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15-06-13
随便的坦白交代,关关的宽容大度,感动了每一个驴友,他们为随便鼓掌,为关关落泪。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随便用自己的行为,还原了人之初始,性本善良的本质,她不想,也不愿意把丑恶、龌龊、肮脏的东西带到另一个世界去。驴友们在随便的启发、带动下,纷纷要求坦白交代,向大家讲叙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感动至深的首当其冲的是人民群众。她说她的故事没有随便讲的那么精彩,那么惊心动魄,那么伤天害理。她是一名中学教师,三十三岁,刨除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剩下的不过二十来年,这二十年间,没做过多少好事,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哪怕是一件坏事,都不曾染指。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但也绝非一个坏女人。要说坏事,可能就是她曾经结过三次婚,离过三次婚。她想,这结婚和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责任不能由任何一方单独承担。她酷爱音乐,喜欢唱歌、演戏,平时非常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省下来的钱拿去举办个人演唱会,因而激怒了丈夫,引发家庭矛盾,最后导致离婚。头一个丈夫是这样,最后一个丈夫也是这样。离婚前后,她经常抱怨这些曾经的丈夫,说他们不理解她,不支持她,他们和她没有共同语言。他们胸无大志,没有事业心,时刻想的是如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现在看来,事业和小日子并不矛盾,丈夫们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与之相比,倒是自己显得狭隘和偏激。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如果能活着回去,她想去找他们,向他们道歉。如果她死了,希望活着回去的兄弟姐妹们代她向他们道歉。人民群众当即向大伙儿公布了三任丈夫的电话号码。她告诉大家,她是云南昆明人,是昆明市明湖中学的音乐教师,真实姓名叫方华。她还告诉大家,如果有来生,她还爱音乐,还爱唱歌。
人民群众的故事简单、平淡,没有传奇色彩,但言语间充满了诚挚与自省,受到驴友们的认可和欢迎。
风筝、可以、麦子、魔鬼克星和我,都向大伙儿做了坦白。风筝说,她是做投资担保公司的,开始只是给老板打工,后来做了老板的情人,被老公发现了。一天深夜,老公将她绑起来,把一只亮着的电灯泡塞进她的阴道里。老公一边塞一边骂她,看你还出不出去乱搞,叫你乱搞,乱搞,乱搞!灯泡在阴道里灼热无比,像团火似的,痛得她死去活来,幸亏老板的手下及时赶到,把她救了。住院期间,老板去看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卡,说够你一辈子花的了,伤好后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后来她跟老公离了婚,跟老板也断了关系,用老板给她的钱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不错,收入也蛮可观。后来她雇了几个员工,店里的生意都由员工打理,开始过起了平静而又自由的生活。但心里总是感到空落落的,老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东西。
风筝的故事充满了血腥和暴力,驴友们听了嘘唏不已。
可以问风筝:“老板给了你多少钱?”风筝说:“五百万。”可以点点头,说:“这个老板还是蛮有良心的。”
麦子更另类。她说,她出生在湘西的一个小县城里,十三岁父母双亡,十六岁辍学后去了东莞,在一家大企业打工。她长得水灵,样子逗人喜欢,一天中午,高管让她到他家里去做饭,饭后高管就把她当午觉睡了。事毕,高管给她一个大封包,她懵懵懂懂地问高管为何要给她那么多钱。高管把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因为你是处女,值。此后,每隔三五天,高管就安排她到他家去做一回饭,而每回饭后,高管就要睡上她一回,但是不再给她封包了。她认为高管占了她便宜,愤然离开那家企业,辗转广东各地,边打工边读书。她喜欢西方文化,对中国近代史很感兴趣,林微因曾是她心中的偶像,对沈从文的作品也情有独钟。经常参加当地社团的一些活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以志愿者的身份深入社区,为留守老人、留守儿童服务。在那里,麦子认识了一个老头。老头并不老,六十多岁,有儿有女,儿女们留下一座豪宅、一款名车给他这个孤老头就移民国外去了。
从不喜欢和保姆打交道的老头,见了麦子一反常态,高薪聘请麦子做了他的家庭保姆,一日三餐,包吃包住。一个月后,麦子自愿上了老头的床。不久,老头提出与麦子结婚,并承诺,只要麦子答应跟他结婚,豪宅名车归她所有。麦子天生害怕结婚,一听到“结婚”二字,就吓得尿飘,没几天便逃之夭夭。离开老头以后,麦子继续打工,继续漂泊。也许是命中注定,抑或是太有“老人缘”,此后的岁月里,麦子连续跟老人们同居,闺蜜问麦子,与那些老爹同枕共眠有何感受?麦子回答说,威猛如虎,强壮似牛,仔细品尝一个个都像一盘“馊菜”。如此“馊菜”,麦子却不厌其烦,一盘接着一盘地吃,连续吃了N多盘,屈指数数竟有五个,还不算拥有豪宅名车的那一个。不过这些老家伙,对麦子都很好,金钱物质样样满足,多年后,麦子也就从他们身上获取了不少财富。麦子说这些财富应当归功于她的原始股。这期间,麦子育有一儿,和谁生的,连她自已都不清楚。她还说,将来如果生活遇到困难,她就领着孩子去找老爹们做DNA亲子鉴定,相信能把孩子的生父找出来的。
麦子也曾与一个适龄男人结过婚,对方是个羽毛球运动员,在一些大型比赛中拿过名次,得过奖。她和他也过了好几年的幸福生活,不幸的是,这个男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偏偏去制贩毒品,结果被判无期。
麦子说,从十六岁出来混,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三十岁的她总觉得自己像一叶小舟,漂在大海上,不停地漂泊,不知道哪儿是岸,哪儿是尽头,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她曾有过美好的梦,可如今却生活在梦中,她不想总是这样过日子。如果这次能够活着回去,她得认真地想一想,自己给自己找条路,好好安排未来的生活。
俞小芹一直都在认真倾听每个驴友的发言。随着坦白交代的深入发展,喜怒哀乐在那张日渐黑瘦的脸上不断变幻。她时而低头沉思,时而面带微笑,间或悄悄地,不露声色地看看梁山好汉,有时又望望魔鬼克星,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考虑自己是否也要坦白交代。如果要,什么时候讲,讲什么或不讲什么,是在老魔之前讲,还是在老魔之后讲。正在踌躇的时候,魔鬼克星突然站了起来。
“我真高兴能够在这里听到这么多真实感人的故事,看来,这趟我没有白来。就像刚才人民群众说的那样,有你们这样的人做朋友,做兄弟姐妹,死了也值!随便把她过去做的错事向关大哥坦白交代,得到关大哥的宽恕和谅解,这件事情做得非常出色,非常漂亮。诚然,有些人或有些事是应该坦白交代的,但我认为,随便的这个坦白交代,已经超越了事件的本身,达到了至上至尊的高度。随便此举,为她自己提高了做人的海拔,从而变得高大起来。因此,我建议,把‘坦白交代改一下,改成‘真情告白大伙儿说好不好?”
