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诗群
2015-07-07
大学生诗群
POEM GROUP OF COLLEGE STUDENTS
上海同济大学同济诗社作品专辑
同济诗社创社于1977年,期间因故中断十年。时至今日,诗社已涌现出不少在当代诗坛负有盛名的青年诗人。近年来,多家全国性的文学刊物,都以不同形式推出过“同济诗社作品小辑”,刊发诗社成员的作品。诗社在高校文学创作界有着良好的口碑,并正以其独特的方式,汇入了当代汉语诗歌的潮流,活跃于青年诗歌的最前线。诗社近年推出了以诗社社员作品为主要内容的《同济十年诗选:2002-2012》(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多向通道:同济诗歌年选2013-2014》(绛树出版社2014年版)等诗歌选集。
茱萸 ZHUYU
1987年生于江西赣县。曾任同济诗社社长,现为同济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诗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出版诗集《仪式的焦唇》,随笔集《浆果与流转之诗》。有作品入选《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等选本。获《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年度表现奖”、《星星》“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北京大学“未名诗歌奖”等奖项。
避雨的人
他们互相望了望,在路边医院的
玻璃廊檐下,听匆忙的脚步。
裂开的乌云带来白昼的消息,
闪电端着上帝的盆子,往地面
倾泻恩典与光束。
一辆货车驰过,面孔和雨披交替
出现在这幅画面的角落。
伞撑开潮湿的初秋,不断有身影
投向雨幕,不断有风刮过。
额上的水珠,滑入新来者的沉默。
都是已经上岸的赶路者,
太阳一照,谁还记得水的痕迹?
在这样的晴天,你要走向避雨的人,
成为那群人中最新鲜的一个。
李商隐:春深脱衣(选二)
那发芽的权杖难道不陪圣神去往山中,
依坡而上,不停攀登,直到最高的山峰?
——保罗·策兰《靠近墓地》
(一)果近
春天丝毫没有要如期离开的意思,
它赖在闰月里等待被文学再次押韵。
五绝?七律?或者骈体文的斑斓?
得问那冢中人,愿用不朽来交换什么。
兑现这个安稳的墓园,用它去疗救
千年来的不眠之夜?换来复活的唇舌,
召唤节节败退的青春?或者想重新
获得一具鲜活的皮囊,迎接漂流的爱欲、
更新的腐烂?于一场历史的夜雨前,
驱除笼罩在家族上空恐惧的阴云?
荥阳郊外,檀山之原,那些消失的
族人魂魄,驻扎着累世的血缘和哀伤。
你撰写好碑文,并用修辞浇灌它们,
直到繁茂的枸桃树枝撑起薄薄的绿荫:
如今墓边的桑葚和青梅半熟,这几颗
诗的浆果迟早也要被命运的流弹击中。
迁徙变成一个徒劳的韵步。回忆要怎样
丰盈起来,与众神的盟契便能自然解开?
这个汉语的苗裔、孤儿,被时间遗弃,
忘掉这些包袱里熟透的债、性情的轮廓!
