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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习惯法下的阿富汗女性形象分析

2015-08-15白慧颖傅舒宁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卡勒拉希德莱拉

白慧颖,傅舒宁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 公共管理系,河南 郑州450044〕

〔北京师范大学 法学院,北京100875〕

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处女作《追风筝的人》在2003 年一面世,即引起了巨大轰动,2007 年《灿烂千阳》的推出,同样反响热烈。在这两部力作里,作者以敏锐的洞察力与细腻真挚的情感,将阿富汗这个神秘国度普通百姓的生活栩栩如生地展示给了世人,那些看似普通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作为女性,笔者在对作家深厚文学功底钦佩不已的同时,也对小说里或浓墨重彩或轻笔淡描间刻画塑造的几位阿富汗女性形象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在极端宗教势力和外侵内乱的双重阴霾下,阿富汗女性所遭受的摧残与蹂躏并不为外界所知晓,而卡勒德·胡塞尼这位流亡美国的阿富汗裔作家以其高超的叙事能力,让我们了解了真实的阿富汗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尤其是为我们揭开了阿富汗妇女的神秘面纱,让我们能够走进她们的世界、她们的内心,认识、理解她们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

一、《追风筝的人》塑造的不同阶层、个性鲜明的女性

小说《追风筝的人》虽然主要讲述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俩阿米尔和哈桑的故事,但也通过明线与暗线,为我们塑造了身份、性格、学识等迥然不同的几位女性,而且往往寥寥数语中,生动鲜活的身影就跳动在读者的脑海里。比如作家对主人公阿米尔的母亲索菲亚·阿卡拉米时隐时现的描述,使我们得知这是一位出身名门、品貌俱佳、才情出众、气质优雅高贵的女性,被公认是喀布尔数得上的淑女,在大学里教授文学,爱好小说与诗歌,并且拥有美满的婚姻与爱情,在阿米尔的父亲眼里,索菲亚·阿卡拉米就是他的公主。可是正如索菲亚·阿卡拉米担心的那样:“快乐成这样,真叫人害怕,他们只有准备要剥夺你某种东西的时候,才会让你这么快乐。”[1]在她生下阿米尔后,因失血过多而离世。从索菲亚·阿卡拉米的身世经历分析可知,在塔利班统治之前,阿富汗贵族妇女能够享受良好的教育,即使在婚后也有自己的职业与事业,当然需得到丈夫的支持。

与索菲亚·阿卡拉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哈桑的母亲莎娜芭。莎娜芭貌美如花,那善睐的绿眼珠,俏皮的脸蛋,款款的步履,摇摆的双臂,诱人的身子,曾令众多男人自甘堕落并跟自己的爱人同床异梦[1],作者用幽默的文字将莎娜芭的美丽与性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不幸的是,依照阿富汗世俗道德的评价,莎娜芭是个不洁身自爱、向来声名狼藉的女人。她与相貌丑陋、身体残疾、一贫如洗的堂哥阿里之间的婚姻,也是父亲与阿里之间某种协定的结果,阿里娶堂妹莎娜芭的原因,是为了给声名受辱的叔叔恢复一点荣誉。最为糟糕的是,在生下先天兔唇的儿子哈桑之后,莎娜芭跟一群江湖艺人跑了。所以,除了容貌,其他像学识、教养、家世、气质、婚姻等,草根出身的莎娜芭与具有皇族血统的索菲亚·阿卡拉米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谓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般地泾渭分明。然而,极具讽刺意义的是,她们生下的儿子属于同一个男人。作者在小说开头悄然间埋下的这一伏笔,又在小说后半部猛然揭开谜底,使沉浸在作者娓娓道来的故事里的读者一下子醍醐灌顶。

除了生活在阿富汗本土的索菲亚·阿卡拉米与莎娜芭,作者还着力塑造了流亡在美国后来成为阿米尔妻子的另一位女性索拉雅。虽然生活在美国,但阿富汗的传统伦理道德与世俗习惯法依然调控与规范着人们的思想与行为,索拉雅因为婚前与男友恋爱同居导致名誉受损,虽然出身名门、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恬静温婉,但都统统白搭,始终没有门户相当的小伙子前来提亲,直到阿米尔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令索拉雅父母倍感揪心的局面。作家从男性的角度揭示了阿富汗传统习俗的强大,以及这些双重标准的世俗规范对女性的不公。

二、《灿烂千阳》中的女性形象

如果说《追风筝的人》里女性只是配角的话,而《灿烂千阳》则是以两个女性的不幸遭遇为主线,反映了在旧的婚姻家庭制度、战乱、贫困、家庭暴力等重重压力之下,普通阿富汗妇女的苦难与挣扎,书中玛丽雅姆一生的凄苦与坎坷正是许多贫穷落后国家妇女的典型代表。

