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花园游记（三）蓝山沼泽地花园

文·图 ◎ 药草花园

精致园林FINE LANDSCAPE

澳大利亚花园游记（三）蓝山沼泽地花园

文·图 ◎ 药草花园

沼泽地花园（Everglades Garden）听起来是一个湿地风格十足的名字，其实跟沼泽没有太多关系。这座花园位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蓝山度假区，蓝山以险峻的山峰，茂密的森林而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同时漫山遍谷的桉树在强烈阳光照射下蒸发出的蓝色烟雾，造就了蓝山这个地名。

拜访蓝山和沼泽地花园来自好几年前母亲从澳大利亚回来时的建议——“蓝山有一座美丽的香草花园，种满了香草和花，你一定会喜欢”。但是，当我真正开始做出行计划而上网去攻略时，却发现沼泽地花园根本不是一个什么香草花园。

沼泽地花园建造在蓝山之巅的蕾拉车站附近，整个花园沿着一面倾斜的山坡而下，分为步道区、台级区、庭院区、山景区四个部分，每个区域都有着不同的主题和风格：步道区是英国式自然风格，以林间小道和林下的球根植物为主；台级区分为六个不同的层级，种植了乔木、灌木和宿根植物；庭院区是规整的几何花园、搭配喜好阳光的地中海植物；而最后的山景区几乎保留了原始的地貌，植物也多数为澳大利亚本土的原生植物。

图片说明

1. 掩映在百子莲花丛中的大沼泽花园房子

2. 入口处光影交错的蓝钟花步道

3. 路尽头顶天立地的巨型藏柏令人叹为观止

沼泽地花园的故事

虽然沼泽地花园并不像云山花园那样有一本书籍来详细描述它的植物和四季变迁，但是从它的网站上却可以得到很多关于花园的资料，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建造历史和过去的主人亨利·范德维德。

亨利·范德维德出生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因为父亲担任比利时驻澳大利亚副领事之职，他也几乎在澳大利亚度过了整个童年时代。成年后，范德维德来到澳大利亚从事出口业务，创立了一家地毯公司Feltex。在他的成功经营下，该公司取得了高额利润，子公司遍及新西兰、南非和美国。

1920年，蓝山景区开通了铁路，范德维德乘坐列车参观了同事威尔逊在蕾拉车站附近的花园（现在已不存在）。这座花园由设计师保罗·索伦森设计，整个地区优美的环境、丰茂的植物和花园里充满时代感的设计以及精心布置的小细节深深打动了范同学，在威尔逊的鼓励下，他决定在蓝山也打造一座自己的花园。

几经挑选，最终他看中了一块占地13英亩的土地，包括陡峭的山谷和坡地。位居这片土地的西面有一条急泻而下的瀑布，瀑布下是一片天然湿地，因此当地人也称这片土地为“大沼泽地”。大沼泽地的过去曾经建造过果园和房屋，但是因为地势过于险恶，几乎所有的建造物都被森林大火毁灭殆尽。

范德维德看出大沼泽地的潜力，充满信心地来挑战这块高难度的土地。同时，也聘请了索伦森来为自己设计沼泽地的房屋和花园。

设计师保罗·索伦森出生于丹麦，早年接受园艺维护的训练后，曾担任丹麦王后的夏日别墅维护工作。之后他来到德国和瑞士，为退休的富商建造花园。移居澳大利亚后，索伦森在1915年建造了蓝山的一个酒店花园，从那以后他得到更多其他宾馆和酒店的工作。因为持续的气候干燥，在当地很难得到优秀的苗木，所以索伦森自己创立了一座小苗圃，为自己的客户提供需要的树苗。

虽然索伦森在此前从来没有过设计这么大面积的花园的经验，但是在范德维德的热情激励下，他开始了沼泽地花园的设计工作。事实证明，范德维德的超凡魄力与索伦森的敏锐感性绝佳地合二为一，造就了这座被称为澳大利亚最美丽和最受欢迎的花园——沼泽地花园。

沼泽地花园建成后，索伦森持续为范德维德维护这座花园直到1947年。1962年范德维德去世，花园逐渐荒废。直到国民信托机构接受了范德维德的财产后，索伦森被委托重建花园，他的儿子也加入到重建的队伍里。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索伦森的孙子巴里在跨越70年后再次得到委任，重新规划和修复，成就了今天的沼泽地花园。

