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翻译进入创作
——托尼·巴恩斯通“给力词”译法的启示意义研究
2015-07-13姜天翔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875
⊙姜天翔[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北京 100875]
从翻译进入创作
——托尼·巴恩斯通“给力词”译法的启示意义研究
⊙姜天翔[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北京 100875]
托尼·巴恩斯通(Tony Barnstone)是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重要译者,他的译诗在基本忠实原诗的基础上有很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巴恩斯通从“现成品”艺术手法中汲取灵感,将汉语诗歌文本作为“现成品”,运用“给力词”法兼顾翻译过程中的“信”“雅”问题,创作出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英语诗歌。他的“给力词”翻译法为从翻译进入诗歌创作提供了系统可行的操作方法,对诗歌的跨文化交流有很大借鉴意义。
托尼·巴恩斯通 给力词 现成品 翻译
一、“信”“雅”兼顾的给力词翻译法
翻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该更加重视对原语言及其文化的忠实程度,还是应该更加重视目标语言读者的接受问题,一直以来是困扰译者们的重要问题。清末思想家严复在《天演论》中即提出了“译事三难:信、达、雅”①,准确概括了翻译的困难之处,“信达雅”更是成为后世译者的最高准则。然而在翻译实践中,“信”与“雅”往往不能兼顾。巴恩斯通运用“给力词”翻译法来解决翻译过程中的两难境地,使自己的译诗尽可能接近理论上的完美。
巴恩斯通的给力词方法源于其对中国古典诗歌翻译的经验总结。巴恩斯通惊叹于其卓越的经济性和表达的简洁性,在如何再现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简洁结构和诗韵的问题上,巴恩斯通使用了“给力词”翻译法。一首诗的“给力词”主要包括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此外,冠词、代词和介词本身的力道也很强,尤其在营造修辞效果方面。但是在中文古诗以短小精干为美的语言环境下,诗句通常只有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数字、人物身份和性别等皆模棱两可,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因此,在翻译中尽可能保留原诗中的每一个给力词,并尽量少用冠词、代词和介词。这样,诸如句法断句、简洁的结构、概念和意象上的对仗、根据节律停顿分成两个或三个的语言单位等中文诗句中的修辞结构,能更容易地被英语读者所感知。以柳宗元的《江雪》为例,巴恩斯通运用“给力词”翻译法逐字剖解每一个“给力词”②,把握他们的内在蕴意和在营造整体诗境中的作用,力求将中文的五言诗译成每行五到七个单词的英文诗句,在英语中重组出新的诗篇。译诗不仅再现了原诗字面意义上的“意象”,而且将“意象”与“意象”之间的留白也描摹出来,同时还还原了原诗诗句里词与词之间的停顿,把诗句独有的韵律再现出来。
“给力词”翻译法的适用范围不止囿于中国古典诗歌。诗人明迪曾借用巴恩斯通的“给力词”翻译法翻译了一首全是副词的诗歌。该诗五十个诗行里面只有几个形容词,诗的中间有几个动词,末尾有几个名字,诗行间有着很美的情绪流动。明迪感叹巴恩斯通的“给力词”翻译法让他“几乎迷失了,你的这个技巧帮助我集中注意力,只看那些给这首诗带来力量的词语,不管是实词还是虚词”③。
二、“现成品”艺术手法的启示
巴恩斯通对毕加索和杜尚等人的“现成品”(Readymade)艺术创作法情有独钟,从“现成品”中挖掘诗意是巴恩斯通诗歌创作和翻译的重要方式。巴恩斯通的“现成品”创作手法,主要是把从不同的文章中摘取的片段拼贴在一起,在片段之间加上逻辑联系,改换人称和事态进行重组。这一过程中,需要彻底打乱其中一些风格迥异的文字,并通过改变这些文字的带给读者的意象和阅读体验。在现有的字句中还需要加入自己的诗句,在原本无意义的杂乱的素材中创作新的诗意。他十分强调在“现成品”文学的创作过程中,“现成品”不是自己已经简单而完整地在那里等待被发现和记录,作者需要通过收获来自不同语境的零碎而随机的词句,主动培育和发酵素材来创造新的诗篇。这种培育诗歌的过程,是一种积极主动的背叛和解构中发现诗意创作方式。
巴恩斯通的翻译活动对其自身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广博的素材,滋养并拓展了其“现成品”文学创作的视野。仔细观察巴恩斯通的译诗,可以发现大多译诗在标点上与原诗出入颇大,这正是“给力词”翻译法带来的形式特征。例如,译著Out of the Howling Storm中被选编的所有江河的诗歌,原诗诗行末尾都没有标点,而巴恩斯通翻译时在译诗中都加上了新的标点。而《暴风雨》中巴恩斯通翻译的六首芒克诗歌原诗诗行末尾也没有标点,其中《葡萄园》和《十月的献诗》英译文中也加上了新的标点。“给力词”翻译法还常会在诗歌的内在逻辑上弱化原诗的“朦胧”感。例如,西川的诗歌《夕光中的蝙蝠》,巴恩斯通与西川本人合作,在译诗Bats at Twilight中不仅多处补充了连接词阐明诗句间的逻辑联系,而且鉴于原诗多处主语不明,为各晦涩的诗行补充主语。