语言的果核早结到了枝头,该去采摘的人,
现在都自愿患上了自闭症:他们妄图
用撒娇的方式,去结束这个拖沓的季节。
(三)芽蜕
只售单程票的暮春深处,冒昧的造访者
要停稳一辆代步的车可不是件易事。
诗不向感情收取燃油费,我们却躲不开
偷税指的是纳税人通过伪造、隐匿、销毁账簿以及记账的凭证,或者拒不向税务机关申报甚至虚假申报的手段,进而不缴或者少缴税款的行为。而对于纳税者的该行为,相关税务机关将追缴其未缴的税款及滞纳金,并且将对其进行罚款;如若构成犯罪,则将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美学的事后审查:它有权怀疑不规矩的
现代诗人在语言中是否实施了醉驾,
并要求翻看我们在修辞上的诚信记录。
墓园不会代为辩护,它埋葬着几个符号:
情种,伤心客,糖尿病人,帝国失意官员;
不称职的道教徒却有个沉湎佛学的中年。
春天一再衰落后,这些都要被抛进高温,
烘烤出由香草、烟波和宿醉和成的面点,
混搭牢骚与传奇,摆上落寞的餐桌;
香气和色泽早已消褪,一如曾有的步履,
那张锦瑟也衰老不堪,声音侵蚀着喉结。
我曾妄图获得美的授权,指挥你的节奏
去攻克虚无,文字的通胀却击溃了我们;
才华这味毒药,使人陷入自身的喘息,
为向隐喻借贷的意义付出成倍的利息。
而如今我爱上了叶片缝隙泄露的光线,
它们即将见证一个季节语言额度的结算。
青果、残荷,接着是秋风和素雪的轮回:
诗神的遗腹子,被命运所挑选的那个人,
你的手杖会再度发芽,挺起诱人的枝杈,
收复汉语的伟大权柄,那阴凉的拱门。
(暮春谒荥阳檀山之原李商隐墓,取义山集中诗题“春深脱衣”而作,兼示同行的诗人刀刀、刘旭阳。)
安德ANDE
本名杨戈,1988年生于四川遂宁。毕业于同济大学地理信息系统专业。曾任同济诗社社长。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林》《诗歌月刊》等。出版诗集《深海恐惧症》。获第七届“未名诗歌奖”、首届“光华诗歌奖”等奖项。参加2010年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松鹤公园
观察,百叶窗与五金店,可能
是一个人的一生,恰如树木遭遇潮汐,
完形一次腾挪:展翅的事物
如此清晰可辨。像松与鹤,
我每念叨起它们,便在皱褶里
摆上一把生锈的葡萄。要谨慎,菜市场
可能就是一个人的一生。这不难想象,
只须用手触摸椰子壳,未及深入,
海水便溶解了一整上午
关于人民的虚构。而关于大豆,他们
说出它们,舌头上点着钨丝,
像晚报。侬好,他们的探针裸露着
一些核裸露得更厉害,赛过嘴唇
从旋转的公车上,那些方言空降至
我的岛屿,灌木在粉碎,熟落的麻雀
从食盐内部获得了姓名
这样的显形记里,我无法离场,
被看见,被塞入一只木箱
这惊惶的夏天,越来越深的雪
将我掩埋。潦草的风啊,一场雪可能
就是木偶痛苦的一生
亲爱的,我可能提前回家
天快黑了,迟早的事儿,这一年
落在老虎肉上像雪
我骑车回去,我骑车
在冰凉的黑块上,两三个藏族孩子
扭过头来
他们在路边吃电影票,咯嘣咯嘣
他们也一起吃下了手指
咯嘣咯嘣,鸟和鸟叫掉得到处都是
亲爱的,你一定也
烤好了我们的孩子,它多新鲜
今晚要吃的老虎还含着水枪
深海恐惧症
就在河边坐坐吧,天气浑浊,不安全
水草也比往年吵了,垂钓的老头
甩出的线又回到手上,鱼肉闻起来像电池
有冻过的扎啤么?冻的,冰粒开始
在耳液中滑翔,你的杯子被充满
泡沫看起来既热又美,要小心,
微型的潜水员可能多棘。要花生吗,或者
给我们来一打姑娘,不要瘦的,咯嘣脆
的那种,仿佛小龙虾,再深一点
就是她们的巢穴。坐渡船便宜,还有歌可唱
运气好,可以见到须鲸,它们曾经
让你的压力计多么惊慌失措啊
听说,你已经不再害怕吃鱼
所带来的旋转的水,那么让我们
再干一杯吧,过了这夜,我就要游回去
和那些溺死我的人一起生活
牟才MOUCAI
本名牟惊雷,1989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同济大学环境科学专业。曾任同济诗社社长。上海作家协会新创作会成员。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上海诗人》、《延河》等。著有诗集《蓝色乌贼》。
