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汉语“黑”词族——兼论原始汉语清鼻音声母＊＊的构拟

李 玉

（中国社会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北京 100732）

“词族”是指从同一语根先后衍生出来的若干同源词。本文汉语黑词族（下文简称“黑词族”）由一百多个同源字（即“同源词”）组成。“语根”是最初表示概念的语音成分，也是将具有特定语音关系（音转规则）的同源词系联为一个词族的基础。黑词族的“语根”是“语核”是语根的核心，即的声母部分。它是黑词族中同源词孳乳演变的主要语音形式①张永言（1985：27）认为：“说音同、音近，必须声韵兼顾，尤其应该重声。因为在古汉语里，词的孳乳演变和字的通假，关键在于声纽。”此说甚是。钱玄同、王国维、黄侃也有相同的见解。，即原始汉语的清鼻音声母**②黑词族的同源词大多在上古汉语就已存在，作为词族的语源，“语核”当出现在更早的原始汉语。包拟古（1995：61）也认为原始汉语有清鼻音声母**。按，下文的清鼻音声母用鼻音声母之前加 h 表示，如 hm=,hn=，hn=，hŋ=。。

在不违反音转规则的前提下，本文也辅之使用“义系法”。这样做有助于深入分析考察黑词族语义系统各个语义层次的产生与演变状况，扩大词族范围。黑词族的“义根”是“黑”。该词族所有同源词关于“黑色、黑、黑夜、黑暗、黄昏（昏闇）、隐秘、模糊、糊涂、惛乱”等意义都是从这同一义根直接或间接地派生出来的。例如：相对抽象的“黑”义应该是从具体的“黑色”一义直接衍生出来的。

本文研究的对象大多是王力《同源字典》未讨论过的字。有些字王力（1982）虽已收录，但其中有的字还含有其他与义根“黑”同源的词义，还有些字未收黑词族语义系统的重要词义，这些字都是本文讨论的内容。

用音系法系联同源词词族并推求出其“语核（声母）”，可以而且应当作为研究原始汉语声母的方法。

本文同源字间的音转规则基本上依照王力（1982：12-20）中定的办法。字例中部分声母和全部韵母的拟音依据周法高《新编上古音韵表》的体系。周《表》未收的极少数字根据郑张尚芳（2003）“古音字表”的意见来确定其上古韵部的归属。

从内部构拟法上看，上古汉语晓母x-的“黑”字用作明母m-的“墨”字的声符，说明“黑”的声母既有喉音强送气成分，也有鼻音成分，能兼具这两种成分的语音形式当是清鼻音声母**hm-。而在原始汉语里，“黑、墨”很可能“实同一词”，它们的声母在原始汉语当同为**hm-。在缅文和羌语里，“黑、墨”的读音相同。缅文为hman，羌语是snɐq tsɐ，在缅语中，它们的声母都是hm-。陈其光（2001：595）将“墨”字的汉语上古音构拟为*hmǝk入，与李方柱（1980：37）“黑”字的上古音*hmǝk相同。

“黑”、“墨”两字在简牍帛书中通假异文的例子也不少。例如：

1）表三（仪礼）今本、简本异文对照表：《泰射》：今本墨，简本黑。《少牢》：今本黑，简本墨。（《武威汉简》（1964：49））

2）“数吹，面墨（黑）……面墨（黑）。”按，帛书《脉法》作“面黑”。（《江陵汉简〈脉书〉》（1990：83））

3）“〔黄帝〕令力黑浸行伏匿。”整理小组注（9）中云：“力黑，即黄帝臣力牧，敦煌所出简作力墨，古书‘力牧'亦有作‘力黑'者。”按，《太平御览》卷八十二引《诗含神雾》作“力墨”。

（《马王堆汉墓帛书〔壹〕〈经法〉》（1980：30））

据李玉（1994）的研究，上世纪出土的简牍帛书中，“黑”与“墨”通假异文（x-与m-交替）约16次。另外，“黑”字与其它明母字通假异文的例子至少有12对①例如，“黑”字还常与下列明母字通假异文：“默嘿纆黴昧雾梦靡牧晚莫暮……”这些交替大多是同源相通。，共交替40多次。说明“黑”字的声母有鼻音成分。简牍帛书中，晓母字与明母字通假异文有40多例，相交替200多次。就简牍帛书的资料看，上古音亦当存在清鼻音声母*hm-。这一声母主要出现在多与明母字通假异文的晓母字之中，而这些字的*hm-母绝大多数当是从原始汉语沿袭下来的（参见下文字例的拟音），可见*hm-母与晓母关系甚密，它们之间是“准双声”的语音关系。此外，黑词族中的一些上古汉语的明母字的声母在亲属语言同源词的反映形式有不少也是清鼻音声母。这当可说明这些明母同源字的声母 m-是在原始汉语的语核**hm-清音浊化后分化而成的，且在亲属语言的同源词中保留着它们在原始汉语有过清鼻音声母**hm-经历的旁证。