大伙儿觉得老魔的话有哲理,很深刻,都说好。俞小芹和我也说好。
魔鬼克星用一大段实实在在的话作为开场白,赢得了驴友们的好感。这小子,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总想把自己推出来,放到众人面前晾晒晾晒,哪怕是死到临头,还忘不了表现一番。我坐在他身边,听他如何向大伙儿“真情告白”。
“现在,我来跟大伙儿讲几句实话。”魔鬼克星说,“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便衣警察,‘6·11特大抢劫案专案组的侦查员,名叫桂军,二十五岁。这次参加‘梦幻之旅徒步漓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到驴队来做卧底,任务是跟踪、监视、掌握俞小芹的动向,从中发现线索,伺机破案,将那一袋去向不明的珠宝追回来。”说到这,老魔特地向俞小芹解释道:“小俞啊,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任何一个案件发生以后,凡是与本案有关的一切涉嫌人员,公安机关都必须对其进行调查,被调查者,有责任、有义务、无条件地接受调查,并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
俞小芹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席话,石破天惊。人们万万没想到,这位热情、谦虚、活泼可爱,浑身上下像块玻璃一样透亮的小伙子,居然是公安局的一个卧底。男女驴友都瞪起眼睛,满脸愕然地望着魔鬼克星。
魔鬼克星说:“为了破案,为了帮助群众挽回损失,我们公安机关有必要这么做,请大家理解。”驴友们没有说理解,也没有说不理解,都没有吱声。梁山好汉蹲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儿不自然。“说不定咱们驴队就有公安局的卧底。”我想起不久前他跟我说的这句话,心里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魔鬼克星接着说,“经过专案组的深入调查,小俞的涉嫌问题已经有了结果。”
俞小芹顿时瞪大了眼睛。驴友们忙把耳朵竖了起来。
“请大家稍等片刻。”
小盆地的西北角有道沟,驴友们的背包和物件都堆放在那里,魔鬼克星走过去,找到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摁了一下启动键,手机亮了,指头在闪光的屏幕上扒拉着。大伙儿的目光紧紧追着魔鬼克星,眼里满是困惑,不明白他去搬弄那个早已无法接收任何信号的手机干啥。
“我给大伙儿念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进洞前收到的,是我们刑警支队王支队长亲自发给我的。”
魔鬼克星拿着手机走回原处,念道:“33号,”老魔停顿一下,解释道,“我在支队的编号是33号,外出执行任务,搞行动什么的,33号便是我的代号。”解释完了,接着往下念,“你报来的情况收悉。经专案组深入调查,认真研究,综合分析,认为俞小芹与‘6·11案无关,应予以排除,此前对她的审查立即停止。本案发生时,俞小芹见义勇为,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表现十分突出,有关误失录警面试的问题,支队党委已书面报请市局党委给予补试。市局党委研究同意对俞小芹进行补试。徐局长批示,旅行结束,案件告破,即命33号带着俞小芹到市局政治部报到。徐局长要亲自对她进行面试。”
魔鬼克星的短信还没念完,俞小芹就哭成泪人儿了,她用双手捧着脸,忍不住大放悲声。岩洞里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驴友们纷纷站起来,走上前去跟俞小芹握手,拥抱。关关挣扎着,在随便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他颤巍巍地向俞小芹伸出双手,向这位饱受委屈和痛苦的年轻姑娘表示由衷的祝贺。
看到这种场面,我真为小芹高兴,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这场由随便发起,并以“坦白交代”演变为“真情告白”的活动,至此达到高潮,但远远没有结束。驴友们到了这种境地,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们都想把自己的真情,向大伙儿作一番告白。我也不例外。
“该我讲了吧?”我说。
“我还没讲完呐。”魔鬼克星说,“我还有点真情,要向大家告白。”
他突然变得局促起来,两只手放在胸前,不停地搓来搓去,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驴友们都望着他,不晓得他又要给大伙儿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我,我喜欢小俞。”
魔鬼克星鼓起勇气,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大伙儿一愣,随即都笑了,说:“那你就喜欢呗。”然后都把眼光转到我身上。
老魔的表白我始料未及,他居然敢当众说喜欢小芹的话。在驴队,大伙儿都知道我跟俞小芹的事。这狗日的,与其说向俞小芹表白,倒不如说向我挑战。我尴尬极了,愤怒极了,立刻跳起来,大声说:“我也喜欢小俞!比你喜欢得早,追也比你追得早,你不应该来打扰我们。而且,而且……”我突然慌张起来,不知往下的话儿该怎么讲了。驴友们,包括俞小芹和魔鬼克星都很紧张,我想他们此刻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都希望听到“而且……”后头是什么玩意儿。我一急,脱口喊道,“我已经向小芹表白过了。”
俞小芹松了口气,魔鬼克星也松了口气。驴友们却满脸失望地望着我。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他们想听的东西。
“表白过又怎样?你向小俞求婚了吗?小俞答应你了?”
