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动学堂”两年间

魏晋

——包头市达茂联合旗县域整体推进“能动学堂”教学改革

阶段性回眸

达茂联合旗，全称是一个冗长而拗口的名字——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她位于阴山以北广袤起伏的高原，北与蒙古国接壤，国境线长88.6公里。从百灵庙出发，再走130多公里就是蒙古国了。

达茂联合旗是自治区19个边境旗（市）和33个牧业旗之一，总面积18177平方公里，但户籍人口仅12万，是典型的“地广人稀”之地。其中少数民族人口约占十分之一。

百灵庙镇是达茂联合旗的旗政府所在地，历史上曾有两个事件使百灵庙名扬全国。一个是抗日战争初期的“百灵庙抗日武装暴动”，打响了内蒙古蒙古民族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第一枪；一个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龙梅、玉荣在暴风雪中为保护集体羊群而伤残，姊妹二人成为“草原英雄小姐妹”。

■学生、教师“双流失”，倒逼课堂教学改革

进入新世纪以来，在城镇化、市场化快速推进的大背景下，就教育而言，达茂联合旗处在“被边缘化”的地位。

像所有的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一样，达茂联合旗客观存在着地理位置偏远、信息闭塞以及教育起步晚等问题，其教育教学质量明显落后于周边同类旗（县）。近年来国家与地方政府加大教育投入，2012年起，实施从学前到高中“十五年”免费教育；2013年，全旗所有学校实现了楼房化，百灵庙镇内学校操场全部塑胶化；实施了教育信息化改造工程，实现电子交互式白板、多媒体班班通，校车全覆盖……

但教学“软实力”却有一定差距。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中小学生大量外出就学，优秀教师屡屡流失。据不完全统计，该旗近五年外出就读的中小学生达2000余人，几乎是学龄人口的四分之一。一半是因为全面禁牧人口转移，撤点并校就近在周边旗县入学或家长进城务工等刚性因素，另一半则是缘于对当地教学质量的不认可。学生外出就学，给家庭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一个学生进入呼包二市就读，需要家庭年增加支出两三万元。一些优秀教师为呼包鄂的丰厚待遇及子女可享受良好的教育资源所吸引，也不断调出。学生、教师“双流失”已成为达茂联合旗全社会高度关注的热点、难点问题。

教育——规模在缩小，质量在滑坡，硬件在提升，生源却在流失。这是从事过15年乡村教育工作的郭杰局长在2013年元月上任后遇到的一个大难题。

学校硬件的改善，并不意味着教育水平的提升。事实证明，家长看重的不完全是校舍设备条件，更重要的是教学质量。课堂如同一条扁担，一头担着课程，一头担着学生的人生，而课堂教学又是影响教学质量甚至是学生人生质量的关键所在。

他们痛定思痛，把扩大优质教育资源作为留住生源的抓手，把“聚焦课堂，改造教与学的方式”作为提升教育品位的突破口。2013年以来，教育局领导带队，多批次组织校长、环节干部、一线教师学习郭思乐“生本教育”理念，赴河北卉原中学、山东杜郎口中学、昌乐二中、即墨二十八中等地考察学习“高效课堂”教改模式，参加了在呼和浩特举办的全国“九大高效课堂”教学观摩活动。通过学习借鉴、消化吸收， 2013年8月，制定了《达茂联合旗“能动学堂”教改方案》，9月迈出教改实验的第一步。用郭杰局长的话说：“要改就全旗各校一起改，形成规模、气场。”两年来，包括高中在内的全旗8所中小学全面进入“能动学堂”教学改革实验中，成为自治区第一个以县域为单位整体推进高效课堂教学改革的地区。

相关链接 达茂联合旗的教育家底

全旗现有公办校（园）14所，其中完全中学1所，九年一贯制学校2所，小学5所，公办幼儿园6所，民办幼儿园6所。全旗在校（园）学生共计7220人。

全旗教育系统现有教职工1048人。

2013年8月，达茂联合旗进行了教育系统内部人事管理制度改革，对环节干部进行了民意选举，对专任教师、教辅、后勤人员核定工作量后设岗聘用。促使60多名不在岗教师返校上岗，将个别学校多余教师分流到农村学校任教。

■改造课堂教学，艰难地起步

他们选择以河北卉原中学“1351”课改模式为“母本”，博采众长，加以改造，为我所用。2013年，以“能动学堂”命名的“达茂联合旗版”高效课堂教学改革之风悄然吹进了中小学校园，给沉睡已久的达茂教育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给教师带来了亢奋和困惑，给课堂教学带来了挑战，也带来了生机。

百灵庙第二中学张美珍老师说：“我们其实也知道，先前几十年的教学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老师讲得多，学生思考少；一问一答多，研讨交流少；操练记忆多，鼓励创新少；强求一致多，发展个性少；照本宣科多，智力活动少等。课改之后，在思想上还是担心：担心教师不教学生会学习吗；担心课改把学生给耽误了；担心课时紧没法如期完成教学任务；担心学生在课堂上玩大于学；担心一节课下来学生能不能掌握该掌握的知识……还疑虑：课改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失败后又怎么弥补？刚开始时，看着乱哄哄的一节课下来，只体会到一个‘乱字。刚刚涌起的一点儿激情马上冷却下来，难道乱就是新课改？ 不，课改绝不是这样！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到位呢？”