综上可见,“给力词”翻译法更多考虑的是西方读者的文化语境,使译诗更能符合英语诗歌的审美习惯。然而这种诗歌意义上的明确化和标点符号的改写,使译诗难免在艺术表现力上失真。尽管如此,巴恩斯通的“给力词”翻译法依旧是富有启发性的翻译策略,对中国新时期诗歌的英译有很高的美学借鉴意义。
三、从翻译进入创作的借鉴意义
巴恩斯通曾表示:“为什么要翻译?因为正如诗人肯尼斯·雷克思罗斯(Kenneth Rexroth)所说,翻译‘是让工具保持尖锐的最好方式’。大多数的关系,无论多相爱,都会‘见床死’(即在性上失去兴趣),大脑中的化学感应一变,一切皆成习惯。语言也有一种毛病,我称为‘文字死’,从大脑里穿过之后就不再有情欲兴奋。而翻译是训练你将文字制作成一行一行的感知,在句法和词汇上作些小变化,让它们呼吸语言的精神,把我们从死亡中救出来。”④而巴恩斯通翻译中国文学等世界文学的出发点,往往是为了拓展其自身诗歌创作的视野。⑤巴恩斯通认为:“还有一种文字死来源于特定文化中的写作,具有趋时性,常常被模仿。雷克思罗斯说,翻译使你与同代人区别开来。所以翻译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持续写作和持续练习,我的诗歌大部分是从世界文学和精神传统中秘密窃取充电。”⑥从世界文学以及其他文化中汲取营养,从这些“现成品”文本中择取创作素材,是巴恩斯通翻译活动的目的之一,也是他保持诗歌艺术活力的重要灵感来源。
巴恩斯通指出,即使译诗是对原诗的仿造,好的译诗也应是一件给人以艺术启迪和灵感的仿造品。⑦“翻译者的确用另一种语言创作了一部新的原创作品,本质上绝非复制品。我们就像音乐家在诠释一份乐谱,而非带翻译功能的传真机器。”⑧从翻译中汲取世界文学的营养而后进入文学创作,一直是巴恩斯通文学活动中的重要命题。随着翻译理论的深入研究,拘泥于字面意思准确性的翻译逐渐落伍,越来越多的学者和译者开始关注译作本身的审美性。德里达就否认了逐字逐句翻译的文学意义,提出最准确最好的翻译“不是只逐字逐句传达字面意思的翻译”⑨,而更要关注语言背后的语言链。本雅明更指出,“翻译中个别词语的‘信’几乎永远不能完全再生产原词的意思。因为这个意思,就其对原文的诗歌意蕴来看,并不局限于所指的意义,而是赢得这样一种诗歌的意蕴甚至于达到所指的意义受到个别词语的意指方式制约的程度”⑩。加西亚·马尔克斯也曾坦言《百年孤独》的英译本阅读起来更甚于他自己的西班牙语版本,肯定了英译本自身的文学价值。而如何从翻译进入文学创作,在基本忠实于原诗的基础上保证译诗的艺术审美特质,成为译者们重要的命题。而巴恩斯通的“给力词”恰恰为诗歌翻译进入文学创作提供了系统可行的途径,对世界文学之间的跨文化交流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① [英]托马斯·赫胥黎:《天演论》,严复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译例言》第1页。
② 详见 Tony Barnstone.TheAnchor Bookof Chinese Poetry[M].New York:Anchor Books,2005,P.xlii.
③④⑥ 明迪:《访谈:托尼·巴恩斯通》,网址:http://blog.sina. com.cn/s/blog_6e026c070100pwwp.html。
⑤ Tony Barnstone.The Anchor Book of Chinese Poetry[M]. New York:Anchor Books,2005,p.xxxix.
⑦ Tony Barnstone.Out of the Howling Storm:The New Chinese Poetry[M].Hanover&London:University Press of New England,1993,p.xviii.
⑧ 托尼·巴恩斯通:《文学翻译的三个悖论:关于中文诗歌翻译的形式问题》,见《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学与中国》,张健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32页。
⑨ JacquesDerrida.trans.LawrenceVenuti.WhatIsa“Relevant”Translation.Critical Inquiry,Vol.27,No.2(Winter,2001),p181.
⑩ [德]瓦尔特·本雅明:《本雅明文选》,陈永国译,中国社会出版社1999年版,第287页。
作 者:姜天翔,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现代主义文学研究。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本文系2012年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当代文学海外传播研究”,主持人张健,项目编号12AZD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