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电影《黄金时代》与传记文学中萧红形象对比分析

2015-08-15

扬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传记文学黄金时代萧军

杜 婵

(扬州大学,江苏 扬州 225002)

萧红是我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著名女作家,被称为“30 年代文学洛神”,逝世时年仅三十一岁。在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她创作了近百万字,为我们留下了《生死场》、《呼兰河传》等经典作品。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作家,萧红在《萧红传》(葛浩文)、《我的婶婶萧红》(曹革成)、《从异乡到异乡:萧红传》(叶君)等六十余部传记文学作品中被塑造。2014 年十一国庆档,《黄金时代》上映,片中由汤唯所饰演的萧红形象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笔者将对比电影《黄金时代》与传记文学作品塑造的萧红形象的异同,探求其形象出现差异的原因,进而分析萧红形象在不断地被塑造过程中的得与失。

一、《黄金时代》与传记文学中萧红形象的共同点

本文所指的传记文学包括:萧红逝世后友人创作的萧红回忆录、一般传记、评传以及传记小说。

(一)追求爱情、性格矛盾的女性形象

拒绝安排的婚姻与表哥私奔,怀着汪恩甲的孩子与萧军恋爱,怀着萧军的孩子嫁给端木,这些传奇的情感经历注定了爱情成为萧红形象塑造中永远绕不开的话题。无论是萧红传记作品还是电影《黄金时代》,爱情的主题从未在萧红的形象塑造中缺席。

在萧红传记作品中,有大量的传记以萧红与萧军的情感经历为主线讲述萧红的一生,关于他们情感经历的描写占了篇幅的一半。电影《黄金时代》通过萧红的讲述呈现了萧红缺爱的童年,成年后的萧红不满家庭安排的婚姻与家庭决裂,与表哥私奔到北京,最终表哥离开了萧红;萧红为汪恩甲怀孕,汪恩甲丢下萧红便杳无音讯;在萧红最无助的时候她遇到了萧军,萧军给了她爱但也给了她更多的伤害,萧军的背叛让萧红痛苦不堪,最终她选择和端木过安稳的日子,但终究不能如愿。电影《黄金时代》塑造了萧红追求爱情而不得,在爱情中苦苦挣扎的女性形象。

人物性格是人物形象最鲜明的标志,无论是电影《黄金时代》还是传记文学都刻画了萧红既坚强又脆弱、性格矛盾的女性形象。

丁玲在《风雨中忆萧红》中说萧红是一个体弱多病、自然率真、不谙世事、“有些稚嫩和软弱”的女作家[1]。许广平也在《追忆萧红》中提到萧红身体衰弱,面色苍白,同时许广平还提到了萧红在鹿地亘先生事件中所表现出的侠义行为。她写到:“在患难生死临头之际,萧红先生是置之度外的为朋友奔走,超乎利害之外的正义感弥漫着她的心头,在这里我们看到她却并不软弱,而益见其坚毅不拔,是极端发扬中国固有道德,为朋友急难的弥足珍贵的精神。”[2]白朗在《遥祭——纪念知友萧红》中说萧红在强暴者面前只显得无能和懦弱。聂绀弩在《在西安》中回忆到的萧红是一个在感情里犹豫不决,对萧军依赖但是又不愿意受其压迫的弱女子。

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的坚强表现在:萧红勇敢地与家庭彻底决裂,哪怕过着食不果腹的流浪生活;汪恩甲失踪,经济拮据且怀孕的萧红被关在破旧的仓库里,如果还不上钱她就会被卖到妓院抵债,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红临危不乱,写信给报社求助;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萧红把仅剩的船票给了端木,怀孕的萧红独自闯荡;无论在怎样艰苦的环境中萧红都坚持写作等。同时,萧红又是敏感脆弱的:她被萧军打后在朋友面前极力为萧军掩饰,在被萧军大发雷霆揭穿后,萧红依旧唯唯诺诺地去追萧军。

(二)创作风格独特、富有才华的作家形象

电影《黄金时代》和传记文学作品都对萧红的创作才华予以肯定,并且都关注到了萧红独特的创作风格。

葛浩文曾在《萧红评传》中写到萧红“不但是有天才的人,而且也是个有多方才华的作家”[3]136,“是一个与众不同,独具风格的作家”[3]184。季红真的《萧红传》也对萧红的文学才华予以肯定和赞美,她认为萧红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多产作家”,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作家”[4]。肖凤也在《悲情女作家萧红》中认为她是一个“追求理想的、有才华的女作家”[5]185,同时在创作上“是一个很有风格的作家”[5]126。除上述传记外,萧红的文学才华还在其它众多的传记文学作品中被肯定。