下面是“黑”的音读[**hmǝk]与黑词族其他同源字符合音转规则的例字，说明它们“音近”的语音关系②王力（1982）中的“冒、暮、黣、昧、昏”5组30多个同源字在音义方面都符合黑词族同源字的条件，当属黑词族。但其中绝大部字不列入其中，不再讨论。未收与黑义根密切相关的重要词义的字例外。：

hmǝk黑：hmwǝk墨[mwǝk]（hm-母双声[hm-明旁纽]，职部叠韵）；黑：mrǝi黴（霉）䵢〔mewat衊䁾〕（hm-明旁纽，职微〔月〕通转）；黑：xǝt黖㳷〔xjwǝn熏燻薰纁矄曛〕（hm-晓准双声，职物〔文〕通转）；黑：mwak瞙暯（hm-明旁纽，职铎通转）；黑：mret（hm-明旁纽，职质通转）；黑：〔xǝɤ灰xiǝɤ䵱〕（hm-晓准双声，职文通转〔职之对转〕）；黑：xwaŋ（hm-晓准双声，职阳旁对转）；黑：meŋ䒌㝠暝覭溟瞑〔mrewŋ瞀霿雾曚矇朦懞儚㝱䒐〕（hm-明旁纽，职耕〔东〕旁对转）；黑：hmwǝn昏阍殙湣緍（双声，职文通转）；黑：hmwǝŋ薨双声，职蒸旁对转）；黑：miǝn眠泯怋敃缗暋愍闷闵忞〔maw眊旄耄〕（hm-明旁纽，职文通转〔职宵旁对转〕）；黑：hmwaŋ䀮㬻荒慌巾荒㤺怳〔hmau秏（耗）〕（双声，职阳〔宵〕旁对转）；黑：mjwaŋ吂汒芒茫㬒萌甿氓〔mrwǝɤ霾〕（hm-明旁纽，职阳旁对转〔职之对转〕）；黑：pwǝt㫲孛悖愂誖勃㪍（hm-帮旁纽，职物通转）。

下文我们主要用上古典籍及古代训诂为材料，基本上按上面字例的语音关系的排列顺序逐个讨论这些黑词族中的同源字“义通”的情况及语义层次的先后发展过程③少数字例前后次序有所调整，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有利于考察黑词族语义层次的产生及历史演变等情况。，引用书目见王力（1982：73-77）④按王力（1982）的体例，古籍中的传、注、笺、疏、集解等凡已在引用书目注明作者的，征引时不再标出作者姓名。引用近人的专著则列出姓名和著作全称。正文中书名号、篇名号从略，字例在其下加一横线以示之。。

黑：其本义是具体的黑色，后又引申为抽象的“黑暗、隐秘”。周礼春官眡祲：“一曰祲。”疏：“黑，黑云为阴。”又引申为昏闇。释名释采帛：“黑，晦也，如晦冥时色也。”墨：本义亦是黑色。广雅释器：“墨，黑也。”释名释书契：“墨，晦也。”荀子解蔽：“墨以为明。”王先谦集解引郝懿行云：“墨，幽闇之意。”默：广雅释器：“默，黑也。”书说命上：“亮阴三祀。”传：“阴，默也。”疏：“默，亦闇义。”䁼：集韵：“䁼，䁼，视无所见。”䁫：龙龛手镜：“䁫，目不明。”黑昚：玉篇：“黑昚，黑也。”：说文：“，目不明也。”广韵：“，目不明貌。”按，目不明就意味着黑暗，下同。黴（霉）：说文：“黴，[物]中久雨青黑。”朱骏声曰：“俗字作霉。”广雅释器：“黴，黑也。”䵢：集韵队韵：“䵢，浅黑也。”冭韵：“䵢，深黑色也。”衊：素问气厥论：“传为衄衊瞑目。”注：“衊，谓汙血也。”按，汙血即黑血。䁾：正字通：“䁾，目不明也。义同眜也。”黖：玉篇：“黖，不明也。”广韵：“黖，黖菲，黑也。”㳷：说文：“㳷，青黑色。”徐锴曰：“玉篇：‘㳷，青黑色貌也'。”熏：说文：“熏，火烟上出也。从草从黑，熏黑也。”榖梁传僖公三十一年：“免牲者，为之缁衣熏裳。”注：“玄熏，天地之色也。”玄熏同义连文。燻：广韵：“燻，同熏。”墨子节葬下：“纁上谓之登遐。”孙诒让间诂引毕云：“太平广记引作：‘熏其烟上谓登烟霞。'纁作熏。”按，两字义同通用，烟有黑义。薰：文选陆机演连珠：“薰息犹芳。”注：“薰，烟也。”说文：“烟，火气也。”朱骏声曰：“烟，字亦作黫。”玉篇：“黫，黑也。”说文：“薰”朱骏声曰：“薰，又假借为熏。”按，朱骏声的“假借”多为同源，故“薰、熏”当同源。李富孙易经异文释四：“厉薰心。集解本薰作闇。”矄：集韵：“矄，目暗也。”正字通：“矄，目暗。”瞙：玉篇：“瞙，字统云：‘目不明。'”正字通：“瞙，俗谓目瞖曰瞙。”暯：集韵：“暯，冥也。”字汇：“暯，虚无也。”：玉篇：“，黑也。”集韵：“，黑貌。”䵫：集韵：“䵫，玄黄色也。”周礼天官染人：“夏纁玄。”注引郑司农云：“䵫，读当为纁。”按，玄均有黑义。䵤：广雅释器：“䵤，黑色。”集韵：“䵤，黑貌。”：玉篇：“，淡黑浅色也。”灰：说文：“死火余烬也。火既灭，可以执持。”礼记月令：“毋烧灰。”注：“火之灭者为灰。”即今天所说的灰烬。灰烬为黑色物质，故“灰”有黑色义。引申为暗。释名释水：“晦，灰也。火死为灰，月光尽似之也。”：管子侈靡：“长表其时。”注：“，黯也。”䵱：方言十三：“䵱，色也。”注：“䵱然，赤〔黑〕色貌也。”玉篇：“，赤黑色。”：集韵：“，黑貌。”正字通：“，黑貌。”：篇海类编：“，黑也。”正字通：“，旧注娘上声，黑也。”按，“”是后起字。䒌：玉篇：“䒌，青黑色也。”广韵：“䒌，青黑。”

