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近现代女性人才的影响

陈 慧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研究生处，湖南 娄底417000)

曾国藩终其一生奉行“修身齐家平天下”的信条，将儒家文化中的精髓熔铸于家庭教育中，使整个家族人才兴旺发达，带动了近现代湖南人才的崛起，也使湘中地区涌现了一大批女性人才。“双峰四杰”、“潇湘三英”等女性群体无不受益于曾国藩家教思想。曾国藩对家族女子的教育理论与方法是成功的，因此被乡邻和大众效仿与学习，从而使湘中大地上的女性人才以群体的形式展现在历史舞台上，形成了超越同期其他地区的女性人才群体现象。

据《华夏妇女名人词典》的记载，近现代有影响的女性有2 946 人。其中湘中地区女性人才占湖南总数的45%［1］。在1995 年评选的“中华百年八大女杰”中，就有4 位生于或居于湘中地区。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近现代女性人才群体的成长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 曾国藩家教中的女性教育思想

曾国藩故居白玉堂大门上悬挂有一副“居室以勤俭为本，力田与孝悌同科”的对联，从中可以看出曾国藩家教思想的内涵与精髓所在。曾国藩家教中的女性教育思想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一)秉持耕读育人为家教之本

数千年农耕文化影响下的华夏民族一直秉承着耕读的传统，湘乡曾氏亦不例外。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在曾国藩做了翰林之后，仍有“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之家训。曾国藩秉持祖训，将齐家之法概括为八字诀，即“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从体验农家生活的基本劳作中推行“以耕育人”，不仅将齐家之道传给家族女子，而且推及乡党邻里，教授“君子之泽”福泽桑梓［2］。曾国藩家教思想“君子之泽”中的“稼穑之泽”最为重要，他认为“述生理之艰难，导民风于淳厚，有味乎其言之”。曾国藩的耕读教育方式虽然有封建思想的影子，但在其家教思想的影响下，家族中女性大多都培养出持之以恒的精神和勤劳节俭的生活习惯，深刻影响了其家族及相邻女性人才的成长与发展。

(二)重视女子德育为家教之源

曾国藩的家教中也强调对女子的自律与训诫，但其突出地强调了耕种齐家和勤俭持家，明显淡化了封建礼教对女子的纲常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女性教育的内涵。曾国藩认为:“家中兴衰，全系乎内政之整散。”同治六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曾亲自为儿媳诸女制定每日详细功课单:早饭后食事，巳午刻衣事，中饭后细工，酉刻做粗工。并且强调家中女性长辈要亲自验功，方法为“食事则每日验一次;衣事则一日验一次，纺者验线子，绩者验鹅蛋;细工则每日验一次;粗工则每月验一次”［3］。

(三)强调女子学习为家教之重

曾国藩家族的男性被要求饱读诗书，女子也被要求勤于读书与学习。曾国藩希望后辈读书明理修身，读书既是男子博取功名的途径，也是作为家中内助的女子提高自身修为、形成影响子女良好品格的方式。对于子女如何读书，曾国藩在咸丰六年的家信中指导如何看《汉书》时写道:“必先通于小学训诂之书，而后能识其假借奇字;必先习于古文辞章之学，而后能读其奇篇奥句。”在教导后辈如何学习时，他曾说:“且苟能发奋读书，皆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4］“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他认为家族的兴旺与发达与读书密不可分。此外，曾国藩历经官场风雨数十年，也深知官场凶险，遂愿家中子女成为读书明理之辈。故曾国藩家族的女子中从事政治工作的仅有曾宪植一人，其余大多从事文化教育或科学领域的工作。而在近现代湘中女性人才群体中，由于受到辛亥革命的时代冲击与五四运动新思潮的影响，参与革命运动的女性也较多。

