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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友”考述——兼从《为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看潘岳和陆机的关系

2015-08-15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石崇潘岳金谷

丁 婧

(无锡科技职业学院 文化创意学院,江苏 无锡214028)

西晋王朝是门阀制度大发展的时期。曹魏后期,司马懿当政后,为了削弱并夺取曹魏政权而对门阀世族采取笼络政策,以获得他们的支持。司马炎建国后,继续延用这一政策,给予世家大族很多特权,从而出现“公门有公,卿门有卿”[1]132的社会政治局面。而“九品官人法”这一考察士人选拔官吏的制度也就成了门阀世族的政治特权,成为世家官僚垄断选举的工具,“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1]122。士族高门子弟依靠祖上荫功就可以享受高官厚禄,“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1]155。而寒族士人,纵使才智过人也难有出头之日。面对残酷的门阀制度,士人只有攀附权贵才能有仕进的机会和可能,所谓“附托者必达,守道者困悴”[1]258。

一 “二十四友”产生的时代背景

自东汉末年以来,社会长期动荡、连年混战、疾疫肆虐,对士人造成强烈的死亡威胁。生命的瞬忽转逝给西晋文人敲响了警钟。西晋虽实现了大一统,但在短暂稳定的政治局面背后,动乱腐败日益滋长。自晋惠帝即位,权争不断,政变频繁。整个朝廷出现了“政令不恒,赏罚斯滥,或有才而不任,或无罪而见诛,朝为伊周,夕为莽卓”[1]185的局面。在“伤年命之悠忽,怨天步之不几。虽履信而思顺,曾何足以自保”[2]的现实面前,士人们更关心自身得失,“士当身名俱泰,何至瓮牖哉”[1]115。他们追求名利,享受奢靡,着眼于物欲与感官。在“权戚满朝,威柄不一”[3]的强权政治面前,士人们在内心深处感到只有依附权臣才能保全自己的政治生命和自然生命,为求生存而找寻可以依赖的政治靠山成了他们必要而无奈的选择。

残酷的门阀制度使当时的士人们认识到,只有攀附权贵才能有仕进的机会和可能。连年的战争,流离的生活,断垣下的枯骨,让他们感到生命的无助。他们纷纷依附权贵,在奢靡中颓废。同时,朝廷中的政治斗争充满血腥,这迫使士人在朝不保夕中急于寻求一种保护,以作为他们的政治靠山,维系他们的政治生命。正是“政失准的”[4]的社会现状导致了西晋文人“士无特操”[4]。此时,贾谧的“文章二十四友”应运而生。

“二十四友”这一称谓,最早出现于惠帝时阎缵一疏,他在疏中直斥:“贾谧小儿,恃宠恣睢,而浅中弱植之徒,更相翕习,故世号‘鲁公二十四友’。”[1]157后在《晋书》的传记中也多次出现“二十四友”这一名称,其中以《晋书·贾谧传》记载最为详细:“谧好学,有才思。……开阁延宾,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莫不尽礼事之。或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渤海石崇、欧阳建,滎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兰陵缪徵,京兆杜斌、挚虞,琅琊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清河崔基,沛国刘瑰,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牵秀,颍川陈眕,太原郭彰,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刘琨,皆傅会于谧,号曰‘二十四友’,其余不得预焉。”[1]135

在今天看来,所谓的“鲁公二十四友”,既非政治集团,亦非文学群体,而是24 个为了各自目的投身于贾谧门下的士人。他们为何选择贾谧作为依附的对象?原因有二:一是贾谧权倾朝野,有足够的政治保障。晋惠帝即位不久,贾后就统揽了朝政大权。贾谧是贾后的亲外甥,加之他承袭其外祖贾充之爵,在当时大受宠幸,权倾一时。二是贾谧“好学,有才思”,喜欢附庸风雅。他曾请潘岳、陆机、左思等为其讲《汉书》,潘岳、陆机在诗歌中也多次对贾谧的文才极尽溢美之词:“或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1]135贾谧作为朝廷新贵,也需要名士的支持以巩固其地位,故“开阁延宾”[1]135,大举招揽有才之士,为“二十四友”提供了仕途捷径。“二十四友”在“弃德而忽道业”[1]122的社会风气下,也不得不谄事依附贾谧这样的政客来满足各自的政治需求。

