然后安返老河口。

血洗荆门

在两年血战中我出了75次任务,飞遍了祖国大地,先后击落日机8架半,虽不敢说长留史册,但已尽了个人最大努力,其中1944年10月27日荆门扫荡日机一役我感到最为自豪。当时空军为了激励士气,规定击落一架敌机可领奖金一万元,只是那时通货膨涨很厉害,奖金辗转发下,拿到时一万元只能买两条香烟而已。不过,当时大家只求打垮日本,一则还没有结婚,二则整天泡在机场里,金钱实在没有多大意义,因此都毫不在意。

10月27日出任务时由中队长瑞德少校领队,带领16架P40攻击汉口,瑞德为人正直,和蔼可亲,而且任事认真,很得同袍的爱戴。当日从梁山出发,目的是攻击汉口至蒲圻的平汉路交通线,在那里摧毁了一列有十五节车厢的火车,由于天气变坏,云雾浓密,逼得返航,途经荆门机场,看见一群日本战斗机正在掩护轰炸机群降落,完全不知道P40已经近在咫尺,大家非常高兴,马上展开攻击。我一马当先,摧毁1架轰炸机、2架战斗机,稍后又击落另一架战斗机,原以为有一天打下4架飞机的辉煌战绩,但是,后来情报官从照相鉴定,认为最后一架是与帕克斯顿中尉一同打下的,因此当天的战绩只算3架半。

血洗荆门一役打得非常漂亮,我们一举击落5架轻型轰炸机,11架单座驱逐机,另击毁地面停放的4架轻型轰炸机。从此,日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出战了。

那时帕克斯顿刚到三大队不久,我奉命尽量照顾这位初出茅庐的师弟。自荆门一役后,帕克斯顿成为我的好友,他十多年后到台湾时,一下飞机便直奔我家,昔日老搭档,感情很深。瑞德队长与我也很要好,彼此合作无间,惺惺相惜。1944年底瑞德升任三大队大队长,可是,升职不久,奉命掩护前往汉口轰炸的B25机群,瑞德当仁不让,一马当先,抢着出任务,带领多架P40出战。回航时天色已经很晚,刚好梁山基地有日机来袭,挂起三个警报球,由于灯火管制,机场一片漆黑,无法降落。只好飞往白市驿,但是那里天气极差,也不能下降;于是再飞回梁山,可是这时汽油已尽,与瑞德一起出任务的三人都急忙跳伞求生,安全着地,但瑞德跳伞时可能失误,落地后头颅破裂,不幸身亡,为抗日大业壮烈牺牲。“将军一去,大树飘零”,使人扼腕三叹。

在新年来临前,我奉命驾驶新到的P51攻击上海江湾机场,挂了下油箱自老河口起飞,在目标区上空曾与日本战斗机短暂接触,但没有缠斗,我方毫无损失,安然返航。老河口到上海相当遥远,往返超过七小时,是抗战期间最长的一次任务。

轰炸汉口

三大队在1944年底决定再往东移,改驻湖北老河口。这时日军的攻势非常凌厉,全国形势极端严峻。第一批20架最新式的P51C野马式驱逐机刚由五十一大队送来,首先分给三大队七中队和十六中队(后者隶属十四航空队五十一驱逐大队),以便展开更猛烈的战斗,防止敌人向大后方猛攻。这时的P51C不仅速度较快,而且航程更远,大概可以飞九百哩,后来较新式的更可到达一千哩左右,足以对日军产生极大威慑作用。1945年元旦托马斯·雷诺兹少校走马上任,接替瑞德少校,担任七中队美方队长,决定采取更大胆的策略,频频向日军发动大规模攻击,对敌人产生极大冲击。1

汉口是日军极端重要的交通枢纽,因此是混合团的首要军事目标,经常调派战机前往扫荡。规模最大的出击,要算1944年12月18日十四航空队策划的行动,整个混合团各中队全员参与,空巢而出,并且由十四航空队派出B24重型轰炸机,由大批P40护航,日夜不停地分批出动,猛轰汉口的机场、铁路、仓库和其他目标,使敌人受到重大损失。大家都全力以赴,表现不俗,二十六中队乔无遏中尉的成绩尤其骄人。

1945年1月战绩辉煌,由于天气很好,七中队出了47次任务,而且战绩骄人,创下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页。1月初七中队在雷诺兹少校的策划下,在1月5日、6日和14日先后三次对汉口发动大规模攻击,三天内击毁日机71架,击伤57架,大获全胜,使日军元气大伤。

