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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评五四启蒙运动的目标指向

2015-05-30朱琳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7期
关键词:儒家文化

朱琳

摘 要:五四启蒙运动长期以来一直遭到各种误解和非议,认为五四启蒙运动是从属和服务于救亡的,事实并非如此,五四启蒙运动虽然与救亡相关联,但它是以人为出发点,目标指向是人而不是民族或国家;五四与儒家文化。

关键词:启蒙运动;救亡;儒家文化

一、启蒙还是救亡?

五四启蒙运动长期以来一直遭到各种误解和非议。在国家、民族、阶级至上的群体主义观念下,要肯定某事物的价值,就必须冠之以某种群体的名义,将其称之为爱国的、民族的、大众的,似乎不这样做就无法证明它的价值所在。由于存在着这种思维定式,一些人想当然地认为五四启蒙运动的目标指向只能是国家和民族,因而无论是反传统还是引进新文化,其目的都是为了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富强。但是,只要进入“五四”历史现场,就会发现事情远非如此。

“五四”时期的中国,同时并存着三个主题:启蒙、救亡、翻身。三个主题虽然关系复杂,但却各有其不同的思想基础和逻辑关系。三个主题产生于三种不同的意识: 启蒙主题产生于人的意识;救亡主题产生于民族意识;翻身主题产生于阶级意识。三个主题又指向三个不同的目标:启蒙的目标是人的解放;救亡的目标是民族的解放;翻身的目标是阶级的解放。在启蒙的体系内,人的解放是根本目标,而无论是民族解放还是阶级解放,只要是有利于人的解放,就都可以被接纳。

五四启蒙运动的目标指向究竟是什么呢? 本人认为,把启蒙看作是救亡的手段,或者是把启蒙思想看作是民族主义的附属品,都是对五四启蒙运动的严重误读。

那么,五四启蒙运动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翻阅历史,我们会发现,五四关注的主要问题,大多都与救亡、反帝无关,而是关于孔教、伦理问题、教育改良、语言改革、女子解放、贞操等问题。这些问题当然并非都与国家无关,但是,它的解决与否并不直接关系到民族和国家的存亡。恋爱是否自由、婚姻是否自主、孝道是否需要等等,当然都与救亡有关。但是,它首先是人生问题。人们可以把它纳入国家、民族的大话题之下进行谈论,但它本身并不必然直接指向国家和民族。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们之所以主张恋爱自由,不是因为恋爱可以救国;之所以反对传统的贞操观念,不是因为节妇烈女牺牲了国家的什么资源;之所以主张妇女解放,更不是要煽动娜拉们离开家庭而投身到民族解放的战场。从《新青年》集团的言论中,可以看到一系列相互对立的词语:“人的文学”与“非人的文学”、“人的道德”与“吃人的道德”。这正是五四启蒙运动的标志,它鲜明地向人们昭示:五四启蒙运动的目标是人,是人的解放,是人的自由和权利。

同时,启蒙服务于救亡的观点若要成立,必须建立于两个基础之上:一是启蒙运动的领袖们必须是民族主义者或国家主义者;二是启蒙运动是顺应救亡的需要而发生的。然而,这两点都只是理论上的假设,并非历史事实。

首先,五四启蒙运动的领袖们既不是国家主义者,也不是民族主义者。他们大多具有鲜明的个人主义倾向和世界主义倾向,他们已经具有现代国家观念,懂得国家与公民应有的关系,因而知道爱国应该是有条件的。胡适在《易卜生主义》中介绍过易卜生的思想:“个人绝无做国民的需要。不但如此,国家简直是个人的大害。请看普鲁士的国力,不是牺牲了个人的个性去买来的吗?国民都成了酒馆里跑堂的了,自然个人是好兵了。再看犹太民族: 岂不是最高贵的人类吗?无论受了何种野蛮的待遇,犹太民族都能保存本来的面目。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国家的原故,国家总得毁去。这种毁除国家的革命,我也情愿加入。毁去国家观念,单靠个人的情愿和精神上的团结做人类社会的基本。——若能做到这步田地,这可算得有价值的自由起点。”