㝠：按，宗福邦等（2004：582、206）将“㝠”“冥”两字分立而训，今从之。诗小雅斯于：“哕哕其㝠。”笺：“㝠，夜也。”文选刘歆后书让太常博士：“则幽㝠而莫知其原。”注：“宀㝠，暗。”潘岳哀永逝文：“棺㝠㝠兮埏窈窈。”注：“㝠㝠，闇深貌。”暝：按，王力（1982：245）未对该字释义论述。玉篇：“暝，夜也。”李贺仁和里杂叙皇甫湜：“脱落缨裾暝朝洒。”注：“暝，夜色。”楚辞宋玉神女赋：“暗然而暝，忽不知处。”则“暝”还有黑暗之义。礼记曲礼上：“孝子不服闇 。”注：“闇，暝也。”释文：“暝，本亦作冥。”按，“冥”亦有夜义。玉篇：“冥，夜也。”玄应音义八：“冥者。”注：“冥，夜也。”

按，上文的“夜”指的是“黑夜、夜晚”。左传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疏：“夜者，自昏至旦者之总名。”黑夜当也是“㝠、冥、暝”的基本意义。王力（1982：247）“冥”字条未收此义。

瞑：王力（1982：340）只收该字的闭眼一义，与“眠”（睡觉）同源，未收“瞑”字的“黑暗、惛乱”义。其实，闭眼及睡觉都意味着黑暗。故两字与黑义相关，当同属黑词族。集韵：“瞑，目不明。”素问气厥论：“传为衄衊瞑目。”注：“瞑，暗也。”慧琳音义十：“瞑，夜也。”说文“瞑”桂馥曰：“瞑，通作冥。”可谓“瞑冥”同源。眠：集韵：“眠，或作瞑。”玄应音义二：“眠眩。”注引广雅：“眠眩，惑乱也，亦闇不明也。”广雅释诂三：“眠，乱也。”释名释姿容：“眠，泯泯也，无知泯泯也。”泯：玉篇：“泯，夜也，冥也。”说文“泯”朱骏声曰：“泯，假借为冥。”按，此假借亦为同源。：广雅释诂四：“，冥也。”说文：“，冥也。”①王力主编《王力古汉语字典》（中华书局，2000年，页1772）对“”的释义是“：（一）夜。说文：‘，冥也。'”朱骏声曰：“，假借为冥。”“冥”实为同义同源，“冥”有黑夜之义，则“”之义当亦为黑夜。覭：说文：“覭，小见。”王均曰：“（覭）字仅见于尔雅，而尔雅以‘弗离'释‘覭茅'，而皆是连语。‘覭茅'犹‘溟濛'，‘弗离'犹‘迷离'，皆依稀仿佛之词，见之不瞭，故曰小见也。”集韵：“覭，微见也。”正字通：“覭，暗处密窥曰覭，覭有细微难见义，故从冥。”溟：说文：“溟，小雨溟溟也。”玉篇：“溟，溟濛，小雨。”按，“濛”有阴暗义，溟濛同义连文。慧琳音义十八:“溟勃。”注引集训：“溟，昧也，暗也。”列子汤问：“有溟海。”殷敬顺释文引十洲记：“水黑色谓溟海。”可见，从“冥”之字大多有黑义。黑尨：方言十三：“黮、黑尨，私也。”注：“皆冥暗，故为阴私也。”广韵：“黑尨，阴私事也。”按，“阴私”之义即为“隐秘”。这是从义根黑间接引申出来的一个义项，“黑尨”是其中的代表字。如今“黑社会”的“黑”之隐秘一义当由此而来。：玉篇：“，目暗也。”广韵：“，目不明也。”㤶：集韵江韵：“㤶，㤶懞，惛也。”绛韵：“㤶，愚也。”：广韵：“，视不为明。”瞀：按，“瞀”不光只有王力（1982：247）说的“目不明”之义。荀子非十二子：“世俗之沟犹瞀儒。”注：“瞀，闇也。”文选宋玉九辨：“中瞀乱兮迷惑。”注：“瞀，昏也。”书说命：“若药不能眄眩，厥疾不瘳。”江声集注音疏：“瞀是愦乱。”霿：说文：“霿，天气下，地不应曰霿。霿，晦也。”段注：“霿，读如蒙。霿，释名作蒙，开元占经作濛。”按，“霿晦蒙濛”皆同源。素问至真要大论：“则霿雾清暝。”注：“霿雾，谓霿暗不分似雾也。”“霿雾”均有暗义。义又引申为惛昧。书大传二：“厥咎。”注：“霿，冒也，君臣心有不明则相蒙冒矣。”雾：按，“雾”不仅有蒙冒义，还有暗义。尔雅释天：“雾谓之晦。”书洪范：“曰蒙。”孙星衍今古文注疏引郑康成曰：“雾者，郁冥冥也。”按，冥，暗也。曚：广韵：“曚，暡曚，日未明也。”正字通：“曚，日未明，义通作蒙。”晋书纪瞻传：“盖混沌之时曚昧分。”曚昧同义连文。矇：按，“矇”除瞎义外还有他义。文选杨恽报孙会宗书：“足下哀其愚矇。”注：“矇，暗。”曹植王仲宣诔：“炎光中矇。”注：“矇，暗。”说文：“矇，一曰不明也。”杨修答临淄侯：“窃备矇瞍诵詠而已。”注：“矇瞍，昏耄。”朦：“朦”除“月朦胧”之义外，还有“黎明、黑暗、愚昧”等义。广韵：“朦，朦胧，月下。”集韵：“朦，月将入。”引申为暗。素问气交变大论：“大雨至，埃雾朦郁。”义又为愚昧。陶弘景登真隐诀序：“真人立象垂训，本不为朦狡设言。”懞：玉篇：“懞，懞心也。”集韵：“懵，广雅：‘闇也'。一曰心乱，或从蒙。”梦：“梦”还与“萌”同源。马王堆汉墓帛书道原：“湿湿梦梦，未有明晦。”“梦”意为萌发，与“萌”义同。“梦”还有昏闇义。后汉书武纪赞：“三精梦塞。”注：“梦，言昏昧也。”“梦”有闇义，又与“萌”通用，两字是反义同源词。又如：马王堆帛书十大经观：“寺（待）地气之发也，乃梦（萌）者，梦（萌）而茲（孳）。行寺：“逆节梦（萌）生。”儚：尔雅释训：“儚儚，惛也。”疏：“儚儚，迷乱，昏惑也。”㝱：说文：“㝱，寐而有觉也。”徐锴曰：“㝱之言蒙也，不明之貌。”广韵：“㝱，寐中神游。亦作梦。”小学蒐佚字书上：“㝱，睡觉也。”广雅释言：“㝱，想也。”王念孙疏证：“㝱，经传作通作梦。”是谓“㝱、梦”同源。：集韵：“，日无光。”按，“”是个后起字。

