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一位老编辑与他的三位评论家老友

2015-05-31徐兆淮

南方文坛 2015年1期
关键词:钟山评论家雷达

作为一名文学杂志的老编辑,在长达三十年的编辑生涯中,我不但结识过众多的老中青作家,还有不少老中青文学评论家朋友。评论家中,既有朱寨、陈辽等长辈师长,也有一些年轻的评论工作者,而接触更多、给予我和《钟山》更多帮助和支持的京中评论家老友,则是我同辈的何西来、张韧和雷达。以至,我退休十年、年过七十五岁之后,还时常忆念起我们之间的友好交往,尤其是他们给予刊物的热心扶持。

在我看来,作为一家省级地方刊物的《钟山》杂志,如想跻身国家一流期刊的行列,她就不仅要千方百计地争取国内一流作家们的大力支持,还需获得在宁尤其是京都一流评论家的热情协助,以丰富稿源,扩大影响,开创期刊美好的新局面。检视《钟山》目录可见,从1982年到2000年十八年间,首都颇有影响力的评论家何西来、张韧和雷达就曾给予《钟山》各写过五六篇评论和随笔类文字,共十六篇文稿。并先后各自寄赠我个人评论、随笔集二三部,往来书信多封。足见,这三位评论家与《钟山》与我个人的友谊情深,特别是他们所给予期刊的突出贡献。当然,这一切不仅显示了这些评论家对刊物对编辑的友情信任,更表明了相互间双赢互利的成果,共同成长的珍贵经历。

何西来、张韧原都是1964年前后,与我同时调进中国社科院文学所从事文学评论工作的,何西来(原名何文轩)是人大文艺理论研究班的高才生,张韧则是北大中文系调干生。“文革”前后,我们曾一道参与“四清”运动和“文革”造反,后又一道赴河南走“五七”道路。直到1974年底我调离文学所,回宁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才与他俩短暂分开。而雷达则比我们小几岁,1965年从兰州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作协,参与《文艺报》编辑工作,并逐渐在评论界崭露头角后,我才作为《钟山》编辑与他们三位有了业务交往并友好合作的机会。

1981年前后,我参与《钟山》编辑工作不久,即发现,全国大多数大型文学期刊,均以发表创作性文学作品为主,《收获》杂志几乎从不刊发评论文字,《十月》也少有固定的评论版面。而《钟山》从1979年创刊起,每期都安排适当的评论版面和栏目,刊发二万字左右的评论文字。我知道,这大约是办刊者为适应江苏文艺界的创作状况,尤其是高校林立,从事评论和文学研究人才济济的状况而做出的明智选择。自然,也是甚合我意的。盖因1964年我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被分配到北京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十年之后,我一向并不熟识创作界省内外作家,而拥有一批评论界师友是我的优势之一。

作为一名从编多年的编辑,我当然明白,在新时期期刊如林的背景下、要想创办一家有全国影响力的一流文学期刊,非但要具备聚集一流的作家,还当要团结、吸引一批有影响力的评论家。只要拥有一流作家、评论家和编辑的共同努力,方有可能将一家省级地方刊物,办成真正有全国影响的一流期刊。

为此,《钟山》曾在20世纪80年代初,多次举办“太湖”笔会,除邀请京沪和湖南的一些实力派作家之外,还特地邀请了一些著名评论家;此外,80年代中期,我还力主与《文学评论》杂志联合举办过一次关于现实主义与现代派的学术研讨会,诚邀了来自全国的一些活跃于文坛的评论家。借此我和《钟山》又结识和团结了一批来自全国颇有实力的评论家朋友。

在我参与和主持《钟山》编务工作期间,我尤其倚重和力荐的评论家队伍中,就有何西来、张韧和雷达三位文友。在近二十年的交往中,他們不仅都参与过《钟山》和江苏省作协所举办的各项活动,而且还热情介绍、引荐一批著名作家和正在走红的实力派作家与我结识,为《钟山》写稿;随后又在十几年里,亲自为《钟山》的特色专栏撰写了多篇作家论或文学思潮论,以及散文随笔类文字,既为《钟山》增色添彩,又为我的工作提供切实有力的帮助。

按理说,何西来也可算是我“文革”劫难中的“战友”和创业时的文友了。十年“文革”时,何文轩(“文革”后笔名西来)曾被对立造反派视为“鸡头”(讲究策略的机会主义)和“老别”(“别有用心”)而被在文学所和社科院批斗会上“亮相”,我和王保生则被称为战斗队的哼哈二将,而许志英也被戴上“狗头军师”的帽子。军宣队进驻后及下“五七”干校连队编制时,被我们戏称为“老别”的西来担任连长,我则在专案组从事“清队审干”工作,论说起来,我俩可说是共过患难的老友了。

