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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六言杂字》:明清杂字教材的成熟之作

2015-08-15戴元枝

黄山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花木徽州教材

戴元枝

(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245041)

杂字是我国古代相对于“三百千”的另一种蒙学识字教材,张志公认为“杂字,在历史上所起的作用,所作的贡献,是难以估量的”[1]36,因为在封建时代,正是依靠杂字类教材,才解决了中下层人家子弟用短时间学会识字从而应付日常生活需要的问题。杂字一般由乡村塾师或市井文人连缀常见语词、分类编排而成,目的是“即物以辨其言,审音以知其字”,内容浅显,故常被一些文人学士斥为俚俗,如《聊斋志异》卷九云:“村塾中有训蒙要书,名《庄农杂字》。其开章云:‘佛留一百二十行,惟有庄农打头强’,最为鄙俚。”清道光年间的徽州婺源县教谕夏炘在《景紫堂文集》中认为《杂事类》等书“庸俗肤浅,无裨初学”[2]79-81,提出乡村之师应该多教授朱熹所编的《小学》以及《小四书》《小儿语》等。其实,一些成熟的杂字教材内容丰富、音韵和谐、用词典雅,新发现的明清徽州《六言杂字》就属于这种成熟的杂字教材。对这本《六言杂字》的版本、年代及作者进行考辨,将其与其他杂字进行比较,分析其内容与形式方面的特点。

一、《六言杂字》的版本、年代及作者

明清徽州既是文教兴盛之地,也是十室九商的商贾之邦,人们不仅重视求取功名、出仕入宦的科举教育,也非常重视讲求实用的生活教育,在教育实践中常将应试与应需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因此在“三百千”等传统蒙学教材之外,出现了大量满足民众生活需要的杂字类教材,如《应急杂字》《珠玑杂字》《四言杂字》《事用杂字》《备用六言杂字》《家常便用杂字》和《便蒙杂字》①等,《六言杂字》便是其中一种。

(一)版本

这本新发现的《六言杂字》是2012年11月购于歙县瞻淇村一农家。线装木刻本,尺幅度为210×120mm。封面、版心均题“六言杂字”,但首页题作“新镌六言杂字”,“新镌”即新刻也,说明该书是后来翻刻的。徽州有很多杂字书均注明“新镌”“新锲”或“新刻”之类语,如婺源王青云阁梓行的《新刻易见农业杂字》、屯溪开益堂梓行的《新镌便蒙群珠杂字》以及《新锲易见杂字启蒙》等,均是书坊根据原来的底本翻刻而成。这本《六言杂字》翻刻本每页分上下两栏,上栏较窄,作用有二:一是用方框注明杂字类别,按照内容将所列杂字依次分为 “朝代”“天文”“节候”“地理”“人物”“家庭称呼”“宫室”“服饰”“饮食”“菜蔬”“荤腥”“果子”“器用”“杂货”“花木”“身体”“禽兽”“水族”“虫豸”“珍宝”“人事”和“律语”,共22 类;二是对一些字的读音进行注释说明,如第7 页“二十二年永乐,洪熙半载归阴”句,上注“乐入声”;第14 页“驿递迎送官长,埠头船筏舟停”句,上注“长上声”;第15 页“宰相尚书阁老,总兵游击参军”句,上注“相去声 尚平声”等。下栏为杂字正文,分类编排,每页八行,每行由两句整齐的六言构成。

(二)年代

张志公认为:“考订一本不经见的古书的产生年代,即使书上有刊印年代的明显标志,往往还需要从书的内容特点来推考一下它是什么时候的产物或者经历过什么演变,对其年代标志加以验证。至于考订没有任何年代标志的复制本的底本产生时代,就更需要着眼于内容。”[1]178这本《六言杂字》的翻刻本既无作者,也无刻坊名称和年代,但根据其文本内容,我们推断其底本的产生年代应在明末清初,依据有三。