“没有。”
“就是嘛,没有嘛,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嘛。我还有机会嘛,还来得及嘛。”
我与魔鬼克星争吵起来,他那一连串的“嘛嘛嘛嘛”的拖腔,使我非常讨厌。老魔也很恼火,他承认他追俞小芹是追得晚了点儿,但不等于失去追求俞小芹的权利。他觉得他有追求、爱恋俞小芹的权利,我不应当阻挠和剥夺他的权利。俞小芹双掌蒙住脸面,泪水和笑容从指缝间流了出来。驴友们却望着我们一个劲地笑。人民群众说:“小俞真幸福。”
我和老魔争得面红耳赤,争得声嘶力竭,最后还是魔鬼克星让了步,他说:“爱情不能单凭打嘴仗。游子,如果你真心爱小俞,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我也要以实际行动来向小俞表明和证实,我真心爱她。”我说:“我也是。”老魔说:“我们公平竞争好不好?”我说:“好。”他伸出手来让我握,我握了一下,但手还未松开,他就把我的手甩掉了,感觉到他心里是多么恨我。
还剩下三个人没有告白,窈窕、老水和梁山好汉。按照窈窕的性格,不可能不告白,除了发起人随便以外,第一个站出来告白的应该是窈窕,但她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告白,大伙儿都感到奇怪。其实窈窕早就想告白了,没有告白的原因,是想让老水先告白,她想听听老水告些什么白些什么,偏偏老水蹲在地上闷着头儿不出声。窈窕见大伙儿都告白完了,忍不住催促老水,说:“水哥该我们来向大伙儿告白一下了吧。”她把“我”和“们”结合起来,有意拿老水和她相提并论。老水“哦”了一声,答应了却没动静。窈窕说:“水哥是你先讲还是我先讲?”老水说:“由你定。”窈窕于是说:“你先讲。”老水迟疑片刻,一只手撑住地面,一只手撑着膝盖头,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慢慢地扫了两个来回,一只手往窄长寡瘦的脸上抹了一把,用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说出一句足以让驴友们发晕、让窈窕疯掉的话。
“我是个骗子。”老水说。
“你说什么?”窈窕叫道。
老水抬起手,往窈窕那边做了个阻挡的手势,意思告诉窈窕,不要打断他的话头。
驴友中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是个骗子。”老水又重复一句。
大伙儿安静下来,认真听他讲下去。
老水说,他是从重庆歌乐山来的,名叫付万春,三十七岁,由于诈骗他人钱物,先后“三进宫”,前些年才从牢里头出来,在政府和亲友的教育帮助下,改恶从善,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决定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不久,在歌乐山承包一片荒山,养鸡种果,开办农庄,做旅游生意。老天爷很关照他,生意顺风顺水,事事如意,几年工夫便发达起来,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做老婆。夫妻俩商定,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由妻子照管,他带领工友,上山下乡,走村串户,跑城市,拉客户,扩大经营,开拓市场,没日没夜地干,很少在家落脚。一天深夜,他回到山庄,老远就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越野大奔,心里嘀咕,哪来的大奔?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客人没走吗?问守门的老头,老头睡眼蒙眬,晕头转向,说是什么重庆的郝老板来了。再问郝老板是谁,老头支吾不清,趴到桌子上装死去了。在江湖上混了将近半辈子的老水,情知不妙,明白家里出了状况,当即冲上楼去,将奸夫淫妇堵在屋里。后来的事态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妻子跟他提出离婚,要求山庄财产两人各一半,一半为固定资产,一半折合现金,要么她给他钱,她留下,要么他付她现金,她走人,否则对簿公堂,由人民法院来裁定。蹲过局子、坐了几回大牢的老水深知打官司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当初交友不慎,遇到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想争,不想吵,也不愿到法官那儿招惹是非,甘愿自己倒霉。罢罢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拿钱走人罢了。那女人早有准备,当即付了一大笔现款给老水,从此楚河汉界,天各一方,一刀两断了。
老水拿了钱,上赌场,逛妓院,吃喝玩乐,挥霍无度,不到半年工夫,又变成穷光蛋了。这天,他呆在家里,一边清点财物,一边看电视,发现自己的全部资产,只剩下五万块现金了。似乎又看到了两条道路,弯弯曲曲地摆在自己面前。一条东山再起,一条重操旧业,何去何从,实难取舍。
电视屏幕突然跳出一组仙境般的画面,山清水秀,洞奇石美……讲解员说,愿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老水叫来外卖,吃饱喝足,第二天便踏上飞往桂林的班机。他决定游览漓江,边看边想,好好地把自己的未来想个透彻。
本来,老水可以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一帆风顺地走下去,但没想到刚来驴队的头一天,就收到前女友娟娟发来的短信,要向他借十万元钱做创业之用。对娟娟这个女人,他虽然不大喜欢,但毕竟曾经和自己肌肤相亲,同床共枕长达三年之久。在江湖浪迹半辈子的老水,深知"义"字当头的重要性,决定帮娟娟一把。可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窈窕身上有个包,凭经验和感觉,他断定那包里,藏了不少料子。他决定对窈窕下手,以解燃眉之急。当晚,趁大伙儿醉酒熟睡之际,他偷偷摸到窈窕的帐篷门口,后来窈窕一口咬定,说有一只手伸进她的帐篷里,想偷她的十万块钱。其实,那只手就是他的。
老水觉得直接偷走窈窕那十万块钱风险太大,不如另想办法。后来他发现风筝喜欢打牌,就鼓动风筝和窈窕一块儿打,必要时豪赌一把,目的就是要赢得窈窕那十万块现金,没想到自己却输得一塌糊涂。要不是老魔出面干预,恐怕输得更惨。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老水平时精明过人,知道像窈窕这种单身富婆,对钱已经不感兴趣,她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敢作为、有担当、负责任而且又懂得欣赏她、疼爱她的男人。只要碰上这种男人,她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这个男人。老水在窈窕面前极力扮演着这样的男人。终于,当他把输掉的金表、金戒指、金项链送给窈窕的那个夜晚,就轻而易举地将窈窕俘虏了。接下来的事一帆风顺,窈窕背着他,打电话通知公司财务部,以老水的名义给远在重庆的娟娟打去十万元。
“有天夜晚,那十万元你曾经得手,并且偷偷把它藏在江边的一座小山洞里,后来那钱怎么又回到梁山好汉手中的?”
我忍不住问。
老水说:“我不知道。”
俞小芹说:“这事我知道。我和关大哥发现你的盗窃行为,为了不让你再去坐牢,也是为了息事宁人,让驴队顺利完成行程,我与关大哥商量,又把那十万块钱从洞里拿回来,悄悄放回到梁山好汉的帐篷里去了。”
老水说:“哦,原来是这样,你们都是大好人啊!”
魔鬼克星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没完,你已经构成犯罪,应当受到法律制裁!”
老水抽了抽鼻子说:“是。”
“还有吗?”魔鬼克星问。
“还有。”
老水说,他脖子上挂的这条金项链,手上戴的劳力士手表和金戒指都是假的。他做骗子的时候,是一家专门制售赝品和假货的公司向他提供的,没有专用技术工具,光靠肉眼是辨别不出来的。说着把金项链、金戒指和劳力士手表取下来,顺手扔进水里去了。然后站起来,走到窈窕面前,说:“窈窕,对不起啊。”
“骗子!”窈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水的鼻尖破口大骂。
老水垂着头,一声不响地站在窈窕面前,任凭她骂。
“骗子,敢来骗老娘,你知道老娘是谁吗?老娘是上海滩上珠宝行业里头的大姐大啊!亿万富婆呐!你知道吗?”