4. 花园剧场是艺术家的天地

5. 白色的百子莲花姿煞是引人注目

6. 杜鹃步道上的岩石园

7. 从室内看天井花园，妙不可言

8. 丁香台级

台级区

沼泽地花园的入口隐秘而幽静，从一位白发苍苍的售票员那里购票进入后，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眼前出现了三条小路供我选择。右边一条是荫翳浓密的圣诞玫瑰散步道，左边一条是光影交错的蓝钟花步道，而正中间则是被两道石墙花坛簇拥着的上行车道，花坛里白色绣球花安娜贝拉正开得如云似雾。

因为中间道路尽头的巨型针叶树十分吸引眼球，所以未经思考我就很自然地踏上了这条大路。道路开阔明朗，即使烈日当空也并不感到炎热，于是很快就走到路尽头的一株巨柏树下。巨柏又名藏柏，是原产喜马拉雅地区的柏树，眼前的这株巨柏有二十多米。我正要为这位巨人发出感叹时，却又在它稍微下方的地方发现了更多巨大的针叶树，原来这里还种植了新西兰辐射松与北美红杉。三种不同的针叶树材，令人叹为观止。这里就是台级花园的第一层——针叶树台级。

针叶树台级

针叶树台级除了高耸入云的大树，西面还有一个富有特色的花园剧场。这种室外剧场的理念从爱德华七世时代就在英国花园里流行，通常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主体出现在封闭式花园里，在绿色的剧场里进行音乐演出或是举办小型仪式，让人们有了随时随地融入大自然的感觉。在今日，这个花园剧场也是当地居民举行婚礼和小型活动的好场地。

沼泽地花园的剧场由一座拱门、一片绿茵草地和两列修剪成方柱形的树篱组成。这里的树篱曾在1990年被毁，又在1996年重新种植。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绿色树篱好像飞鸟张开的翅膀，环绕着剧场的观众座席。

花园剧场的拱门用附近派尔蒙特地区金色砂岩雕成，中间的青铜浮雕是一个手举权杖的裸体人物，整个拱门富于古典气质。其实，这座拱门能够来到这里完全得益于设计师索伦森的慧眼，最初它位于悉尼乔治街上的英国渣打银行的大门口，在这家银行被拆除改建成一座现代化大楼时，索伦森说服范德维德购买了这座拱形的大门。他指挥工人们把大门拆成数个石块，经过仔细的包装后搬运到数百千米之外的大沼泽。现在，这座重获新生的大门已经成为了沼泽地花园的标志。

9. 玩具博物馆的红色拱门已然成为花园的标志

10. 香草园的规则式育苗布阵

工作室台级

剧场对面是工作室台级，这个台级的主体是平坦而简洁的草坪，在那个现代主义和功能主义流行的年代，一个现代化的花园被定义为“室外的房间”，而草坪正好是进行孩童教育、体育运动和呼吸新鲜空气的最佳场地。似乎为了把功能主义发挥到极致，台级顶头还设计了一个游泳池和一座壁球馆。不过现在因为公共安全的考虑，游泳池已经被填浅，成为单纯的照影水池，而壁球馆也被改造成了当地艺术家们的工作室。

百子莲台级

工作室台级之下是第三层台级——百子莲台级。百子莲其实是一种南非植物，株型简练优雅，富于建筑美，而且耐热耐旱，所以在同处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得到了惊人的推崇。在沼泽花园里同样种有大量的百子莲，树下或是石墙边处处可见它们蓝色、白色、紫色的花姿，与此处带有铁矿质的红褐色石墙异常般配，创造出鲜明的视觉对比。好像为了更好地诠释色彩的搭配，在百子莲台级顶端种有一株漂亮的紫叶欧洲山毛榉，与它邻接的是金边叶的北美鹅掌楸。北美鹅掌楸与中国的鹅掌楸是同属，因为开花时满树缀满杯子形的黄色花朵而被称为郁金香树。鹅掌楸在园林植物里已经被运用多年，但这种金边的彩叶品种却十分难得一见，在沼泽地花园的网站上，它也被当做镇园之树而特别被推荐给访问者。