首先,在“人物”类别中,详细地叙述了各种科举及第的称呼:“状元殿试第一,榜眼探花次名;会元进士(应为“贡士”)之首,解元第一举人;监生秀才贡生,童生未进之称”。科举制度自隋唐开始,宋代逐步完善,发展到明清时期才极为严密、完备。明清时期科举制度除对考试内容进行限定外,还有具体程序的规定,有学者称:“唐代科举考试仅发解试与省试两级,而明清则有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其中往往又分层次。”[3]171明清时期,通过最初级的地方县、府考试者被称为“童生”,仅表明具备基本的文化知识和写作能力,只有通过院试者才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没有取得生员资格的,无论年龄大小,均称“童生”,很多读书人如吴敬梓《儒林外史》中的周进、范进考到须发皆白,仍是一介童生,所以《六言杂字》云:“童生未进之称”。乡试取中者为“举人”,第一名为“解元”;会试考中者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殿试只是通过考试把应试者排出名次,一般没有淘汰,分为三甲,并排出一甲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故《六言杂字》曰:“状元殿试第一,榜眼探花次名;会元进士之首,解元第一举人”。从这本《六言杂字》中涉及的科举文化及专名可以看出其产生于明清时期。

其次,在“宫室”类别中,有“朝内五府六部,朝外有司衙门”之句,而据史料记载:在明初,“今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②,故从《六言杂字》所提的朝内朝外的行政设置可以推断其底本产生的年代应为明清时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依据是正文首列的“朝代”中的内容。在朝代类别中主要叙述历史上的朝代帝系,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逐一论述历朝历代的帝王而至明末清初止,即“总计明朝年数,二百七十五春;此是古今朝代,学者不可不明”,对清朝的帝系丝毫没有涉及,仅在叙述明代崇祯帝时提及“三月十七失国,天意归命于清”,而对明朝则详细载明各位君主及在位年限:

总计明朝帝王,年号逐一开明:洪武三十一载,建文四岁为君。二十二年永乐,洪熙半载归阴。宣德十年居位,正统一十四春。景泰七年监国,天顺复位八龄。成华二十三载,弘治十八年崩。正德登基十六,嘉靖四十六春。隆庆六年传位,万历六八为君。泰昌一年不满,天启七载遐升。崇祯得年十七,岁次正在甲申。三月十七失国,天意归命于清。弘光隆武不载,相传一十七君。总计明朝年数,二百七十五春。

如此详细的叙述,既说明朱明王朝的结束与作者所处的时代距离不远,又流露出作者对刚逝去的大明王朝的依恋、对异族统治拒斥的遗民心态。即便在对历朝简短的叙述中,对朱明王朝也多有嘉赞之语,如“太祖皇帝”“国号大明”“举义”“南征北讨”“圣子贤孙迭出”;叙述一般事物时,也时时提及明王朝,如在“地理”类中叙述完各种山川地形,接着就是介绍明初的行省建制:“洪武太祖立国,先定南北两京。浙江称为首省,江西湖广为邻……”。

另外还购藏有此种杂字的手抄残本,除无封面与第1、2 页外,其余和刊本完全相同。虽为手抄本,但是这种手抄本似乎有专用纸张,因为其所有版心都印有“堆玉积金”“文珍斋”7 个蓝色木刻字,而且抄完杂字全部内容之后,还剩有不少留有蓝色木刻的边框与行列的空白页。从专门刻印用来抄写这种《六言杂字》的纸张,可以说明该杂字流行的广泛。童蒙教材一般在流传的过程中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改易,即便《三字经》也是如此,但这种广泛流传的《六言杂字》翻印本却一直和底本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故可以根据其内容完全相同的刊本和抄本推断出其底本产生的年代应为明末清初。