他恨自己,我们爱彼此
然后是绕不过的石块,在
人群中显形。我们牵拉各自的磁场,
以此捕捞相互的影子。
水深极了。在身体的凋谢里,
异乡客把夜晚和石子收入木盒——
他还在等待什么,而远方空如镜面。
此刻,他的溺水的手臂在疯长,
他的恐惧的海马在疯长,
他的胆怯与热烈相称的骨骼在疯长。
惟有他的热爱在萎缩。
原谅我们无法在狭窄之中看见他,就像
原谅一条河流绕过了所有石块。
我们赶在夜晚塌缩之前
用力甩去面具。如果呼喊不再具有效力,
就让沉默制造新的火把。
于是,拥抱是那么及时。
摒弃了怀疑的人们没有长出翅膀,但
一个个青色的黎明正等待他们收割。
玉佛寺——致M
女人们自河岸上醒来,张开一面莲花
白昼反刍她们的身体,腹部轻盈
钝器咯吱咯吱,被吸入了黑
偶然地,你将学会裁剪的把戏,
记得裁出一棵构树。关于活着和死去,
绷直了的构树就是一座天王殿。
有人俯下她的身子,那身子
如弓张开,又合拢,但借着她的身子
并不发声。关于死去,不要发声
故事窄得像一把小刃,我们仿佛回到松花江
路,
紧攥着它切开右眼上的一尾鱼
如果饿了,来一墙壁爬山虎吧,
允许你不咽下黑色。在河底待久了,
是时候吃一碗罗汉素面了。
吃完了,我们就回到石阶上,看着人群
缓慢穿过他们的指纹。收紧注视,
把毛爷爷投入木箱里,关闭耳朵上的电极,
分一些火烛到他们的黑。
19路电车就要返回岸上了,去看一眼
他们的善良,然后保持缄默——
因为我们就要回家了。
砂丁SHADING
本名刘家,1990年生于广西桂林。曾任同济诗社社长,现为同济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在读硕士。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诗歌月刊》、《诗江南》等。获第八届“未名诗歌奖”、第三届“光华诗歌奖”、“樱花诗歌奖”等奖项。著有诗集《我知道不如你知道》。
瓦尔登
活着是冗长的。
活着是冗长的,我们可以谈论爱啊
就像谈论一张试卷的分数
我们分清彼此的轮廓,把对方
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一种自救的方式
沿着市郊公路行走
从重庆到南京
历史是一束轻飘飘的气球
光从云朵里冒顶
从两个角度,缓慢地长成森林
大地是清冷的金色
黄昏,我们在市郊的树林里散步
湖水微微泛腥
那些疲惫的事物啊
脆弱的事物
渐渐变小,变得和我的脚踝一样高
“瓦尔登,西边是新鲜的果树和牧场
天使群聚的地方”
坐在湖边,我们像两尊雕像
我知道这种凛冽的爱
天使
他从没有衣冠整洁来看望过我。
走了那么远,他只带回来浑身的汗臭和
酒气。哦,这甜蜜的疯狂,这进入到最深的洞穴的
天使的晦暗之根,沉入水底,你不会那么快就浮上来。
这个早晨,空白的房间,清洁的白色裹尸布。我热爱
这腐烂,这污染的潮水,白色的天使尿液。父亲,我不会
因这令人窒息的炎热空气就去跳楼。厌倦
我们相互搀扶着往垃圾堆里丢一只燃烧的死耗子
火从它内部的腐烂开始,腐烂全部长成你,长成你我之间
不可消除的距离。你留络腮胡,头发几日没洗,像
刚刚远足回来的马克思。“你要知道,马克思,是
最好的情人”,你口气污浊,舌头僵硬,浑身发抖。
整个夏天我们躲在快要拆除的简陋出租屋里
没有热水,我们观望窗外烟雾缭绕的垃圾堆
总是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天使就降临——
秃顶天使,父亲天使,环绕在垃圾堆和
屋顶的城中村边缘,展开羽翅
我们平静、白色而至透明
秦三澍QINSANSHU
本名秦振耀,1991年生于江苏徐州。毕业于同济大学中文系。曾任同济诗社社长,现为复旦大学比较文学专业在读硕士。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延河》、《上海文学》、《诗歌月刊》等。获首届“重唱诗歌奖”。主编“杜弗·青年诗丛”。著有诗集《人造的亲切》。
九月微茫
声波在中点停下。四堵墙守卫
一张木板床的落户,与一堆鼠类同住
吊灯不遗余力