电影《黄金时代》中,胡风、许广平、端木等人都对萧红的文学才华予以肯定。胡风对萧军说:“在创作上萧红比你高,萧红写的人物都是从生活当中提炼出来的,活生生的,人物的是喜是悲我们都能感同身受,好像就活在我们身边一样。萧红是靠自己的感受还有天才在创作。”许广平在看《商市街》时说:“她这么会写饥寒和贫穷,饥寒和贫穷谁不晓得呢,可没人像她这么写的触目惊心。”端木对萧红说:“其实我是不抽烟的,不过在看《生死场》的时候抽了一支。你的《生死场》写的很豪迈,你的作品更接近文学的本质。”萧红在面对外界对她作品创作风格的质疑时坚定地说:“他们认为我的小说不行,无非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他们的写法来写,但我不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就该有各式各样的小说。”影片中萧红和萧军的分开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萧红只想找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写作,而萧军想去延安。因此,如果说萧红在情感上有依赖性的话,那么在文学选择上萧红表现出了她的独立性。影片接近尾声时,罗峰、蒋锡金也说,1941 年萧红在写《呼兰河传》时,别的作家都在写战地报道文学、短文、戏剧或者抗战小说,《呼兰河传》不符合当时抗战民众的要求,但是几十年后,当远离了战乱的背景,萧红的《呼兰河传》像一朵不死的花朵,深藏在历史深处。

(三)追求自由的漂泊者形象

“漂泊,除流浪的本义外,一是自由;二是在途中,进行,过程而非目的;三是独立,孤立,无归属,边缘化。”[6]这是林贤治所理解的漂泊的含义,林贤治在《漂泊者萧红》中塑造了萧红追求自由与独立、边缘化的、漂泊的知识分子形象。萧红的漂泊是为了追求自由,萧红漂泊的一生是她追求自由的一生。萧红追求的自由是她对自我人生和自我命运的自由支配,以及她对爱、对两性关系、对文学创作的自由的坚守,萧红追求的是行为和精神上的双重独立。萧红的一生是漂泊的一生。在其短暂的一生中,从到哈尔滨读书,再到北京求学,最终逃离“伪满洲国”,后又先后迁徙青岛、上海、武汉、临汾、西安、重庆、香港等城市。汪凌在《萧红:寂寞而飘零四方》中,用“飘零”来概论萧红的人生路径,他认为萧红的寂寞之感也来自于萧红的漂泊无依。

《黄金时代》同样塑造了萧红追求自由的漂泊者形象。影片开场萧红及其弟弟张秀柯就讲述了萧红为了反抗父亲安排的婚事和表哥私奔,直到现在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舒群也说萧红从乡下逃到哈尔滨后过着居无定所、众叛亲离的生活。萧红在情感生活中追求自由和平等,在和萧军出现矛盾的时候萧红选择只身前往日本。萧军想去延安,萧红想安心写作,萧红没有妥协,选择离开萧军。在文学创作上,萧红同样没有受周围人的裹挟,她始终坚持自己的写作方式,最终在战火纷飞中拖着怀孕病弱的身体独自奔波流浪,最终客死异乡。

二、《黄金时代》与传记文学中萧红形象的差异

传记文学与《黄金时代》都塑造了性格上既坚强又脆弱、勇敢追求自由与爱情的漂泊的女性形象以及创作风格独特、富有才华的作家形象。但是,电影《黄金时代》还塑造了不一样的萧红形象。

(一)电影中萧红革命女性形象缺失

在传记文学中,萧红是一个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战士形象。萧红的弟弟张秀柯在《回忆我的姐姐——萧红》中提到萧红:“直到最后一息,始终是一个反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勇猛将士。”[7]梅志也在《“爱”的悲剧》中写到:“她的一生是反封建的勇士。”[8]骆宾基在《萧红小传》中也以战士的视角塑造萧红形象,他认为萧红是“有着光辉战绩的战士”[9]。肖凤从革命者的视角来看待萧红的反抗,她认为萧红从小受封建家长制迫害,受五四反帝反封建思想的影响,从而坚定了反抗的决心。林贤治认为萧红是“五四的女儿”,是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她一生的悲剧源于万恶的男权社会,萧红的一生是反抗男权的一生。而萧红的这种革命女性形象在电影《黄金时代》中体现不明显。