丁香台级

百子莲台级下有两段被垂枝日本红枫笼罩的台阶，一般人都会从这里直接下到下面的住宅庭院，其实稍下方还有一个较小的窄幅台级——丁香台级。丁香台级种植了一排丁香树，又在树下种植了六出花、百合和天鹅江菊等植物。六出花这几年在国内也渐渐流行，它是百合科的一种，花色艳丽，性质耐热，非常适合炎热干燥的天气。这些六出花背靠石墙而栽，对面的地面上覆盖着宿根性的天鹅江菊，而花丛中摆放着一尊铁艺猫头鹰雕塑，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非常奇趣可爱。

庭院区

从丁香台级向下，就是整座花园的点睛之处——住宅、天井和庭院，以及一个被石墙包围着的香草园和蔬菜园。在这里我必须强调一下，在澳大利亚我看到特别多的鼠尾草品种，与欧洲常见原产的食用鼠尾草及宿根观花鼠尾草不同。这里的鼠尾草多数是来自热带的中南美洲，它们长成高大硬质的灌木，看起来已经完全与“草”这个名字不符。其中有熟悉的深蓝鼠尾草，也有我从未见过的玫红鼠尾草和粉红鼠尾草。夏季正好是这些鼠尾草开花的季节，在灼热的阳光下，叶子中的精油散发出动人的芳香，而色泽艳丽的长管花筒又吸引了成群的蜜蜂和蝴蝶，嗡嗡的振翼声在耳边绵绵不绝，以致于这座花园不仅在视觉上丰富多彩，在听觉和嗅觉上同样妙不可言。走到这里，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把沼泽地花园错认为是一座香草园了。

香草园台级

因为香草园处于最后一级台级，石墙的高度较高，所以也创造了更多种植的可能性。紧靠着墙边的猩红色高杆大丽花显眼亮丽，淡紫色的分药花幽静娴雅，而墙缝又为多种纤小的岩生植物提供了栖身之地。小小的蜡菊和铙钹花自由地从墙缝间垂吊向下，宛如在粗犷朴实的石墙上点缀的绿色宝石。

住宅&天井

范德维德当年的住宅是一座三层楼的房子，没有正式的入口，步行者穿过花园进入家门。环绕住宅的庭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紧靠房屋后面的天井，对称地排列着一个四方形的水池和一片绿草坪，水池边种植着线形叶子的菖蒲，而石质的装饰花盆里灿烂的一串红让幽静的环境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当然，观赏天井的最好地点还是走进住宅从里面宽大的窗户向外看，如镜子般平滑的宁静水面和石墙上方垂下的花叶历历在目，明亮的光线让人们更体会到室内的清凉可贵。

现在，住宅被改造成了办公室和一间小小咖啡店，咖啡店门口伫立着一尊孩童造型的小雕像。旁边石雕花盆里种植了灰色叶的耐旱植物，在黄色墙壁的映衬下，灰绿色的叶片闪耀着柔美的银光。咖啡店提供咖啡、茶和各种美味的甜点，桌上还装饰着从花园中剪来的新鲜插花。

走进住宅，可以看到当年被认为是时尚的室内设计，既能发现充满东方色彩的壁画，也能看到众多精致的澳大利亚本土植物的素描图画。不过令我停留时间最长的还是一幅沼泽地花园的植物地图，在这幅地图上，可以看到每个地方种植的植物名称，就在这里我发现了险些被我错过的那棵金边叶北美鹅掌楸和紫叶欧洲山毛榉。

樱花台级

住宅外面一个较大的庭院又被叫做樱花台级，这是因为这里种植着两排整齐的樱花树。每到早春时节，庭院里仿佛飘满粉红的云霞。我来的时候时值盛夏，已经看不到樱花盛开的美景，但是庭院正中间一堵土黄色的装饰墙和它旁边的光榆树却在阳光下摇曳出优美的树影，也算是给我小小的补偿了。

山景区

从樱花台级走出住宅，再穿过一座小小的木屋，眼前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草地，台级花园的精致与天井庭院的几何式规整都荡然无存，放眼眺望，只看到蓝色烟雾中雄伟的群山起伏。一瞬间仿佛来自旧大陆的规则与文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澳大利亚的蛮荒和野性。

