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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厂 收割与荒芜

2015-08-19常世伟

大理文化 2015年7期
关键词:坝子稻谷女儿

(一)

对于时间,我很吝啬,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它无端荒芜。

周末就剩一天的时间,我不会放弃难得的休息日而把白己关在屋子里用睡觉的方式打发时光,要是这样,不仅关不住秋天袭来的寒意,我还会把很多美丽的风景永远关在了屋子外面,我怎么舍得。何况在这个季节的秋天和我人生的秋季,要是偷懒,定然会失去今年最后的秋天,我要把这个秋天很多美好的事和人记住,于是我的心就一刻也安静不了。

马厂,那是我多少年沿途路过的地方,也是我进入县城路过的唯一一个小坝子,来去匆忙,那些不同季节的风景,我一直来不及收割。来到小城,我有了机会,这里不算远,我想就从秋天开始,不再让这里的风景荒芜。

专程去马厂这已经是第二次,不同的是,一次是我一个人徒步去拍荷花,这次是我和我的宝贝女儿乘车去“拾金”。

漾濞客车的拖拖拉拉我向来习惯不了,但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让女儿陪我走这么远的路,她还是孩子,伤不起。我有些等不及,仿佛花了很长时间,总算挨到了。

来不及下车,稻谷的香味就被秋风灌进鼻腔,我不由得深吸一口,秋立马就包围了我。我来了,这就是我的村庄,我要收割这里的秋天,用我的爱好,我的眼睛将那里的一切收割进我的心灵世界,这些都不是突然的,我是有备而来。

晚秋的清晨已经有了凉意,我还是没穿外衣,我想到了马厂,那里的温暖已经足够暖和我的身体和心灵。有些早,太阳还没爬到苍山顶,苍山的轮廓有些模糊,老天的心情和我一样,比起前些天是差了点。我不由白主地摸了摸手机,还是忍住了。

女儿的兴奋不亚于我,从遥远的大山头初次来到小城,来到马厂,她全然不知道坝子这个概念,也从未这么亲近于一株稻谷,那些谷穗对她的诱惑就像这里的秋景对我的诱惑。“哦很香,爸爸,我们吃的米不有这里的香。”女儿已经蹲在稻田边,几粒谷子被她放进嘴里像嗑瓜子一样,她在真正品尝秋天的味道,享受着原汁原味的谷香,我没有阻止,她既不会因为好奇而浪费谷物,也不会因为谷香而更多地生食谷粒,这些她是知道的。除了眼睛没休息,我的脚一样忠诚地为我服务,女儿总是在我的视线范围,她的红色的外衣点缀着这里的秋景,也加速着季节的心跳,而那双缀着两个大熊猫头的鞋子,颜色融入到这里的稻谷中,却一样显得格外抢眼,那是妻子上昆明时给女儿最好的礼物,在这个城市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了。

我走过很多条净洁的水泥路,走过每个田埂,来到很多人家门口,走进丰收的场面。初来便不陌生,那些狗见我和女儿也不出声,那些人很忙,却也忙着和我打招呼,那些屋宇,那些稻谷、玉米都像我家的,我都一一端详,接近。女儿却时常停留于荸荠旁、稻田边,或一条小水沟边,她是开心和快乐的。她是孩子,自然也不知道父亲此时来到这里的心情,说实在的,就是我一样也不清楚,快门下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太阳有气没力的,除了构图,我需要光影,我需要这些为我的图片增色添彩的光影,它才是一幅精美摄影作品的生命,

一头水牛忙着吃草,路上的车辆忙着赶路,女儿忙着玩弄荸荠杆,我忙着按快门,女人弯腰起伏下,手里的镰刀更忙,男人除了手忙还有脚勤,我们都一样为秋天忙碌,但这些都忙而不乱。女人的嘴从来就很少休息,却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用镰刀的速度,稻谷一株株被割倒,再有序地铺在田里。应该很累,我却觉察不到,我只看到她们脸上一样堆满沉甸甸的笑容,她们收割的是幸福,看见我来,还像汇报工作一样与我说起种稻的历史。回想过去感慨颇多,说到现在又像放连珠炮一样赞美改革开放带来的惠农政策,反倒叫我这个平日话很多的人一时语塞,除了点头致意,为他们的丰收高兴,也为他们美好的心情高兴,我什么也做不了。

农民收割稻谷,女儿收割快乐,这些都被我轻松收割进相机,我们都在收割秋天,但这些最终都会被时光收割。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活了起来,马厂成了流金之地,我却收割不尽这里的景色。从路下转移到路上,来到一塘残荷旁,不知是用来遮阳还是出于好奇,女儿执意要采一片荷叶戴在头上,我一样也采了一叶戴上。女儿看见我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抢过我手里的相机要为我拍照,女儿把我收割进相机里了。“爸爸,我累了,还是回去吧。”看着女儿湿漉漉的鞋子,她有些累了,我很心疼,毕竟是孩子,我得返回,此时午饭已过。

短暂的离开,心却还在那里,马厂我想我还会回去,这是我喜欢的地方,现在我接近了它,它便越来越融人到我的生命中,田野、村庄、屋舍……一种日渐浓郁的亲切感让我喜欢上这个地方。

(二)

早起,继续去马厂收割余下的秋景。

我必须赶在太阳爬山苍山前到达目的地,怕误时只好乘车。

这次,我不再走进马厂,而是要离开些,很简单,我想一个镜头就把马厂坝子收割得干干净净,然后再靠近、再亲近、再彻底把它收割在心里。远离,我得花费很大的精力徒步走到我应该走到的地方,几次去光明,我知道我该走到哪里才能得到我想得到的。

