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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笺万纸 水波澹荡

2015-05-30范大鹏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5年12期
关键词:笺纸许由玉壶

范大鹏(北京)

喜欢细细地观赏、品味清末民国时期的老照片,特别是那些文人学子的影像。他们那清澈的眼神、淡定的神态,在今日已是难以寻觅了。其实,他们的生活方式又何尝不是优雅从容的呢?

尽管朝代更迭、政治腐败、军阀混战,而那时的城市市民阶层,在较长的一段时期却是过着相对稳定自足的生活。文人们一方面享受着适世乐生的小康生活,另一方面也在精神上追求艺术化和雅致清高的情趣,在静若止水般的平淡日子里享受着艺术的快乐,这从他们书案上的常用物品——笺纸上,即可窥见一斑。

所谓笺纸,其实就是写信、题诗用的信纸。先人出于美观及赏玩的目的,把笺纸染成多种颜色,称彩笺;又在笺纸上压印出各式各样的图案,称花笺。如今,留存至今的晚清民国时期的老笺纸已是深受收藏者青睐的宝贝了。

展玩、欣赏这些笺纸,你会惊奇地发现:它们上面的许多题材竟是与水密切相关的。

薛涛与浣花笺

说到彩笺,就一定要介绍一下薛涛和她用浣花溪水造出的浣花笺。

薛涛,唐代女诗人。其父为宫廷乐官,安史之乱入蜀逃避战祸,定居成都。薛涛不幸幼年丧父,生活无着,落入娼籍。后居成都郊外浣花溪,汲取浣花溪水捣练制纸原料,制造出色彩艳丽的诗笺。

成都浣花溪,溪水宜造笺,古来就是出产佳笺之地,但在薛涛造笺纸之前,这里只出产色调单一的黄色笺纸。

薛涛撷取鸡冠花、荷花等各色花卉,将花瓣捣烂加入浣花溪水,获取多种色彩,再调入一些胶质物,涂在纸上,制成各种色彩艳丽的精美小巧的笺纸。

由此,我忽然联想到:“浣花溪”这个曼妙的名字是否正是因为薛涛浣花取色而得呢?对此,我没有考证过,但我更愿相信这是真的。

唐末诗人韦庄曾作《乞彩笺歌》:“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此诗描述的便是薛涛在浣花溪制笺之事。

薛涛用这些彩笺写诗,与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蜚声诗坛的才子们往还唱和,因之亦名著于文坛,至今仍有《薛涛诗》印行。

据载,薛涛所造浣花笺有十种颜色: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残云。而据传薛涛本人用笺犹喜红色,故后人也常把红色笺纸称作“薛涛笺”。

一页清末民初时期的红色八行花笺上,印着白菜、韭菜等“秋蔬图”,左下有“薛涛笺”(图一)三字,便是源于薛涛尚红笺的传说。

临江独钓

“晋太元中,武陵人以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是诗人陶渊明在他的《桃花源记》中描述的一个中国文人心目中的和谐家园。

因厌倦了对功名利禄的追逐及现实社会中的相互倾轧,历代文人中不乏退居山林田园或虽身居闹市却闭门“请息交以绝游”的隐士,其中又以竹林七贤和陶渊明最为著名。

山水寄情,在信笺纸上,春溪垂钓、秋江泛舟等文人亲近山水的题材颇多,这也是他们精神世界中的隐逸天地。

在一页题有“春溪垂钓”(图二)字样的清末红色笺纸上,三两枝柳绦垂向一溪清水,伴着阵阵春风悠悠荡荡地摇曳着。柳枝下,一笠翁独坐船头,伴桨而钓。一袭春风掠过,拂起老翁长髯,他依旧凝神静气地注视水面,静候着鱼儿上钩的那一刻。

与这位老者执著于得鱼之乐相比,画家林纾所绘的一幅同是垂钓图的笺纸,在内涵上却显得慵懒随意了很多:从那长长的几乎垂入水中的柳枝、岸边葱郁茂密的花木以及钓者头戴宽大的斗笠看,这应是一幅夏日垂钓的景致。纸上题字“钓亦不得,得亦不卖”(图三)。以近乎直白的语句告诉观赏者:钓得鱼否无所谓,我只是玩玩而已!多么诙谐洒脱的一位高人逸士!