以上我们讨论的主要是从义根黑直接派生出来的“黑色、黑、黑夜（㝠也、暝也）、黑暗（冥也）”四个语义层次。下面讨论黑词族语义系统中的“黄昏（昏闇”这一语义层次。该语义层次在黑词族的语义演变中有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糊涂、惛愦、痴呆、隐秘、惑乱、昏迷”等意义就是从这一语义层次间接从义根黑派生出来的。王力（1982：507）“昏”字条强调该字的基本意义是“惛愦、痴呆”等。今对“昏”的黄昏之义作些补充。书大禹谟：“昏迷不恭。”疏：“日入为昏。”文选潘岳寡妇赋：“时暧暧而向昏兮。”注：“昏，黄昏也。”说文“昏，日冥也。”段注：“日入三商为昏，引申为闇之称。”牧乘七发：“烟云闇昏。”注：“昏，闇貌。”闇昏同义连文。黄昏就意味着昏闇。昏闇可以指事物（光线不足）、事情（隐秘），也可以指人（不明事理、糊涂、惛愦等）。曛：玉篇：“曛，黄昏时也。”广韵：“曛，日入也，又黄昏时。”楚辞九章思美人：“与曛黄以为期。”注：“曛黄，盖黄昏时也。”慧琳音义六十：“黄曛。”注：“曛，日暮时也，俗曰黄昏，即戌时也。”谢灵运酬从弟惠连：“朝忌曛日驰。”注：“曛，日晚也”。说文：“晚，莫（暮）也。”“晚”即“黄昏”。纁：楚辞九章思美人：“与纁黄以为期。”注：“纁黄，盖黄昏时也。旧校：‘纁，一作曛'。”洪兴祖补注：“曛，日入余光”。孙诒让按：“纁，昏，古音相近，得相通假。”“纁昏”实为同源相通，皆有黄昏义。仪礼士昏礼：“玄纁。”注：“今文纁作曛。”此外，“晦海”两字也可表示昏闇之义。晦：诗郑风风雨：“风雨如晦。”传：“晦，昏也。”说文：“晦，月尽也。”段注：“引申为凡光尽之称。”书胤征：“先征者，杀无赦。”疏：“晦者，月尽为晦，月尽无月，言其闇也。”尔雅释天：“雾谓之晦。”注：“晦，言晦冥。”左传僖公十五年：“晦，震夷伯之庙。”疏：“晦，谓昼日闇冥也。”海：广雅释水：“海，晦也。”释名释水：“海，晦也。主承秽浊，其色黑而晦也。”可见，“晦海”均有黑义。书考灵矅：“海之言昏晦，无所睹也。”此义与“暮昏曛晦昧”等字的昏闇之义相同，都在同一个语义层次，当亦可派生出“模糊、糊涂、惛乱、昏迷”之义的同源词。