张老师的担心、困惑、迷惘也是所有老师的担心、困惑与迷惘。

面对此情此境，达茂联合旗的做法是：

先换“脑子”，痛苦蜕变。对于教师而言，改变多少年来形成的思维定势、习惯和方法，有诸多不适应，是一种艰难甚至是痛苦的蜕变。因此，转变观念、更新思想尤为重要。在教改之初，教育局两次组织校长、环节干部和一线教师外出观摩学习郭思乐“生本教育”理论和教学展示，多次赴河北卉原中学等实地考察“1351”教改模式，以统一思想，更新观念，为教改奠定了基础。

变革先变法。任何一项改革的推进，都需要制度、机制的支撑。

教育局先是出台了《达茂联合旗教育教学综合改革指导意见》，包括“能动学堂”教改方案、教育教学评价、教师激励机制三个部分，三位一体保障教改实施。比如，凡申报市级以上教学能手、学科带头人的，必须是旗级“能动学堂”领头人；职称评聘、评优选先、表彰奖励，承担“能动学堂”课改的各科目教师优先；对推进不力的校长、班子成员诫勉谈话、限期整改，从而充分调动了校长和教师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然后按照每个学期推开一个年级，三个学期全部推开的“三步走”战略计划，实行教研员蹲点包校制（旗教研室教研员年均听课达到130节以上，年举办大型教研活动10余次），每学期教研室全体成员集中听课指导教学；局领导检查；包头教育学会专家考核评估“三检查”工作措施，强力推动教改实验进程。

“头羊”引路，滚动前行。2013年10月起正式推行教改，一些没有多少“历史包袱”的中青年教师率先投入其中。2014年，达茂联合旗评选出了首批“能动学堂”领头人16名；当年5月21～22日，举办了达茂联合旗首届“能动学堂”教改观摩研讨会，邀请河北卉原中学6位名师现场作课、指导、讲座。卉原中学6位名师和达茂联合旗6名教师同台展示，同课异构，包头市钢四小、蒙古族学校等5所学校30多名教师和全旗500多名教师及100多名学生家长参加了为期两天的教改观摩活动。卉原中学6位名师对达茂联合旗“能动学堂”教改给予了高度评价；2014年3月，旗教育局与河北卉原中学达成了“1351”高效课改模式内蒙古独家授权考察培训基地合作协议并挂牌，这些对于推进“能动学堂”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相关链接“能动学堂”结构及“1351”内涵

“能动学堂”主体框架结构归纳为“六步法”，即：教师设计导学→学生前置学习→小组合作探究→学生展示质疑→教师点拨精讲→检测归纳总结；课堂学习四大环节“1351”分配比例为：课堂导入10%（4分钟），合作探究30%（12分钟），展示质疑和点拨精讲50%（20分钟），检测归纳总结10%（4分钟）；对学生掌握知识的评价“1351”：10%的学生通过导学案前置学习掌握全部知识，30%的学生通过合作探究掌握全部知识，50%的学生通过展示质疑和释疑点拨掌握全部知识，10%的学生仍需教师课后辅导才能掌握全部知识。

■令人惊喜的变化

△课堂的变化

百灵庙第一小学——“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玉荣的母校，她的对面便是百灵庙第一中学。

那天，记者听了百灵庙一小有着15年教龄的郭翠萍老师上的语文课。教材是林海音的散文《冬阳·童年·骆驼队》。一节课下来，给记者的感觉是学生与大城市的孩子无异，最可贵的是回答问题口语化、儿童化，没有说成人话、官话、教参的话，是一节“真语文”，让人眼前一亮——“英子天真可爱，学骆驼嚼东西，要是长大了她就不会这么做了。”有的孩子走上讲台模仿“磨来磨去”“呆”（专注），课堂气氛十分活跃，学生学得特别主动。郭老师显然是发生“蜕变”的一个代表。

乡村的课堂同样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记者在乡村小学石宝镇小学听课，正赶上黄华老师上《万年牢》一课。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学生有问题意识了，敢于向老师和同学提出问题。在韩永莉老师的英语课上，居然没有一个被放弃的孩子，学生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中。外语课能进入这个状态，太难了，在呼包二市也是不多见的。

百灵庙第二中学张美珍老师把课堂上学生的状态比喻为学生“疯了”——

学生们再也不是安分守己的“小绵羊”，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干脆直接走到黑板前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学生们好像很散乱，但他们都围绕着学习目标而动，正所谓“形散神不散”。他们真正成为学习的主人，达到了“动中学”“容量大”“落到实” “快节奏”“高效率”的学习效果。

百灵庙第二中学的数学老师王娅娟说：“我发现，现在课堂上经常有学生打断老师的话，说‘我还可以补充几条……‘老师，我有个地方有疑问……，学生活跃的思维、灵活的解决办法、提问的角度、综合分析的能力，都让我们为之折服。”