窈窕边骂边哭,边哭边骂,眼泪鼻涕一把接一把地喷洒出来。
“天哪,我汪白菊前世做了什么孽啊,今生净是碰到这些狗男人,一个比一个坏啊!大江大河大海都闯过来了,今天怎么会在你这小毛贼的阴沟里翻了船啊?啊啊啊……我瞎了眼啊,竟然跟一个小毛贼,一个骗子,一个囚犯睡在一起啊,啊啊啊……我活着还有什么脸面,回上海怎么见人啊,我还不如死了算咧……”
窈窕哭着,喊着,愤然起身朝坡下奔去。人民群众、风筝、麦子、可以见了,一拥而上,将她死命抱住了。
果然有条大鱼出现在老船失事的那个坡弯的角落里。这是一条鲶鱼,一米多长的身子,嘴巴有小脸盆那么大,腮边的须子足有半尺长,尾巴一摆,掀起一团浪花,它沿着岸慢悠悠地游着。
俞小芹、魔鬼克星和我,见了这条鱼都十分激动。我们心里都明白,只要把这条鱼抓到手,大伙儿就不会很快饿死在这山洞里了,对于驴友们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啊。然而要把它抓住谈何容易,光凭我们这几个人用手去抓,是不可能抓到它的。
“要是我带枪来就好了,一枪崩死它!”魔鬼克星说。
这是空话,我和俞小芹都没有搭理他。
“我有办法了。”俞小芹说,“把帐篷支起,倒过来当渔网使用。”
我和魔鬼克星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老魔,你上去把帐篷准备好,把老水、梁山好汉、子珏这几个水性好的都叫下来,还有麦子、可以,也一并叫她们下来,留下人民群众、随便照顾窈窕、关关、飘飘母女就行了。”俞小芹说。
魔鬼克星应声离去。
很快,帐篷和人员都到了坡下。那条大鱼游到一个旮旯头突然不动了,尾巴微微摆动,大嘴一张一合,好像专门等着大伙儿去抓它似的。驴友们见了又兴奋又激动,觉得此刻正是抓捕它的好时候。
俞小芹把大伙儿叫到一边,将她制定的抓捕方案说了一遍,就率先下了水。我和魔鬼克星分别领着老水和梁山好汉紧紧跟进。我们举着帐篷轻轻潜入水中,子珏和我紧跟俞小芹身后,并以她为中心扇形展开,悄悄地向大鱼游去。麦子和可以站在岸上,用电光照着那条大鱼。大鱼见了光,翻过身来,挺着雪白的肚子,悠哉悠哉地浮在水面上。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俞小芹屏住呼吸,悄悄地将网伸到大鱼的尾巴下面,先将它的尾巴兜住,再一点一点的往前伸去,试图把它整个身子兜进网里,突然大鱼一个挺身,又将肚子翻了过去,尾巴一摆,掉过头来,俞小芹趁机将网往上一抬,大鱼正好扑进网里。鱼大力气也大,加拿大的"快克幻影"在中国这条大鱼的冲撞下,如同纸糊一般,被大鱼撕开一个大窟窿,硕大的鱼头眼看就要从窟窿里钻出去了,紧随俞小芹身后的我,立刻扑上去,张开“始祖鸟”将鱼头兜住了,大鱼落进我的网里。德国的“始祖鸟”也跟加拿大的“快克幻影”一样,瞬间被大鱼撕成碎片。它张着大嘴,碰到什么撕咬什么,那几顶帐篷做成的网,根本网不住它。千钧一发之际,站在我右翼的老水,将一只手狠狠地插进大鱼的嘴里。老魔、梁山好汉、子珏也冲了上来,三顶帐篷组成的大网,重重叠叠地胶着在一起,将大鱼困在网中央。大鱼冲撞着,挣扎着,撕咬着,企图摆脱老水插在它嘴里的那条胳膊。老水没有缩手,而是将手用力往鱼嘴里塞,直到把整条胳膊插进鱼肚里为止。一股鲜血从大鱼的嘴里喷涌而出。老水咬着牙关,一声不吭,额角冒着黄汗,脸色苍白如纸。
魔鬼克星将随身携带的三角刀拔出来,往大鱼头上狠狠地戳了几刀。大鱼使出全身气力,拼命翻滚,垂死挣扎,老水插在它嘴里的那条胳膊,此刻成了一根轴心,鱼儿绕着这根轴心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圈,慢慢地挺起白花花的大肚子不动了。老水这时才 “哎呦”叫了一声,头一勾,身子便直挺挺地沉下水里去了。
肥美的鱼肉,清甜的鱼汤,给驴友们带来了自信和希望。大伙儿说:“这是被困山洞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俞小芹指挥魔鬼克星、梁山好汉,把那条鱼分成三大段,规定驴友们每天吃一大段,这就意味着,驴队未来还有三天的食物。
“我们必须在这三天内成功突围。”
吃饭的时候,俞小芹把她的想法向大家和盘托出。她说:“驴队在洞里已经被困好些天了,飘飘早产,关大哥生病,老船牺牲,缺医少药,没有吃的,形势十分严峻。好在大伙儿团结一心,勒紧裤带,咬紧牙关,硬是给挺了过来。庆幸的是今天抓到一条大鱼,它为我们缓解了燃眉之急。精打细算,这条鱼也只能维持驴队的三天生活,而大水只退了一半,我们依然无法出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水没有继续下退的迹象,山洞成了一个死潭。为什么,我们不得而知。难道大伙儿真的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吗?我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寻找出路,让大伙儿都活着回去。大伙儿说是不是?”
驴友们都点头称是。
风筝说:“她死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愿意死在这里。”
提到死,麦子就想儿子,一想儿子,麦子就哭。
关关吃了两块鱼肉,喝了一小碗汤,精神好了许多。他看见麦子哭就劝道:“麦子姑娘,你莫哭,小俞说得对,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寻找出路,让大伙儿都活着回去。”讲到这里,关关又想起安第斯空难。关关说:“我为啥老跟你们谈这个事?安第斯空难是史上最残忍、最传奇的空难,跟我们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因此,我要提醒大伙儿,要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打持久战,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没有东西吃,这仗怎么打?能持久打下去吗?”一阵剧烈地咳嗽,把关关咳倒在地垫上。关关身上的烧刚刚退掉,咳嗽又冒出来了,这两天老是咳嗽,他一咳就喘不过气来。随便一边替他揉胸捶背,一边埋怨,说:“关关不应当讲那么多话。”关关说:“他必须跟大伙儿把话讲完,这样他才放心。”
驴友们本来就尊重关关,自从随便坦白交代以后,大伙儿对关关的尊重又上了几个台阶,这会儿都恭恭敬敬地听他讲下去。
关关说,他想和驴友们签署一个“死亡协议”。如果他死了,他愿意将自己的遗体捐出来,送给驴友们充饥。此言一出,立刻把几个女驴友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关关说,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一半来自安第斯空难的启发,另一半来自小天使的突然降临。他不愿意看到一个幼小的生命刚来到这世界上,连太阳月亮都没见过,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太对不住她了。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驴友们都能够活着回去,回到自己的家里,与亲人团聚,不希望都死在这里。
关关的话,深深地感动了每一个驴友,一双双满含热泪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关关请大伙儿表态,同意或反对都举举手。关关是政府官员,说话办事讲究程序。
“同意签署‘死亡协议的请举手。”
没有。
“反对签署‘死亡协议的请举手。”
没有。
无论是同意还是反对,驴友们都没举手,大伙儿都把手缩着,有的人甚至把手藏到身后去了。关关看了摇摇头,叹口气,说看来这个事情没有群众基础啊。
“我同意!”