(二)电影对萧红的文学价值、创作心理关注不足

有关萧红的传记文学作品中有部分评传是学术传记,如:葛浩文的《萧红评传》、刘乃翘、王雅茹的《萧红评传》、郭玉斌的《萧红评传》等。这类评传以评价萧红的主要成就为主题内容,用评述性的语言介绍萧红的一生,对萧红的主要贡献进行理性评价。葛浩文从宏观角度把萧红的作品放在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地域文化中分析,解读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萧红的创作心理。而电影《黄金时代》中没有将萧红的人生轨迹与她的创作经历结合起来呈现,对萧红的文学成就、萧红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萧红在创作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缺乏关注。

(三)电影中萧红形象模糊、破碎、不完整

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形象是由萧红、萧红的家人、朋友的讲述拼凑出来的,因此,萧红形象呈现出破碎、模糊、不完整的特点。同时,《黄金时代》由于对历史背景、时代背景、事情发展的因果关系等交代不清,造成观众对萧红形象的负面解读,认为萧红是一个自私、“作”、神经质、私生活混乱的女性。具体表现在:首先,影片缺乏对萧红为什么离开家去北平的背景介绍,一开始便是萧红毫无悔意地讲述自己逃离家庭,她的私奔成为呼兰县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让家庭声名狼藉。萧红的弟弟张秀珂也面对镜头讲述了萧红不满父亲安排的婚事和已婚的表哥私奔,导致家庭身败名裂,父亲失去工作,自己被同学嘲笑不得不转学,呈现了一个自私的、“作”的萧红形象。其次,表哥迫于家庭压力回家后,萧红投靠了自己背叛过的未婚夫汪恩甲并为其怀孕,在汪恩甲消失之后,被困旅馆的身怀六甲的萧红与萧军在第二次见面时就发生了性关系,这些细节让观众认为萧红是个私生活混乱、随性的女人。再次,面对萧军的背叛,萧红很痛苦,她说:“我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在晚上溜出去到大街上,荒凉的大街上,一个人游荡,像鬼。”萧红甚至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萧红去找梅志,当梅志给萧红看萧军的照片时,萧红看完一句话没说就起身走了,影片通过这些细节刻画了一个略带神经质的萧红形象。

三、萧红形象差异化塑造的原因

(一)形象塑造的主体不同

塑造萧红形象的主体包括传记文学的作者、电影编剧和导演,由于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不同,创作目的不同,塑造出的萧红形象也不同。

传记文学中萧红形象的塑造者是传记的作者。在六十余部萧红传记作品的作者中,由于他们与萧红关系的不同,塑造出的萧红形象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根据传者与传主的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第一,亲友创作的萧红纪念性传记。友人创作传记以表达对逝者的悼念之情,这些立传者作为萧红的亲友,对萧红的生活经历、性格特点都有深入的了解,但是萧红在不同好友面前呈现的自己有可能不同,且创造者很难摆脱个人色彩,容易出现为尊者、亲者讳的弊病。第二,对萧红持认同态度者创作的认同性传记。有的作者与萧红经历类似,容易造成作者的主动投入,产生移情效果。还有部分作者对萧红的认同建立在崇敬的基础之上,以仰视的姿态塑造萧红。第三,排异性传记。这类传记的作者出于自己的身份立场等因素,多对传主持或讽刺、或批判、或谴责的否定态度,带有强烈倾向性[10]。如萧耘的《缘分的天空——萧军与萧红》、萧耘与建中的《萧军与萧红》,萧耘作为萧军的儿子,在创作中站在萧军的立场上把萧红塑造成任性、敏感、孩子气的形象,而萧军则一直包容萧红,并把二萧分手归咎于萧红,对萧军出轨却只字不提。钟耀群作为端木的第二任妻子,她创作的《端木与萧红》,以及端木的侄子曹革成的《我的婶婶萧红》则是站在维护端木的角度塑造萧红形象。

