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外三首）

闻小泾

一

在山中，我们走了很远，直到

一只鸟斜下来

穿过我们的谈话声，消失在

远处的树阴中

流水声低于我们的谈话声

在脚下潺流了很久

我们以为会碰到一只竹笋，但是，没有

我们碰到的只是一座寺庙，声声的木鱼

敲打着黄昏

我们看到，天空慢慢弯曲下来

被蝙蝠的翅膀

越织越小，偌大的一座城池

瞬间，被绮霞的余光

一点一点抽回

二

黄昏时刻，像我们这样走在路上的

人，已经很少

风吹着落叶，为的是让新分蘖的芽孢

进一步地生长

我们寻找着

竹林间的笋，一部分已被挖空，被挖空的

头部，聚满了苍蝇；

有两三只，脱离了人们的注意，隐然在

草丛中，悄然拔节

苍凉的皮，有着将军盔甲的味道。

这是四月，蝉还没有开始成虫，山间

充满了寂静，有的只是人们的脚步声

伴随着流水声

踏响一个季节的节奏

草原上的鹰

鹰站在岩石上转动着头颅，千里草原

也随着它头颅的转动而转动

它的身后，岩石的巢穴中，四只雏鹰正在

张着嘴，为它们的饥饿而叫喊

鹰的血液里充满了使命感，为父的责任

使它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

鹰站在岩石上转动着眼球，千里草原之中

有一个斑点，正落入它的眼球

一只刚分娩的母羊，正不顾自己的疼痛

用嘴爱抚着小羊，鼓励他站起来

小羊蹒跚着两只前腿，站起来又跌下去

跌下去又站起来——终于迈出了生命的第一步

但鹰已锁定了目标。饥肠辘辘的雏鹰的

叫声，使它有了不顾一切的责任感

就在母羊分神之际，一只偌大的黑伞

罩在了小羊的头上

随即黑伞向着空中飞起

小羊孤零零的双脚还抓着几根草子

——黑伞越飞越高；越飞越小

母羊一声尖叫瘫倒在草地上，瘫倒在

自己刚刚生产的血泊里

而鹰，一会儿后，又站在了岩石上，千里草原又

在它的眼中转动起来——有如连续剧

一只牛的故事

一只牛走失在原野里，它是为

它的自由而走失

原野里几乎没有道路，只有密密麻麻的

树林里的野草，组成了道路

一头熊看中了牛的孤单，从背后

猫了上来，它想为自己解决一顿大美餐

但牛发现了背后的窸窣声，它猛地一回头

两只犄角，几乎顶在了熊的额头

熊大惊着后退，连退三大步后，悻悻然地

扭头溜走——它为自己阴谋的失败而懊恼

牛继续往前走，它期望着走出森林之后

就会是一片广袤的草原

那里有肥嫩的青草，还有它

日夜思念的无拘无束的伙伴们

但一只豹发现了牛的行踪，它从树上

猛地向下一跃——

两只利爪啮住了牛的咽喉。牛猛然

一阵激灵，把豹子摔了出去

但牛的血管已被刺中。牛忍着疼痛

继续往前行走，为着它的自由的草地

豹子狡猾地跟在背后，沿着牛留在草尖

上的斑斑的血迹

牛越来越孱弱，它几乎迈不出腿

就在它即将到达草原的边缘时

它朝后看了一眼，一只豹子连同整座森林

在它的眼前旋转——有如万花筒

以后的故事与牛没有关系。只与豹子构成了

血淋淋的关系。

拓荒者与豹

饥饿的两只豹离开了洞穴，把

两只幼崽留在了洞穴里

它们双双踏上了觅食的道路，连续三天

空腹，已使它们饥饿难忍

月光照亮了眼前的道路，像一条白带

在森林中飘忽

它们低着头赶路，用嗅觉和听觉寻觅着

森林中的任何一点信息

忽然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

尖利，越来越凄厉

它们知道，这是从拓荒者的小屋里传来的

小屋位于森林中，孤零零的一座

离此不远，四分之一公里外，紧靠大路

还有一座富者的房屋，它的主人是一位先期

的拓荒者

两家的孩子经常往来。这一天，拓荒者

弃屋而去，而富者的孩子却摸到了这里

夜色把他困在了屋里，他回不去了

只能用哭声驱散他的惊恐

两只豹子蹑足而来，它们判断屋里

别无他人，正准备猛扑而上时

先期拓荒者正转过屋角。他被小孩子的

哭声所吸引，犹豫着踏上了

通往小屋的路径。他跪下来用枪瞄准了

野兽，随着一声枪响

母豹倒了下来，雄豹见状，循着枪烟

向他扑来，甚至不顾腹部又被击中的

疼痛，用爪抓住他的肩膀，他用手

扼住它的咽喉

就在双手对峙之际，豹子却浑身

慢慢软了下来，瘫倒在地

他不顾肩上血流如注，扑到了屋子里

“孩子，别怕，我会带你回家。”

“爸爸，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好怕。”孩子一下子

从黑暗中扑了上来，一声欢叫

几个星期后，拓荒人追踪野兽到一处山洞里

发现山洞最深处一块干草垫上

有两具刚刚腐烂的尸体，正是豹的幼崽

责任编辑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