(三)作者

杂字的编撰者,一般不题写自己的姓名,这本《六言杂字》也是如此。究其原因,大致有三方面:(1)杂字是民间教材,多是乡村塾师或市井文人根据日常生活需要编写,用来教人识字,没有传世的打算,故不署名;(2)杂字不属于四部典籍,不入著作之林,一些名家学者,偶尔即兴创作,大多也不愿署名,以免为人所讥;(3)一些杂字书虽然署名,但由于多次翻印、抄录,或为避免版权纠纷,或只图省事,著作者的姓名即使有也常会被径直略去。《六言杂字》不注明编撰者姓名,可能是上述原因之一种或数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其作者应该是一位受传统儒家文化熏陶、对明王朝极为眷念的明末清初的封建文人。徽州是朱熹的桑梓之邦,孔孟之道、程朱理学对徽州民众浸染极深,即使在杂字这种蒙学教材中,文人学者也会将儒家伦理思想世俗化,通过简短的语言传授给蒙童。这本《六言杂字》不仅专门列出“家庭称呼”一类来明确尊卑贵贱,指出“人有贤愚不等,亦有贵贱之分”,而且在“人事”类中明确指出仁义礼智是人性之根本,丧祭冠婚是人生之大事,强调封建伦理纲常:

性有仁义礼智,事有丧祭冠婚。丧乃披麻痛哭,谨具棺椁衣衾。祭则斋戒沐浴,尽其如在之诚。冠乃成人之礼,朝廷自此添丁。婚配女归男室,永为接祀宗亲。四者人之大事,须当尽礼尽心。至亲莫如父子,义合则为君臣。兄弟死生相顾,夫妻恩爱为真。朋友惟在于信,五者人之大伦。义夫还配节妇,孝子必是忠臣。四者纲常最大,流传万古芳名。

甚至在介绍各种飞禽走兽的“禽兽”类,也时时不忘结合儒家的孝义思想对蒙童循循善诱:“獍为不孝之兽,枭乃食母之禽;鸟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马有垂韁之义,犬知湿草之恩……为人若是忘本,真个不如畜生”。

《六言杂字》除了与徽州其他杂字一样注重强调儒家的伦理道德,还编选了很多反映徽州特色的饮食名物内容,如饮食类:

舂出煮为粥饭,稀汤加料为羹。麻糍馒头烧饼,馄饨切面捲蒸。索面粉皮印粿,角黍就是粽名。香料糕干薄脆,麻酥粿馅点心。油馓隔沙玉露,月饼糖食酥蒸。各样精巧茶食,总是米麦做成。

这里的“麻糍馒头烧饼,馄饨切面捲蒸。索面粉皮印粿,角黍就是粽名”,在徽州其他杂字中屡次出现,如乾隆戊子年(1768)徽州虬村延古楼黄云景梓行的《增订释义便用世事通考杂字》的“素食类”中均收录,并以释词的形式对其中的“馒头”“角黍”等进行了解释:“角黍即粽也,按续齐记,人以年月为角黍,用箸包米为之,取阴阳,尚存包裹之意”、“馒头孔明征孟获,班师而至泸水,不能渡。或曰:蛮人多邪术,宜杀人以祭。孔明不从,乃令将士用羊豕炙裹面,相似人头,以祭之。故名之曰馒头云。”

综上所述,《六言杂字》的作者应是明末清初徽州本土的一位深受传统礼教影响的士子。

二、《六言杂字》的成熟之处

杂字在我国存在的历史悠久,东汉时期就已出现杂字书。杂字的大量出现并作为民间私塾识字教材是在宋代,明清时期更加繁盛,各地出现了大量的杂字教材,内容形式也愈益成熟。这本《六言杂字》出现在明清之际,而且由具有相当儒家传统文化素养的徽州文人所编撰,其在内容和形式方面均很成熟,堪称杂字中的典范。