“文革”后期,1974年底,我因家事所累自京调回南京,从事文学编辑工作,仍与西来相互牵挂,继续保持着友好往来。每次去京,我总忘不了去劲松居所看望他,他有机会来宁,我也总会热情相待。一直等到我参与《钟山》编辑工作,这才终于迎来了我俩相互合作的良好机遇。当然,主要还是他给予《钟山》和我的热情相助。尤其是,何西来担任了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副所长和《文学评论》的副主编之后,他可从来就没忘记我俩昔日的友情,更没少给予《钟山》和我力所能及的扶持。总之,度过了人生磨难和国家劫难之后,我俩终于等来了相互合作,共创未来的时光。

20世纪80年代初,我参与《钟山》编辑工作之际,旋即发现,一批卓有才华却被埋没多年的“右派”作家陆续复出,实已成为新时期最重要最有影响的创作力量,我随即多次赴京组稿,拜访王蒙、刘绍棠、丛维熙、刘宾雁等人。可在拜访李国文、丛维熙、刘宾雁等人时,也曾遇到一些阻隔:《钟山》作为一个创办不久的省级地方刊物,我作为一个并不知名的编辑,要想顺利得到这些作家的支持和信任,并及时赐稿,确实颇为困难。于是,我遂想到借助我在文学所十年所结识的评论家朋友的热心相助。

于是,我首先想到向我的大何师兄求助。让熟悉国文等右派作家的大何陪我上门再次拜访李国文。记得那天在国文家里,我们三人谈话十分融洽,相语甚欢。与我一人单独登门拜访,气氛大不相同。随后不久,国文的小说、创作谈,连同大何的论文《灵智的明灯》(谈李国文在人物塑造上的追求),便一同刊发在《钟山》的著名专栏“作家之窗”之上。之后,国文又陆续在《钟山》刊发过中篇、短篇和散文随笔多篇,其中,中篇《涅槃》还荣获过全国鲁迅文学奖,为《钟山》争得了不小的荣誉。

在这篇评论前后,大何还在《钟山》“作家之窗”栏目内,发表过论王蒙近年来创作的论文《探寻者的心踪》和散文随笔多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85年,大何曾在《钟山》第4期“作家之窗”专栏内,刊发了引人注目的论文《公民责任感的火光》(刘宾雁论),曾引起学术界关注的目光。同期发表的报告文学《古堡今昔》也引发了一阵不小的争论。此文与刘宾雁的报告文学一样,充分显示了文笔犀利,敢于承担的个性特点。

《钟山》创办二十年内,何西来所给予《钟山》和我个人的支持与帮助,是令人难忘的,我们多年的友谊合作也是十分顺利愉快的。为此,在1999年《钟山》创办二十周年纪念时,何西来特地以书法题词:“龙蟠虎踞,文坛重镇。人巧天工,江左新风。”文末注曰:钟山杂志创刊二十周年,雄踞东南,提领风骚,出人出文,多所贡献,致此为贺。

比我和何西来大几岁的张韧,原名张家均,系东北盖县人。印象中,他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北大中文系调干生,记得1964年8月我到文学所报到时,见到的张韧其人精瘦瘦的,戴个金丝眼镜,整个儿给人以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不想,1965年底搞完“四清”运动,回所分配工作,他与我同时分到当代研究室,我俩竟成了同事,他也成了我的兄长。十年“文革”中,他大多在两派斗争中超脱逍遥,我们接触并不多,记不得为何,在“文革”中,他头上多了一顶“高严”的帽子。而我则被人称为“阿淮”。

张韧跟《钟山》的友好交往与长期合作,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他的夫人蒋翠琳女士。原来,这是因为蒋当时即任作家出版社副总编,与许多著名作家都甚熟悉。经她联系、撮合,《钟山》和我又拓宽了刊物的组稿路线。记得邓友梅和柳萌正是经张韧夫妇介绍认识的。我每年赴京组稿也必去他家拜访,从东大桥到迁居城东北华威新居,莫不如此。

与大何评论显露的敏锐与才气相比,张韧的评论,似乎显得要理性与深沉一些,写作时,他似乎也用力甚大,特别勤奋。作为有过教学和战争经历,尔后再经过入学调干跨入文学研究之门的张韧,在文学所“文革”运动中空耗了十年之后,他好像特别珍惜时光,每年的阅读量和写作论文量都要高于他人。加上贤夫人的热情相助,并几乎承当起全部的繁琐家务,以致无论是我,还是文学所的其他昔日同事,都不得不承认,进入新时期文学阶段之后,张韧的评论水平大有提高,成绩愈显突出。