郭杰局长告诉记者，别看进入课改时间不长，但以生为本的课堂已见雏形，至少有一半的教师做到了——

一是变“讲堂”为“学堂”了。基本改变了教师传统的“填鸭式”“灌输式”的教学模式，把学习主动权还给了学生，把课堂还给了学生。二是变教案为导学案。从学生的角度出发，重点解决学生“学什么、怎样学、学到什么”的问题。三是变“主从式问答”为“多边对话”。四是变“集体听讲”为小组学习。五是变沉重愁苦读书为愉悦学习。六是变教室里“前三排现象”为前后三排不同层次的学生各得其所。

△教师的变化

在教改实践中，受益的不仅是学生，许多教师的自身专业化程度也得到了发展提升。2014年3～7月，达茂联合旗共派出13名教师参加自治区、包头市两级教学能手、基本功大赛，全部获奖。其中自治区级一等奖4人，市级一等奖1人，市级二等奖6人，市级三等奖2人，这是达茂联合旗历史上绝无仅有的。2014年以来，包头市部分小学、青海省多兰县蒙校，阿拉善盟4所蒙校、锡盟镶黄旗蒙校先后来达茂联合旗考察观摩“能动学堂”教改。

百灵庙第二中学历史老师牛海霞感慨地说：与“能动学堂”结缘的那一刻，也正是我“头破血流”的开始。先不说由新教育理念带来的冲撞和震慑，光是重新审视多年以来自我感觉良好的教育经验和习惯，就需要足够大的勇气。一路走来，步履蹒跚，我迫使自己沉入“能动学堂”艰辛的实践中，与专家对话，作自我剖析，进而主动蹲下身躯，倾听孩子的心声，反思并力求改变……就这样，从迷茫到困惑，由困惑到感悟，从感悟到实践，再由实践到快乐与沉迷……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变化了！校园依然如故，却多了几处天真、烂漫的景致；教室依然挨挨挤挤，却井然有序，活泼生动；孩子们眼中充满着快乐和自信，学习变得美好又令人憧憬；我自己则更是从“日复一日”中找回了创造与智慧劳动的愉悦。

一些教师变为独立自主的“思考型”教师了——

百灵庙第二小学教师李玮认为：要根据课型、难度等来准确判断是否需要导学案。例如，当我教授六年级下册《诗海拾贝》时，由于它是属于综合性学习的一部分，学习任务明确、学习范围广，所以我一改常用的导学案，而是将其设计为简单明了的学习单，这样一来，学生学习思路更为明确，效果明显提升。

百灵庙第二小学赵婧老师思考的是把什么“还”给学生：“还”是毫无约束的自由吗？这个“还”最终还得体现在老师自身的意识上。有的老师在“还”的过程中，放手让学生自己探索，害怕他们不能踏实地掌握难点，又总是等不及看他们兜着圈子找重点。还有的老师认为，老师需要有充足的储备，有十分的把握才能“还”，以避免出现还给学生之后，老师有收不回来的“尴尬”。学生的问题超出老师的预设，老师就早早地将学生的问题屏蔽掉。这样，就无法真正地实现“把课堂还给学生”。

达茂联合旗“能动学堂”课改目前已走在包头市、自治区前列。2015年6月12～13日，应邀参加自治区课堂教学改革区域协作研讨会的郭杰局长，代表包头市教育局做了“县域整体推进能动学堂课改工作”典型发言，得到了与会同仁的一致好评。2015年9月，达茂联合旗将承办“包头市教科研基地命名及中小学课堂教学改革现场会”。

■仍在路上的“能动学堂”

“能动学堂”推进两年来，作为推动者、组织者的郭杰局长对此有着清醒的判断：

教师仍然是教改的最大阻力。2014年12月，教育局对各中小学“能动学堂”教改工作进行了学生、家长和教师三方的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3081份。调查数据显示：88%的学生喜欢，85%的家长支持，53%的教师认可（其中，有29%的教师不发表意见、18%的教师不认可）。对此，他们进行了客观分析：一是教师老龄化问题的困扰，50周岁以上的男女教师151名，占教师总数的 15.6% ；全旗“边转”教师404名，占教师总数的41.8% 。师资队伍结构性问题制约了课堂教学改革的全面推进。二是由于公办学校体制性原因，使得部分教师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导致其下意识地抵触教改。

区域化教改氛围尚未形成，教改推进仍然不平衡。教改之初曾引发社会争议和质疑。有的认为是用学生做实验，有的认为是拿本旗做实验，存在担忧和疑虑。在县域整体推进过程中，从效果看，高中不如初中，初中不如小学，农村不如城镇，音体美等课不如语数外课。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校长是教改的领头羊和助推器，没有崔其升，就没有杜郎口中学；没有刘晶海，就没有闸北八中。除了生源、师资和城乡差距等因素外，只有更多的教师、校长投入“能动学堂”的改革中，才是达茂联合旗区域整体推进之时。

在路上，艰难地跋涉，两年，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对达茂联合旗如此，对所有力图从改造课堂入手，进而改造中国基础教育现状的学校来说，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