落下灰,落下食物,落下空啤酒瓶
砸在床上,房间就这样长高。
九月的长毛草
动物舔过,枯黄了
我曾推门进去,惊动真空
危在旦夕的立方体滴溜溜转起来
倾倒在流体怀里
沾染难以洗去的泡沫
动物们抓住内壁狂呼,指甲嵌在快感里
无法向真相施压
重建一组无解的方程式,教给
受到蒙蔽的鼠类。
看护不得忘却的纪念,以忠诚
尾巴衔着尾巴,编成花环,靠后足跳舞。
啤酒瓶里低量的兴奋剂
点燃预谋已久的恶作剧
房间填充泛沫的青草,青草烧焦床单
我退出,并反锁了门
耳朵塞满纤维,挡住洪水的声音
背叛:还有什么比木头更黑
事实是,你的病愈合在荒芜
的十九岁。十九岁:没有什么,比人造的亲切
更干燥。
日子肥硕。没有我
你一整天都在松垮的水里,游。
水,池塘的妾。晚归者把内衣
落在这儿;这冗余的。你那长至脚踝的蓝裙
像银河一样长。
仓促中,情欲被比喻成一头
“水牛”。看着,我将被示众,双眼皮的水牛。
去吧,屈膝的木头。“桨,妻妾成群者,争咬水的
皮。”你推开汲水的软管。
你的软管。
还有什么比木头更黑。“再深
一点,就是她们的巢穴。”①“再深一点/就是她们的巢穴。”出自安德《深海恐惧症》。
六指LIUZHI
本名周思伟,1987年生于河南商城。同济大学理学硕士。曾任同济诗歌典藏馆首任馆长。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诗选刊》、《诗林》等。著有诗集《蝴蝶的结》。获第三届中华校园诗歌节大学组一等奖、2014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二等奖、樱花诗歌奖等奖项。参加2012年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烟囱
它有副好心肠
但被高度浓缩的尘世穿肠而过
它保持着你仰望的高度
目送并祝福每一只飞向远方的翅膀
是的,它固守一小块阵地
而孤立自己
它被包围、排斥,却不愿与你为敌
不像受惊的乌贼,释放一肚子坏水
悲伤的时候,它用唇
呷着一小阕词令
在你的白纸上吐黑色的烟圈
更多时候,它像屋檐下
练习倒挂的蝙蝠:
内心孤独。眼中的爱
和恨一样热烈,夜色缓缓上升
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的身旁
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的身旁
不能用温暖的语气
说出我身体里的一场大雪
一场北方的雪呵
闪烁着六边形棱角的苍茫
我不能和你分享一个冰凉的雪人
它在最孤独的时候
也不能朝你走去不能轻声吟唱
而它的悲伤不像我的悲伤
它在漆黑的光里静静地失去
最先失去的是一双拥抱你的臂膀
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的身旁
让你听一听,听一听
雪融化成水时的寂静和忍耐
方李靖FANGLIJING
1989年生于贵州铜仁。曾任同济诗社社长,现为同济大学结构工程专业在读硕士。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林》、《诗江南》等。著有诗集《青云路358弄》。参加2013年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轻盈的葬礼
生命的繁盛曾被他们高高举起
整整一个春天,太阳在那里
燃烧绿的火焰。风被赋予了形状,我
仅仅走过他们的影子
但我步履沉重。每一天,
我垒起死亡的石头。
这个秋天,我看见他们高处的告别
消失的弧线完成了轻盈的葬礼
赶在墓地枯黄前,失血之躯
抽干一生的作品:走了,就什么也别留下
通透的风,排成最后队列
点火的仪式
统摄万物的永恒之神啊,你掌管
所有的黑色火种。我在你的夜里
引一簇红舌头。张嘴巴,篝火在旷野
教我们围坐。驱赶寒夜,我们谈话的距离
远小于两颗星星的齿缝。
森林接管了夜行动物。失眠的豹
和我一同隐入大地的帐篷。从褶皱里
脱落的远行,凭记忆,渴饮母体的温度
我知道,声带是怎样学会第一次啼哭
我们承受的柱子,承担四角的天空
我领受这与爱暗合的沉默。你知道
一种有细密齿痕的贝壳吗?