其次,关于五四启蒙运动的缘起,过去的叙述大都把它解释为救亡运动的派生物,因而把人的解放纳入到民族解放的主题之下。这种解释只是一种非常勉强的逻辑推论,并非根据历史事实而得出的结论。面对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处境,皇帝及其官员们的确是从救亡和强国这个中心出发去考虑问题的。最先的留学生们也往往是为救国而远渡重洋的。但是,在当时的中国,“国将不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人已非人”也是一个事实。两个事实都是中国的真问题,人们可以产生“国将不国”的忧虑,也可以产生“人已非人”的痛感。“国将不国”的忧虑产生了救亡运动,而“人已非人”的痛感造就了启蒙运动。

二、五四启蒙与儒家文化

从启蒙的角度来重评“五四”,我们还要注重儒家文化在全球化浪潮中的文化重建价值。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海外的新儒家代表杜维明。杜维明在《化解启蒙心态》一文中言简意赅地表述了他对五四启蒙以及儒家文化的态度。杜维明所指的启蒙心态,主要涉及到“五四”运动中的理性精神、人类中心主义、科学主义、西方人文主义等。他承认“植根‘启蒙心态的理性精神确为现代文明创造了许多涵义深刻的价值领域:市场经济、民主制度、科学技术,乃至自由、人权、个体人格的解放以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信念,都是以理性精神为特色的西方人文主义的体现”。同时,又指出反神学的人类中心主义、强调工具理性的科学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等“以‘动力横决天下的西潮,虽然为人类开拓了史无前例的繁荣胜境,但也为人类甚至一切生灵带来了危机。”由此理论前提出发,杜维明坦言,“作为‘五四运动的传人,我们不论对传统文化采取何种态度,都是西方启蒙的受惠者,又是启蒙的批判者。作为受惠者,我们不仅要珍惜这份遗产,还应发挥其创造转化的功能,进一步为理性精神如何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播种生根而努力;作为批判者,我们不仅要剖析西方人文主义的曲折内容,而且要针对因人类中心主义和科学主义弥漫全球所造成的危机探求解救的方案。”最后,杜维明表明了主旨:“以此为背景,发掘传统资源不只是民族再生的课题也是人类自救的当务之急。启蒙心态(特别是人类中心主义和科学主义)为一切生灵所带来的危机要靠世界各地的精神文明来化解,基督教、回教、佛教、犹太教、兴都教、道教乃至巫教、神道,和民间宗教既然都有传统资源可以提供,儒家的人文精神当然也有滋养现代心灵的源头活水。”杜维明认为,儒家思想重视内在超越性,主张天人合一,对于对救治当前的生态危机也有实际价值。杜维明提出“超越启蒙心态”的文化动因之一,是由于“在所有的大文明传统中,受到西方中心主义的启蒙心态伤害最重的非儒家文化莫属”。

国内的王元化等一些学者也表示要“超越启蒙心态”。王元化认为:“今天仍须继承‘五四的启蒙任务,但是‘五四以来(不是‘五四时才有)的启蒙心态,却需要克服。我所说的启蒙心态是指对于人的力量和理性的能力的过分信赖。”杜维明等对五四启蒙的反思,对于我们应对全球化时代的文化挑战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有助于破除启蒙的迷信,把被西方中心主义所遮蔽的其他民族的文化价值彰显出来,纠正启蒙的偏误,重视人、自然与社会的和谐。

参考文献:

[1]胡适.易卜生主义.新青年,1918.

[2]汪晖.预言与危机——中国现代历史中的“五四”启蒙运动(下篇).文学评论,1989.

[3]丁守和.中国近代启蒙思潮.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4]余英时.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激进与保守.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

[5]杜维明.化解启蒙心态.二十一世纪,1990.

[6]杜维明.超越启蒙心态.国外社会科学,2001.

[7]李慎之.重新点燃启蒙的火炬.开放时代,1999.

[8]王晓明.刺丛里的求索.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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