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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情人》中海伦?拉戈奈尔形象

2016-05-14彭舒羽

人间 2016年7期
关键词:乔纳森海伦情人

摘要: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情人》一经出版便引起大批读者和文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关于该作品的阐释也层出不穷。本文从乔纳森·卡勒在《文学理论入门》中介绍的解释学视角入手,对作品进行纯粹文本分析,通过剖析主人公“我”在西贡寄宿学校唯一的女友海伦·拉戈奈尔形象,得出她是“我”自身欲望的替代品、“我”自恋情结的迁移对象以及“我”同性恋倾向的对象的结论。

关键词:乔纳森·卡勒 ;《情人》;海伦·拉戈奈尔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3-0000-02

乔纳森·卡勒在《文学理论入门》中阐述语言、意义和解读时,提及一种比传统诗学更受青睐的现代文学研究方法——解释学方法,它是“从法律和宗教领域借鉴过来”用于文学解读的“以文本为基点,研究文本的意义,力图发现新的更好的解读”[1]的方法。法国当代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情人》的出版曾掀起一场被称为“历史性的杜拉斯现象”的热潮,但由于杜拉斯原属难懂的作家之列,因而自作品问世以来研究者们对它的解读五花八门。小说以法国殖民者在越南的生活为背景,讲述了一段法国少女和华裔富商之间深沉无望的爱情,本文试图运用卡勒所述的解释学方法对文中主人公“我”在越南西贡寄宿学校的女友海伦·拉戈奈尔形象进行剖析,以期发掘文本更深厚的意蕴。

卡勒认为,与诗学以意义或效果为出发点的方式不同,解释学是寻求发现意义何在的研究具体文字意义的方式。尽管《情人》是一部自传色彩浓郁的小说,但本文不去考证作品中主人公的故事与作者现实经历的相似程度,而单纯对文本自身建构的人物形象进行解读。《情人》中的主要人物有“我”(有时是第三人称“她”)、中国情人、母亲以及“我”的两个哥哥,但叙述者在进行意识流的回忆与讲述时,穿插描写了“我”在西贡寄宿学校唯一的密友海伦·拉戈奈尔形象。仔细阅读会发现,海伦这一形象的建构并非可有可无,她对于整个文本所要传达的意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自我欲望实现的替代品

酒和性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伙伴,但重点不在于这两个因素本身,而在于她对此毫不避讳的承认,这在杜拉斯传记及其访谈中都能了解到。小说《情人》对酒与性的展示也十分大胆,书中的主人公“我”明确表示:“我看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在十八岁,十五岁,就已经有了以后我中年时期因饮酒过度而有的那副面孔的先兆了……我身上本来就有烈酒的地位”;“同样,我身上本来也具有欲念的地位。我在十五岁就有了一副耽于逸乐的面目,尽管我还不懂什么叫逸乐。”[2]尽管“我”身上本来就有欲念的存在,并且强烈的欲念凸显在“我”身上极其鲜明,但大多数人没有被激发起来的欲念在“我”这儿有了受到激发的诱因——中国情人的出现,因此欲念在主人公身上就更加突出了。

“我”与情人相遇时只有十五岁半,“才十五岁半。体形纤弱修长,几乎是瘦弱的,胸部平得和小孩的前胸一样”[3],而情人比“我”大十二岁,从个体生理发育角度来看,“我”显然是不足以承受这样一段恋情的。海伦·拉戈奈尔是“我”在西贡寄宿学校中唯一的白人朋友(实际是混血儿),她比“我”大两岁。与“我”思想的过度早熟相比,海伦·拉戈奈尔是欲念没有被激发的人,“她还滞留在童年时期”[4]。然而,海伦却拥有比“我”更加成熟、丰腴的肉体,与“我”纤细干瘪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我”体形瘦弱、胸部平平,十足是个孩子的身躯,海伦却完全不同,“还在无邪的年纪,她的皮肤就柔腴得如同某类果实表皮那样”,“胸前双乳外部浑圆,这种流向手掌的外形奇异极了,没有比它更神奇的了。”[5]海伦有如此曼妙的形体却不自知,而“我”虽有炽热的欲望,却难以由自己瘦弱纤细的身躯完全承担。因此,海伦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我”与情人做爱时头脑中幻想出的完美自身的替代品,她的圆润的乳房,柔腴的肌肤,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的气息,“我真想把海伦·拉戈奈尔也带在一起,每天夜晚和我一起到那个地方去(堤岸的公寓)。”[6]她想通过拥有完美身体的海伦来享受爱与欲的绝对性冲击,“这样,极乐境界迂回通过海伦·拉戈奈尔的身体、穿过她的身体,从她那里再达到我身上,这才是决定性的。”[7]显然,在“我”看来,海伦成为自己实现更大欲望快感的替代品,在与情人的交欢过程中,通过想象更成熟完美的女性身躯与成熟男性身躯的结合,使自己的精神迂回地感受到满足和愉悦的最大化。在这场爱的关系中,海伦经常是隐形的在场,“她应该是他完美的‘情人”[8],在主人公的意念中参与着整个做爱过程。

