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社会看女性身体的商品化

程铭莉

内容提要在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渗透和影响下，一切社会存在物都被纳入消费视阈之中，包括人的身体。本文从消费社会视角出发，重新审视女性身体从自然生物学范畴到政治经济学范畴的嬗变，阐述女性身体与经济利益关系的四个基本观点，说明女性身体的商品化、时代化、资本化和价值化是资本攫取利益的手段和根源，以此透视经济利益背后的性别根源。

关键词消费社会女性身体商品化

〔中图分类号〕C913.6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15）09-0123-03

马克思在《资本论》手稿中指出，劳动在形式上和实际上从属于资本。劳动对资本的形式从属，即形式吸纳（formal subsumption），与劳动对资本的实际从属，即实质吸纳（real subsumption），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主要特征，对资本主义来说具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实质吸纳针对的不仅是劳动，更是对生产、消费、文化甚至整个社会的吸纳，控制着人的身体、情感和意识。在实质吸纳中，人的生命和身体成为资本主义最先开发的领域，当女性的身体成为资本主义塑造获利的对象，并且直接将身体作为一种政治经济学的范畴时，这种全新的政治经济学叫做身体生产的政治经济学。①在女性身体生产的政治经济学视域下，由于生产工具的发展，资本主义把一切女性的身体都包括进身体的生产机制中。用符合其自身利益的普遍性美学标准来塑形、改造每一个女性个体，资本直接作用于女性身体，普遍性的身体生产把女性身体变成资本扩张的产物。

一、女性身体的商品化是资本攫取利润的需要

马克思提出历史变化的三个阶段是：前商品化阶段、商品阶段和商品化阶段。法国社会学者波德里亚在这三个阶段的基础上提出了第四个阶段——消费社会阶段。现代社会已从马克思的“生产之镜”变成了波德里亚提出的“消费之镜”。在消费社会中，商品不但数量极度扩张，而且还反过来制造人的各种需要。消费主义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和价值观念。商品的价值不再是满足人们的基本需求，而是满足人们的消费欲望，这是消费社会的一个主要特点。在这个高度商品化的消费社会里，一切都可以成为商品。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追求资本的无限度增值，这是资本的逻辑。资本主义贯彻资本的逻辑的表现形式就是消费主义。在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渗透和影响下，一切社会存在物都被纳入消费领域之中，包括人的身体。消费社会的文化冲突就是围绕身体展开的，身体已经成为福利政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一切的载体。②尤其是女性身体，也成为资本攫取利润控制和操纵的对象。

女性身体的商品化是消费社会的必然产物，是资本追求增值的需要。需求决定论是女性身体成为商品的必然。企业对产品生产的最终目的是满足人

*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的理论阐释与实践路径研究”（2012&ZD058）；吉林省社科基金项目“当代西方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研究”（2013B34）

① 董金平：《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前沿问题及其内在逻辑》，《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5期。

② [英]凯瑟琳·艾莉斯：《福利与身体秩序：建立身体话语转换的理论》，吴燕译，汪民安编：《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41页。

们的需求。当女性对于美化自身产生了消费需求时，这种需求决定了一系列对女性身体进行改造和美化的商品出现。凯恩斯的社会需求决定论指出，人们的支出主要是消费和投资，消费的多少取决于消费的边际倾向。女性对美丽的渴望和期望被社会认可的心理，增大了其对自身美化的消费需求，女性的消费方向更多的转移到对其自身的塑造上来。在我们生活中，充斥着商业广告中的女性形象。女性身体被物化被商品化，女性沦为“身体化”的存在被作为客体广泛消费。资本利用女性的身体性特征来作为卖点吸引眼球，引起人们的消费欲望以获得利润，这已经成为商业资本促进消费的重要手段。在消费社会里，女性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她们的身体，并不是她们的精神内涵。看似女性消费商品，实质是社会消费女性。女性身体被异化、被物化、被商品化，成为被观赏和利用的工具。这种现象是资本的逻辑与根深蒂固的父权制双重作用的结果，是资本攫取利润的需要。