鱼水相依

一张民国时期琉璃厂名店清秘阁印制的信笺纸上,画家王劭农以大写意的笔法,绘出一尾肆意游动的鱼儿——它甩动着夸张的长尾,鼓舞着双鳍,迅疾地掠过,大有破纸而出的感觉。它来自哪?去向何方?谁也说不清,人们所能看到的,只有它搅动一潭静水的这一瞬。

更妙的是,著名书法家赵世骏(字声伯)在此笺纸上的题字“单画鱼儿不画水,此中自信有波澜”(图四)。一语道破画中玄机。

一尾灵动的游鱼,让我们悟到了满纸波澜!文人内心渴求自由浪漫的情怀,溢于书笺之上,涟漪荡漾……

泛舟图

四季之中,秋天的色彩最丰富也最迷人,秋江泛舟也是中国画中的常见题材之一。

画家林纾在其所绘的一页笺纸上,以平远法构图,展示出一幅颇具萧瑟之意的秋日画面。茂盛的秋苇、泛舟穿行于苇荡之中的高士、长空中的鸥鸟,依次自近而远铺开。景物之间,以浩淼的水波和相接于天际的长空连接贯通,空灵浩荡,意境深远,启人出世之想。笺上题字“扁舟忽过芦花浦,闲情便随鸥去”(图五)。

玩味此笺,便真如那舟中逸士,思绪亦随波逐流,不知所往了……

槎本指树木的枝桠,木槎则是由树枝捆扎而成的可在水上漂浮的木筏。西晋张华《博物志》中曾记述说,人类若乘木槎随波逐流,便可能从海天一色处穿越时空,直上九霄云汉幸遇牛郎织女,抑或溯黄河源头直上经通天河而抵天庭。此后,在文人的诗词歌赋与书画作品中,西汉历尽艰辛出使西域各国的张骞被树为泛槎主人翁,其身处绝境而不辱使命的传奇经历亦为历代传颂。

此帧笺纸上,张骞独坐一只仅可容身的木槎之上,槎的一段高悬国书与盛水之瓢具。张骞举头回望天际,似在寻找故乡的残月(图六)。此帧笺纸,可曾唤起过那些背井离乡的文人的共鸣?

婴戏图案以其吉祥喜庆而为历代文人及普通百姓所喜闻乐见。在画家陈林斋所绘的一帧双婴泛舟图笺纸上,一孩童俯身舟外,似在捕捉水中的游鱼,另一孩童则对空中挥舞着小手,招唤着飞过的芦雁,一派情趣盎然(图七)。

牵牛洗耳

花笺之中,涉及历史典故的也为数不少。一页题为“许高士牵牛洗耳”(图八)的笺纸便属此类。此图落款“清溪樵子”,乃是清末海上著名人物画家钱慧安的作品。

画面上,一老者俯身河边,掬水洗耳。老者便是传说中上古时期的清逸高士许由。据说,尧欲将帝位让给许由。一向不问政事的许由不仅拒绝了尧的请求,还连夜逃入箕山,隐居不出。

尧认为许由是个谦逊之人,对他愈加敬重,便又派人去请他,说:“如果您坚决不接受帝位,那希望您能出山,担任‘九州长之职”。不料,许由闻听此言,更加厌恶,马上跑到山下的颖水边,掬水洗耳。

许由的朋友巢父也隐居于箕山,正巧他牵着一头牛来饮水,便问许由在做什么。许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巢父,并且说:“我这清白的耳朵听了这种不干净的话,怎能不赶快洗洗它呢!”巢父听了,冷笑一声道:“哼,谁让你总在外面招摇,造成名声,现在惹出麻烦来了,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还洗什么耳朵!算了吧,你莫弄脏这洁净的河水,玷污了我的牛儿的嘴巴!”说着,巢父牵起牛,径自向上游走去了。

在我看来,巢父对许由的指责未免有些偏激了。难道能够抵御住帝位诱惑的隐士,不算是真隐士吗?只是,许由的性格也许有些张扬,难免树大招风罢了。不过,看看后世的隐士,比如竹林七贤,不也全是狂放不羁、个性十足吗?从这个角度看,选择隐居,往往也是一个人的个性使然。

玉壶冰心

唐代诗人王昌龄曾作《芙蓉楼送辛渐》一诗:“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玉壶冰心”因此被后世文人视作在纷繁乱世中保持清正廉洁的做人品格。

清末著名指画家刘锡玲曾为松竹斋(荣宝斋的前身)绘制“七十二候笺纸”与“二十四节令笺纸”,民国时期这两套笺纸被荣宝斋不断刷印,极为畅销。所谓“七十二候”乃是我国最早的结合天文、气候、物候知识指导农事活动的历法。以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一年二十四节气共七十二候。各候均以一个物候现象相应,称候应。其中植物候应有植物的幼芽萌动、开花、结实等;动物候应有动物的始振、始鸣、交配、迁徙等;非生物候应有始冻、解冻、雷始发声等。七十二候候应的依次变化,反映了一年中气候变化的一般情况。

此帧“玉壶冰心”笺纸乃是描绘立冬节令时期七十二候中的“水始冰”,即水开始结冰。画面是一柄玉壶与数点梅花,题“岭上梅花开数点,摘来同伴玉壶清。”(图九)右下角有篆文印章“水始冰”。玉壶、冰心、梅花象征着纯洁、清寒与高雅,用它们来描绘这个水开始结冰的节气,真可谓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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