她在月潮的牵引下打开石灰——
群星在广阔中,排列
我们闪亮的珍珠
斯马SIMA
本名马傲杰,1994年生于辽宁盘锦。同济大学机械与能源工程学院本科在读,同济诗社现任副社长。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延河》、《上海诗人》、《天津诗人》等。
秋夜
秋夜穿过身体,打开
闭塞的通道。语言在旧街区
暗处,变得清晰
如十字路口一般可辨
我们去南京东路
去人们听不清的地方
说完相识所需的全部,把话语
留在黑色的江水里
你指给我那船下
危险的水线。这样的船
不会去水的尽头,我们也不会
我们滞留
一纸模糊的通告,将回去的路
也截断在入口。到下一站
或许可以顺利告别
趁着还能记住一些轮廓
这个崭新的
秋天,我在另一种语言里
回归生活,回到它的每个字母里去
却依然感到陌生
苏州杂记
五月四日,我们蘸着糖水
咀嚼一个烂菠萝。
日出。鸽子群飞进花丛,
啄食着雌蕊。塘下的魔术师,
他能轻松指挥一列蚂蚁,
五分钱即可送你体验死亡。
灵岩山周围是村庄,黄昏下
总有犬吠。真可怕,
地铁玻璃上,只能看到无数自己。
绿藻缠身的巨人,还在等待
一只迂回的白鸟。
令人恐惧的,不是深水,
而是突然降低的地面,以及笔直的,
延伸远方的木甲板。
我折断三根苇草,
在荷叶上祭奠,死去的鱼。
程一CHENGYI
贵州毕节人,1993年生。同济大学建筑与城规学院本科在读,曾任同济诗社副社长、同济诗歌典藏馆副馆长。作品散见于《诗刊》、《新诗》、《天津诗人》、《贵州都市报》、《人才周刊》等。参加2014年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写生课
天知道,无名溪里的鱼卵也知道
每一面悬崖都是一面镜子
把时间磨成白色,把时间的倒影磨成蓝
用溪流里的水喂养细鱼,也能养成浩然之气
山就是山,石头就是石头
只需要再来一阵风,山上的眼睛就都会闭上
江山挂在古道上,在古道上行走的人都是英雄
要学会登高,要知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要从身体里的悬崖摔下去。摔下去
我们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摔下去,我们就赢了
二十岁,要能静静地坐下来
看一只小鸡怎样啄食青苔的寂寞
在胃里藏一把琴,饿了就弹它。学会把西瓜切
成大块
学会循着时间的透视法,把远处看小,把近处
看大
把山里的隐士看成一棵树
二十岁,看细柳缠绕,看山里的梧桐朝晖夕阴
我的心便越藏越深,越藏越深
那一年
那一年,肥硕的秋天还在父亲的刀口上打颤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稻子啊
人们幸福的面孔在黎明的露水中放大
而我们谈论的那个人,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井口上留下半担水,一根扁担
一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小的
那一年,我们从拥挤的声音里挤了出来
和他的小儿子有说有笑
我们脱掉了一切,在河里闪闪发光
王静怡WANGJINGYI