在与《钟山》与我相处相交往的十几年里,从1981年起,他先后为期刊撰写了五篇作家作品论和文学思潮论,每篇文字都长达万言左右,且显见得选题精当、论证严密,学理性、逻辑性甚强的特色。足见学院派论文的学术水平和某些不足之处。他的评论既表现了学院派批评的风格,也在一定程度显示了他个人的严谨气度。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电话、电脑尚不健全普及的条件下,编辑对作家、评论家的组约稿件,主要靠上门拜访、求索。那时节,我在北京曾多次拜访过汪曾祺、林斤澜、宗璞(包括浩然)那些另类作家,也约见过像谌容、张洁、刘心武、张抗抗、陈建功、梁晓声、史铁生,及阎连科、刘庆邦、毕淑敏等青年作家。不过,我拜见最多最频繁的,当数经过二十多年困顿,再次回到文坛,并迅速显示出强大创作活力的“右派”作家,如王蒙、刘宾雁、刘绍棠、丛维熙、邵燕祥、柳萌等人。正是,这些作家组成了《钟山》强大作家队伍的阵势。

在《钟山》所联络的一批右派作家中,或许是缘分不够,或许另有原因,邓友梅只给过《钟山》一篇稿子一次机会。虽然,我曾在夏季的北戴河初见过邓友梅,也曾热诚地欢迎他赐稿,虽然有一次我去京拜见林斤澜时,也在林家里见过邓友梅,但邓终究不是与《钟山》有特殊缘分的作家。而邓在《钟山》1984年“作家之窗”栏目中刊发的一篇小说。正是由张韧和蒋翠琳夫妇帮助组编来的,同期刊发的题为《民俗画与众生相》(邓友梅论之三)的作家论,也正是出自张韧老友之手。要不是张韧夫妇的从中撮合帮衬,《钟山》大约也只能与邓友梅失之交臂了。

此文之后不久,《钟山》还刊发过张韧所写的一篇关于张抗抗小说世界论,题为《三点构架、现代灵魂的审视与拯救》。这篇近万字的作家论亦可说是当时相当有分量的一篇评论张抗抗的论文了。除了这两篇作家论,张韧还在《钟山》另发三篇有关当代创作思潮和现象的论文,分别围绕全年小说评奖活动事宜,从宏观上论述了1981年中篇小说创作的现状,第二届获奖中篇小说的时代精神,和中外文学的互动影响等极具时代感的话题。这些对文学思潮和文学现象的及时观察与冷静思考,正好体现了作为当代文学评论家的潜在素质与优越条件。

如果说,何西来、张韧乃是我“文革”前后的“战友”和同事,那么,1974年底我调回南京从事文学期刊编辑工作后所结识的第一位评论界文友便是雷达。记得当时雷达一边在《文艺报》供职,一边写文学评论文章,且已有一定影响和知名度。他和先前从西北进京的闫纲和何西来、王愚、李星及后来的评论新锐李建军等人,共同组成了令人刮目相看的评论家阵容。在我的眼中,小我几岁的雷达面容黝黑身材精干,戴着一副黑边金丝眼镜,待人接物谈吐文雅,思维敏捷,俨然一位儒雅文人的模样。我以为,说他是这支来自西北的评论家阵容中处于承上启下的实力派评论家,一点也不过分。

从1982年开始,他先是为江苏的一位创作十分活跃的青年作家姜滇写了一篇《姜滇小说的艺术追求》,刊发在《钟山》同年第5期上,初步显示了他的艺术眼光和文学感觉,确有与上代评论家的某些不同之处。接着便在1983年第4期“作家之窗”专栏里刊发了《论汪曾祺的小说》的作家论,进一步拓展了他作为新一代评论家的特殊价值之所在,并成为对汪曾祺这类昔日被忽略被贬低作家的艺术成就的较早认可,可算是较早论述汪曾祺、林斤澜这些“异类作家”和“怪味作家”的学术论文。

其后,雷达从《文艺报》调至《中国作家》,一度成了文学期刊的掌门人之一和编辑同行,旋即不久才被最终安排到作協创研室从事当代文学批评,从而找到最适合于他的工作位置。随着工作与生活的变动,他的家址也由北京市郊迁至东大桥附近的作协新居。每次去京组稿,我总要去他家拜访,每次去他家,总能感受到这位来自西北文坛汉子的亲切谦和淳厚朴实的笑容。记得有一年我去兰州参与文学期刊主编会议,亲自登上郊区一座名山,后又读到雷达为此山所写的那篇散文《皋兰夜话》顿感少有的亲切。其实,这并非偶然,早在读大学期间,他即以《冬泳》一文显露了他写散文的才气。