影片《黄金时代》中萧红形象的塑造者是影片的导演和编剧。《黄金时代》编剧李樯在接受采访时说:“历史人物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们其实都是在二手、甚至三手资料包围的状态来看历史,有粉饰、有遮蔽、也歪有曲。”[11]导演许鞍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不是想教化别人,我只想拍他们的生存方式、人物关系,以及与现在有哪些不同,让观众自己去看,自己下判断。”[12]因此,《黄金时代》在塑造萧红形象时,采用戏剧中的间离效果来完成叙事。间离效果要求演员与角色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把二者合二为一,演员高于角色、驾驭角色、表演角色,让观众和角色之间产生距离,破坏电影带给观众的“生活幻觉”,把观众从无意识的状态中唤醒,让观众用批判的态度去看待眼前发生的事。《黄金时代》由萧红本人和萧红的友人分别面对镜头讲述他们所熟悉的萧红,导演选择这样的多重视角来审视和塑造萧红,每个情节都有相应的见证者为此负责,他们的讲述相互补充、相互拆解,共同拼凑出萧红的一生。但是,导演选择没有预设立场的多角度叙事,通过友人破碎的记忆对萧红形象进行拼凑,也导致了萧红形象定位的模糊和不完整。

(二)形象呈现的艺术样式不同

1.传播媒介不同

电影和文学作为两种独立的艺术,其基本的媒介材料是不同的。文学依靠文字符号来传情表意,具有严密的语法系统,有隐喻性等特点。读者在还原人物形象时,充分借助体验、想象、理解等,将文字符号转化为想象中的人物形象。文字不仅能够展现萧红所处的外部环境,还可以刻画她的内心世界,可以让观众更好地感受萧红的情绪变化及其在文学创作中的心路历程等,因此,传记文学作者在塑造萧红形象时有更大的创作空间。

以影像为媒介的电影艺术,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逼真的银幕世界,诉诸于观众视听的影像符号是可以直接感知的具体人物形象,不需要任何的思维解码,所见即所得。电影《黄金时代》呈现的萧红形象是具体的、直观的,观众可以通过银幕直接看到萧红的外貌、着装以及萧红所处的生活场景和其它细节,观众被动接受,没有更多的想象空间,同时,影视语言对萧红的心理刻画和精神世界的展现存在局限性。

2.观众的审美趣味不同

文学和电影传播形式不同,受众也不同。传记文学作品阅读者的知识水平、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等都会制约他们对萧红文学形象的感知,因此,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才能读懂文学作品,并且通过想象来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所以萧红传记的读者多为文学爱好者或从事萧红相关研究的学者,传记文学的受众呈现出精英化的特点。

而电影作为一种商业市场环境下的大众艺术,对受众几乎没有任何的挑剔,观众出于娱乐或其它目的走进电影院观看《黄金时代》。观众审美趣味不同,解读出的萧红形象也必然不同。电影《黄金时代》是一部门槛较高的电影,如果观众不理解导演应用间离效果是为了让观众从剧情中抽离出来,用批判的眼光审视正在发生的事情,那么观众就会对影片中不同的人讲述的萧红全盘接收,造成对萧红形象的误读。

3.叙事方式不同

文学以叙述、描写、议论、抒情等叙事手段来描摹客观世界、讲述故事、刻画人物形象,是以故事性、情节性为基本特征的线性叙事。而电影则以蒙太奇的手法如:回忆、再现、闪回、插入等手段实现镜头、场面、段落的分切组合完成叙事,以空间的转换连接故事[13],叙事过程中的时间流程往往没有小说清晰,因此,电影故事情节的逻辑性要求更加严密。电影要求接受者在较短的时间内理清故事逻辑和情节发展,时空转换太多,叙事视角太多,情节枝蔓太多都会影响到观众的接受,打乱叙事时空和故事逻辑性而追求纯艺术深度的影片往往很难得到观众的认可。影片《黄金时代》采用多角度多时空穿插叙事的方式呈现萧红形象,这对于一个没有萧红相关文学背景的普通电影观众来说是很难在有限的片长中理解和接受的,这也是电影《黄金时代》票房惨淡的原因之一。