阍：说文：“阍，常以昏闭门者。”周礼天官序言：“阍人。”注：“阍人，司昏晨以启闭者。”论语宪问：“晨门者，阍人也。”释文：“阍，本或作昏，同。”易艮：“厉阍心。”江藩述补：“阍，古阍作熏者，古今字也。”按，古今字即同源字。殙：说文：“殙，瞀也”。朱骏声曰：“殙，实与惛字同，不省人事谓也。”王均曰：“殙瞀，盖即昏眊，谓病人无知也。”按，这也是从义根黑间接衍生出来的“昏迷”义。湣：庄子齐物论：“置其湣湣。”疏：“湣，闇也。”荀子赋：“湣湣淑淑。”注：“湣湣，思虑昏乱也。”䒐：广韵：“，神不爽也。”集韵：“，神乱也。”：庄子在宥：“当我乎！远我，昏乎。”集解：“昏字通，，亦昏也。”说文“”朱骏声曰：“，假借作暝。”暝实为同源。：玉篇：“，暗也。”㖧：集韵：“㖧，㖧㖧，目所不见。”法言问神：“著古者之㖧㖧。”注：“㖧㖧，目所不见。”广雅释训：“惛惛，乱也。”王念孙按：“㖧㖧，与惛惛同。”：龙龛手镜：“，暗也。”睧：集韵：“睧，目暗也。”按，从“昏”之字多与黑暗之义相通相关。（）：说文：“，惛也。”朱骏声曰：“，与懜略同。”桂馥曰：“，字或作儚。”玉篇：“，迷惛也。字又作。”玉篇：“，字书云：‘惛也'，或作。”广韵：“，惛迷也。”“”即 “昏迷”。：广韵：“，，视不分明。”霾：诗邶风终风：“终风且霾。”集传：“霾：雨土蒙雾。”文选颜延之和谢监灵运：“王道昏霾。”注：“霾，暗也。”释名释天：“霾：晦也。言如尘晦之色也。”尔雅释天：“风而雨土为霾。”注：“大风扬尘从上下也。”怋：说文：“怋，怓也。”徐锴曰：“怋，乱也。”朱骏声曰：“以惛为之。字亦作疒民，作痻。”桂馥曰：“怋，或借为泯字。”广韵：“，乱也。”说文：“，乱也。”则“怓惛痻泯怋”等字当同属黑词族。