我只知道马光路,就只能顺着马光路走。我走路的速度很快,我的脚在交替不停地丈量着土地。和时间赛跑有压力也一样有动力,再说我是因为兴趣爱好而来,这动力也就比平日大多了,走起路来也就不觉得累,只是不多时汗水就浸透全身。马厂坝子很快被我甩在了身后,这是上坡,我不能像平路上一样高昂着头,汗珠也就时不时砸落在脚步前,呼吸不是很急促,我庆幸我有这么好的身体为我的爱好保驾护航。

甘蔗模样的牧草就在路两边,一头牛也在路边,我尽量不惊动它,可它还是感觉到了,但没挪动脚步,只是抬头看看我.算是打招呼吧,接着继续享受它的美食。我想,做一头牛也很幸福,它啃食牧草的愉快不亚于人类的吃肉喝酒,而这些牧草都是现成的。当然牛也有被宰食的危险,这正说明牛的一生是多么有价值,它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没有可以浪费之处,包括它造就的牛屎粑粑,用途一样很多。我知道牛的好处,可我不能想得太多,我得赶路。

走过一坡又一坡,过了一弯还一弯,路不是寂静的,车辆不少,只是遇不到走路的罢了。我来了,很多东西就不再荒芜。瞧,被收漏的核桃就躺在路上等着我,要是我不来,那些只顾赶路却又在某些地方浪费时光的车轮必然将它们碾碎在不是很宽敞的柏油路上,多可惜啊,现在它们成了我的早餐的同时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我打心里感恩它们,也感恩那些因为粗心而为我留下核桃的主人,或许是帮收核桃的好心人故意为我留的。被拴久了的狗,看见我来,它们一样有了清清嗓音的机会,我接近它们,我成全它们,它们却没有了下文,不知是对我的鄙视还是友好。鸡也一样,扑打着翅膀,我以为是我吓着它们了,谁知公鸡打着鸣,母鸡唱着“鸡蛋给要”的歌曲,它们知道我不会宰杀它们而高兴。再说草丛中的蚂蚱,我不来,它们终究蛰伏在草丛中等待冷秋的收割,我来了,它们被脚步惊吓,抑或因为蹦跳或飞翔,或许多活几日甚至找到另外的柄身之地而生存下来。还有那些蛐鸣、鸟语都被我收割在耳朵里,它们一样没被荒芜。

离开公路,我走进一片草坡,草完全遮隐了我的下身,由于我的上衣和这个季节、这个草坡的颜色一样,我自然融入到草坡里,要是被人看到会误将我当成草人,所幸还有黑发,而且我是移动的。

来到山顶,我还能走,但已经不需要再往上走,够了,马厂坝子已经完全在我视野中。鬼箭草已经扎满我的裤管、袜子,也有的钻进了我的鞋里,它们弄疼了我,也可能是提醒我,它们在这里待久了,要我带它们到城市里,这样一来我便不忍心拔去它们,遗憾的是我带它们到城市,它们一样没有安身立命之地,我不想害了它们,但是我也改变了一下它们生存的位置。

风吹过山顶,却没带走我的一滴汗珠,满头都是蒸汽,乘着身体的余温,我脱去唯一的衬衫铺在地上,一来让我的汗水不要因为衣裳而阻断它们的流淌,再说,我想蚁蝼们嗅到我的汗味一定急忙赶往这里,我的衣服便可以暖和一下它们在晚秋僵冷的身体,哪怕只是片刻,它们也一样会感到温暖,就像此刻,我光着身体在秋风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因为马厂坝子全在我视野中,那些色调就是一床暖被披在身上。

我一直在等,却没等到一丝阳光,马厂坝子一片金光就这样被天气收割了,我的心情一样被老天爷收割。

雨来了,没带伞,我这身皮倒是淋不烂,就是我的相机,它可是怕雨的,衣服果然被蚁蝼们当成了暖床,可怜它们我得走了,它们还得适应季节的气候,活着与死去我一样帮不了它们。

离开了,我幡然醒悟,时光下的风景永远也收割不尽,一天也好,一生也罢,但我终究会被时光收割。

返回,我原本打算顺山而下,但天气不允许我这样做。没特殊原因或被逼,出游或闲逛,我都极不情愿原路返回,我不想自己日后离开时,那些收割我足迹的鬼使神差因为在熟悉的途中平淡往返而心里嘀咕着我的不好,一时鬼火便收漏我的某个脚印,这样我的魂魄就不能彻底找到归宿,倘若真是这样,我就待在马厂坝子的河边村好了。

编辑手记:

本期散文栏目中,刘绍良用质朴平和的笔调书写了他和洱海息息相关的陈年往事,字里行间浸润了作者自然本真的生命体验,弥漫出温暖清新的气息。这样的文章看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却暗藏功底和深厚的人生感悟,颇有静逸悟道的气场。赵俊峰的《大理》写得很“散”,叙述的场景有虚有实,自然和人文历史交融,想象和抒情结合,语言气势磅礴,节奏感强,带给我们一个“大气明理、德化和谐”的大理印象。陈光然的《故土笔记》则把思乡念土的乡愁情结寄寓在几个司空见惯的物象中,那些看似土里土气的生活存在,是渐渐迷茫在城市中的人们的“根”,是支撑我们坚强前行的力量。常世伟的《在马厂,收割与荒芜》一文,讲述了一段生活中的日常体验,却不是一篇简单的游记,文中既有风光和情感的描写,又有不经意间的哲理思考,真实自然而不雕琢,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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