虽然海伦身体发育较为成熟,但性格脆弱,心理幼稚不自知,而“我”对于自身欲念早已明了并且有意识地去进行爱的尝试,这是作为一个人或者说作为一个女性追求自我价值实现和个体解放的自由意志的最好诠释。文本通过“我”在能动设想中对海伦肉体的借用以及和海伦精神世界单纯无知事实的无意识对比,呈现出一个自立自觉勇敢大胆的少女形象,“我”的形象通过海伦形象的建构更加丰满立体起来。这是海伦形象的第一重意蕴。

二、自恋与女性崇拜的对象

“我也可能自欺自误,以为我就像那些美妇人,那些招引人盯着看的女人那样美,因为,的确,别人总是盯着我看。”[9]主人公有着比普通少女更深的自恋情结,虽然形体发育尚不充分,但已然懂得打扮,懂得利用女性自身的优势使得那个堤岸情人情迷己身。在轮渡上初次相遇时,她戴顶玫瑰木色的男式呢帽,身穿一条茶褐色真丝半旧连衫裙,脚蹬一双有镶金条带的高跟鞋,这一身妩媚的装束以及在渡船甲板上站立的姿势,都使人为之深深着迷。在主人公心底,她认为自己是美的,并且她懂得利用这美,这来自心底的自信使得她展现出超越实际年龄的风情万种。

这种自恋与自信不仅表现在对自身的修饰以及对情人的“勾引”上,还延伸到对女友海伦身体的渴慕与崇拜上:“海伦·拉戈奈尔的乳房我真想嚼食吞吃下去”,“我因为对海伦·拉戈奈尔的欲望感到衰竭无力”。[10]“我”深爱着自己,同时也带着些因清楚自身缺陷而产生的自卑感,这自卑使“我”疯狂地想要占有同样身为女性且与自己年纪相仿但身体发育却相对美好的海伦,看来似乎有些心理扭曲的嫌疑。但实际上,这并非个体病态的表征。波伏瓦在《第二性》中通过大量生理学和心理学案例论证了这种女性由自恋和过度崇拜自身而转向占有同性他者的倾向:“少女对自己的孤独崇拜不能满足她。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她需要生存于另一个意识当中。她往往在同伴们那里寻找援助”[11],她得出“每一个少女都垂涎在他人身上体验一下自己肌肤的柔滑和曲线美”[12]的结论。不难看出,“我”对海伦的渴望是由自恋情结衍变而来,是由于个体占有欲过于强烈而产生的结果。

另外,主人公对女性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与认知。她认为“女人美不美,不在衣装服饰,不在美容修饰”,外表并非问题的根本;她说西贡街上那些“什么也不做,只求好好保养,洁身自守”,等待在悠长期去欧洲度假时遇上白马王子而最终又被遗弃的女人是“自作、自受、自误”,她“始终觉得这是一大错误”。[13]她不抵制自己的欲望,不像社会世俗认为的一样呆在原地等待爱的降临,而是寻求爱,并在恋爱关系中掌握主动权。她不满海伦的傻傻等待,屈从于被父母安排嫁人的命运,她甚至认为拥有如此青春美妙身体的海伦比自己更有权利去享受性爱带来的痛快。她不屈从于世俗,她顺从人性原始的欲望,认为女性和男性一样,追求性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并不从言语上强调任何女性权利,反而在每个具体的行动中都渗透着强烈的自我认同;她对性是无所畏惧的,甚至是乐于享受的,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并没有传统女性战战兢兢被动接受自身命运的特质;她乐意拥有一副女人的皮囊,并用这所谓女人的身份在与男性的交融中得到自我的升华。不提女性权利却处处身体力行,这是对女性崇拜的最悄无声息却也是最有力的证明。

她崇拜自己,赞美自己,热爱海伦,赞扬她近乎完美的身躯,这是对女性的崇拜,更是对人体美的颂扬,这展现出一个女性自我意识的巨大进步。“我”观察并膜拜海伦的身体,在她身上发现了难以言说的女性美,从而进一步加深了对女性及自我的认知。从这个意义上讲,海伦是“我”对女性认识提升的媒介,这是海伦形象的第二重意蕴。