终于有人举了手。老水自从坦白交代,受到窈窕吐槽后,再没说过一句话。他在水里捕鱼表现得非常勇敢,如果不是他将一条胳膊猛然插进鲶鱼的大嘴巴里,俞小芹的捕鱼行动很可能以失败而告终。此刻他举着那条被大鲶鱼咬得伤痕累累的手,表示愿意与关关签署“死亡协议”。他说他不仅愿意与关关签署“死亡协议”,而且还要加盟关关的“死亡协议”,跟关关的想法一样,如果自己饿死了或是因为什么意外死了,愿意将自己的遗体捐出来,送给大伙儿充饥。他的话首先遭到窈窕的白眼。外表上看,此刻的窈窕非常厌恶和憎恨他,但当她看到老水那条脱皮掉肉,发红发肿,流着血水的胳膊时,却将一瓶红花油交给人民群众,示意她拿去帮老水擦一擦。驴友们对老水的举动,也有些莫名其妙。
俞小芹望望关关,望望老水,说:“两位大哥,关于签署'死亡协议'的问题,我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还是设法寻找出去的路。我想,马上成立两支突击队,分批次下水,深入山洞,摸清水情,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洞口。第一批参加的人员有魔鬼克星、游子思乡和我,由我带队,吃完饭立刻出发。老水、梁山好汉、子珏为第二批突击队员,梁哥水性好,由梁哥负责。每批突击队的出发时间,间隔为十个小时。也就是说,从我们出发时算起,十个小时以后还没见人回来,第二批突击队接着出发。我们走后,家里有什么事情,请人民群众和窈窕姐,协助关大哥处理。关大哥,您看这样安排合适不合适?”
关关说:“很好,我坚决支持。”
俞小芹说:“那就这样定了。”
我把救命绳集中起来,数了数一共十五根,留下七根,我们带走八根,每根八米长,八根六十四米,我想有了这些绳索,探险、泅渡、攀越都够用了。每人还带了一把藏獒产,两块煮熟的鱼肉。出发前我们向大伙儿告别,先去看小天使,小家伙躺在地垫上,飘飘喝了两碗鲜鱼汤,奶水马上就来了,小天使吃了奶一下子睡着了。飘飘用我捐赠的一件外套裹着她的身子,瘦瘦小小的个头,脸儿只有两三个指头宽,模样很可爱,像猫咪。飘飘见我们要走,爬起身,掀开帐篷走出来,与我们拥抱。她抱着我说:“游子,你可要回来啊,回来接我们小天使出去啊……”说着就抽泣起来。女驴友都哭了,大伙儿依依不舍地轮流跟我们拥抱,生离死别似的。
我很激动,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我不想让大伙儿看见我落泪,抓起绳索,扛上藏獒铲,转身就走。梁山好汉把我叫住了:“游子你等一下。”我急忙将脸上的泪水抹掉,回过头来。
梁山好汉说:“小俞,老魔,请你们都等一下,我有话说。”
大伙儿都望着梁山好汉,不知他要说什么。俞小芹和魔鬼克星眼里却充满了期待。
梁山好汉说:“我们都是一起来的,待了这些日子,特别是游子,我俩待的时间更长。现在你们要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回来,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梁哥,别说不吉利的话。”风筝急忙打断梁山好汉的话。
俞小芹说:“让他讲。”
梁山好汉说:“大伙儿都坦白了,把自己过去人生当中,所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交代出来了,我也要坦白交代。”
“梁哥,你说吧。”
俞小芹忙把绳索铲子放了下来,人也坐到地上。
“‘6·11特大抢劫案那袋价值五百多万元的珠宝在我手里。”
梁山好汉的话把大伙儿吓了一大跳。有的驴友连脸都变色了,举起头,抻长脖子去看梁山好汉,仿佛头一回见到他似的。只有俞小芹和魔鬼克星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不露声色地听他往下讲。
“那天下午——”
七星山是桂林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常年游人如织。这天,梁山好汉本来是想去王城走走的。王城在市中心,从东向西,过了解放桥往右一拐就到了,距梁山好汉下榻的东江宾馆仅一江之隔。梁山好汉背着背包,打算徒步过江,顺便看看桂林的市容市貌和漓江风景。他走上解放桥,回头一看,那双脚就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当时他站在解放桥头,往东一望,发现不远处有几座山很是特别,数了数,一共是七座。七峰并列,北边四峰像斗魁,南边三峰像斗柄,极像北斗七星。读过一点《桂林山水传说》的梁山好汉知道那叫七星山,也叫北斗下人寰。这天早晨天气晴和,七峰之间却是云障雾绕,白纱飘飘,氤氲之中隐隐透出几道金光。那光忽强忽弱,突然升起,转瞬即逝。梁山好汉见了,不觉心惊肉跳,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罗盘,往桥头一架,那盘上的指针滴溜溜地转了几个来回,长针和短针几乎同时齐刷刷地指定七星山的主峰不动了。罗盘出现这种现象,极为少见。梁山好汉自耍罗盘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因此他断定太平天国的宝藏就埋在七星山里。他背上背包抓起罗盘,兴冲冲地朝七星山狂奔而去。七星山一带,岩穴溶洞遍布山谷,洞穴深处,古河暗流纵横交错,层出不穷。有名有姓的洞天洞府就有好几十个,那太平天国的宝藏不知藏在哪个洞里。手中的罗盘架在哪儿便转向哪儿,转向哪儿便指向哪儿,好像到处都埋着宝藏似的。这下子,梁山好汉真的犯难了,他想了想,决心一个洞一个穴地钻,一个洞一个穴地探,把七星山上上下下所有洞穴钻完探完,直到将宝藏探出来为止。梁山好汉背上背包,拿着罗盘和强光电筒,先从七星岩探起,继而普陀岩、曾公岩,然后是玄武洞和玉兔穴。连续钻了五个山洞,累得他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当他灰头土脸一无所获地从山洞里爬出来时,发现天正在下雨,那雨下得好大。他连忙把身子缩了回去,手撑着岩壁将屁股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漫天大雨怅然若失。爬了那么多山洞,居然没有发现宝藏,这是始料未及的。罗盘上的指针,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太平天国的宝藏就埋在七星山。可怎么就找不到呢?莫非罗盘坏了?又从背包里将罗盘拿出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损坏或失灵的地方。这只罗盘是他家祖传下来的一件宝贝,曾经有过一段十分显赫辉煌的历史。梁山好汉原本姓晁,据说就是梁山水泊上的大头领晁盖之后,祖籍是山东梁山水泊附近的一个镇子,祖祖辈辈靠给人看风水为生,在当地颇有名气。清光绪年间,他的曾祖父曾用这只罗盘在水泊梁山上为官府探得一桩宝藏,挖掘出黄金白银千万两,因此名扬四海。官府曾想高价收购这只罗盘,但被晁家拒绝。为防备官府所害,曾祖父携带罗盘及家小,连夜逃往他乡,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将罗盘秘密藏了起来。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他的父亲才把罗盘拿出来交给他,并再三嘱咐,这只罗盘到晁家人手里已有三百余年,历经十几代,只准用它帮助乡亲邻里看测阴宅墓地和宅基地的风水,不许拿它去探寻宝物,免生事端,给晁家带来灾祸。梁山好汉谨记父亲教诲,并答应父亲,一定老实做人本分做事,绝不违背祖训。年纪轻轻的他从父亲手上接过罗盘,从此重操祖业,公开替乡亲邻里看起了风水。看一回风水,一般人家或穷乡亲只收百儿八十块钱,富裕点的人家,也只是三五百,最多的也不过七八百。