再后,雷达又连续为《钟山》写了两篇论述王兆军和金河的作家作品论,和一篇名为《写在四部小说的边上》的评论,论述的都是文坛新近冒出的作家和他们的代表作品,显示了这位评论家身处全国创研室负责人的位置上,确实总能敏感地捕捉到最新的创作动态,并及时地向读者向编辑推荐文学新人。也许,他把及时推荐文学新人新作看作是他的职责所在,可在我们这些办刊人和文学期刊编辑的眼中,雷达的这些推荐文学新人的文稿,却为我们及时发现、联络这些文学新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作为一个在省级地方刊物供职多年的文学编辑,我尤其感谢、尊重雷达在这方面所做的持久而有实效的工作。

大约正是在此共识的基础上,1994年前后,我曾亲自登门拜访雷达,商讨请雷达为《钟山》举荐几位当下创作力旺盛的实力派作家,并由《钟山》出面邀请这几位作家与雷达在附近餐馆聚会一次,共商合作大计。以至如今时过二十年了,我尚清晰地记得,大约在东四附近的一家餐馆内,雷达帮我邀请了阎连科、刘庆邦、毕淑敏三人小聚两小时左右。自然,这次聚会上吃些什么菜肴早已忘却,而阎、刘、毕三人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与这三位作家虽是初次相见,却早已慕名已久,因而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会后不久,阎、刘、毕三人都曾为《钟山》寄来了新作,我也以显著版面安排刊发,并去阎、毕家做过两次家访。仅在十多年间,阎连科就在《钟山》刊发过四五部长中篇小说作品,刘庆邦也发过五六部短篇小说。直到2004年我从《钟山》正式退休,阎连科仍然继续为刊物写稿。阎连科的这些作品曾在文学界引起不小的争论,自然也为《钟山》扩大了声誉与影响。刘庆邦的短篇则常为选刊选用,反响甚好。我也曾为刘庆邦刊发在《钟山》上的作品,在《文艺报》上写过短文,予以推荐、评论。我可不想因《钟山》是省级地方刊物,而埋没了刘庆邦、阎连科的影响力。

在我的印象中,何西来、雷达这两位西北汉子为人为文充满了阳刚之气,而来自东北的张韧所作之文,倒显得有些阴柔之美,且多了几分理性和文气。与何西来、张韧相比,雷达毕竟年轻了几岁,属于中年评论家中新派文人。他的评论自与何、张两位有不同之处;而在评论之外,雷达还写有不少的散文随笔。记得他刊发在《钟山》上的长篇随笔《蔓丝藕实》还曾获得过首届“中华文学选刊奖”和《钟山》优秀散文奖。足见,新一代评论家的敏锐活跃,文路宽阔,且富于激情与灵动的品性,也显示出作协系统内的评论家与社科院学院派评论家在批评方法与理论体系上的某些区别。雷达的评论毕竟有了一些新的观念与视野。

根据我从业多年的编辑经验,我以为,就作家、评论家与文学期刊的关系而言,双方本应是双赢共存的,编辑只不过是沟通作家与刊物之间的桥梁。而每位编辑在沟通中作用的大小,除了取决于编辑的水平,和主办者赋予编辑的条件之外,还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编辑的服务态度和职业精神。在我与何西来、张韧和雷达相处和约稿过程中,可说是一直相互信任友好相处的。甚至可以说,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提高专业水平的本领,实可谓受益匪浅。相处二三十年来,作为编辑,我除了为刊物提供优质服务,扩大刊物影响外,编余我也尝试学习撰写评论和随笔,以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凭着多年的编辑经验,我以为从总体上说,《钟山》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与这三位有影响力的评论家的友好合作,应是十分成功的。因而,1996年当《钟山》举办百期纪念时,张韧和雷达都热心地题词祝贺,而何西来则热情洋溢地致信与我——“淮老:近好,为念。你布置的任务(按:代请荒煤题词祝贺)完成了。荒煤老是在医院里为贵刊百期纪念题词的。”而待到1999年《钟山》创刊二十周年纪念时,何西来更慎重地用毛笔为《钟山》题了贺词。同期,雷达题词云:“二十年来,在全民族思想大解放的潮流中,《钟山》不倦探索、锐意创新,推涛作浪,影响扩大。二十岁,正年轻,面对新世纪,《钟山》更蓬勃!”