山东潍坊人,1993年生。同济大学中文系本科在读,同济诗社现任社长。作品散见于《诗林》、《上海文学》、《上海诗人》等。
伞骨
暴雨中,一处伞骨
折断最后的拐点——它
这样丑,作为垃圾
本该在博物馆内,和你绿色的
台灯一起,被仔细观摩,
被批评历史的人奉为
艺术,在你躲闪的词语中扭曲成
混乱的云,小安迪悬起的云
最后一次去当代艺术博物馆,我们
爬上顶楼去看,这上海的江水
雾中的夕阳正为它们镀上一层
劣质的金粉,闪烁在我们看不见的污秽间
“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来时的样子了。”
一年前那个清晨,被自己的无知
通知:“还未开展”
我们的失落融化了,又
凝固在雾里,变为现在的暴雨
雨还未停,沉默正倾盆而下
这个季节本该有雨
这个季节本该有雨,洗净
痛苦的眼,望向咫尺之遥的
四月,像剥开一瓣甜橙,流溢
香气至肺叶边缘
被阻断的池水堆积成雪
于浮漫的柳絮,于云的蝉翼
注视,在此刻的山水之间
我有大把时间足够
采集一支谣曲
窗被开启,纸屑飞落如花
和着渐渐浓郁的春风
我们同吟一笺低语,在
气息逆流的耳边
在字与字的间缝里,我读到
一场雨,若是
没有雨,我也无需等待
一句诗的造访——
五个字,或者更短
秦惟QINWEI
本名祁勤维,1995年生于四川遂宁。同济大学日语专业本科在读,同济诗社成员。作品散见于《深圳晚报》等。获首届“上海市大学生原创文学创作坊”诗歌组首奖。
火车一夜
穿行在山林我们看见
第一块枕木和童年
而选择出离,无非是
对生活的筹码心存犹疑
这个蠕动的车间,地毯
是绿色生产线。穿制服的
拿走票,反复兜售
芒果、牙刷、电动玩具
男人们拉开门,正好
车也过了大桥。好像堵住出口
便能越过一整条江的空虚
有六个人,四个在我头上
一个在窗玻璃里练习唇语
所有不可抵达的亲密
都令人尴尬。下铺的意义仅在于此
收听锅炉的热度,任月光嘶鸣
而噙也噙不住的汗水
来源于一场旅行的错觉
目的地是不断变幻的责任
有没有车票,山洞都不会过去
出口
走出罐头厂时,他不得不
感到沮丧。今天的太阳
是尚未封装的糖水枇杷
抬手丈量,泛黄如同去年的雪花
去年,他登上火车
掠过瘦小的山洞,有什么
滋滋作响,也许是
别人的死亡,别人
新婚,戴着银镯子的情妇
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罐头
肉的。不再犹豫
他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诸涵葳ZHUHANWEI
1994年生于福建厦门。同济大学电子信息科学系本科在读,曾任同济诗社社长。作品散见于《诗林》、《翠苑》等。
密云路
三个人,点了好多瓶啤酒
我是第四瓶
绿色的树透明成一种暧昧的液体
他们渴望一点点短小的,拥抱
蛾子在扰乱
带着敌意的意味
蚂蚁撕咬着,迫近心脏
教导我们要眷恋阳光
警惕黑暗的井盖
我们像麻雀一样散场
他们只有三块钱
我们得出发了
我得出发了,我换上漂亮的衬衫
我们约好在公园见面
她会精致地爱我,给我
掷地有声的吻
海一样辽阔
这湖面太过平静
我们就坐在湖畔,听了
一整夜的雨
我们坠落下去
风会把我们托起来
我们的肉体被对方啮噬残破
她的指头流血
我的衬衫破了
一个平整的黑洞
六点半,我们约好在那里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