这点收入维持一家人生计尚且可以,发家致富或发大财万不可能。梁山好汉心大如天,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希望自己发达,视财如命是他的秉性。从小就幻想自己长大后发大财,住别墅,坐轿车,娶漂亮女子做老婆。在女人方面幻想更丰富。一个嫌少,两个可以,三个四个不嫌多。然而事与愿违,十几年的“风水”生涯,“风水”看了不少,“宝山宝地”也帮人家确定了许多,可他自己依然过着撑不死饿不着的日子。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发财?何时才能致富?何时才能明地暗地娶回几个漂亮女子,尽床笫之欢?他想起了祖上的经历,想起了罗盘的辉煌历史,在经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之后,他决定背着父亲,暗中使用罗盘探宝。他探过梁山,测过水泊,山东境内凡是传说有宝藏的地方,他都去探测过了,东奔西跑,几年下来一无所获。他曾经一度对手中这件祖传神器产生过怀疑,可当他上梁山亲眼目睹了当年曾祖父用罗盘为官府探测宝藏的遗址之后,确信罗盘没有问题,只不过是山东这块土地上圣人君子,英雄好汉土匪强盗历朝历代层出不穷,哪还有藏宝的地方?即使藏了宝贝,用不了多久就被人们挖出来了,曾祖父探测到的那个宝藏就是个例证。要想探取宝藏,必须走得更远,走向全国去。父亲死后,梁山好汉干脆将“绝不准拿罗盘探测宝藏”的祖训丢到九霄云外,抛家弃子,背上背包,带着罗盘,从泰山脚下出发,从东往西,从北往南,开始了他漫长而又艰辛的寻宝旅程。桂林是他从北往南的一个重要地点。多年前,梁山好汉就听人说过,当年太平军金田起义,北上东征,途径桂林,收缴当地官府及土豪富绅一大批金银珠宝,将这批珠宝藏于山洞,留作日后回师西征军需所用。后来太平天国兵败垂成,功亏一篑,西线再无战事,埋在桂林山洞里的那批珠宝也就无人问津了。梁山好汉坚信这批珠宝肯定埋在桂林某个山洞里,就像他坚信手中的这件祖传神器没有问题一样。
霹雳阵阵,大雨倾盆,风暴卷着粗大的雨粒打在梁山好汉的脸上。他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又把罗盘拿出来,对着大雨中的山峦探测起来。罗盘上的指针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回到原点又不动了。这回,他很冷静,先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处的山洞,高出地面十几米,洞口像个弧形的天桥,岩石上长着一些小叶榕,树不大,根上的须子密密麻麻,一缕缕的挂满了洞门口。雨水顺着须子一条条的流下来,流得又快又急,好像一幅水帘布。梁山好汉透过雨幕,看到离岩洞口几丈远的斜坡处,砌着一道厚实的围墙,墙内有幢古式建筑。青瓦紫砖,雕梁画栋,楼高三层,里面灯光闪烁,像商场,也像会所。梁山好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发现盘上的指针,指向山边这幢楼房,往来旋转,摇摆不定,但它的旋转和摇摆的弧度都不大,都在这幢楼的固定范围之内。正诧异间,忽见楼内跑出一个人来,紧接着又跑出一个,随后又跑出两个。头一个跑出来的是个男人,他一只手提着一只布袋,那袋子沉甸甸的有点儿分量,第二个跑出来的是个女子,徒手空拳,追着提布袋的男人怒吼喊叫,围打堵截。后面跑出来的那两个男人,看样子跟提布袋的男人是一伙的,他们帮着提布袋的男人护着布袋。女子为了抢夺布袋与三个男人冒雨拼杀。女子的功夫好生了得,三个男人都对付不了她。布袋在空中飞来舞去。眼前的情景告诉梁山好汉,这幢楼里发生了什么。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抢劫。谁抢谁,怎么抢,抢什么他不知道,但从院子里的搏斗情况判断,那三个男人肯定是抢贼。他首先想到的是报警,赶紧拨打110。可就在这时,一只布袋飞过墙头,落在围墙的根底下。梁山好汉下意识地站起来,犹豫了半会儿,不顾倾盆大雨便一头冲了出去。他来到围墙根下,拿起布袋一看,只见面前金光闪闪,心跳随即加剧,呼吸也急促起来,两眼突然一黑,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儿就背过去了。天哪,整整一布袋的金银珠宝啊!他晃了晃脑袋,擦了擦眼睛,把额头上的雨水甩掉,伸手往袋子里捞了捞,指头插到底捞上来都是亮闪闪的珠宝。一阵狂喜和激动过后,梁山好汉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发财了,也知道发的是横财。他稳了稳情绪,蹲下身去,用身子挡住布袋,四下里瞅了瞅,在确定除了自己再没他人,也无第三者,天知地知,他抓起布袋,用力塞进背包里,然后猫着腰,顺着围墙,冒着狂风暴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山去了。
“现在那袋珠宝放在哪里?”
俞小芹和魔鬼克星不约而同地问道。
梁山好汉说:“为了躲避公安追捕和搜查,我把那袋珠宝存放在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了,那家银行的名字叫‘'桂林民生,存单放在我的背包里。我想好了,如果能活着出去,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它交给公安局,争取宽大处理。如果出不去了,我就把存放银行的名字及保险箱的号码刻在这面石坡上,相信总有一天会它被人发现。”
这真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巧合得不能再巧合了,甚至失去了它的真实意义。“6·11”特大抢劫案所牵涉的两个主要人物,被公安机关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以及意外漏网的,都在驴队,都在“快乐大家庭”里。难怪人民群众感叹道,她听过很多离奇的故事,但没听过比这个故事还要离奇的。但,毕竟这不是故事。
洞里的水很冷,置身其中,犹如掉进冰窖,有一种彻骨生寒的感觉。我们在水里活动四肢,等身体适应水温后,才向山洞深处进发。魔鬼克星打头,俞小芹居中,我殿后,一条绳索将我们三人串在一起,好像当年在外婆家串蚂一样。每人嘴里都咬着一把强光小手电,说话很不方便。
洞里一团漆黑,如果没有强光手电领路,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有的地方水深莫测,偶尔也能碰上一两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们在水里谨慎地游着,遇到落脚的地方就停下来歇一阵子。就这样,游游走走,走走游游探险式地向前挺进。也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那地方像条狭窄的巷道,却有两个岔口,分东南朝向,岩口较低,石头都被大水淹没,无路可走。魔鬼克星看看俞小芹,俞小芹看看我。老魔拿手电四处晃了晃,借着手电的光亮,我看见小芹脸上一片灰黑。"他妈的,完了。"我禁不住骂了一句,心里充满了沮丧和绝望。不远处一根粗大的石柱子在水中昂然挺立,半截埋在水里,半截探出水面。我们游过去,将手中的绳索缠在柱头上,三人傍着柱子歇了好久。
初步判断,这地方有两个洞口,一个朝东,一个朝南,但不知哪个是出口,洞那头是何情况,无从知晓。
“我去看看。”魔鬼克星说。
“怎么看?”我问老魔。
魔鬼克星说钻进洞里看呗。
“到处是水怎么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管它呢!”