我以为,何西来、张韧和雷达这三位新时期成就突出的评论家对《钟山》的褒奖与鼓励,应可视为《钟山》既定的办刊宗旨——一贯重视评论工作和尊重评论家——的一种独到策划与成功反馈。也是编辑与作家、评论家共同努力所结出的丰硕成果。

人老了总爱在忆旧中打发剩余下来的日子。年过七十有五之后,尤其思念那些曾经给予我和《钟山》许多帮助又居住远方的作家与评论家朋友。大约因为我也是搞文学评论出身的老编辑的缘故,我不免更是时常念及那三位居住京中的评论老友:何西来、张韧和雷达。

如今,我已退休十年,目力体力日衰了,每逢思念之情难抑之时,便往往设法寻找翻检昔日他们寄赠我的专著、书信,及他们发表在《钟山》上的大作。我不擅电脑操作,近日还特地让儿子从搜狗百度网络上,查看他们的有关资料。当看到何西来、雷达这两位从西北进京的著名学者著作甚丰,又配有神采奕奕的彩照之时,我不觉为他们的成就而高兴的同时,我也为老友张韧的过早离世而悲情难禁。不知他的夫人和儿子一向可好?老友时在念中。

据我所知,何西来、张韧、雷达均是新时期以来,在文学评论界最有实力也最有影响的批评家之一,他们与新时期文学一道成长,实可称为新时期文学中成就突出的批评家。他们大都已创作了几百万字的批评文字,出版了七八本专著和评论集。在我三十年编辑生涯中,他们曾先后题签赠送我两三本评论或随笔集,我也都一一保存在我的书柜中。

翻阅这些赠我的专著和散文随笔集,我不仅对他们的批评特色和品位有所了解,而读到他们在书前扉页上的题词,也很值得细细玩味,让我感到老友间特有的友情与温暖。只见何西来在《新时期文学与道格》《虎情悠悠》给我的题词是“兆淮兄晒正”,张韧在《新时期文学现象》《中篇小说论集》开首题词是“阿淮贤弟雅正”,而雷达在《小说艺术探胜》《雷達散文》的扉页上的题词:“兆淮兄存正。”这三位文友中,张韧比我大五岁,又是1964年大学毕业后与我一道分配到文学所当代室的同事,称我为“阿淮贤弟”,自是十分亲切贴切,大我一岁的何西来在文学所十年“文革”中,曾与我一道造过反,挨过批,后又一道下“五七”干校,走“五七”道路,书中他称我为兄,并请我“晒正”,自然带有些许戏谑的意味,小我四岁的雷达的题词便显得端正有礼了。

仿佛就在一恍之间,我已在文学编辑之路上,跋涉了三十年,又一恍之间,我已从编辑岗位上退休了整整十年。如今的我已是一个年过七旬的白发老翁。作为一个文化长者,我不免常常在忆旧文字中,录下一些值得记叙的文场熟人熟事。退休十年来,我已写过数十篇表达对我熟悉的作家为人为文印象的文字。而眼下患白内障之病,阅读已颇为困难的情况下,尤想记叙我所交往结识的三位评论家的身影,盖因在我看来,这不只是《钟山》杂志成长史的一部分,也是我编辑经历中,不可或缺的文友,是我人生旅途上,不可多得的知己。我一直认为,如果说,作家与评论家的两翼齐飞,是文学繁荣的重要条件,那么,作家、评论家与文学编辑的友好合作,便也是办好文学期刊的主要举措之一。

尽管,我与何西来、张韧、雷达三人之间的文事往来已逝去二十年光景,尽管长我五岁的张韧已去世多年,而何西来与我都已年过七十有五,即使最小的雷达也已年过七旬,但我从未忘却,那些年我赴京组稿,多次去他们家探望拜访时的情景,也未忘记《钟山》举办文学笔会,或省作协召开学术研讨会,邀请他们三位与会,畅谈别后的动人场景。是的,人可渐渐老去,文友间的亲情牵挂,却可长久地贮存于心间。愿西来老兄安享晚年,愿雷达小弟文思精进畅达,也愿张韧大哥在天之灵保佑家人万事顺遂。

写于2014年7月

(徐兆淮,《钟山》原主编)

猜你喜欢

钟山评论家雷达
有雷达
音乐评论家的“内功”修炼——论八项追求
著名诗人、评论家
著名诗人、评论家 吴思敬
评论家杨占平
雷达
雪生动在钟山的背面
基于空时二维随机辐射场的弹载雷达前视成像
钟山大神烛龙
现代“千里眼”——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