桉树&班克木

因为经营苗圃的缘故，索伦森对树木的运用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整个沼泽地花园的结构可以说就是靠各种不同的树木支撑而成。在这里他选用了数种本地的桉树，山灰桉（Eucalyptus oreades）和草桉（E. schlerophylla），这两种桉树都有着高而挺拔的树干，大概分别得名于灰色的叶子和参差凌乱的树枝。高大的桉树下是相对低矮的锯齿叶班克木，班克木属于山龙眼科，有着巨大的圆柱形果实，托举在枝干上好像一根根粗大的蜡烛，因此又被叫做圣诞烛台树。关于这里的班克木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当年兴建花园时，山景区有一株年岁久远的老班克木树，范德维德不喜欢这种树木，希望砍伐掉，但是索伦森坚持要留下它，在争执之后，主人屈服了，老树被保留下来。不过，最终这株老树在一场蔓延的细菌性疾病后死去，现在我所看到的，是后来索伦森的后人补种的新班克木。

车行道

班克木树林对面是车行道，一侧建造成岩石花坛，种植着匍匐低矮的日本枫、杜鹃、欧石楠等，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一串串细小的花朵也悄然绽放。另一侧则用石块砌出种植墙，种上了大片的百子莲，一直延伸到山坡下的草坪，形成一条壮观的蓝色花带，蜿蜒起伏，可谓把这种植物的美发挥到了极致。这个区域的装饰品也采用粗犷的原木长椅、太平洋群岛风格的独木舟，以及现代风格的金属雕塑，显得大气而雄浑。

继续向后就来到沼泽地花园的边缘——石窟瀑布和沼泽。这个地区因为水汽充足，所以密布着高大的树蕨。澳大利亚常见的树蕨分成两种，一种属于桫椤属，一种属于蚌壳蕨属，都可以长到数米高，成排种植时，羽状的叶子彼此交错，遮天蔽日。

到此沼泽地花园终于到达了尽头。为了不至于过度阴湿，在偶尔有阳光的空地，点缀了猩红的雄黄兰。雄黄兰又名火星花，有红色、黄色的不同品种，姿态飘逸，非常适合炎炎夏日的气氛。这些星星点点的小花球茎繁殖，一不小心就逸出了边界，一直蔓延到野生的环境，就像为沼泽花园画上一个余味悠长的结语。

11. 屋后四方形的水池和一片绿草坪充满勃勃生机

结语

一位记者在1938年参观完沼泽地花园后这样写道：“简洁、大胆的计划，让现代感的设备与原始的山区环境结合得浑然一体。变化多姿的台级和绚丽的色彩仿佛瓦格纳的英雄歌剧一般动人，整个规划集结了有力的秩序，但又在每一个细节上跳跃着灵感和活力。”当然，现在的沼泽地花园已经和1938年时有了很多的变化，但是这位记者的说法依然让我深有同感。

回程的路途中，我再次想到了沼泽地花园主人范德维德与设计师索伦森，这是一对完美的组合，中国的造园书《园冶》中说一座花园的成功靠的是“三分匠七分主人”，但是在沼泽地花园我很难判断索伦森和范德维德哪个对花园的影响更大。他们一个是充满想象力和激情的主人，另一个是灵感洋溢和坚持几代人来维护花园的园艺家族。或者我更应该说他们是缺一不可的存在，一个给予了这座花园初始的灵魂，而另一个则给予了它真实的肉身。

走出沼泽地花园，在蕾拉和蓝山地区随处可以看到这座花园的影响，或者说是索伦森的影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座名为“Leuralla”的五公顷的花园。这座花园同样出于索伦森之手，现在被改造成为一座玩具博物馆。正如索伦森用树木作为花园的主要结构，Leuralla同样拥有着大量的树木，古老的枫树、山毛榉和针叶树。这些树如同海洋般起伏的绿色，簇拥着一行隧道形的深红色藤本架，非常有气势。在我住的饭店和蕾拉的街头花坛，也能看得到类似的灵感，仿佛整个蕾拉地区的花园都在遥遥呼应。

我深深感觉到，一个伟大的花园诞生后，就像红色的火星花具有了蓬勃的生命，无论它来自哪里，都会不断成长与蔓延、增殖和分裂，散布种子和球茎。相比较人类短促的一生，花园有着更长久的生命。

药草花园 《花园MOOK》主编，资深花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