老魔有点儿生气,俞小芹觉得有必要这么做一回,就同意了。我们把他捆起来,像捆蹦极者那样在他身上捆了三股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并按照以往做法将绳子一头拴在石柱上。
魔鬼克星说声“等我好消息”,便一头扎进水里去了。不可否认,老魔在游泳方面是把好手,他拖着绳索,忽上忽下,海豚似的在水里跳来跳去。大约半小时后他游回来了,告诉我们基本情况已经摸清,靠东边的那个洞口有水流出来,流量不是很大,靠南边的这个山洞应该是泄洪洞,流量较小,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我再去看看。”说着又要往水里钻。
“老魔。”
俞小芹把他叫住了,说:“吃点东西再去吧,我们一块儿吃。”
魔鬼克星一愣,猛地想起出发前每人带了两块鱼肉,这会儿还放在衣袋里,于是说:“好吧,吃掉它,好去战斗。”
鱼肉用纸包着,经过较长时间的浸泡,早已被水软化,支离破碎地散落在衣袋里。魔鬼克星抓出来,鱼肉纸片一起吃进肚子里。俞小芹那两块鱼肉是拿装瓜子的小塑料袋裹着的,还用扎头发的胶圈封了口,没有被水浸泡,保持完好。她见魔鬼克星狼吞虎咽,两三口就把纸屑肉末吃得精光,抿嘴笑笑,忙从塑料袋中抓起一块鱼肉,递了过去,说老魔,把它吃了。魔鬼克星说什么也不肯吃。俞小芹板着脸儿,说:“你是警察,是吧?可我是队长,服从命令是警员的天职,明白吗?”
“明白!”
我说:“你又不是刑警队长,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魔鬼克星说:“游子,你小子莫挑拨离间啊,谁说我不听小俞的,我听。”说着抓起俞小芹递给他的那块鱼肉,一把塞进了嘴里。
经过轮番潜水,两个岩洞的基本情况已经摸清。由于山洪暴发,漓江大水倒灌的作用,靠南边的那个岩洞,被随水而来的泥石,以及从岩顶脱落的石块堵住,但未完全堵死,从而影响排泄,造成大斜坡这边的山洞严重积水。
“怪不得我们这边的山洞成了死水潭呐。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撤回去,把梁山好汉、老水、子珏他们叫来,组织力量潜入洞中,把石头囤积物排开?”俞小芹征求老魔和我的意见。
魔鬼克星说:“来不及了,如果我们现在返回头去,万一走错了路,这一趟不是白搭了?”
俞小芹说:“水下作业,工作量大,非常困难,我们几个人行吗?”魔鬼克星说:“应该没问题,我摸清楚了,关键的地方,只有几个石块,只要把那几个石块搬开就可以了。”我支持老魔的意见。俞小芹说:“二比一,听你们的,不过,我们要轮流潜水,轮流作业。”老魔说:“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老魔身上套了双绳,并跟他约定,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将绳索用力拉扯三下,我们在这头使劲把他拖出洞外。老魔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我们又将绳索向前移动了十来米,把绳的一头拴在一根更粗大的石柱子上。一切准备妥当,老魔带上藏獒铲,说:“我下去了。”憋足气,又一头扎进水里去了。他忽而冒出水面,忽而扎进水里,如此反复,折腾了多个回合。俞小芹问他:“怎么样?还行吗?要不要轮换一下?”他从水里冒出头来,嘴巴吐了一大口水,说:“还行,不用换。”旋即又扎下去了。我和俞小芹一人抓着一根绳索,嘴巴支着手电照着水面,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口。这回老魔扎下去的时间较长,水面和洞口都不见动静。我们都很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正焦急时,忽然一声巨响,有如天崩地裂,整个岩洞猛地震动了一下,只见波浪翻滚,水头乱窜,浪头将我和俞小芹打落水里,手中的藏獒铲也不知去向,幸亏我们用双手将石柱子紧紧抱住,才没有被浪头卷走,随即整个岩洞响起“呱呱”的声音,宛如地表下沉一样。低头看时,山洞里的水正在飞快下落,眨眼工夫落到我的腹部来了。
“老魔!”
俞小芹突然尖叫一声,我忙找绳索,索子还套在石柱子上,用力拉,拉不动,还连接着岩洞的那头,绷得很紧。
“老魔啊……”
俞小芹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往岩洞那边扑去,我一把将她抱住。她奋力挣扎,拼命往我身上推打。我任凭她挣扎,任凭她推打,双手死死地箍着她的腰。突然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不到一刻钟,积水就消去一大半,那两个洞口也暴露出来了,山洞安静下来,水面也平静了许多。系着魔鬼克星的那两根绳索依然在水里拉着,但我和小芹已不抱任何希望,我们心里满是悲伤。
“到洞里去看看吧。”
我拉起小芹的一只手,蹚着齐腰深的水,顺着绳索,默默地向洞里走去。在水洞一侧,我们发现了魔鬼克星,两根绳索依然捆着他的腰身,他身子趴着石壁,双手高高举起,紧紧抱着一根石柱子,头和脸埋在一个凹槽里。我和小芹抱住他,“老魔老魔”地叫着,痛苦不已。忽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我跳起来,伸手摸了摸魔鬼克星的鼻孔,感觉还有气息。
“他还活着!”我大声叫道,顺手将老魔的头脸搬过来。突然,他“哇啦”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水,吐了我一脸。
“老魔哇,你没死啊,太好了……”俞小芹喜出望外,扑上去将他一把抱住,又哭又笑。
魔鬼克星弯下腰,哇哇哇地一阵猛吐,把灌进肚里的水全部吐了出来,吐完了,人也清醒了。
“我死不了。”老魔说,突然“哎呦哎呦”地惨叫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的一只腿被石头卡住了。说着使劲往上一抽,痛得他龇牙咧嘴险些昏死过去。“快帮我把脚拔出来,要不这水又涨上来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微弱起来。
我急忙弯下腰,顺着他的那条腿往下摸,摸到两块三角三尖的石块,正是这两块石块,将他的脚卡在中间,不大不小,正好卡在他的脚踝上,那只脚开始肿胀。我潜下水去,想把其中的一块石头搬开,石块太重搬不动,而且只要动一下石头,他的那只脚就钻心地痛。
山洞里的水又开始上涨,涨幅很快,刚才还是齐腰深,不到抽一支烟的工夫,就冒上胸口来了。我问小芹怎么办,小芹没吱声。
“你们钻到水里去,两个人四只手,用力拔,赶快把脚拔出来,要不我们都会淹死在这里,快!”
魔鬼克星朝我吼道。
“游子,拔!”