暋：说文：“暋，冒也。”王筠曰：“冒，盖冒昧之义。”书立政：“其在受德暋。”疏：“暋，即昏也。”释文：“昏，本或作暋。”：广韵：“，不可知也。”类篇：“，不可知也。”按，不可知即糊涂。这是个后起字。敃：集韵文韵：“乱貌。”准韵：“敃，或作、忞”。按，“、敃”实同一词。愍：广雅释诂三：“愍，乱也。”王念孙疏证：“愍，字本作忞，或作暋，又作泯。”逸周书谥法：“祸四方作曰愍。”集韵：“，或作。”闷：集韵恨韵：“闷，或作惛。”魂韵：“闷，不觉貌。”易乾文言：“遯世无闷。”焦循章句：“闷，犹隐也。”庄子秋水：“故遥而不闷。”郭庆藩集释：“闷，不详明。”闵：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窃闵然不敬。”索隐：“邹延本作‘惛然'。闵犹昏闇也 。”礼记儒行：“不闵有司。”释文：“闵，本亦作愍。”春秋僖公二十三年：“围闵。”释文：“左氏作。”：广雅释训，“忞忞，乱也。”法言问神：“传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注：“忞忞，心所不了。”诸子平议杨子法言二俞樾按：“忞忞，与㖧㖧同义。”眊：按，“眊”除目少精一义外，还有其他与黑词族相关的重要词义。如，玉篇：“眊，不明貌。”后汉书五行志五：“厥咎眊。”注引郑曰：“眊，乱也。”战国策楚策一：“眊不知人。”吴注：“眊旄耄，并昏也。”汉书息夫躬传：“愦眊不知所为。”愦眊同义连文。旄：礼记曲礼上：“八十九十曰旄。”释文：“旄，惛忘也。”新书道术：“纤细皆审谓之察，反察为旄。”“旄”意为昏愦。耄：书微子：“吾家耄逊于荒。”疏引郑曰：“耄，昏乱也。”左传昭公元年：“谚所谓老将至而耄及之者。”注：“耄，乱也。”晋书马隆传：“毁隆年老谬耄。”谬耄同义连义，“谬”即荒谬。：玉篇：“，目不明。”素问藏气法时论：“虚则无所见。”集注：“，目不明貌。”月巟：广韵：“，，月不明貌。”荒：张衡思玄赋：“追荒忽于地底兮。”注：“荒忽，幽昧貌。”楚辞九歌湘夫人：“荒忽兮远望。”注：“荒忽，无形貌。”补注：“荒忽作恍忽。”玉篇：“恍，昏也。”汉书司马相如传大人赋：“西望崑仑之轧沕荒忽兮。”按，史记司马相如传：荒忽作恍忽。慌：左思吴都赋：“慌罔奄欻。”注：“慌罔，不明貌。”玄应音义三：“慌忽，谓虚妄见也。”集韵荡韵：“慌，昏也。”宕韵：“慌，惚也。”玄应音义八：“慌如。”注引汉书音义：“慌忽，冥冥无形也。”㡛：陆机挽歌诗：“龙㡛被广柳。”李注：“㡛与荒同，古字通。”吕注：“㡛，蒙也。”释名释天：“㡛，日光不明，蒙蒙然也。”书洪范：“曰蒙。”传：“蒙，阴闇也。”㤺：广雅释诂二：“㤺，忘也。”王念孙疏证：“㤺之言荒。”慧琳音义一百：“㤺惚。”注引文字典说云：“㤺惚，昏乱貌。”又五十一：“㤺惚。”注引王注楚辞云：“惚，失意貌也。”类篇：“，昏也。”：说文：“，梦言。”徐锴曰：“，言怳忽也。”广雅释言：“，忽也。”王念孙疏证：“老子云：‘无象之象，是谓忽怳'。怳与通……（）义与慌同。”正字通：“，妄言也。”怳：玉篇：“怳，恍忽。”类篇：“怳，昏也。”王巾头陀寺碑文：“惟怳惟惚。”注引老子王弼曰：“怳惚，不明貌。”说文：“怳”朱骏声曰：“怳，字亦作恍、作慌、作㤺。”按，上述诸字皆同源。秏（耗）：集韵：“秏，秏乱，不明也。”汉书董仲舒传：“天下秏乱，万民不安。”师古曰：“秏，不明也。”荀子修身：“多而乱曰秏。”集解：“秏，读为眊。眊，乱也。”玉篇：“耗，正作秏。”汉书景帝纪：“不事官耗乱者。”师古曰：“耗，不明也。”吂：广韵唐韵：“吂，不知也。”宕韵：“吂，老人不知。”集韵：“吂，耄昏不知貌。”汒：庄子天地：“勉也汒于夫子所言矣。”疏：“汒，无所见也。”释文：“汒，本或作芒。”集解：“汒，犹茫然。”芒：荀子富国：“芒轫谩楛。”注：“芒，昧也；或读为荒，是荒芒义通。”庄子齐物论：“固若是芒乎？”疏：“芒，闇昧也。”茫：广韵：“茫，苍茫。”按，“苍茫”即无边无际，昏闇看不到头。玄应音义二十二：“茫然。”注：“茫然，冥暗不明也。”别雅三：“茫惚，怳惚也。”㬒：玉篇：“日莽，日无光也。”薨、萌：广雅释言：“薨，亡也。”“薨”是死亡。该字在简牍帛书里常与“萌”通假异文（李玉1994：45-46）。“萌”之义为“生长、出生”。汉书谷永传：“下有其萌。”注：“萌，谓事之始生，如草木之萌芽也。”周礼秋官薙：“春始生而萌之。”注：“故书萌作薨。”按，“萌”当也是“薨”的反义同源词。甿：广雅释诂三：“甿，痴也。”王念孙疏证：“甿与氓同，亦通作萌。贾子大政篇云：‘夫民之为言也，冥也，萌之为言者，盲也。'周官遂人：‘甿，犹懵懵无知貌。'”氓：说文：“氓也，读若盲。”诗卫风氓：“氓之蚩蚩。”马瑞辰传笺通释：“氓为盲昧无知之称。”慧琳音义九十三：“氓庶。”注引郑注周礼：“氓、懞，无知也。”又八十四：“氓俗。”注引郑注周礼：“氓，犹懞懞无知貌。”方言三：“氓，民也。”钱绎笺疏：“氓甿萌盲声义并同，古皆通用。”按，即“古皆同源”。按，下组同源字都是帮母字，依王力先生的理论，它们同属“黑”词族；若按郑张尚芳的词根理论，它们可另列为妥。㫲：集韵：“㫲，暗也。”左思吴都赋：“旭日晻㫲。”注：“㫲，暗也。”孛：汉武帝贤良诏：“星辰不孛。”注：“孛，乱也。”公羊传文公十四年：“孛者何？”注：“孛者，邪乱之气。”悖：说文：“悖，乱也。”广韵：“悖，心乱。”札朴九：“迷谬曰悖。”方言十三：“蚩，悖也。”笺疏：“悖，谓悖乱也。”荀子王霸：“是悖者也。”注：“悖，惑也。”五行志之上：“失在眊悖。”注：“悖，惑也。”眊悖同义连文。愂：玉篇：“愂，惛也，迷乱也。”广韵：“愂，昏乱。”：玉篇：“，惛也。”广韵：“，昏乱。”广雅释诂三：“，乱也。”王念孙曰：“，惛也。玉篇：‘，迷乱也。'、悖、誖并同。曹宪音勃，各本作愂。”按，“、愂”实同一词。誖：说文：“誖，乱也。”徐锴曰：“（誖），辞气散也。”广韵：“誖，言乱，”集韵：“誖，惛也。”广雅释诂三：“誖，痴也。”王念孙曰：“悖与誖通。”勃：慧林音义五：“勃恶。”注引说文云：“勃，乱也。”庄子庚桑楚：“彻志之勃。”疏：“勃，乱也。”方言十：“，惛也。”笺疏：“勃与同。”㪍：玄应音义五：“错㪍。”注：“㪍，亦乱也。”潜夫论明闇 ：“袁丝进说而周勃黜。”汪继培笺：“㪍与勃同。”是谓“㪍、勃”同源。