玛丽雅姆自从在母亲的子宫里安家,就受到了传统习俗的歧视,因为她是富甲一方的父亲扎里勒与佣人母亲娜娜偷情的苦果,并不是合法婚姻与甜美爱情的结晶,而父亲虽然内心深处也十分疼爱这个私生女,但囿于传统,即使在允许一夫多妻的阿富汗,不敢也不愿将娜娜娘儿俩接回家中。思父心切的玛丽雅姆不顾母亲的竭力阻拦,坚持去投奔父亲,结果不仅遭父亲拒绝收留,绝望的母亲也上吊自尽了。走投无路的玛丽雅姆虽被接入父亲的家中,但在父亲及其三个合法妻子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丧妻的中年鞋匠拉希德作了填房。婚后的玛丽雅姆因频繁流产未能给拉希德生下传宗接代的儿子,从此就生活在了拉希德的拳头与皮带之下。传统习俗和规范的力量,使备受家暴的玛丽雅姆无路可逃,无从寻求任何帮助,只能默默忍受,艰难度日。仍然是传统习俗下,拉希德连哄带骗将年仅十四岁的莱拉留在家中做了第二任妻子,玛丽雅姆忍气吞声只能接受。在随后的共同生活中,同为拉希德出气筒的玛丽雅姆与莱拉结下了母女般的情谊,为反抗拉希德的暴力,玛丽雅姆不仅帮助莱拉与情人一家团聚,还用铁锨打死了拉希德,并独自承担了罪名。

可以说,玛丽雅姆的悲剧在她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一个不合法的私生女的双重低贱身份,想在传统习俗坚如磐石的阿富汗获得幸福与尊严堪比登天。阿富汗历史上第一位女性议长法齐娅·库菲,虽是父母合法婚姻的孩子,但因为是个女孩儿,一出生就被裹进一个棉布襁褓放到屋外炽热的太阳地烘烤,任其自生自灭,还好大家最终良心发现,怜悯地抱她回屋,否则这位未来女政治家的小命恐怕早就呜呼了。

另一位女主人公莱拉的出身与玛丽雅姆有着巨大差异,莱拉的父亲受过高等教育,毕业于喀布尔大学,当过高中教师,他有着不同于一般阿富汗人的远见卓识,对于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充满骄傲与期待,他告诉女儿,如果一个社会的女人没有受过教育,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进步的可能。所以,他送女儿上学读书,让莱拉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如果不是战争夺走了莱拉的一切,父母、两个哥哥、心上人、房子、细软等等,容貌秀丽、学业出众的莱拉的人生之路原本可以充满幸福和阳光,但残酷的战争使她变得一无所有,为了给肚子里的爱情结晶一个合法的身份,不得不委身于她根本不爱的拉希德。也正因为有自己的思想与见识,莱拉不能容忍拉希德对玛丽雅姆的殴打和虐待,在拉希德施暴时能够挺身而出保护玛丽雅姆,从而赢得了玛丽雅姆的信任与友谊,渐渐竟生出母女般的情感。小说最后,在玛丽雅姆的舍命相助下,莱拉带着孩子得以逃离苦海,和情郎过上了相对平静温馨的生活。

三、卡勒德·胡塞尼对阿富汗女性形象塑造的特点

作家卡勒德·胡塞尼到美国避难定居之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阿富汗人,对阿富汗的人情世故、宗教信仰、民族矛盾、妇女地位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如指掌,因此,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鲜活真实,非常贴近阿富汗的实际状况。细细品读不难发现,卡勒德·胡塞尼笔下的女性形象具有如下的共同特点:

1.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世俗习惯法都深刻影响着她们的人生

在《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里,无论是名门闺秀、贵妇淑媛还是小家碧玉、仆女民妇,作者笔下的阿富汗女性们都深受世俗习惯法与传统习俗的影响与制约,像哈桑的母亲莎娜芭,容貌虽美得勾魂摄魄,可是为了名节与父亲的荣誉,不得不遵从父命嫁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堂哥;玛丽雅姆不愿与拉希德结为夫妻,可是最终还是屈从了家族的安排。莎娜芭与男主人的勾搭通奸,玛丽雅姆的妈妈娜娜与男主人的暧昧偷情,索拉雅与男朋友的未婚同居,无论发生在阿富汗还是美国,都不为阿富汗的传统伦理道德所理解与认可,胆敢向世俗习惯发起挑战的女性,都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莎娜芭被世人歧视嘲讽,终生未敢透露哈桑的身世真相;娜娜私情败露后被迫居住在冷宫一样的偏僻冷清之地,唯有女儿相依为命;索拉雅若非遇见阿米尔,极有可能孤老终生。