俞小芹叫了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了。
“老魔,你忍着点啊!”我朝魔鬼克星喊着,紧跟着俞小芹也一头扎了下去。四只手抱住一条腿,使足全身力气,死命往上一抽,随着一声惨叫,魔鬼克星那条腿就浮出了水面。洞里的水突然在我们面前卷起一个大大的旋涡,旋涡“喝喝喝喝”地叫着,四周的水猛然流动起来,一股股地往旋涡里泻下去。我和小芹拖起老魔避开旋涡,逃出水洞。
不到一顿饭工夫,山洞里的积水全部泄尽,露出乌黑的地面,一根根石柱,一排排石笋组成的黑色森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魔鬼克星昏迷不醒,那只被我们从石缝中拔出来的脚,皮肉撕裂,筋骨裸露,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俞小芹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为他包扎好伤口。昏暗中,我看到俞小芹身上,仅剩一套三点式了。我背着老魔,走出山洞,来到“森林”边,在一块满是淤泥的地上坐了下来,俞小芹把魔鬼克星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山洞终于安静下来,不远处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靠东边的那个洞口,有一股白花花的水流奔出,流量不大。
魔鬼克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和俞小芹非常焦急。
“游子,现在几点钟?”
俞小芹轻声问道。我回答说不知道。
她忘了我没带表,她自己手上的那块英纳格小表,也不知弄到哪去了。
“我们在这等待后续部队赶来,还是怎么着?”
“不能等,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出去。老魔的腿伤得很重,一旦感染就危险了。”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
我和俞小芹正在商讨的时候,魔鬼克星醒了,睁开眼睛就问:“水退了吗?”俞小芹说:“退了,都退完了。”虽然我看不见老魔脸上此刻的表情,但我肯定他在笑,脸上一定是有笑容的。
“我们得走,得马上走,从东边那个山洞出去,过了那个山洞,洞那边说不定就有出口。”
魔鬼克星声音十分微弱,说着说着,又晕过去了。
“老魔,老魔,挺住啊,老魔……”
俞小芹摇着魔鬼克星的肩膀,又一次哭喊起来。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等死,走!”
我蹲下身子,让俞小芹把魔鬼克星放到我的背上,我背着他,跌跌撞撞地朝东边洞口奔去。俞小芹紧跟我身旁,扶着老魔的腰,不让他从我的背上摔下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老魔老魔”地叫着,不让他睡去,害怕他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回来了。
大水没把魔鬼克星弄死在洞里,真是个奇迹。我和俞小芹背着老魔从东边洞口如此顺利地走出去,也是个奇迹。多年后,我把这两个奇迹归功于上帝。洞那边有个斜坡,刚出洞口,我就看到一丝微光,一条瀑布似的水流带着微光,从斜坡上流下来,坡顶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
“那儿就是出口!”我大声叫道,高兴地欢呼起来。
俞小芹拍着魔鬼克星的背,说:“老魔老魔,你听到了吗?我们找到出口了,我们找到出口了!”
魔鬼克星趴在我的背上昏昏欲睡。
斜坡很陡,比小盆地下头的那面斜坡还要陡得多。它长七八十米,宽不过两三米。如何背着老魔爬上这道斜坡,成了摆在俞小芹和我面前的一大难题。我和俞小芹无论是谁爬上这面斜坡都不是难事,可我们谁都不愿这样做。要生一起生,要死一道死,同生共死是我们被困山洞以后,大伙儿立下的誓言,我们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就是用手指头抓,用膝盖头爬,我也要把老魔背上去。”
俞小芹点着头冲我笑着,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的微笑,她的泪水是对我最大的鞭策和鼓励。我将身子趴在地上,让她用绳索将魔鬼克星和我绑在一起。
“把我放下来,你们先走。”
魔鬼克星突然清醒过来,声音更加微弱了。我说不行,并喝令俞小芹赶快动手。俞小芹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手脚麻利地用救命绳把我和魔鬼克星紧紧绑在一起。我背负老魔开始爬行,八十米的斜坡不知爬了多久,手破了,鞋烂了,破了皮的膝盖头鲜血淋漓。我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俞小芹在后面一边顶着我的屁股,一边护着老魔那条伤腿。
魔鬼克星说:“游子快放我下来,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喘着粗气,强忍着多处伤口的巨痛,说:“有什么不公平的?你,我,小芹,还有洞里的驴友们,只要都能活着出去就是公平。”老魔说:“游子,我死不了。我还要去美国看你,去纽约、华盛顿玩,到夏威夷去游泳,还要陪小芹到市局政治部,参加徐局长对她的面试。还要亲眼看到她穿上警服,当上警察,小芹你说是不是啊?”俞小芹眼含热泪连忙回答:“是。”老魔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老魔老魔!”我拼命地大声叫喊,俞小芹也在拼命地大声叫喊。
“哎呦,我好冷啊,我这是怎么了?好像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城北派出所的范所长。哎呦,我冷啊……”
魔鬼克星在我背上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梦中呓语。
“挺住啊老魔,我们快出去了,只有几步路了。”
“老魔,挺住,你一定要挺住啊,老魔……”
我叫喊着,俞小芹也叫喊着。
我们终于爬到了坡顶,那儿有个洞口。一束强烈的阳光射进洞里,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忙把眼睛闭了一下,当我再度将眼睛睁开时,我看到了满山遍野的人群,看到了无数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看到了夜屎佬大叔,还有天子坪上的黄大爷和大山坳里的鲁老汉以及他家的那条老狗大黄。一架警用直升机在空中盘旋。
“老魔老魔,你看见了吗?警察来救我们啦,我们得救了!”
俞小芹兴奋得叫将起来。
魔鬼克星突然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看到了,我的兄弟们来了,救我来了,救大伙儿来了。我还看到了范所长,小芹,你知道吗,范所长还是……还是我的师,师傅……快,快给他们发,发信号……”
直升机轰鸣着,在山顶盘旋,我抬起头,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手,不断地向天空挥舞着,挥舞着。"我们在这,我们在这呐……"俞小芹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只穿着三点式,也挥舞着双手,跳着,叫着,呼喊着。
直升机突然在山顶上空停住了,机身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降着,螺旋桨刮起的大风,将山顶的树木吹得喇喇地响。舱门打开了。一条条系着特警的绳索从舱口弹射出来,正好落在岩洞口,我的手和头却在这一刻,缓缓地,缓缓地垂了下去。
“先生,先生。”
一个甜美的声音把我从久远的记忆中叫醒过来,我又见到了那位美国空姐,她笑靥如花地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说:“先生,空客A800航班已经安全备降中国广州白云机场,去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抑或返回美国,机上所有乘客都可以自由选择。这是美利坚合众国泛美航空公司,对在此次'空中事件'中饱受惊吓的乘客,做出的特别决定。”她问我要去哪儿,我连想都没想就回答说:
“我要去桂林。”
二零一四年三月一日至二零一五年五月十六日
完稿并修改于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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