“黑（墨）”一词的声母在原始汉语为**hm-，在亲属语言同源词中有相当充分的相同或相近的证据。“黑”义同源词为清鼻音声母的反映形式在苗瑶语诸方言中最为丰富。其次是藏缅语族诸语言，它们的反映形式多是hm-、hn-，有的反映形式是sm-、sn-。壮侗语族里，侗水语支有清鼻音声母的反映形式。白保罗（1984：233、452-453）认为，汉藏语里，sm-、sn-与 hm-、hn-相对应，sm-应该是 hm-、hn-的更早来源①白保罗（1984：233、367）“巴兴语hmut～hmut，缅语hmut‘吹'来自原始藏缅语的(*s-)mut。”“（汉语）[昏]xmwə n/xuən‘黄昏'，原始汉藏语mun～*s-mun。”原始汉藏语和原始苗瑶语都有过*sn-＞hn-的音变（白保罗1984：431-432）。。包拟古（1995：61）也说：“hm-之类清鼻音的另一个来源是带s-的复辅音*sm-。”他们之说甚是，本文从之。故“黑（墨）”一词的声母作为汉语黑词族的语核在汉藏语很可能经历了如下演变过程：

现将汉语黑词族中黑义词在亲属语言同源词声母为清鼻音及sm-、sn-等反映形式摘录如下②例证的语音形式只标调类（苗语中的瑶麓、先进、黔东、施洞口、水尾、泰国、高坡的语料引自张琨1984：41，例外。苗语四个次方言的代表点是：黔东：养蒿；湘西：吉卫；川黔滇：枧槽；滇东北：石门坎。下文不再一一标明）。例证大致是按黑词族语义层次发展的先后顺序排列的。方括号[ ]内的词语是语义层次的义项，圆括号（ ）中的字是汉语黑词族同源词的代表字。：

（1）[黑色]：藏语：“赤黑色”、“紫褐色”：smuɡ -po。（包拟古1995：84；白保罗1984：79）

（2）（熏）：基诺 hmɔ2。“黑黝黝”：道孚 snoŋ snoŋ；枧槽 hmik7，瑶：勉 hmwaŋ5。（䆀）“黑叶”：彝hnia2，佤hmoŋ6，枧槽hmoŋ3。“烟炱”：枧槽hŋo5。“焦煳”：枧槽hmi1，养蒿hmiu3，彝hnE2，石门坎hmie7，勉hmǝŋ3。“黑痣”：藏文sme ba，藏：巴塘hmia3，夏河hmen，昌都smA1wA1，泽库rhme；嘉戎 hmie1，缅文 hmai，缅仰光 hmɛ2，水 hmui1，克伦 hmaiʴ。（墨）：藏文 snaɡ tsa，藏：德格 hnat2，巴塘hȵa1；羌snɐq tsɐ，缅文hmɑŋ，缅土瓦hmi2，布朗mhak1，史兴hna4，普米hna1，彝hmõ2；瑶：标敏hmɔ4。“墨水”：藏文 snaɡ tsha；缅文 hmɑŋ，缅土瓦 hmi1cui5，标敏 hmɔ4ǝn1，普米 hnA1dʑi1，克木 thep hmǎi，哈尼 hmɤ3sui3。“墨线”：莫 hmai1，克木 hmǎi。（黴霉）：养蒿 hmhoŋ1，瑶：布努 hmoŋ3，怒 hmar2，莫 hma:u1。[黑]：石门坎 hmo5，勉 hmǝŋ5；夏河 hnak，嘉戎 snɐk，固戎 hmǝ，彝 hmɿ2，马加里 hmat，羌snɐq tsɐ，尔龚 ɦnɛ，佤 hmoŋ3。“天黑、漆黑”：养蒿 hmhɛ1，枧槽 hmɑo5，苗：高排 hmaŋ6，勉 hmuǝŋ5，缅文hmɑŋ，缅仰光hmɑ～u2；藏：阿力克ɣnam。“黑乎乎”：布努hmat7thi5。“黑压压”：勉hmat5。[黑夜]：（㝠暝冥黾）“晚上、夜晚”（从日落至日出）：养蒿hmɑŋ5，吉卫hmhɑŋ5，高排hmhaŋ5，石门坎hmo5。瑶麓 hmai33，先进 hma55，黔东 hmau55，施洞口 hmaŋ45，水尾 hmoŋ35，泰国苗语 hmo33，高坡 hmaŋ54。仫佬 mɣa:ŋ6，布努 hmi5，瑶：大坪江 hmwǝŋ3，炯奈 hmɔ1，瑶：东山 hmɔŋ5，拉珈 hŋo5，畲 hmwan6，巴塘hmik4，基诺 hmo3，阿昌hmjɒŋ1，嘉戎hmɑ。[黑暗]：（冥溟蒙矇盲㬒）：藏文smaɡ。（张琨、张谢蓓蒂《汉语*S-鼻音声母》。《古汉语复声母论文集》，页241）