二 “二十四友”及其活动

(一)“二十四友”的共性

“二十四友”是依附外戚贾谧而形成的一个松散的、一时性的团体,有些类似于“竹林七贤”,但又不同于“竹林七贤”谈玄风气的人生行为模式,而是更趋于现实生活的实际。“二十四友”能共同投于贾谧门下,成为其“友”,显然有着他们共通的特性。

第一,“二十四友”是才情横溢的文人主体。“二十四友”在《晋书》中有所记载的有11 人,即石崇、欧阳建、潘岳、陆机、陆云、挚虞、左思、牵秀、郭璋、刘舆、刘琨。这些人大多天资甚厚,据《晋书》载,石崇“少敏惠,勇而有谋……颖悟有才气”[1]116,欧阳建“雅有理思,才藻美赡”[1]115,潘岳“少以才颖见称,乡邑号为奇童”[1]174,陆机“少有异才,文章冠世,……天才秀逸,辞藻宏丽”[1]170,陆云“六岁能属文,……有才理”[1]170,挚虞“才学博通,著述不倦”[1]164,左思“辞藻壮丽”[1]278,牵秀“博辩有文才”[1]190,刘琨“少得俊朗之目,……文咏颇为当时所许”[1]195,刘舆“俊朗有才局,名著当时,……东海王司马越府中三才之一”[1]195,邹捷“亦有文才”[1]278。从传记可见,这一集团中的成员皆是能文之士,他们因文才而显于世,代表西晋文学风貌的著名作家几乎都囊括在“二十四友”内。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谓:“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5]作品创作上,仅就诗歌而言,“二十四友”存诗几乎占全部西晋文士诗歌的一半。“二十四友”可谓是西晋诗坛的创作主体。

第二,“二十四友”有追求功名的政治目的。从“二十四友”成员的出身来看,差距悬殊,有出身世家大族的石崇、欧阳建、刘琨兄弟等,有出身寒门的左思、邹捷等,还有来自于东吴陆氏家族的陆机、陆云兄弟。不论家世如何,他们都有着共同的人生态度,即追求功名,这也是他们一致攀附贾谧的目的所在。有才思、能著文是成为贾谧“友”的标准,而士人虽然并无共同的政治立场,但追求功名富贵的愿望则是相似的,因此就有了共同的行为——阿附迎合贾谧,于是形成了“文章二十四友”这样一个特殊的文人政客集团。但“人之升降,随政隆替”[6]11,随着贾后被废、贾谧死于钟下,“二十四友”中不少人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下场惨烈。

(二)“二十四友”集团的活动

“二十四友”集团是在永康元年(300 年)贾谧、潘岳、石崇、欧阳建等被杀后自然解体的,由此向前推算,这一集团大约形成于元康六年(296年)。这一年潘岳作《为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于贾谧坐讲〈汉书〉诗》《金谷集作诗》等。且根据《晋书》中有关“金谷集会”的记载,能确定当时参加金谷宴集的有“二十四友”中的石崇、潘岳、欧阳建、陆机、陆云等等。可见,“二十四友”的活动在这一年已经开始。而且,陆机《答贾谧诗》自序云:“元康六年入为尚书郎,鲁公赠诗一篇,作此答之云尔。”[7]46陆机也于此年迁为尚书郎,与贾谧接触频繁,故我们可暂且认定“二十四友”集团形成于元康六年(296 年)。