1月5日第一次出击时由七中队、八中队、十六中队和三十二中队共同派出31架P40和P51,浩浩荡荡,飞往武汉,主要以汉口和武昌的机场为目标。雷诺兹少校率领8架P40,一马当先,长驱直入,来回两次以杀伤炸弹轰击汉口机场,另由4架P40扫荡武昌机场,我随帕克斯顿中尉和谭鲲上尉率领5架P51和4架P40负责高空掩护,遭遇三四十架日机迎击,在高空爆发一场恶斗。同时地面炮火也十分猛烈,但是我们不顾一切,投下大量杀伤炸弹,稍后高射炮火就渐渐减弱了。

这次任务胜利完成,结果在空中摧毁敌机39架,在地面摧毁26架。雷诺兹少校成绩最佳,在空中击毁轻型轰炸机2架、单座驱逐机3架、双座驱逐机1架,击伤轻型轰炸机1架、单座驱逐机1架;叶望飞击毁单座驱逐机2架;王启元击毁轻型轰炸机1架,击伤双座驱逐机1架、单座驱逐机1架;我击毁轻型轰炸机1架,击伤双座驱逐机1架。这天收获甚丰,大家喜出望外。当天地面炮火十分猛烈,就像放焰火一样。我的飞机弹痕累累,幸亏没有击中要害,安全降落老河口基地。

不过,我们也有相当损失,八中队的陈华薰和三十二中队的宁世荣在汉口被敌军击中,跳伞逃生,不幸被日军俘虏,后来都惨被杀害。谭鲲(三十二中队)也被击落,幸而安全脱险,返回基地。七中队的佩雷卡中尉在汉口机场以西遭遇四架敌机,马上对敌射击,击中其中一架。但是他也被敌机击中,情况很糟,马上掉头回航,可是飞机已经失去控制,只好在途中跳伞逃生,幸而只距老河口不远,有惊无险,过了两天就安全返回基地。

第二天(1月6日)再次攻击汉口,仍由雷诺兹少校率领,派出5架P51和19架P40,遭遇的敌机不多,只有4架前来拦截,其中两架看见P51后,竟然不知去向,逃去无踪,另一架也落荒而逃,还有一架被我们包围,终于予以击落。可是地面炮火极端猛烈,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雷诺兹少校依然身先士卒,率领三、四架P40,前后三次以杀伤炸弹攻击汉口机场。我奉命跟随雷诺兹少校出击,共同进退。在汉口机场上空,先后击中轻型轰炸机4架、单座驱逐机2架,看见全都冒烟了,但是竟然没有起火燃烧,因此记录上只列击伤6架。法兰克·克鲁普上尉专门负责攻击武昌机场,帕克斯顿中尉则带领五架P51从事高空掩护。

叶望飞正要投弹时,一颗子弹把他的衣领打穿了一个洞。于是立刻回航,他的僚机也跟随返回老河口基地。不过,这次的收获也不错,大伙击毁日机9架,击伤13架。雷诺兹少校仍然保持最高纪录,击毁轻型轰炸机2架、单座驱逐机2架,击伤轻型轰炸机1架、双座驱逐机4架。王启元中尉回航时有点失误,越过了机场,结果在五十哩外撞毁;幸亏他没事,飞机却报销了。

天气渐渐变坏,有好几天不能起飞,第三次出击汉口要到14日才能实现,可惜我无缘参加。

稍后我们发现,敌人的地面攻势十分猛烈,单靠空军的优势已无法扭转乾坤。1945年3月底,我们不得不忍痛放弃老河口基地,硬着心肠纵火焚烧停在机场待修的几架飞机,然后七中队就转驻安康。

一滴汽油一滴血

翌年3月23日我带领赵立品和徐思义,装上250磅炸弹,从老河口起飞,在河南中部的平汉路以西,许昌附近的舞阳执行巡逻任务,展开地面搜索,发现日军的辎重车队南下,于是马上打开电门(保险门),调好瞄准镜,占据有利地位,准备强行拦截。当时决定分头进行,一架飞机负责高空掩护,我带领另一架僚机,低飞到一千尺左右,准备展开攻击。不料飞机突然被地面炮火击中,我腿部受伤,血流如注,马上告知僚机,并把飞机拉高,上爬到了三千尺,立刻投弹。但是,飞机爬高后,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僚机说:“队长,你遭遇了?”

