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甘孜藏区个人用语现状调查研究

沈群英 付挺刚

★语言研究★

四川甘孜藏区个人用语现状调查研究

沈群英 付挺刚

甘孜州是内地通往西藏的交通枢纽、藏汉贸易的主要集散地。多语言、多文化长期触碰、融合而和谐共生，个人藏汉双语现象早已存在。随着该地域的开放和旅游、文化、语言教育的发展以及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多种语言交汇触碰，个人用语表现出多样性和复杂性。经调查发现：全州通用藏、汉两种语言文字，藏汉双语现象日渐增多，但英语使用人群很少。

甘孜藏区；用语现状；多语；调查研究

一、引言

甘孜藏族自治州 （以下简称甘孜州）常住人口达到113．78万人，全州户籍人口为110．19万人；非农业人口16．2万人，农业人口93．82万人。［1］甘孜州境内现有25个民族，藏族人口占78．29%，汉族人口占18．24%；其他少数民族人口占3．47%。全州常住人口中，具有大学（指大专以上）程度的人口为62887人；具有高中 （含中专）程度的人口为65395人；具有初中程度的人口为152903人；具有小学程度的人口为420180人。［2］

甘孜州是历史上 “茶马互市”的中心，是早期民族频繁迁徙的 “民族走廊”腹心带，又是内地通往西藏的交通枢纽、藏汉贸易的主要集散地，此处一直是各民族繁衍生息的地方，多语言、多文化触碰、融合而和谐共生。语言本身没有优劣之分，语言的主导性取决于这种语言给当时的人、地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与汉族联系密切，藏汉双语现象早已存在，而且藏汉双语现象较之其他藏区出现的时间要早一些，发育程度也相对高一些。当前，甘孜藏区已有藏汉兼通的双语人或双语群体，有些部门也有使用藏汉英的三语人，但数量少，范围小。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和旅游、文化、语言教育的发展以及社会文化转型、全球一体化和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多种语言交汇触碰，个人和社会用语表现出更多多样性和复杂性，有待深入研究。四川甘孜藏区的用语情况调查对于适时调整和有效贯彻执行语言政策、语言教育政策、劳动人事招考等具有重要意义。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取问卷调查形式进行，委托甘孜州各县大学生2014年1月和7月寒暑假回家乡发放问卷、伴以当地语言翻译问卷协助答卷并当场收回问卷。问卷调查语言为汉语，辅以藏语翻译。

（一）研究目的

本研究旨在了解甘孜州各民族个人藏、汉、英三语的使用情况，分析三语的用语原因，从而进一步了解其语言态度，便于为本地的语言政策、语言教育政策、劳动人事招考语言政策的制定、完善提出参考。

（二）调查对象

根据甘孜州地域广、人口分布不均，藏族人口占了78．29%，且农业人口为93．82万人，为了调查的可行性和准确性，确保信息的可靠性，本课题组将调查范围设定在州内除九龙、泸定外的十六县；将调查对象设定于州内常住个人和机关单位，个人对象选取了农牧民、学生、工人、售货员商贩、医务人员、教师、公务员等身份，重点调查个人用语情况；调查数量为甘孜州常住总人口的万分之一的个人。

（三）数据来源与整理

我们试图全面了解各民族用语情况以及对藏、汉、英三种语言的态度，发放问卷150份。如表1所示：150份问卷100%全部收回，其中有效问卷149份，有效率99．33%。从数据来源的民族成分而言，来自州内藏族的问卷101份，约占67．33%；来自州内汉族的问卷37份，约占24．67%；来自州内其他民族的问卷12份，约占8%。从数据来源的职业身份而言，来自农牧民的问卷54份，约占36%；来自经商者的问卷30份，约占20%；来自企事业、公务员等公职人员的问卷37份，约占24．67%；来自学生的问卷29份，约占19．33%。以上数据的比例与甘孜州内各民族人口数 （藏族人口占78．29%，汉族人口占18．24%；）和人口户籍性质 （非农业人口16．2万人，占14．7%；农业人口93．82万人，占85．13%）大致一致，且与课题组的重点调查对象一致。

