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吸血鬼编年史》成就经典的因素

陈海容

（黄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黄山245041）

吸血鬼是西方国家从古至今的传说，历代文人墨客都不乏描写对其的恐惧或向往，然而安妮·赖斯的《吸血鬼编年史》独树奇葩。《吸血鬼编年史》由十余部吸血鬼小说组成，作品摈弃了以往人们对吸血鬼的偏见，首次用第一人称给吸血鬼以话语权，将他们刻画成孤独忧郁，在嗜血的本性与残存的人性之间挣扎的矛盾体。这部巨著在英美国家掀起了一股“吸血鬼热”，同时为她本人赢得了“吸血鬼小说之母”的荣誉。其中《夜访吸血鬼》《吸血鬼莱斯特》和《被诅咒的女王》被改编成电影，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有不少吸血鬼迷甚至认为自己就是吸血鬼，试图模仿吸血鬼的生活方式。

凭借广泛的象征含义和丰富的社会内涵，这部巨著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不少学者与评论家对其进行了有关主题分析等方面的研究。然而，作为通俗文学，《吸血鬼编年史》在读者心中成为经典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创作主体、接受客体和接受主体之间动态交往的结果。作为创作主体，安妮强烈的艺术情感为这部作品注入了活力，让它打动人心。作为接受客体，这部作品符合接受美学理论对优秀作品的定义，它以另类世界的描述体现了现实世界的真实，反映了现代人的心理状态，既满足读者消遣娱乐的阅读需求，也符合读者的期待视野。它所表达的感情与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感情经验相通，能让读者进入心灵共鸣的境界。

一、创作主体自然情感的转化

创作的过程同时就是情感表现的过程。这个过程始于创作主体对于自己以往情感积累的再度体验。作家自己的童年经验、人生的坎坷经历、严重的精神创伤都作为情感记忆储存在他的心灵深处，它们躁动不安，时刻寻求表现与宣泄的机会。作家一旦进入创作过程，这些情感记忆就会争先恐后地涌现于他的意识层面。[1]467安妮丰富的人生经历是她创作灵感的源泉，她对家乡新奥尔良独特文化的耳濡目染，以及家庭对她的影响都在她的作品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

安妮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以她的家乡新奥尔良为背景。新奥尔良赋予了她天主教和伏都教的信仰，当她创造一个个超自然的生物时，新奥尔良的巫术显然给她带来了灵感。她成长的这个城市正是一个自然与超自然相接、相融合的地方，[2]150因此她笔下的吸血鬼更像人类而不是妖魔鬼怪。此外，她对新奥尔良这个殖民地城市如此熟悉，这使地方文化成为她作品的一个显著特色。与大背景相呼应的是，她在作品中几乎融合了新奥尔良的方方面面，从房屋建筑到种植园，从生活方式到习俗无不如此。而且文化多样性是新奥尔良的特点，安妮在作品中如此关注边缘人，正是因为故乡各社群之间的差异、排斥以及边缘化对她的影响。

其次，家庭也是安妮成功的动力，同时为她的作品添砖加瓦。她的母亲与那些经常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的父母不同，给了她充分的自由，培养她的创造力。因此安妮很小的时候就博览群书，想象力丰富。母亲总是酗酒，并告诉安妮酒精是血液中代代相传的渴望。[2]151安妮显然将这些都融入了她的作品中：吸血鬼通过互换血液而诞生。也正因为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酒醉状态，安妮渴望从教堂得到安全感，以弥补她在家里的缺憾。她非常相信宗教，但却不盲目接受宗教的认知。因此，《吸血鬼编年史》中的主人公莱斯特同样希望通过教堂来躲避家里静如死寂的生活，同样保持自我意识，不盲目遵守既定的吸血鬼法则。自母亲1956年死于酒精中毒后，安妮和家人搬到了德克萨斯，在那儿遇见了她的丈夫斯坦。斯坦被认为是莱斯特的原型。当她与斯坦住在旧金山时，他们见证了20 世纪60年代的嬉皮士运动，这些嬉皮士留着长发，穿着奇特的衣服，拒绝正常的生活方式。他们吸毒、玩摇滚，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因此，在作品中读者看到莱斯特成为了著名的摇滚明星，无视吸血鬼王国的法则，在人类世界中抛头露面。

1966年，女儿米歇尔的到来让安妮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然而不幸的是，女儿最终因为疾病离她而去。女儿的去世给了安妮致命一击，此后的两年中，安妮终日沉浸在痛苦中，借酒消愁，直到《吸血鬼编年史》的第一本书《夜访吸血鬼》出版。《夜访吸血鬼》俨然是安妮丧女之痛的情感宣泄。小说中的主人公路易和安妮一样，沉浸在痛苦中，而吸血鬼的女儿克劳迪娅也是在与安妮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死去，路易和莱斯特的需求、恐惧和疑问更是作者本人情感的流露。因此，安妮的创作深受其个人阅历的影响。《吸血鬼编年史》是她对自己记忆中情感的再现，对情感的再度体验作为她整个创作过程的原动力，使她将自己的自然情感转化为具有普遍性的艺术情感。