二 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近现代女性人才成长的影响路径分析

湘中近现代女性人才群体的影响领域涉及社会政治、教育科学和文化艺术等。社会政治类的主要代表人物是“中华百年八大女杰”中的4 位女杰，她们是全国妇联第一任主席蔡畅、中国旧民主主义女革命家秋瑾、女权运动领袖唐群英和中共中央第一任妇女部长向警予。教育科学类的代表人物有创办艺芳女校的曾宝荪、我国博物馆学和考古学的奠基人曾昭燏、著名的骨科专家曾宝菡、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的曾宪楷等。文化艺术类代表人物首推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女兵、著有《女兵自传》的现代女作家谢冰莹。纵观近现代湘中女性人才的成长历程，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女性人才群体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对湘中女性人才成长环境的影响

成长环境对个人的成长与成才具有重要的影响。个人的成长环境主要包括社会环境、家庭环境和教育环境［6］。近现代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群体的涌现与曾国藩的个人成就与教育思想密不可分。从某种意义上说，曾国藩家教思想为其家族及湘中地区女性人才营造了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曾国藩家教思想的主要载体是《曾国藩家书》。家书对其家族子女的教育大至治国治学，小至家庭琐事，均有涉及。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女性人才群体成长环境的影响主要表现在:第一，曾国藩家教思想为家族女性人才成长奠定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与品德修养教育基础。曾国藩把儒家思想和孔孟之道融合进其家族的家庭教育之中，德育教育是其家庭教育的重中之重，守“孝”、“勤”和“恕”方能“三致祥”，并以此作为家族女子家庭教育的基础。第二，曾国藩家教思想为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的成长与发展营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曾国藩家教的成功实践为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的培养提供了社会认可与舆论支持。第三，曾国藩家族女性人才的成功教育为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的成长与培养树立了学习楷模。曾国藩作为湖南近现代历史的开创者与缔造者，其家族人才济济，其家族女性在我国文学、教育、医学和历史学等领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7］。曾国藩家族女性人才培养的成功案例为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的培养建立了标榜。

(二)对湘中女性人才价值观念的影响

中国古代关于女性价值观教育的理论著作有东汉班昭编著的《女诫》、唐朝宋若莘著的《女论语》和明朝徐皇后著的《内训》等。女性价值观的基点是男尊女卑思想，强调女子对男性与家庭的依附与顺从。曾国藩家教思想中强调了女性耕种齐家和勤俭持家，淡化了封建社会女性的以三纲五常为主的价值观教育，丰富了女性价值观的内涵。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地区女性人才价值观念的影响体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以“勤俭”观引领女性人才培养，主渠道在家务内政;其次，以“劳动”观指导女性人才培养，关键点在社会实践;再次，以“明理”观引领女性人才培养，切入点在读书学习。女性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的最佳途径是读书与学习，曾国藩通过建立学堂书院与藏书楼等方式促进了自身家族女性与整个湘中地区女性人才的培养教育。

(三)对湘中女性人才成长路径的影响

曾国藩家教思想影响下的曾国藩家族女性的成长与发展带动了整个湖南中部地区女性人才的发展，近现代以来，湘中女性人才在科教文卫等行业纷纷涌现。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女性人才成长路径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其一，创新了女性人才培养机制，激发了女性人才的创新活力。可以说，湖南女性人才的培养最初起源于曾国藩家族，近代的湘中地区相对地理位置较为偏僻、交通不便，曾国藩家教思想中的男女教育平等、学习西方先进文化等培养机制促成了女性人才的“井喷”式增长。其二，拓宽了女性的知识面和阅历，提高了接受西方教育的能力。曾国藩在尊奉儒学的基础上提倡西学中用，认为国强之本是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以为国之富强所用。他鼓励女性走出国门，接受西方教育与思想。其三，加强了女性之间的交往互动，增强了社会网络资源的联系。人才利用自身的人际社会资本构建社会资源网络，从而形成人才群体［8］。曾国藩与“湘军”及湘军将领的社会资源网络所获得的人际互动平台，促使近现代湖南人才资源居于全国之首。湘中女性人才受其影响，在人际交往互动中树立社会网络关系，为自身的成功创造了机会。