表1 数据来源基本情况

彝1 0 1 0 2 4 2．67%羌0 1 0 1 2 4 2．67%其他 1 0 0 2 1 4 2．67%小计 29 30 24 30 37 150 100%

三、调查数据分析

由于本调查问卷涉及多项内容，共20题，但本次只选取了与用语相关的单选题1、2、4、6、7、14数据，侧重分析藏汉民族用语现状。

（一）个人用语情况

1．个人语言基础

表2 单选1题 “您的第一语言、第二语言、第三语言是什么”

从表2可见，甘孜州内81%藏族人的第一语言或母语是藏语，其中76．54%藏族人以汉语为第二语言，而100位藏族人中只有16%的人使用英语为第二三语言，这表明各民族首择本民族语为第一语言，其次选族际共同语为第二语言，表现出深厚民族情结和强烈的民族认同。同时出现了19%藏族人以汉语为第一语言，深究这19份选择汉语为第一语言的问卷发现其中9份问卷显示其父母有一方为汉族，还有6位父母虽然是藏族但一直居住在城镇，还有4位在问卷上没有体现，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其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中有一方是汉族。说明各民族通婚联姻和城镇化有利于汉语的推广，有利于民汉兼通目标的实现。

而从37份汉族问卷中可见100%第一语言或母语为汉语，这同样表明本民族身份的认同和厚重的民族情结；37．84%的汉族人选择英语为第二语言，10．81%的汉族人选择藏语为第二三语言。这同样表明汉族10．81%的人使用、学习国内少数民族语言的数量不如汉族37．84%的人使用、学习外国语的数量大，更不如少数民族76．54%的人使用、学习汉语的数量大。同时16%的藏族人使用外语数量远远小于37．84%的汉族人使用外国语的数量。这些数据表明民族地区的各族人们具有一定的包容、接纳心态，除各民族的本民族语言文字外，少数民族对汉语的认同高于外语，而汉族人对外语的认同高于少数民族语。这说明民族地区的开放、发展还有待深化。

2．个人在不同领域用语情况

表3 单选2题 “您在下列场合常说什么语言”

从表3可见，在100份藏族人选择语言的平均数来看，62．6人次选择常用藏语，37人次选用汉语，0．4人次选择常用英语；藏语的使用比例明显高于汉语，这基本反映出甘孜州藏族的语言使用状况。从语境与语言选择而言，藏语与家庭领域的关系最密切，其次是友情方面和学校教育领域，接着是职业场所和公共场合；而汉语与公共场合关系最密切，其次是职业场所。可见藏语是维系甘孜州藏族内部关系的最重要交际纽带，在同兄弟民族的交际中主要使用各民族的通用语——汉语，这也说明在甘孜州藏族人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藏语文，藏族常使用本民族语场合多。

3．个人语言能力

表4 单选4题 “您认为自己是什么语言类型的人”

从表4可见，在100份藏族人的问卷中显示50人 （50%）认为自己是 （藏语或汉语）单语人，而49人 （49%）认为自己是 （藏汉或汉英）双语人，1人 （1%）认为自己是藏汉英三语人。其中藏语单语人42人和藏汉双语人47人，这说明甘孜州内藏语使用人口仍居绝对多数，同时藏汉双语人的数量与单语人的数量相当，体现 “藏汉兼通”人才队伍的壮大之势。结合表2和表3可见，随着各民族的交往和甘孜州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的发展，藏族中有相当数量人口常用汉语和藏汉双语，这表明藏族人转用汉语现象增多，还有藏族人用语正在由藏语单语转向藏汉双语发展。而从37份汉族问卷中可见，汉语单语人占在37份83．78%，双语人占16．22%。其中汉藏双语人占5．41%，汉英双语人占10．81%，这说明汉族人使用汉语时态相对稳定。可见甘孜州主要以藏语、汉语单语人以及藏汉双语人为主，汉英、藏汉英三语为辅的用语分布。