(一)知识全面,雅俗兼备

杂字一般是乡村塾师或市井文人为帮助蒙童应付日常生活需要而编写的,一些杂字书本身就非常明确地表明此种目的,如古徽州最常见、也是最为流行的以“丈尺斤两”开头的一种《四言杂字》末尾指出:“杂字急用,且应眼前,童蒙勤学,可以相传”,《备用六言杂字》也强调:“略集眼前杂字,以助农庄蒙童”。杂字也是为了弥补儒家典籍中缺乏日用字的不足,如《增订释义便用世事通考杂字》的序言强调:“一物不知,儒者所耻,彼夫海誌山经,稗官野乘,荒忽奇怪,可喜可愕,为耳目所不经见,虽博物者犹难言之,然犹曰六合之外有而不论也。至若巷议街谈、纤微琐屑为童蒙所必晓,日用所必需者,乃一旦举以相咨而茫无以应,则樵夫牧竖皆得傲其所长”,故增订《世事通考杂字》一书,来弥补“麟篆百函”(四部典籍)之不足,以免出现“三家村之学究反胜于万卷之宿儒”的反常现象。因此,《六言杂字》等杂字教材与儒家典籍重人文政务而轻日用技能不同,除介绍人情服食及自然地理外,还传授农业生产、商业经营、百工技艺等方面的知识,将识字教育、知识教育及职业教育融为一体,堪称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知识的百科全书。

首先,不仅罗列各种日用知识,还专列为科举奠基的帝系知识。这本《六言杂字》和其他杂字教材一样,知识全面丰富,全书共7 400 字,分为“天文”“地理”“人物”“宫室”“服饰”“饮食”“菜蔬”“荤腥”“果子”“器用”“杂货”和“花木”等22 类,不仅收录了一般杂字教材中常见的诸如天文地理、节令人物、宫室服饰、饮食器用等类别,而且还收录了一般杂字教材所没有的历朝帝系知识:

唐祖仁尧皇帝,太宗李氏世民。举义以仁易暴,功成偃武修文。得年二百九十,又遇梁王朱温。存朂原非李氏,继统亦号唐君。石即自称晋帝,逞凶凟乱天庭。刘暠改晋为汉,稍能压服众心。周王郭威代汉,赵家匡胤隆兴。一旦黄袍挂体,四海共贺升平。太祖国号大宋,贤臣良将如云。万里江山平定,无奈亡国徽钦。幸得高宗南渡,受诏即位金陵。兀术喜得缠灭,又遇元主龙兴。帝昺天命已尽,文山空抱忠心。总计南宋北宋,三百二十余春。

以上是“朝代”类别中关于唐宋时期的内容,共168 字,列举了唐至宋的朝代更迭及主要君主。正如其编撰者在篇末所说:“杂字虽然小品,亦能有相于人”,故而在编写过程中力求使其雅俗共赏,选择帝系知识显然汲取了正统蒙学教材的编写思路,如《三字经》中相应的内容则为:

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易之,国乃改。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

与《三字经》寥寥36 字相比,这本《六言杂字》的阐述更为通俗、详尽,不过与同为徽州人的陈栎所编《历代蒙求》③中关于唐宋时期的近400 字的内容相比,则显得相对简略:

天亦厌乱,业归李唐。唐起义兵,始于高祖。佐以太宗,实为英主。十八学士,号为登瀛。贤相房杜,共致太平。继以玄宪,称唐三宗。闺门多惭,杂以夷风。外乱藩镇,内乱宦官。讫于唐亡,亦三百年。五代继之,始于朱梁。唐李存勖,晋石敬瑭。汉刘知远,周祖郭威。共五十年,君如弈棋。于时十国,各据偏方。二汉二蜀,吴楚南唐。荆闽吴越,纷然僣窃。孰能削平,必待圣哲……。

《历代蒙求》通篇236 句,采用四言句式专门历述古今朝代、帝王世系及治乱之迹,上起盘古开天辟地,下至宋末元初。杂字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生活需要而编写的,学习对象主要是庶民小儿,因此《六言杂字》关于朝代的内容仅是众多类别之一种,故而删繁就简,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概述历朝帝系知识,目的不仅是让蒙学阶段的儿童习得日常生活知识,还为其以后的进一步学习打下基础。