我极力保持镇定,立即把油门加满,拼命往上冲,但是,飞机失速,反而向下俯冲,头部充血,情况危急。飞机差点着地了,我心里明白:这次可能完了。然而,拼命把飞机再拉起来,在上空盘旋约十分钟,开始看见眼前的东西了,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于是把受伤的消息告诉同僚,请他们先飞回去。但是,大伙不肯,围绕着我,护送回去,得以大难不死,不久在老河口基地降落。

从飞机爬出来后,腿上红肿起来,不能走动,医护人员立刻前来抢救。经美国医官检查后,马上派出一架C47专机,亲自把我送往重庆,住进歌乐山医院。医生立即为我开刀,把子弹取出,发现只是一颗高射机关枪小弹头,并无大碍。手术后护士拿出两块夹板,把腿包扎好,要我在医院休息两个星期。

当时《中央日报》的名记者刘毅夫在报上详细报导,大书特书,誉为“一滴汽油一滴血”的抗日英雄,马上引起人们注意,前来医院慰问的人络绎不绝,非常风光。邻近病房的老头儿也赶紧把鸡汤送来,护士小姐把我团团围住,殷勤侍候。更难得的是,许多老百姓看报后,纷纷跑到医院慰问,送吃送喝,十多天不断,非常感人,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但是,我刚出院,又奉命带十多人去印度,负责接收P51型新飞机。大概因为我一月中也去过印度,负责接收新机,驾轻就熟吧。这次我还把拐杖带去,在印度经医官检查,证实受伤的那条腿已经慢慢痊愈,才高兴地丢了拐杖,然后带领同袍把16架飞机带回来。这批飞机是最新的P51D和P51E,性能远比P40优越,马力较大,航程较远,设备更佳;飞机都漆上鲨鱼头,飞行员还涂上名字,我常用的飞机漆上“太公令”三字。

抗战结束

在抗战结束前半年,大概是1945年3月下旬,七中队发生极端不幸的事件。中队长叶望飞奉命出任务,立即装上500磅炸弹,挂了下油箱,准备起飞。但是,飞机升空不久,

可能因为发动机马力不够,无力继续爬升,情况危急,他只好紧急降落,飞机降落时在地上打滚,结果不幸身亡。3月22日司令部任命我按替他的遗缺,担任七中队队长,这时徐华江也晋升三大队的大队长。

是年8月抗战胜利,芷江受降,三大队奉命自安康调往上海,稍后改驻徐州。这时国共已初步进入和谈状态,8月20日美国人就拉队回国了,中美空军混合团也在9月正式撤销,中国人员恢复从前的编制,返回中国空军原来单位,中美合作抗日的篇章从此结束。

思乡情切

战事既已结束,我算算已离家十年多了,不禁勾起思乡的念头。1945年11月,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将军到徐州视察,我便鼓起勇气,要求准许回家看望阔别多年的老父,为他的七十生日贺寿。王叔铭一口答应,给假三天,并准我驾P51飞回北平省亲,在空军来说,这是绝无仅有的特别优待。

1945年9月经朋友介绍,在上海认识张锡瑾女士,相见恨晚。翌年1月即在徐州结婚,生一子一女。

在徐州逗留了两年,思家之念又油然而生,我再与恩师王叔铭商量,以父亲年迈为由请准调回北平,王老虎表示同意。因此,前往北平向空军第二军司令部作战科参谋报到,得以陪伴双亲十个月,但是,这时兄弟姊妹多已离家,参加中共行列,无法相聚了。

1948年我在南京参谋大学进修,学制为一年,但是半年后已到了解放前夕,时局非常紧张,参谋大学迁往台湾,所有师生和眷属一起乘坐一艘两三千吨的小船出发,非常狼狈。参谋大学搬到台湾的屏东,再待了半年,才能毕业(八期)。

晴天霹雳

1949年七妹光美嫁给刘少奇,我在台湾仍然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同年10月岳母娘从上海来台,才知道光美已成为彼岸的第一夫人。我立刻感到情况不妙,忧心忡忡,马上向王叔铭报告,尽管当年出生入死,奋起杀敌捍卫国家,但在军中的前途却立刻蒙上阴影,改变了我下半生的命运。一旦在国防部丧失信任,马上就在军中冷藏起来,恩师王叔铭也爱莫能助,毫无办法。此后不准再开飞机,也不得承担任何重要职务,安插在国防部担任幕僚,投闲置散。想不到十年干戈,鸿飞东西的妹妹,如今贵为国母,却为我带来无穷的灾难。

三十年奋斗,付诸流水。当年洒热血、掷头颅的岁月何曾忘怀,然而如今却黯然神伤,北望神州,岂能自已。1965年3月痛下决心,毅然退役。拿了退休金13万台币(约合美金4000元),脱下戎装,下海经商,在香港的内亲帮助下设立工厂。但做生意只为糊口,岂是平生素志?1979年以考察为名,远赴美国,不再回头了。五年后定居达拉斯,在儿孙的陪伴下颐养天年,过着悠悠的退隐生活。

久别重逢

美国的隐居生活是恬静悠闲的,但是,客居异地,终究难忘故国。1988年四哥光杰来美国开会,相约在纽约见面。阔别五十年,如今异地重逢,恍如隔世,两人不禁抱头痛哭;别时约定北京相见,1989年秋便直飞北京。