2015年第9期

消费社会看女性身体的商品化

二、女性身体的时代化是资本攫取利益的手段

在消费社会，日常媒体广告中我们看到的女性形象都很相似，人们按照同一标准样板审视女性，这种标准模式成为整个社会的审美公约，成为主宰女性的普世审美标准。那么这个审美标准从何而来？在现今的商品经济社会里，社会审美标准来源于消费经济借助无孔不入的大众媒体所传播的理念、符号和形象，他们制造了这样一种氛围——符合这个标准的才是美丽的。通过渗透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标准，来满足创造商业利润的需要。普世审美标准强势规定着女性要想成为标准美女，就要通过消费的方式消费商业社会的产品塑造自己的形象，依靠美容、整容、隆胸、减肥等一系列由资本投资形成的产业链来塑形和改造女性身体，使资本在合法的盈利机制下追求利润最大化，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是消费主义主导的商业和资本逻辑。可以说，主宰女性的普世审美标准本身就是资本运作的产物，是资本攫取利润的手段。

资本通过媒体向大众灌输审美标准，使之符合创造商业利润的需要。在这个资本操纵的普世审美标准下，所有的女性身体都被包括其中，而拒绝承认或拒绝参与的女性，则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在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被边缘化。比如求职、婚恋和幸福都要受到歧视和排斥。女性处于一种对自己身体不满意的焦虑不安之中，激发了很多平常之姿的女性按照普世审美标准重新塑造自己身体的热情。据调查，大部分城市白领女性消费账单中，每月用于基本生活支出的恩格尔系数极低，她们购买大量的美容化妆品和时尚时装，对身体的每一部分进行改造，为美容产业带来了商机，支撑了化妆整形等相关行业的繁荣兴旺。在消费社会对“女性美”的塑造过程中，美容整形于是又成为巨大的商业链条推动消费社会的运行。女性的身体之所以被重新占有，依据的并不是她们主体自身的自主目标，而是一种娱乐和享乐主义效益的标准化原则、一种直接与生产及指导性消费的社会编码规则及标准相联系的工具约束。②④[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43、144、142页。在标准原则和工具约束下，当代消费社会中女性身体转变为消费行为的动力和基础，成为消费活动的重要领域。通过这种主宰女性身体的普世审美标准，资本实现了利润最大化。

三、女性身体的资本化是扩大商品消费格局的主渠道

在消费社会，身体的商品化和资本化使人们越来越重视身体，身体是可以塑造的，而且经过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标准的改造，女性身体本身就变成了一种资本。美丽对于女性来说，既不是自然效果，也不是道德品质的附加成分，而是一个绝对的命令。女性之所以像保养灵魂一样保养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就是因为它是资本的一种形式。②美丽之所以对于女性来说成为一个“宗教式的绝对命令”，使她们义无反顾地投入装扮塑造自己身体的复杂而艰辛的工程，并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被边缘化，而是希望获取“身体资本”（physical capital）。Shilling， Chris， The Body and Social Theory， London： Thousand Oaks； New Delhi：Sage，2003，p.111.身体也可以成为一种资本，女性美丽的身体更是一种资本，一种能彰显身份和社会地位、获得更多社会资源改变人生的“有形”资本。消费社会的身体是具有交换价值的功用性工具，一种能够转化成经济、政治和文化资本的肉体资本。按照波德里亚的说法，在消费社会，身体不仅成为消费品，而且是最美的消费品，为使它在时尚市场上表现出健康、美丽、幸福、得意动物性的可见符号，它被当作一种与物品同质的符号、一种社会地位能指的资本，像一座有待开发的矿藏一样进行开发。④在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标准下生产和改造出来的女性身体，无论是使用价值还是交换价值甚至是符号价值都有很大升值，在资本主义社会市场流通中可以直接转换为货币或资本，参与到新的资本循环中。