4．个人语言兼用情况

表5 单选6题 “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有 （藏汉英）语言转换或语言夹杂现象”和单选7题 “最主要是哪些语言的相互转换或相互夹杂”

从表5可见，在149份问卷中语言兼用的情况最突出，语言兼用比例88．3%，其中有33．9%的人经常使用双语，54．4%的人偶尔会语言兼用，11．7%的人没有语言兼用而只用单语交际，这表明甘孜州语言使用中语言兼用情况大好，各种语言和谐发展，甘孜州语言态度开放程度大，少数民族对非母语采取了一种开放的接纳态势。再从149份问卷中88．3%语言兼用的语种方向来看，一方面在100份藏族问卷中80人经常或偶尔使用藏汉双语，占调查总人数的53．7%，而在49份汉族和他族问卷中汉藏兼用24人，占调查总人数的16．1%，这表明甘孜州藏族人民积极达成 “藏汉兼通”语言目标，汉族和他族人学习使用藏语与藏族人学习使用汉语比较，前者不如后者数量大，反映出藏民族学习使用汉语的态度更积极。另一方面在149份问卷中只有30人，约占20．1%会在交际中夹杂或转换用英语 （其中含9份兼用藏汉英和汉藏英、4份兼用藏英、17分兼用汉英），这表明外语对甘孜州人民的积极影响，但同时可见藏民族偏向使用藏语和汉语，使用英语情况却很少，这基本反映出甘孜州藏民族的语言认同态度、使用状况：单语向双语或多语发展，尤其是由藏语单语向藏汉双语方向迅速发展，双语人和多语人不断增多，而且这一趋势还将持续不断。这种现象有利于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有利于开放的深入，有利于各民族进一步横向联系。

四、结论与思考

从语言使用情况来看，甘孜州通用藏、汉两种语言文字，藏汉双语现象日渐增多。由于藏汉英三种语言的实用性各异，甘孜州各民族人民在调整和扩大自己的语言能力，突破语言之间的语言障碍，力求在社会上有更好的立足与发展，纷纷迈上双语化道路，逐渐形成藏汉双语环境，不同语言兼用、语码转换更为自然，藏汉双语有逐渐增长趋势，呈现出和谐的语言关系。

（一）如何平衡藏语文和汉语文的社会地位和使用功能？

尽管现在有一部分藏族人不再使用自己的母语藏语，但藏语文 （康巴藏语）仍然是大多数藏族民众日常生活的主要交流工具，寄托着藏族人民对自身特有文化历史的深厚感情。甘孜藏区的藏族人口除了在家庭内部、邻里亲友间使用藏语外，还在本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个领域中使用藏语。［3］同时看到有16．1%的汉族人和他族人兼用汉藏语言，虽然汉族和他族人学习使用藏语的数量没有藏族人学习使用汉语多，但这表明藏语在该地域的社会价值。藏语属于活力值比较高的五种语言之一，藏语的使用范围和使用程度保持稳定的态势，现有基础上继续做好学习、使用工作，进一步提升藏语的规范化、标准化和信息化水平。［4］

汉语是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是联合国六种正式工作语言之一。在中国，除汉族人使用汉语外，有些少数民族也转用或兼用汉语。现在有一部分藏族人转用汉语，尤其城镇居住的部分藏族民众以及从州外来的汉族和其它民族 （干部职工和经商打工人员）基本上能熟练地使用汉语文 （但主要是四川话）。从交流工具和学习先进知识体系的工具性角度来看，汉语是中国境内最有利于推动现代化发展的工具性语言［5］。随着甘孜州内各县、乡道路交通、电视光纤入户的落实、教育的普及、传媒语言的影响、对外开放、旅游业发展和人口流动的加剧以及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等，汉语使用在城乡居民中将更加普及，能够使用藏、汉两种语言的人口及其在总人口中的比例将会日渐增多，这会引起甘孜州整体语言使用模式的变化。