(四)对湘中女性人才发展空间的影响

曾国藩家教思想的核心是“慎独”与“求仁”，在对人才的教育中注重对个人能力与目标的培养，这对湘中女性人才发展空间的构建具有重要的思想启蒙作用。这种作用首先表现在对女性的理想教育是“志存高远”，拓展了女性的发展空间。女性和男性一样对家庭与社会都要有所贡献，女性个人的志向决定了自身未来的发展。其次，要富有进取之心，持之以恒地发展与追求理想与事业。最后，要根植于勤，开拓前人未涉及的事业。近两百年来湘中女性人才的成就达到了历史的巅峰，这与曾国藩家教思想的熏陶与影响是密不可分的。

三 曾国藩家教思想对湘中女性人才群体影响的个案研究

(一)对曾氏家族女性的影响:重德、读书与西学

曾国藩根据时代特点与自身阅历，在总结先人治家理念的基础上，将家教理念进一步丰富与发扬。曾氏家族中众多女性得以成才主要有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重视女子的素质教育与品德培养。“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曾国藩认为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形成正确的读书为人之道，家中女子“必先读书明理”，方可成为家中的脊梁并培养子女光大家族门楣。曾家自曾国藩后家道殷实，生活富裕，但曾家的女子均生活简朴，这也与曾国藩的家教思想密不可分。在对子孙的期望上，他持的观点是“在乎能自树子孙多读书，无骄矜习气”［2］。通过读书明理进而识时务，从而培养良好的道德品德。曾国藩的这种家教思想在封建统治阶层中实为罕见。

第二，丰富书院藏书并鼓励家中女子读书。曾氏家族女性人才的涌现，很大一部分根源于双峰老家富厚堂、白玉堂和大夫第等地的丰富藏书。曾国藩本人在求学期间深感书籍阅读所带来的开阔眼界是其他方式不能比拟的，因此他在当时相对较为闭塞的湘中老家，建筑藏书楼宇，不断充实藏书阁中的书籍。其中富厚堂藏书楼保存了大部分曾国藩的手稿资料，其家族女性基本通过阅读的方式学习到曾国藩的家教思想与理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藏书楼和《曾国藩家书》一道构成了曾氏家教体系，极大地发挥了家庭教育的作用，从而促成了曾氏家族中女性人才辈辈有出且涉及领域极广的局面。

第三，曾国藩主张学习西方先进思想。曾国藩倡导吸收西方先进的技术与知识，创办洋务运动，主张“师夷智”以自强。中国第一批留学生就是经曾国藩奏请后而产生的，当时有120 名中国幼童留学美国。曾国藩在尊奉儒学的基础上兼容西学，他认为国强之本是学习西方技术“为立机器局，开翻译馆，造地球仪……皆是也”。在西学渐渐兴起的清末，他鼓励家中子女出国学习，然后报效国家。其孙女曾宝荪就加入了基督教并出洋留学，后创办艺芳女校，成为一代著名的教育家。

(二)对秋瑾的影响:女权、女学与革命

秋瑾是我国近代社会革命史上著名的女革命家，她的婆家王家世代居住在今湖南双峰县荷叶镇，是清末湖南有名的富贵乡绅之家。王家居住之地距离曾氏家族的白玉堂仅3 公里路程，且王家与曾国藩家族有姻亲关系(秋瑾公公王黻臣的叔祖母曾国兰是曾国藩的长姐)。秋瑾曾拜曾广钧为师(曾广钧系曾国藩的长孙)，秋瑾的思想意识受曾氏家教思想的影响较多。她是湘中女性人才中除曾氏家族女性以外的女性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和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在曾国藩倡导洋务运动的影响下，她曾东渡留洋日本，自筹资金创办《白话报》，为我国民主革命与妇女解放起到先锋作用;后创办《中国女报》，提倡男女权利平等，是我国女权主义与女学思想的先驱［6］。她加入中国同盟会，积极献身救国事业。孙中山曾为她题词——“鉴湖女侠千古巾帼英雄”。