在当代消费社会，女性身体被物化、被商品化、被资本化，成为衡量女性价值的唯一尺度。在有限资源内利用自己的身体，获取更多身体资本的抗争，以身体资本来换取现实利益和权力实现交换价值。按照标准的模板精心塑造自己的身体，增加交换价值待价而沽，使身体资本的原始股能够得到巨大升值。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整容、塑身、美体都可以看做是对身体的投资，通过投资获得收益，实现利益最大化，是改变生活重塑命运的一种努力和尝试。在消费社会，马克思的资本拜物教在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标准下变成了身体拜物教。女性身体被客体化和异化以当作获取社会资本的工具，当一个女性的身体完全符合审美模板时，她的身体就成为了一个与物品同质的资本符号，成为了资本的形象代言人，成为了一种交换资本进入了指导性消费的深层机制。

四、女性身体的价值化是资本恒久获利的总根源

在消费社会，女性身体是一种资本。但这个资本与其他资本不同，女性必须通过资本与消费的方式来进行再生产，否则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贬值。而所有为身体持久保值的工作是需要消费的形式来维持的，资本从中不断获取利润。对于已经参与到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机制中的女性来说，需要不间断地用金钱来与自然对抗以延缓身体的贬值。与美体相关的名目繁多的消费，包括整形美容手术在内，是资本市场的权力施展，从哲学和文化角度来分析是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社会文化对女性新的剥削压迫手段和形式。加拿大女性主义者凯瑟琳·摩根认为整形美容手术是消费市场“对女性身体的殖民化”（the colonization of womens bodies），是资本市场和父权制文化对女性合谋的迫害工具。女性一旦参与到资本主义的审美机制中身体就不为自己所控制，成为“驯服的身体”（the docile body），Foucault. Michel， 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New York：Vintage Books， 1977，p.136.女性对自己身体资本的保值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一个永恒攫取利润的产业。

在消费社会，资本追求无限增值的逻辑以消费主义的形式表现出来。消费主义价值观追求的是消费品的符号意义，是彰显消费者身份、地位和财富的象征意义价值，在消费主义前提下，女性身体不单单是一个肉体而且更是资本的符号，进入指导性消费的深层机制。消费社会与女性的身体之间的关系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是消费社会利用女性的身体特征来诱使人们对其产品的消费欲望，以攫取经济利润。在父权制意识形态的影响下，女性的身体成为刺激消费的重要手段。二是消费社会的生产逻辑借助传统社会性别角色的资源对女性身体的控制，从而获得了对女性身体和精神的支配权。女性的身体生产就是资本的生产与再生产。女性的身体从自然的生物学范畴变成政治经济学范畴。

在消费社会，男性掌握着财富和权力，掌握着更多的社会资源，所以两性之间男性掌握着话语权，领导着消费市场的走向。以男性的审美标准把女性的身体作为商品来加以凝视，英国文化批评家约翰·伯格提出的“男性凝视”（the male gaze）问题反映了在男权中心的社会里，男性利用男性权力对女性身体的观赏、占有和宰制，把女性当做被消费的客体用以陪衬男性，女性地位被彻底边缘化。女性被身体化，完全忽视了女性的精神内涵，她们仅仅被肤浅化和程式化地看作一个符号、一个工具，成为资本绚丽的符号和工具。她们作为个体的人的内涵被忽视，这是资本的逻辑和父权制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哲学和文化角度讲，资本主义普世审美标准和父权制对女性的主宰和压迫，导致女性主体性的缺乏以及女性自我人格认同的障碍。消费社会通过对女性身体的商品化和异化，在实现资本获利的同时也重构着父权制文化的意识形态。然而在女性解放问题上，正如福柯研究的身体政治理论所表达的：权力无所不在，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抵制，抵制始终没有在权力之外，而是一直处在权力之内。[英]阿兰·谢里登：《求真意志——密歇尔·福柯的心路历程》，尚志英、许林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82～183页。在现代社会，资本主义和父权制文化权力交织在一起，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而女性随时随地的抵制和反抗不但挑战着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权力，也开启了当代女性在消费社会的自我解放之路。

作者单位：辽东学院

责任编辑：秦开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