(三)形象塑造的时代环境不同

形象塑造的时代不同,塑造出的萧红形象也不尽相同。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起到现在,萧红形象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出不同特点。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对文学的评价原则和标准主要是“文艺为政治服务”,在这种政治化的评价标准下,传记小说的萧红主要是以“抗日作家”、“左翼作家”、“革命战士”等形象出现,如骆宾基就从战争视角出发塑造了萧红革命者的形象,七八十年代肖凤的《萧红传》塑造萧红的视角依旧没有变,把萧红塑造成为革命战士。到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西方女权主义的引入,萧红形象才开始有所突破,萧红作为女性作家的女性美才开始被关注和解读。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萧红的人生经历已经被讲述得很全面,大部分传记作者开始把关注的视角放在萧红的情感经历上,以不同的视角还原萧红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情感经历,萧红形象更加丰满和立体,彻底突破了七八十年代歌颂式、抬高式的人物塑造方式,形象更加平民化、生活化[14]。

现阶段对文学名人形象的塑造更加平民化、生活化,甚至是隐私化。作为介于艺术与产业之间、投资与回报之间的中间物,在商业诉求占据主导地位的当代传媒环境中,影片《黄金时代》中萧红形象的塑造必然会受到商业市场环境的影响。影片中对萧红情感生活、私生活的大量呈现,也是商业诉求的一种手段。同时,导演为了更高的票房选择更有观众号召力和影响力的演员,如:萧军的扮演者冯绍峰高大帅气,与身高一米六具有武夫气质的萧军出入很大。也有观众质疑虽然汤唯具有文艺气质,但是缺乏萧红作为东北姑娘与生俱来的倔强与刚强。因此,在演员的选择上,汤唯、冯绍峰并不是最符合萧红、萧军形象的,但他们却是市场环境下商业诉求的必然选择。

四、从传记文学到《黄金时代》萧红形象塑造的得与失

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起,传记文学开始塑造萧红形象,分别从萧红的人生经历、情感经历、文学作品、文学价值、文学史上的地位等多方面来解读和塑造萧红,在肯定萧红文学成就、塑造萧红作家形象的同时对萧红作为普通女性的情感世界予以关注,使萧红形象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电影《黄金时代》作为萧红形象在大荧幕上的勇敢尝试,让萧红重新回到普通观众的视野。同时,影片《黄金时代》在艺术手法上敢于大胆突破和创新,作为间离手法在电影叙事中的勇敢尝试,导演对电影艺术的追求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在萧红形象塑造的过程中,无论是传记文学还是电影都存在一些有待商榷的地方。

(一)主观情感的过分介入

萧红传记创作的第一手资料大多源于萧红创作的散文中塑造的自我形象以及萧红亲友创作的回忆性文章和回忆性传记。在这些回忆性作品中,由于作者和萧红关系的不同,所处的立场不同,塑造萧红形象时会有很强的主观倾向性,有可能会刻意回避对传主形象有损的事实,也有可能出于其它目的在回忆中刻意美化传主形象。友人们在创作萧红的回忆性传记时,萧军还在世,他们在创作中也难免出现为活者(萧军)讳的情况。更为严重的是,部分亲友在为萧红立传时,站在自己朋友亲人的立场刻意歪曲事实。如萧军儿子萧耘、萧军朋友秋石都在抬高萧军的同时,贬低端木,而且对萧红的塑造也不客观。而端木的妻子钟耀群及端木的侄子曹革成则为了给端木平反,不惜主观臆想和编造细节。作为萧红形象塑造的第一手资料,亲友们主观情感的过度介入,刻意歪曲事实,必然会导致传记文学背离真相,而第一手资料的差异化也必然导致塑造出的萧红形象的差异化。

电影《黄金时代》中,导演看似选择多角度的叙事方式来客观还原萧红的一生,但是在选取叙述主体时,已经加入了导演和编剧的主观情感。观察影片中出现的萧红人生经历的讲述者不难发现,除了萧红弟弟、许广平、白朗外,其他人都是萧军的朋友,或者说他们和萧军的关系更为亲近。文学批评家张莉认为电影《黄金时代》是囤于萧军朋友圈的讲诉,部分讲述内容是朋友对死去萧红的“神补刀”[15]。再者,导演在选择萧红友人讲诉的内容时也带有主观倾向性,许广平曾在文章中对萧红的侠义行为大为赞赏,影片中并未表现;萧红的弟弟也曾说萧红的一生都在同封建社会做斗争,但是影片在展现萧红同表哥私奔时,并未对背景进行介绍,没有反映出萧红反抗封建家长制包办婚姻、为了自由、为了求学而出走的娜拉形象。