“二十四友”这一文人政客集团,其成员因谋自身政治的发展而屈节依附于贾谧,他们之间的关系疏密有间,看似松散、随意,却又不失丝连之实。既为文人,天性使然,群体活动又必不可少,像贾谧请潘岳等人为其讲《汉书》就是活动之一,而著名的“洛阳金谷园”则是文人集会的中心。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金谷集会”。据《晋书·刘琨传》载:“时征虏将军石崇河南金谷涧中有别庐,冠绝时辈,引致宾客,日以赋诗。”[1]195石崇是金谷园的主人,也是金谷集会的号召者。在他即将外调之际,召集了这次史上有名的“金谷集会”。

石崇在《金谷诗序》中提到,参加这次集会的共有30 人,每人赋诗一首,以供后来者阅览。但根据张金耀的《金谷游宴人物考》所考辨:“金谷游宴之日,王诩、石崇、苏绍、潘岳确定在场,而其他人在场的可能性依次是:杜育、曹撼极可能,刘砚、欧阳建、枣腆有可能,祛绍不太可能,而曹嘉绝不可能。”[8]在这些人物中,石崇、潘岳、杜育、欧阳建都位列“二十四友”。由于石崇序言中的人物、诗歌都已不可考,故不能肯定“二十四友”中到底有多少人参加这次金谷宴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二十四友”都以“有才学,能著文”名于世,而据石崇序言中所述,金谷集会是一次大型的文人聚会,想必“二十四友”中有不少人参加了这次宴会。很多学者在研究金谷集会时都把它看成是“二十四友”的集会之一。

三 从《为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看潘岳和陆机的关系

钟嵘《诗品》卷上:“陆才如海,潘才如江。”[9]44潘岳、陆机同列“二十四友”中,且都是集团主要人物,又是西晋文坛翘楚。但二人心生嫌隙,这从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可明显见出。

《为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作于元康六年(296年)。陆机《答贾谧诗》自序云:“元康六年入为尚书郎,鲁公赠诗一篇,作此答之云尔。”[8]此所谓“鲁公(即贾谧)赠诗一篇”,即潘岳的《为贾谧作诗赠陆机》,是潘岳代贾谧所作,所以这是一首代言体诗。理论上讲,代贾谧作就是代贾谧立言,站在贾谧的立场上以贾之口吻写贾之心胸,而不能有执笔者自我内心情绪的表露。前人对此诗有两种说法:一是以为潘岳只是执笔者,诗全然是贾谧的意思。此诗的受赠者陆机,就是认领贾谧的,所以就有答诗的反击。何焯在《义门读书记》卷46《为贾谧作赠陆机诗》云:“‘抚翼宰庭’,注:宰,谓骏也。宰或作紫,非也。按:杨、贾怨敌,岳必不敢代谧为诗,顾及之也。”[10]908今天也有人认为:“贾谧授意潘岳代他作诗赠陆机,实是出于政治意图要笼络士人。贾谧当时凭借贾后权势,可谓权倾朝野。以贾氏为核心的外戚势力与皇族诸王势力之间即将展开一场残酷的斗争。以陆机的文韬武略,他自然成为贾氏的拉拢对象。贾谧原本与张华、陆机等人并无深交,不能断定陆机究竟能否为己所用,所以,授意潘岳代其赠诗。如此既可试探拉拢陆氏兄弟,又可不至直接出面。”[11]二是以为潘岳借此机会表示了自己对陆机的敌视,所以这首诗是既攻击了陆,又糊弄了贾。细读此诗,后者有一定道理。这首诗至少不全然是贾谧的意思,诗中对陆机的敌视显而易见,这种对立的关系不存在于贾谧与陆机之间,因为贾谧的确没有敌视陆机的动机,而潘岳对陆机的不满和敌意由来已久。其原因有二:

(一)岳父含恨——“西陵”结旧怨

从潘岳踏入仕途的经历来看,岳父杨肇对他有知遇之恩。潘岳12 岁时第一次与父亲好友杨肇见面,杨肇就断定他有非常之才,认定其日后必为国家栋梁,遂“申之以婚姻”[6]90,且每每当众褒奖。名士的奖推,使潘岳很快在士林中名声鹊起。泰始八年(272 年)西陵一役,晋武帝命杨肇率兵援助东吴降将,攻打吴国。结果为东吴名将陆抗所败,溃不成军,狼狈而还。事后,杨肇被朝廷贬为庶人,不久羞愤成疾,贬官后不到1 年,就含恨而死。挫败于东吴大将陆抗是杨肇生平最大的耻辱,为此他抑郁而终。当时潘岳28 岁,正应是仕途大展拳脚之际,岳父杨肇之死给他带来了亲人离去的无限哀痛,更让他失去了一位仕途上的依靠,从此官场之路更显艰难。所以多年后,当陆抗之子陆机、陆云被征召入洛后,潘岳始终与之不和,纵使潘、陆都投于贾谧门下,皆为“二十四友”同僚,潘岳都一直敌视陆机。据裴启《语林》载:“士衡在座,安仁来,陆便起去。潘曰:‘清风至,尘飞扬。’陆应声答曰:‘众鸟集,凤凰翔。’”[11]两人的话语玄机,如绵中针,针锋相对。潘岳的《贾谧作赠陆机十一章》四言诗,共11 章,每章8 句。其主旨看似叙旧情,落笔却极其遥远,从开天辟地“肇自初创,二仪絪缊”说起,接着以3 章的篇幅叙述从伏羲到三国的历史。何以如此拖沓?第4 章写道:

南吴伊何,僭号称王。大晋统天,仁风遐扬。伪孙衔璧,奉土归疆。

这才是潘岳目的所在,旨在蔑视陆机这位“亡国之余”的“南人”身份,“费了无数笔墨,只是明出晋家为正统,以便骂他为僭为伪也”[12]179,暗示孙吴政权的不合法性质。这对与东吴同始终、共命运的陆氏家族一员的陆机来说,直刺心窝,窘迫难当。这不仅是对东吴政权的侮辱,更是将矛头指向了吴郡陆氏。家族的荣耀竟被贬低至此,使陆机不得不出手反击,写下和诗《答贾谧诗十一章》。这首同样是四言体诗,11 章,每章8 句。同样也从历史落笔,但陆机仅用了1 章将上古史一笔带过,而以4 章的篇幅着重铺写从汉末三国到晋统一这段近代史。

显然,陆机对魏蜀吴三国政权的地位认知和潘岳诗中所表述的以孙吴为“僭号”“伪孙”截然不同。他认为东汉末年,蜀国刘备、吴国孙权、魏国曹操这“三哲”承天命而治理万民,这三国政权的存在都是合法且对等的,只是后来“天厌霸德”[7]47,才魏亡晋禅,天下一统。这是对赠诗认定吴国非正统地位提出的反驳。且第11 章云“惟汉有木,曾不逾境。惟南有金,万邦作咏”,以“南金”北渡,本质未变来反驳赠诗中第11 章“在南称甘,度北则橙”,陆机不卑不亢地驳回了潘岳对东吴政权的藐视。何焯《义门读书记》卷46 评《为贾谧作赠陆机》:“发端太远。‘子婴面榇,汉祖膺图’,‘面’、‘膺’借对。‘伪孙衔璧’,未有欲称美其人而斥其故主者。以答诗观之,潘、陆固难同价矣。”[10]908从潘岳和陆机唱和诗中的论争来看,两人矛盾很深,上一代的仇怨在他们身上延续。同时从他们对“孙吴政权”地位看法的不一可见当时江南人士与北方望族之间的矛盾冲突之激烈。