二、文学作品符合读者的接受心境

按照接受美学的观点，作为接受客体存在的作品，只有当其符合读者的接受心境时，接受活动才能进行。由此可见，文学作品首先要成为有意义的接受客体，保证阅读得以顺利进行。超出读者现实需求、口味与能力的文学作品，读者难以产生审美情感以及与作品对话的愿望，接受活动也就不会产生。[1]525《吸血鬼编年史》所描绘的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世界，一群拥有超能力和永生的另类，他们具备以下这些特点，使得他们足够唤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冲动，给予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成为有意义的接受客体。

首先，安妮所描绘的吸血鬼世界是一个超自然的国度，充满神秘、奇异，极大地满足了读者的猎奇心理和超人情结。好奇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人类普遍的好奇天性使其本能地渴望追逐秘密。每个人都希望寻找、探索一些新奇事物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而刺激、紧张、悬疑、惊吓的故事又往往能满足读者的审美情感。因此，吸血鬼青面獠牙的外表、吸血时的血腥场面极大地刺激了读者的每一个感官细胞，吸血鬼内心世界的展现引发人们的唏嘘、思考，吸血鬼所具备的隐身、变形、读心术等超能力满足了读者的超人情结。

其次，当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挫折或者经历不如意的时候，往往会产生逃避的念头。20 世纪由于社会经济的因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世界的荒谬。人在不可避免的死亡面前，任何努力都显得徒劳。面对无力解决的矛盾，人们往往消极厌世，以各种方式逃避现实的束缚与种种烦扰，或寄希望于上帝，或相信“来生”能摆脱现实。[3]393当人类经历肉体的死亡变成吸血鬼，由此世界走向彼世界的命运足够唤起读者的兴趣。花开花谢、叶落归根是人类无法扭转的命运，摆脱时间的魔爪，过随心所欲的生活是每个凡人的梦想。吸血鬼永生的魅力对于生命有限的人类来说不言而喻，给了他们无尽的遐想。

因此，《吸血鬼编年史》是一个有意义的接受客体，它既能满足接受者的阅读需求，同时在熟悉与陌生、通俗与奇异的张力中又具备一定的可理解性，使阅读得以顺利进行，不会造成障碍。

三、接受主体的心灵共鸣

《吸血鬼编年史》成功的原因除了作品本身符合读者的接受心境外，更重要的是作品所表达的感情与读者的感情相通，能让读者进入心灵共鸣的境界。读者与作品之间心灵的沟通既有情感、审美的层次，也有观念、认知的层次，即文化认同方面。每一部文学作品都是时代的产物，具有一定的文化内涵，折射出创作主体对这种文化的思考。《吸血鬼编年史》体现了安妮对美国当代社会中的性别、存在、宗教等问题的思考，当读者的价值观或价值倾向与作者接轨时，就会感到思想上的融合与心灵上的贴近，从而产生强烈的文化认同感。[1]551

20 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运动蓬勃发展，女权主义者向父权意识提出了挑战，追求两性平等。审视《吸血鬼编年史》中的女性人物形象，不难发现她们正是女权主义者的影子。最具代表性的是吸血鬼的起源阿卡莎女王。阿卡莎一直被自己的丈夫恩基尔所控制，复活后成功复仇。不满于男性数世纪以来的残忍统治，阿卡莎甚至计划消灭全世界99%的男性以确保女性的安全。虽然这样的举动几近疯狂，但是她对彻底消除女性受歧视、剥削、压迫的追求，以及她认为父权是造成社会最严重问题的根本原因的观念，正代表了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的观点。

其次，吸血鬼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是孤独，而这正是在以机器为主导的后工业社会中人与人之间陌生、冷漠关系的写照。吸血鬼从人类转变而来，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是身份。他们不断徘徊于人的世界和吸血鬼的世界，渴望得到认同，寻找自己的身份。他们所体验的身份危机正是20 世纪中后期美国人所感受到的焦虑：战争的爆发、经济危机的影响等因素严重威胁着人们的生存，各种民权运动的兴起让很多弱势群体被边缘化，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和归属。吸血鬼和弱势群体之间的共同特征让他们构成了反主流文化的巨大隐喻，他们都是主流群体为了强化自我身份而被排斥的群体，往往没有话语权。

而吸血鬼本身在生前和生后的纵向比较充分显示了存在的荒谬。如果说人类面对世界的荒谬和渺小源于死亡的不可逆转，那么讽刺的是，在永生的时间年轮里，如果选择消极面对荒谬，吸血鬼永生的存在依然没有任何意义，吸血鬼的荒谬仅仅是人类荒谬的一个复本。因此，安妮笔下的吸血鬼展现的正是人类另类的自我，容易唤起不同读者的相似体验，激发读者的心理共鸣。由于文学作品总是渗透着作者对其所体现的文化内涵的价值、意义的判断与评价，通过这部作品，读者也能感受到安妮对当代美国社会文化的态度。利用吸血鬼这个另类的隐喻，安妮表达了她对被边缘化群体的关注。在作品中，她颠覆了许多传统观念，如善与恶、生与死的二元对立等，证明这些观念都只是由于人们的视角差异造成的。她成功地塑造了莱斯特这个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为了得到身份认同不断反抗主流的英雄，最终实现主流与边缘之间的认可与融合。所有这些都影响着接受主体的审美经验，让其不仅与作品中的人物，同时也与作家产生情感交流，进而产生强烈的审美接受效果。

[1]童庆炳.文学概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

[2]Ramsland, Katherine.Prism of the Night [M].New York:Dutton, 1991.

[3]徐崇温.存在主义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