其次,不仅罗列各种寻常物品的名称,还发掘其背后的文化意义。和一般的杂字相比,《六言杂字》语言浅显易懂而不失典雅,在一些日常事物的介绍中或用典故,或引古语,力图赋予其一定的文化意蕴。以屯溪开益堂梓行的《新镌便蒙群珠杂字》和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刊本的《鳌头备用杂字元龟》[1]34中关于花木的内容与其进行比较。

《新镌便蒙群珠杂字》“花木类”的开头:

山丹金凤,鹿葱木香。山茶栀子,葵花黄菊。

《鳌头备用杂字元龟》“百花门”的开头:

花卉枝叶,根蒂苞葩。果实子核,萼蕊茎芽。牡丹芍药,木樨桂花。海棠石榴,水仙梅花。

而《六言杂字》“花木类”的开头:

花卉之中第一,牡丹却是花君。秋菊称为隐士,荷花貌若美人。

梅占春魁之首,杏居状元之欣。海棠称为妃子,斑竹则曰湘君。

《新镌便蒙群珠杂字》《鳌头备用杂字元龟》中所列花木虽是蒙童生活中的日常事物,但只是按一定的音韵简单地罗列其名称,从而让蒙童识记运用。内容简单通俗,但缺乏文人雅士所推崇的意蕴。这种《六言杂字》则不同,虽也是这些寻常事物,但编撰者每列一种花木,必将它的文化象征意义说出,牡丹为花中之王,秋菊是花中隐士,斑竹代表舜之二妃娥皇、女英的斑斑泪痕等。不仅如此,在多数类别的开头,均运用典故古语来引入,如“地理”类为“大禹平治水土,五湖四海为深”,“饮食”类为“庖犧制造饮食,水火以养生民。后稷教民稼穑,五谷始得收成”。“器用”类为“轩辕皇帝御世,制作以便生民”,这样就使其有一定的文化意蕴而显得雅俗兼备。

(二)内容连贯,承接自然

从编排形式上看,《六言杂字》属于分类编排的杂字,目前所见徽州众多的分类编排的杂字多是将同类的语词简单地连缀起来,各类别之间大多无过渡性话语用以衔接转换,内容也不连贯,如上述《新镌便蒙群珠杂字》中的“花木类”、《鳌头备用杂字元龟》中的“百花门”等,明则明矣,但蒙童在记诵时前后缺乏连贯性,影响了对整本杂字的记忆效果。而《六言杂字》不仅在形式上分门别类,条分缕析,而且力求内容连贯。

首先,为了使全篇内容连贯,《六言杂字》非常注意每类之间的过渡衔接,各类之间的承接共有三种方式:(1)在一种类别叙述之前进行提示,如珍宝类的开头先总说“世间难得之物,皆为天下奇珍”,再罗列各种珍宝;禽兽类开篇即是“禽兽之名不一,也须逐一言清”等。(2)在一种类别叙述之后,用简短的话语进行总结,如开篇朝代类末尾便是“此是古今朝代,学者不可不明”,宫室类最后是“宫室大略如此,缺者当问老诚”,人事类最后总结为“此乃人事大略,因而总集一门”。(3)各类别之间更多则是用承上启下的过渡句,衔接上下两类事物,如地理与人物称呼之间的过渡句是 “既知地理大略,后言人物称名”,杂货与花木类之间的衔接句为“百货难以尽载,再言花木之名”等。

其次,在句与句之间,《六言杂字》也试图通过对仗句、典故等使其上下内容连贯顺畅,如上述的“花木”类中“海棠称为妃子,斑竹则曰湘君”等句。又如“水族”类:

水族蛟龙为大,鲤鱼跳跃龙门。鲲鲸鱼之巨者,鳌头独占魁名。鲥鳇鲈鳜皆美,鳙鲢鲭鮊鲭成群。魦鲭鱼则食其翅,鲫鱼子多可烹。黄魻鲭腮边多刺,乌鳢头上有星。鲇鱼无鳞嘴匾,鳄鱼掉尾食人。河鲀味鲜有毒,芦柴汤解方宁……。

这样分门析类,汇集详明,前后连贯,既便于蒙童平时查找运用,也便于记诵牢固。

(三)用语浅易,音韵和谐

我国古代童蒙识字教学多采用集中识字法,让儿童在短时间内识记一定数量的字词,从而应付生活的需要并为进一步学习奠定基础。故而“三、百、千”等识字教材多为集中识字的课本,如《千字文》由各不相同的千字组合而成,《百家姓》则用400 多个毫无联系的姓氏连缀而成,杂字教材更是将日常所用的常见语词连缀组合。和一般的杂字教材简单地罗列语词不同,《六言杂字》通常把要识记的字词放置在一定的语境中,通过相应的知识介绍唤起儿童已有的知识经验,运用连贯的语句来分散要识记的内容,这样儿童在识记时相对容易。我们仍将上述《新镌便蒙群珠杂字》中“花木类”与《六言杂字》“花木类”的内容进行比较。

《新镌便蒙群珠杂字》中“花木类”:

《六言杂字》中“花木类”:

花卉之中第一,牡丹却是花君。秋菊称为隐士,荷花貌若美人。梅占春魁之首,杏居状元之欣。海棠称为妃子,斑竹则曰湘君。血染鸡冠多子,凤尾焦食铁钉。竹有君子之号,松乃大夫之称。橦梓堪为梁栋,梧桐可作丝琴。解元桂花之兆,阁老菱角之因。又有松名罗汉,更有草号观音……。

《新镌便蒙群珠杂字》仅罗列了各种花木的名称,由于信息量密集,儿童在识记时比较困难。而且,其所列的一些花木的名称可能还比较生僻,人们在生活中不常用。屯溪开益堂、祁门文星堂梓行的《新镌便蒙群珠杂字》都对其中难懂的词语进行了注释,如“鹿葱”旁注“萱草”,“薝葡”旁注“栀子花”,“踯躅”旁注“杜鹃花”等。而《六言杂字》则规避了这类问题,所列均为花木的常用名称,而且将其放置在具体的语境之中,让蒙童在两两对仗中了解相应知识,这样就能在一个具有相对完整意义的句子中识记这些字词。

另外,为了让蒙童便读便写,除了用语浅易之外,全篇用韵也十分和谐,句末押en、in、ing、eng 等,正如张志公先生所说,它们虽属不同的韵部,但在通俗蒙书中常通押[1]185,故读起来朗朗上口,趣味盎然。

从上述三点可以看出,这本《六言杂字》是一位具有相当高的文化修养的徽州士子为了规避其他杂字内容和形式的诸多不当之后的精心结构之作,堪称杂字教材的典范。其产生的年代又早在明末清初,也不禁令人称奇。

注释:

①本文提及而未注明出处的杂字书均为笔者所藏。

②《明太祖洪武实录》卷二三,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己丑条。

③《历代蒙求》为宋末元初徽州休宁人陈栎所编,是用以教授蒙童的蒙学教材,后经明代徽州人朱升的推崇而列为“小四书”(即陈栎的《历代蒙求》、方逢辰的《名物蒙求》、程若庸的《性理字训》和黄继善的《史学提要》)之一,在旧时颇为流行。

[1]张志公﹒传统语文教育教材论——暨蒙学书目和书影[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

[2]王振忠.作为启蒙读物的徽州书信活套——刊本《汪大盛新刻详正汇采书信要言》介绍[J].安徽史学,2007(3).

[3]金诤﹒科举制度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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