强大的世俗习惯法牢牢禁锢着阿富汗妇女的思想与言行,要越雷池一步就必须付出名誉、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玛丽雅姆和莱拉想从拉希德身边逃走,结果换来的是责骂与暴打,直至奄奄一息几乎送命才被放过一马;而通奸被发现的女性则面临的是被石刑处死的惨绝人寰的结局,像阿米尔在喀布尔的伽兹体育馆亲眼目睹的塔利班的一场私刑那样。

2.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们身上都呈现出母性的光辉

阿米尔的母亲为生子而亡;莎娜芭虽抛下哈桑远走高飞,但母性的本能还是让她最终回到了儿子身边,尽心尽责照看着哈桑的儿子自己的孙子;索拉雅渴望成为母亲,一次次体检、一次次尝试,虽都以失败告终,但母姓的力量使她将母爱毫无保留撒在了哈桑儿子的身上;莱拉视自己与恋人塔里克的结晶阿兹莎如掌上明珠,疼爱无比,对待与拉希德之间无爱婚姻的苦果儿子察尔迈伊也关心爱护、抚养教育,虽然曾经想要打掉这个孽种,但无私伟大的母性使其放弃了这一可怕的念头;玛丽雅姆与拉希德的婚姻虽不称心如意,可怀孕后要当妈妈的喜悦,让她忘掉了所有的失落悲哀孤独自责。她还为拉希德长子的死而心痛不已。当屡屡遭遇流产,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再失去之时,玛丽雅姆陷入深深的绝望,直到莱拉生下阿兹莎,玛丽雅姆将满腔的母爱都给予了这个不被拉希德喜欢的小女孩儿。为了阿兹莎、莱拉一家人的幸福团聚,玛丽雅姆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在作者笔下,这些阿富汗女性身上都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使读者感到无比亲切和温暖。

3.内心渴望自由甜蜜的爱情与婚姻,为爱痴狂,为爱牺牲

从人性的角度来分析,任何一个国家的女性,都渴望自由平等甜蜜美好的爱情与婚姻。记得一位知名人士的原配夫人曾在传记中表述过当得知丈夫要再娶一个妻子时的心情:“任何一个女人得知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都不会欢呼雀跃。”所以,即使在允许一夫多妻的阿富汗,广大女性依然乐意享受一夫一妻甜美的婚姻与爱情。只是在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女性的这一心愿实现起来太过坎坷曲折。即使得到了也惴惴不安生怕失去,像阿米尔的母亲索菲亚·阿卡拉米,时刻担心快乐的生活会被夺去,结果早早离世,再也享受不到幸福的家庭生活;哈桑的母亲莎娜芭愿意与英俊富有却不幸丧妻的主人发生关系,为保护主人的名誉与地位,一辈子守口如瓶,从未吐露实情,莎娜芭的表现足可证明其内心深处对主人无限的爱慕崇拜之情,以致自我牺牲了一辈子;索拉雅为了自由与爱情,义无反顾地与初恋情人私奔同居,以致清白与名誉受损,迟迟没有门户光彩的人家前来提亲;玛丽雅姆的母亲娜娜独自承担了与主人扎里勒通奸的后果,父亲受辱远走他乡,自己被扫地出门,与女儿厮守在家徒四壁的老鼠洞一样低矮的泥屋里。即使境遇如此悲惨,每当主人来看望娘儿俩,娜娜也把头发洗干净,刷牙,为他穿上最好的长袍。她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她从不直视他,也不在他身边粗言秽语。[2]娜娜在扎里勒面前的温柔举止,显露出心中对主人的眷恋爱慕,虽然这个男人让她名誉扫地。

总之,作为一名男性作家,卡勒德·胡塞尼能够站在女性的视野和角度来描写与塑造深受世俗习惯束缚的阿富汗女性,既难能可贵,又非常成功。作者在《追风筝的人》里借用阿米尔的话批评男权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在我成长的时候,身旁没有女人,从未切身体会到阿富汗社会有时对待女人的双重标准。”在《灿烂千阳》中作者又借用娜娜的话重申同样的思想:“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正因作者能够跳出男性身份的藩篱来表现女性,所以他所塑造的阿富汗女性才更加自然、亲切、真实、可信,而这两部作品中所流露出的浓厚的人文主义情怀,更让人觉得联合国难民署美国亲善大使的称号对他来说,绝对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1](美)卡勒德·胡赛尼. 追风筝的人[M].李继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美)卡勒德·胡赛尼. 灿烂千阳[M].李继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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