但同时要看到藏语和汉语在各自不同领域表现出不同的价值。实际上，甘孜州内的汉族人绝大部分人是汉语单语人，真正会说藏语的汉族人较少，而且藏族人在社会领域的公共场合，通常说汉语，汉语在此地的发展呈现扩大之势；当然藏语的确存在相当大的使用场景，并且有中国的民族语言政策、区域自治法的保障以及和谐的社会环境，藏语还将继续与汉语和谐共生，发挥不同功效。

如何看待甘孜藏区个人掌握并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的双语现象？由于我国长期实行民族平等和语言平等的政策，国家在大力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普通话的同时，有力保障少数民族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的权利，而且对汉语方言也不加限制，方言在各地可以使用和发展。国家还制定双语政策，提倡双语制，鼓励使用汉语。这些政策的制订与实施，加之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市场化、一体化的迅速发展，大大促进了我国各种语言和各种方言的密切接触，为双语、双方言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极为有力的条件，创造出想当良好的环境。个人的藏汉双语现象标志着藏民族个体作为单一民族成员身份和国家整体——中华民族成员身份的双重认同，二者达到和谐统一。广大藏族民众需要学好藏语文以便研究和继承古代文明，为广大藏族民众的社会发展和文化需求服务，但同时也需要重视通过学习汉语文来掌握中华文化和现代化发展所需要的各种知识。

我们应该一如继往地坚持贯彻民族、语言平等政策，继续促成全民性 “藏汉兼通”语言目标的达成。

（二）“藏汉兼通”语言发展目标下的外语何去何从？

甘孜州内个人使用英语的情况很少。尽管甘孜州内大部分中高级知识分子都学过一点英语，但真正能听懂和能说英语的人很少。英语是一种外国语，不能同汉语与藏语相提并论，对英语的作用不宜强调到不适当的程度，更不能滥用，不能冲击、损害本族语和国语。因为语言的发展是人先天能力和环境交互的结果［6］，因此我们应该理性对待外语的使用程度、范围、人群。

尽管甘孜藏区人口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普遍较低，还有各民族的口头语言比书面语言的使用场合要广、使用频度要高得多，但这次调查对象没有纳入庞大的宗教人士，在调查对象中没有区分具体的乡村地域、文化程度；调查内容没有区分口语与书面语 （文字）、方言与普通话。不过从上文调查到的语言事实、多种语言现象已经能大致了解到该地域人们语言的个体行为现状，我们还要从社会学、语言学、心理学等方面对该地域人们的语言态度、语言教育等深入研究，才真正有助于制定语言规划，落实语言政策。

［1］甘孜州201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Z］．http：／／www．my12340．cn／article．aspx？ID＝3413

［2］甘孜州的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公报［Z］．甘孜日报，2011年5月20日

［3］李旭练．少数民族语言类型使用现状调查分析［J］．民族翻译，2013年第1期，p50

［4］黄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活力研究 ［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0年，p97

［5］马戎．民族与社会发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年，p234

［6］王振宇．学前儿童心理学［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7年，p203

［责任编辑：黄 信］

Investigation on the Use of Personal Tri－language in Garze Prefecture of Sichuan

Shen Qunying Fu Tinggang

Garze Prefecture is the transportation junction from the inland to Tibet as well as the distribution center for Tibetan and Han traders．There has been multi－language and multi－culture to communicate，mixing and then coexisting harmoniously．Bilinguals（speaking in Tibetan and common speech）also have existed for a long time．Due to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in tourism，culture and language education in Garze prefecture，the use of language turns out to be of diversity and complexity．According to the investigation，we can get the conclusion that Tibetan and Chinese coexist harmoniously，even the bilingual use of Tibetan and common speech increases gradually，while English is spoken in a small scale．

Garze prefecture；status of language use；multi－language；investigation

H07

A

1674-8824（2015）02-0071-06

四川省教育厅重点项目—— “甘孜州藏、汉、英三语触碰与合理定位”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4SA0163。）

沈群英，四川民族学院预科部副教授。（四川康定，邮编：626001）

付挺刚，四川民族学院藏语言文学系教授。（四川康定，邮编：626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