与其说秋瑾受时代的影响，倒不如说是受到湘中地区曾氏家族女性所传递的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秋瑾受曾国藩家风的影响主要表现在:第一，曾氏家族女性的反封建思想对秋瑾早年的女性主义意识起到了启蒙作用。曾氏家族女性虽然身处相对保守的封建思想较浓厚的湘中地区，但受曾国藩及家族长辈的影响，已认识到封建社会中女性的不平等地位。秋瑾在留学日本时撰文《敬告中国两万万女同胞》，痛斥封建三纲五常思想对女性的戕害与摧残。第二，曾国藩家族女性的经济独立与个性解放思想深刻影响了秋瑾。在曾国藩的倡导下，富裕的曾氏家族女性都被要求每天进行生产劳作，这可以看做是早期的女性经济独立思想的萌芽。经济独立是女性人格独立的基础。因此，秋瑾一方面大力兴办女子学校，让女子学习文化知识，找到谋生之路;另一方面，她还创办女性报刊杂志，利用“天赋人权”思想倡导女性解放。第三，曾氏家教中的“亲友”思想在秋瑾的革命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曾国藩在对后辈的教育中多次提及要“孝亲”与“亲友”，秋瑾将其中的“亲友”思想理解为团结，在她的革命运动中强调要全体女性同胞团结起来，她呼吁女同胞们“欲脱男子之范围，非自立不可，欲自立，非求学艺不可，非合群不可”。

(三)对蔡畅的影响:生产、劳动与教育

蔡畅是我国妇女运动的先驱与卓越领导者，1900 年出生在湖南湘乡(今湖南省双峰县)。她以湖南人特有的鲜明个性现身中国革命70 余年，曾被誉为“长征的圣徒”。蔡畅作为曾国藩的家乡人，其妇女解放思想很自然地打上了曾国藩家教思想的烙印，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妇女解放的出路是生产劳动。蔡畅认为旧中国家庭分工“男主外女主内”，而传统女性在家庭中的劳动无法体现经济价值与社会价值。因此她主张妇女要学习劳动生产技能，把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投入到社会生产劳动中［9］。妇女只有通过社会生产劳动，才能提高自身的地位并实现自身的价值。这与曾国藩家教思想中的女子要勤劳、秉持耕读文化以育人有相通之处。女性只有掌握了自身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才可以发展自己，实现更高的人生理想与信念。

第二，文化教育是实现女性思想解放的基础。封建社会宣扬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实质是剥夺女性自我解放的权利与实现自我解放的尊严。要破除女性自身陈旧观念与无知的束缚，必须争取受教育的权利。曾国藩家教中极为重视女性的学习，双峰荷叶镇地处湘中腹地，女性受先进文化思想的影响途径主要是读书以及与家中长辈的书信往来，女性从识字、读报到写作，不断更新思想观念与意识，开启智慧，提高思想觉悟。在妇女运动中注重发现与提拔人才，培养女性干部。蔡畅的妇女干部观受到了曾国藩军事思想的影响。清末湘军的崛起是曾国藩注重发现人才、重视人才与选拔人才的结果。此外，蔡畅的妇女干部观还受到了曾氏家教中管理思想的影响。蔡畅从参加革命事业开始就致力于妇女解放事业，在如何培养女性干部问题上，首先言传身教地培养女性干部，让她们养成艰苦奋斗、严于律己的精神，在革命实践中磨练意志和培养斗志，这对当代女性人才的培养也具有指导意义。

四 结语

曾国藩家教思想首先立足于教导女子先学会如何做人，女性的基础教育要立足于女子本身的本体价值与功能，教育与培养有“德性”的女性，这与现代教育中以人为本的思想不谋而合。此外，女性人才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途径是学习，通过读书以修身、洞察时事，培养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树立“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与理想，这也是现代女性人才成长的重要教育思想。纵观曾国藩的家教思想与理念，它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却又在新的历史环境中被赋予了全新的内容，这对当代女性人才的培养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与借鉴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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