(二)嫉才妒能——“齐名”生新恨

潘岳对陆机的敌视态度除了家仇恩怨外,陆机的文才名声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在东吴覆灭、陆氏家族败落后,陆机、陆云得到晋帝宽容,退居旧里苦读近10 年,在太康十年(289 年)应诏入洛仕晋。《晋书·陆机传》载:“(机)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在二俊’,……张华荐之诸公。”[1]170张华位列宰辅,乃西晋朝廷中颇具远见卓识的人物,他十分器重陆氏兄弟,对陆机的文学才华极为推崇。《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多也。’”[13]张华在文学创作方面经常指导二陆,如陆云《与兄平原书》云:“往日论文,先辞后情,尚挈而不取悦泽。尝忆兄道张公父子论文,实自欲得。今日便欲宗其言”;“张公父子亦语云,兄文过子安”;“张公文无他异,正自情省无烦长。作文正尔自复佳。”[14]不仅如此,张华还不时提携两位,为其引荐当时名士,以扩大他们的交友和视野,这在《世说新语·简傲篇》中有记载。正因如此,二陆才名渐起,逐渐在西晋站稳脚跟。

潘岳、陆机历来都是西晋太康文学的代表人物,后世并称“潘陆”。两人的文才不分伯仲,难分高下。“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缀平台之逸响,采南皮之高韵,遗风余烈,事极江右。”[15]200潘岳、陆机的文学风采对整整一代文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也”[15]215。西晋以来,关于潘陆文学风格孰优孰劣的评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众人以各自的好恶和审美眼光评价二人,毁誉并出。钟嵘“陆海潘江”之说恰如其分地界定了二人并驾齐驱的文学成就。

在《为贾谧作赠陆机》中,潘岳也提到陆机的才华盛名。诗中第5 章至第8 章阐述了陆机入洛前后的情况,因才学渊博而扬名京都,因德才兼备、行迹可嘉,几次获迁,先后出任祭酒、太子洗马、郎中令、尚书郎等职。一个“亡国之余”能在仕途上有如此成就实属不易,而作为西晋本土名士的潘岳却仕途坎坷,屡受挫折,心中难免嫉妒。再者,陆机深受当时文坛领袖张华、北方士人冯文罴等人的关注,成为太康文学的翘楚,“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11]17。同为太康文学的代表文人,博学善政的陆机较之潘岳似乎略胜一筹,潘岳更是心生不满。

与潘岳对陆机的态度有怨有妒不同,其从子潘尼却恰恰相反,潘尼十分欣赏陆机名世的文才,两人可谓是忘年之交。从潘尼的《赠陆机出为吴王郎中令》和陆机的《答潘尼诗》中可见,两人之间存在着深厚的友情,交往十分密切,“于穆同心,如琼如林。我东日徂,来饯其琛。彼美潘生,实综我心。探我玉怀,畴尔惠音”。正如吴淇《六朝诗选定论》卷8 评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诗所言:“此诗见潘安仁满肚轻薄,满怀倾险,总生于一妒。正叔与安仁同为滎阳望族,何为正叔不妒,正叔自以才望不及陆,故情好日笃。安仁自是恃为晋朝一代巨匠,再无出其右者。忽有人焉,陵江而来,以羁旅之人而高名居其上,便有万分不快处,因而作诗以轻薄之也。”[12]179所论可谓一语中的。

纵观全诗,看似表现贾谧与陆机昔日的深厚情意,实为借贾谧之手,对陆机进行奚落嘲讽。

“二十四友”为保全自己的政治生命而选择了相同的政治靠山——当朝权臣贾谧,也因此染上他们人生最大的污点,在仕海沉浮中不断堕落乃至丧生。潘岳、石崇、欧阳建,为中书令孙秀所诬陷,被杀;陆机、陆云,被奸人诬告谋反,被杀;牵秀,误信军命,被杀;杜育,洛阳将陷,被杀。唯有左思、挚虞结局尚可。左思在贾谧被诛后,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后来齐王冏召为记室督,他辞疾不就;当河间王顒部将张方横行洛阳时,他举家移居冀州,数年后病逝。挚虞则一生专志国家大事,“素清贫,遂以馁卒”[1]165。在“二十四友”中,刘琨是一个异数,亲友的凋残,异族的凌辱,现实的惨状,使他的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激起了他保卫国家的强烈的民族使命感,不幸的是,在与北方诸胡抗衡中为段匹磾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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