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尾草

撰文·摄影/朱凤鸣



鼠尾草

撰文·摄影/朱凤鸣

我相信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是怀抱一大捧紫色鼠尾草的时候。盛夏的阳光这么猛烈，照得天空和远山都有些苍白，原野的颜色打蔫发旧，就连那一片一片鼠尾草的紫红色都嫌有点暗沉，可是那一抱芬芳凛冽的甚至有着侵略性味道的鼠尾草，让人满心满意，鼠尾草旁的笑脸比花束更生动明媚。

野生的、成片开放的鼠尾草。

鼠尾草开得早的，五月中旬就能在路边零星看到。当然，那只是鼠尾草探春的一瞥，一星一点地表示虽然晚了点，它也是赶在了春天的尾巴尖上开花了。确实，它的确从尾巴尖开始开花，但是呢，这尾巴会再长长，长出新的花苞来，一层层开上去，形成穗状的花序。你得相信，北疆山区盆地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五一前后那些早春开花的球根植物顶冰花、番红花、郁金香、贝母才开花，背阴处雪化得晚的，早春花要到中旬才开。所以五月中旬，算晚春也是没错。从此以后，慢慢地，在山中斜坡、草原、田野空隙和乡间公路边，都可以见到鼠尾草紫色纤细而又蓬勃的身姿。鼠尾草开得越来越多，像炭火慢慢燃烧，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鼠尾草已经似星火燎原般，在原野路边开出一片又一片的紫色花，像紫色的潮流在风里荡漾，很远就可以看到。那个时候，鼠尾草已经长出许多分枝，每一株都是一大蓬。一直到七、八月，麦子、粟米都已收割，路边摊晒着一堆一堆金黄色的粮食时，鼠尾草还在生机勃勃地开着。

鼠尾草和薰衣草很相似，几乎很多人会把鼠尾草误认作薰衣草。当然两者的确很相像。鼠尾草成片开放时，和人工成片种植的薰衣草的感觉很相似，都是唇形科的芳香植物，都是紫色的唇形花，一枝花从底往上边生长边逐次开放，开完了还有紫红色的苞片留在开茎上，形成长长的一枝一枝的花茎。至于人工种植的常见的天蓝鼠尾草，规规矩矩、一枝一枝整齐可爱的样子，和薰衣草就更像了，被许多人误认为是薰衣草。甚至不愿意相信它有着鼠尾这样一点也不优雅浪漫的名字。事实上，薰衣草比鼠尾草要娇贵得多，人工种植的普及程度远远比不上鼠尾草。所以能够人工大量种植薰衣草的地方，往往会非常吸引游客的注意，由此法国的普罗旺斯几乎成了世界上最浪漫的代表地，而那些曾经的行吟诗人却早已被人遗忘。不用说，伊犁的紫色薰衣草田，也成了许多人心头牵挂的一湖旖旎。

鼠尾草的花色紫中偏红，花形大叶子狭长纤细，这是与薰衣草明显不同的特点。

那一捧芬芳凛冽的鼠尾草让笑脸更生动明媚。

只要稍加留意，鼠尾草和薰衣草是很好分辨的，即使没有专业的植物知识也能够很容易地区分。两者的叶子虽然都偏灰色，但薰衣草的叶子狭长纤细，而鼠尾草叶子要宽得多。虽然因为品种的不同颜色也有变化，但总体上薰衣草花的颜色更清淡一些，有的品种紫中偏白甚至近于白色，而鼠尾草的花色是紫中偏红，颜色更深一些。再细看花形，差别就更大了，薰衣草花小巧秀雅，而鼠尾草的花要更大更张扬，有着野生的烈性，明显的上下二裂唇形花，上唇如同鸟喙非常可爱，下唇三裂，花谢了仍有紫色的苞片，看上去好像花仍然在开的样子。

我更爱鼠尾草，实在是因为北疆的荒漠鼠尾草更加辽阔大气，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气息。我爱它春天在草原林下清新的紫色，爱它夏季在山野荒原中成熟的紫色，爱它在秋风中摇曳不息的紫色，爱它在北疆大地到处飘荡流淌的紫色。当它静止时，又是每一缕光线都生辉的西洋静物画。

当然，我最爱的是它的香气。我特意和人工种植的鼠尾草做了比较，摘了人工种植的天蓝鼠尾草和红花鼠尾草的叶片、小花闻香，它们基本上没有香气只有草味，和北疆在地上野生鼠尾草的味道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这两年，我在夏天驾车出游时，会顺便采一些鼠尾草回来，带着一车凛冽的芳香回家。然后蒸露提香。鼠尾草从花到茎都很香，整枝整枝地进锅打火蒸露，香味从钢精锅里被蒸馏出来，通过软管收集，家里到处飘着鼠尾草的香气，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鼠尾草露的香味比新鲜植株的淡了许多，柔和却更适宜做润肤水。我曾经无比妒恨把鼠尾草吃进肚子里的羊群，也为被牧人长镰刀下收割成冬储牧草的鼠尾草可惜不已。如今，能够从牛羊的嘴里抢出点来，我奢侈地每天拍在脸上，洗完澡拍到身体上、头发上，真是觉得人生幸福！尤其我认识到欧洲人之所以格外喜欢鼠尾草，不仅因为它漂亮，它的芳香可以当香料做化妆品，可以当调料入馔，更因为它的超级消炎抗菌作用，被当做万能药。这一点在我做了鼠尾草纯露后，自然是有亲身体会的。分赠给亲朋密友当做润肤水，给男闺蜜当肠道消炎水。有两三个蜜友赖着我，哎呀脸又过敏了，什么都用不成，只能用你给的鼠尾草露，还有没有了？面子问题比较重要啊，我只好咬咬牙，再把手头的分出来些。

随风摇曳的鼠尾草

我想许多人不喜欢鼠尾草，一是并不认得它，二是觉得“鼠尾草”这名字难听。我倒并不以为然，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里，“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瞬息点燃荒野”，狐狸尾巴在这里是多么明亮啊。这句诗用来形容落日下金光照耀晶莹生辉的鼠尾草，真是再贴切不过了，那远的近的盛开的鼠尾草，真的就如紫红色的火焰在荒野上燃烧！捷克人米勒又把小鼹鼠的形象打造得多么天真有趣呀。那么，田野中的小老鼠又哪里不可爱了？高高翘着尾巴的小老鼠和紫色的荒漠鼠尾草，都是大自然的精灵。

鼠尾草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揽胜天下

Seeing the world

费拉城眺望活火山，爱琴海的中央，无穷的苍穹下，深黑色的小岛静如一个沉睡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