回到久别的故里,庭园依旧,人事全非,昔日兄弟都未婚,现在不但儿女成行,而且大家都两鬓飞霜了,见了光美、光英,一肚子的话,真不知从何说起,问及光美文革时的状况,她低头不语,尽在不言中了。在回美途中,不禁思潮起伏,感慨万千。罗贯中说得好,天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三国时如此,今天也一样。“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命运如此,谁能扭转乾坤?一旦大彻大悟,就豁然开朗了。

后记

王上校以击毁日机8架半的优异记录,高踞混合团王牌飞行员之首,另一王牌谭鲲(三大队三十二中队)则击毁6架。不过,如以整个抗战期间而论,柳哲生击毁敌机11架,可算是王牌中的王牌。可是叙事论人,不能仅以击毁敌机数目论英雄,还有很多其他要素值得商榷。

王上校毅然投奔空军,显然源于九一八事件后北平学界爆发的爱国运动。日本在华北露骨地扩张地盘,经常派军机飞临北平,轰隆而过,耀武扬威,使人气愤。抵御外敌,保家卫国,本是人人的天职,很多年轻人毅然奋起,纷纷投军。王上校正是在这种洪流中决定投笔从戎,誓言以打垮日寇,洗雪国耻为己任。从此以后,他天天都在盼望翱翔天际,摧毁敌机的机会。

1939年空军官校毕业后,受命派驻新疆伊宁,接受使用苏联飞机的培训。训练完成后就马上请缨,要求返回前线,立刻参加战斗,奈何没有得到上方批准,只好留下来担任教官,勉强再待了半年。1941年秋终于得偿所愿,调回成都。他自动请缨,要求出战。可是,自1940年9月13日璧山战役后,鉴于敌强我弱,空军基本上采取守势,不敢迎战来犯之敌,他的请求当然落空了。由于天天枯坐机场,无所事事,只有仰天长叹。面对这种局面,他感觉极端无奈,抱怨之情,溢于言表。1943年参加中美空军混合团以后,大批P40、P51驱逐机和B25轰炸机源源运到,空军声势大振,得以改采攻势,到处追杀日军。他非常高兴,不但自动请缨,而且不畏艰巨,身先士卒,使敌人闻风丧胆,这可能是造成他击毁敌机最多的主要原因。

1945年5月,尽管他已经报考参谋大学,但是考虑再三,就在考试前夕,痛下决心,临时推说生病,不去白市驿应考,以免在参谋大学浪费一年时光,妨碍杀敌报国的初衷。所以直至抗战结束后,才在1948年在南京参谋大学进修。这种一贯以沙场杀敌为本位,务求全力挫败日军,对高官厚禄等闲视之的崇高精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同时,也充分反映他艺高人胆大,绝不畏惧日军,任何时候都愿意尽力争取出战,随时准备马革裹尸的可敬精神。

然而,美国有些人对中国飞行员颇有微词,就如混合团三十二中队的随军外科医生迈克·希契科少校,就认为中国飞行员对日军心存畏惧,甚至躲避日机,退缩不前,不敢缠斗。不过,专门研究中日空战史的卡尔·莫尔斯沃思并不赞成,并举出王上校为例,予以反驳。莫尔斯沃思对他推崇备至,认为是非常优秀的中国军人。

王上校的老上司徐华江中将也认为人才难得,最少应官至中将,然而由于王光美的关系,使他惨被冷藏,并且失去升迁机会,仅以上校退休,感到非常遗憾。然而,王上校乐天知命,视富贵如浮云,投笔从戎,只为书生报国,功名利禄,早已视同粪土。不过,历史是客观的,混合团的丰功伟绩,史有定评;王上校在抗战期间为抵御外侮,奋起杀敌,屡建奇功,应当长留史册。

2005年9月3日中国政府假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会,特别邀请王上校出席讲话,并由胡锦涛主席授予纪念章,肯定他抗战时奋起抗日的功勋,相信王老一定感到十分欣慰。

2008年7月9日忽然噩耗传来,王上校在达拉斯溘然长逝,享年92。一代抗战英雄,撒手尘寰,长埋太平洋彼岸。回想十多年前在达拉斯晤面,恍如昨日。这位低调、自信、叙事详实、温文儒雅、平易近人的长者,令人印象深刻、他略显清癯,但目光如炬,精神奕奕。在中美空军混合团的短短三年中,他身先士卒、不畏艰巨、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操,充分反映中华民族抵御外侮、反抗侵略的无畏精神。王上校在八年烽火中的英勇事迹,必将代代相传。

(选自台湾《传记文学》2015年4月号,总第63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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