三、“阿尼姆斯”情结与同性恋对象

卡勒说,“关于意义的争论永远都是存在的”,“它是没有定论的,永远有待决定的,而结论又总是可以改变的。”[14]那么,把“我”对海伦肉体的愿望单纯当做与异性做爱的替代性想象和自恋情结的迁移对象是否足够呢?问题也许不那么简单。就像波伏瓦所说的,“如果女人的攫取和占有倾向极为强烈”,那么她就会“朝同性恋方向发展。”[15]正如我们在作品中看到的,“我”在一开始便提到欲念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因而我们假设“我”对海伦的感情已超越了友情而向同性之爱发展。这个假设能否在文本中找到证明呢?

根据荣格的“阿尼姆斯”原型理论(指女性身上具有的男性特质),主人公“我”确实混杂着部分男性特征。首先,在生理特征上,“我”身材纤长而且平胸,这看来都是缺乏女性特征的表现。其次,主人公在装扮自己时没有像西贡街上的大多女人一样,而是选择了一顶男式呢帽,“在男人戴的帽子下,形体上那种讨厌的纤弱柔细,童年时期带来的缺陷,就换了一个模样”,“我带了这顶帽子以后,就和它分不开了。”[16]这是主人公个性的选择,也是种偏男性气质的选择。第三,主人公父亲早逝,从小和母亲、两个哥哥过着坎坷的生活,她缺乏父爱,又时常承受着大哥的家庭暴力,她厌恶自己孱弱的体质,渴望有男性一样强健的体魄。这些都为她的“阿尼姆斯”情结提供了可能。再看海伦·拉戈奈尔,与“我”的我行我素相比,她是胆怯的,总是躲在一边,默默地一个人啜泣。“我”自己热衷于写作,并努力向母亲争取写作的权利,“我”爱上了那个中国情人,便不顾任何阻挠也要夜夜同他呆在一起;而海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学校读书,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人,她胆小、懦弱、无知,而“我”并没有因此就轻视她,对她的态度始终是疼惜与爱怜的。文中写道:“我看她所依存的肉身和堤岸那个男人的肉体是同一的”,“我没有忘记海伦·拉戈奈尔。我没有忘记那个痛苦的男人。”[17]“我”对中国情人的爱是永恒的,直到老去;“我”对海伦的爱也是刻骨铭心的,永生难忘。因此,主人公并非单一地把海伦当成自身欲望的投射,和对“情人”的爱有某种相似,她与海伦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欲联系。

“我”时常把海伦当成性幻想的对象,“我”具有同性恋倾向这一推测是有根据的。但是否成为恋爱关系的事实并没办法佐证,因为文本只写到“海伦·拉戈奈尔叫人恨不得一口吞掉,她让你做一场好梦”[18]之类的话,同性肉欲止步于主人公的想象,而没有成为既定事实。因此,主人公与海伦的同性恋关系并没有完全构成,但“我”的同性恋倾向无疑是存在的。

综上,在《情人》“性”与“爱”的主题建构中,海伦·拉戈奈尔形象是必不可少的描写,这一形象不仅使“我”与中国情人的异性恋爱关系得到完美验证,也使“我”在同性认知中得到女性自我意识的确认,因而具有重要意义。

乔纳森·卡勒的解释学阐述更偏向于鼓励读者用怀疑解释学的方法揭示“文本可能会依赖的、尚未经过验证的假设”[19],本文通过细节分析,对海伦形象的深层意义进行猜想及验证,得出一些新的内涵。当然,笔者单从海伦·拉戈奈尔这一形象出发解析文本细节,并不代表传统诗学及其他阐释方法的绝对失效。正如卡勒所言,意图、文本、语境、读者都是影响意义的重要因素,意义“是不能凭这些因素中任何一个单独决定的”[20]。为了发现文本中更丰富的意蕴和审美价值,我们最好可以从多元的视角去解读,从而使对《情人》的解读更加深入具体。

参考文献:

[1][14][19][20] [美]乔纳森·卡勒著.文学理论入门[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64,70,71,69.

[2][3][4][5][6][7][9][10][13][16][17][18]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著,王道乾译.情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1,23,22,72,74,74,20,74,21,15,75,74.

[8] 张婷.浅析《情人》中女人形象[J].文学界(理论版),2010,(2):5.

[11][12][15] [法]西蒙娜·德·波伏瓦著,郑克鲁译.第二性II[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97,97,139.

作者简介:彭舒羽(1991—),女,河南卫辉人,现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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