(二)对萧红私生活过度消费

无论是电影《黄金时代》还是传记文学作品都存在对萧红私生活过度消费的现象。在萧红传记作品中,大量的传记把关注点放在了萧红传奇的情感经历上:或写萧红与萧军的分分合合,或写萧红与其他几个男人的情感纠葛,或剖析萧红与鲁迅的情感,更有甚者把关注点放在萧红的私生活上,刻画追求情欲的萧红形象。在电影《黄金时代》中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影片中朋友们的讲述围绕萧红的情感经历展开,并以萧红的情感经历作为串联故事的隐性线索。在影片开场前二十五分钟就让萧红经历了三个男人,并展现了怀孕的萧红与萧军发生性关系的场景。

萧红是一个作家,读者更应该关注她的作品而非她的私生活,任何形式的对萧红私生活的过度消费都是不可取的。

(三)对萧红作品的艺术价值、创作过程中的精神世界关注不够

萧红是一位文学作品与人生经历合一的作家,她的创作中渗透着自己对生活的体悟和感受。萧红从自我的感受和体验出发,从穷人和女性的视角来书写她对穷人、妇女、儿童、乞丐这些弱势群体的关照和悲悯,她的写作与对社会不公的批判联系在一起,具有深刻的社会价值。而且,萧红的散文和小说创作有着独特的审美风格和艺术追求。但是,在有关萧红的传记文学作品中除了部分评传对萧红的文学作品、文学价值以及萧红的精神世界予以关注外,大多都把关注点放在萧红的人生经历上。电影《黄金时代》同样把关注点放在萧红的情感经历上,缺少对萧红作品的艺术价值以及萧红创作过程中精神世界的关注。影片中萧红躺在病床上对骆宾基说:“我在想,我写的那些东西,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但是我知道,我的绯闻,将会永远流传。”一本关于作家的传记,一部关于作家的电影,如果没有把关注点放在对该作家的作品的文学价值上,没有去描写和刻画作家在创作过程中的心路历程,这个作品是不完整的。

萧红已经离我们远去,无论是传记文学中塑造的萧红还是电影《黄金时代》中的萧红,都无法还原最真实的萧红。不管怎样,《黄金时代》作为萧红形象在大荧幕上的勇敢尝试,让萧红重新回到普通观众的视野,让更多的电影观众开始阅读和重读萧红的文学作品,并通过对萧红作品的阅读重构出自己心目中的萧红形象。

[1] 丁玲.风雨中忆萧红[M]//王观泉.怀念萧红.哈尔滨:黑龙江出版社,1984.

[2] 许广平.追忆萧红[M]//章海宁.萧红印象·记忆.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

[3] 葛浩文. 萧红评传[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0.

[4] 季红真.萧红传[M].北京:十月出版社,2000.

[5] 肖凤. 悲情女作家萧红[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6] 张弘.林贤治谈萧红,“自由”追求的悲剧困境[N].新京报,2009 -02 -21(C08).

[7] 张秀柯.回忆我的姐姐——萧红[M]//黑龙江文史资料:第8 辑.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

[8] 梅志.“爱”的悲剧——忆萧红[M]//梅志.花椒红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5.

[9] 骆宾基. 萧红小传:自序[M]. 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10]王世婧. 被建构的女性——萧红传记研究[D]. 海口:海南师范大学,2014.

[11]何玉新.超越之人物李樯,我的《黄金时代》没有商业心[EB/OL]. (2014 -10 -16)[2015 -03 -19]http://www.tianjinwe. com/cul/jbfk/201410/t201410 16 -715206.html.

[12]任珊珊.许鞍华谈《黄金时代》 不必把我看成文化符号[J].国家人文历史,2014(18):121 -125.

[13]朱怡淼.选择与接受:新时期以来电影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改编[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2.

[14]王琪玮.新时期以来萧红形象的重构[D].青岛:中国海洋大学,2011.

[15]张莉.《黄金时代》:这个文学精神匮乏的“萧红”[J].作品,2014(12):80 -83.

猜你喜欢

传记文学黄金时代萧军
萧军纪念馆
诗人写诗人的长篇传记文学《峭岩传——青铜的天空》出版
58年前朱东润先生的预见
异彩纷呈:传记文学研究70年
忆青年萧军二三事
《延安日记》里的萧军与毛泽东
新世纪以来中国传记文学研究回顾*
度过浩劫终见光明的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