（3）藏语smaɡ。（包拟古1995：84）

（4）原始汉藏语*s-mun。（白保罗1984：367）

（5）夏河hmǝn，缅文hmun，缅土瓦hmu1，吉卫 hmhɛ1，石门坎hmo5；瑶：老书村hmaŋ7，拉珈hmi5，高排 hmhǝŋ5，勉 hmuŋ5。（蒙）“暗”：水 hŋam3。（矇）“瞎”：勉 hȵao3，彝 hmie2，拉珈 hmuŋ2。（瞑）“闭眼”：普米hmũ2，彝hmi2。[黄昏、傍晚]：（昏莫暮晚曛）：夏河hman，泽库ɣnam；彝hmɔ1，嘉戎日部，岗理，普米 hmɑ2，泰文 hmɔk，水 hŋaoŋ3，安加米那加原始藏缅语。（白保罗1984：236）

（6）养蒿 hmhaŋ5，布努 hmi5，大坪江 hmhaŋ4。（晚）①陈其光（2001：548）认为，古苗瑶语的“晚”（*hmɔŋ去）与上古汉语的“晚”字（*mwjan上）是“语义对应的关系字”，并释义：“《说文》：‘晚，莫也'。”这里摘列的是他列出的现代苗瑶语“晚”一词声母为清鼻音的语音形式。苗：嘎奴 hmaŋ5，郭雄 hmɑŋ5，噷孟 hmau5；瑶：巴哼 hŋŋ5，东努 hmi5，优勉 hmwaŋ5，标敏 hmɔŋ5。[黎明]：（昧昒曚晦）：藏文 sŋa po，夏河 hmɐk，泽库 hŋaŋ；阿昌 hȵon1；嘉戎日部 smɑr，岗理 ɣnɑ；基诺 hmø，藏：碌曲 hŋa；道孚 sŋA，普米 hmǝ2，东山 hmo1。（晦）：水 hmat7。[模糊]：（茫雾瞀㡛朦梦霾）：克木 hnɔŋ。（雾）：藏文 smuɡ pa，藏语 smuʔ-ba。（白保罗1984：156）

（7）德格hmɔk，巴塘hmu4，泽库hmu，夏河 hmǝx；嘉戎smǝ，彝hmɯ1，布朗hmŭt2，基诺hmu2，炯奈hmu1。（朦胧）：夏河hmuŋ。（瞀）：夏河hmuk。（霾）“阴，阴天”：缅语hmuiŋ，碌曲ɣȵok，夏河 hman，布努 hnoŋ6，拉珈 hŋa1。[惛乱]：（秏怋忞悖）“紊乱、乱”：勉 hȵioŋ3，莫 hȵaŋ5。（蒙）“愚昧”：夏河hmoŋ，道孚sno。“迷惑”：水hŋam3hŋɑn5。（梦）“不明也，乱也”：德格hmǝk，扎坝hmar1，羌xmu，马加里hmaŋ，基诺hme4，怒hma1，拉珈 hmɑ3，阿昌 hmɑʔ1，缅仰光 hma2。[昏迷]：（殙）：藏文 smyos-pa，莫 hnam3，水 hŋɑm3lin5。（萌）：芒敕 hne3，德格 hŋo，泽库 rhŋo，缅文 hȵɔŋ，缅仰光 hȵɑū4，怒苏 hnu2。藏-缅语-汉语词根s-m(y)ik。按，现代汉语闽方言，客家方言也有清鼻音声母。

从上文汉藏语同源词的历史比较研究中可见，黑词族的语义从“黑色、黑、黑夜、黑暗、黄昏与黎明（昏闇）”到“模糊、糊涂、惛乱、昏迷”的发展过程中，都有声母为清鼻音形式的同源词相对应。这一现象当可说明作为黑词族的语核（声母），在系联孳乳黑词族各种语义层次的同源词的过程中起着比韵母更重要的作用。并进一步表明包括若干上古汉语明母字在内的原始汉语清鼻音声母**hm-的构拟，不仅有谐声、声训、通假异文的依据，还有亲属语言相对应的同源词其声母为清鼻音等反映形式为证。

【附录】亲属语言语料主要来源：（1）《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丛书》（修订本），（合订本：卷壹-卷陆）；（2）《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系列词典丛书》；（3）《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方言研究丛书》；（4）《中国新发现语言研究丛书》；（5）张琨《原始苗语的声母》（1984），《民族语文研究情报资料集（2）》，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语言室；（6）张怡荪《藏汉大辞典》，民族出版社，1986年；（7）中央民族学院苗瑶语研究室《苗瑶语方言词汇集》，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7年；（8）《藏缅语语音和词汇》编写组，《藏缅语语音和词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9）白保罗《汉藏语言概论》（1984），乐赛月、罗美珍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语言室；（10）马学良主编《汉藏语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11）黄布凡主编《藏缅语族语言词汇》，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2年；（12）中央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壮侗语族语言词汇集》，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5年；（13）薛才德《汉语藏语同源字研究》，上海大学出版社，2001年。陈其光《汉语苗语比较研究》，丁邦新、孙宏开主编《汉藏语同源词研究（二）》，广西民族出版社，2001年。

【附记】本文的写作得到郑张尚芳教授的指正，谨此深表谢忱！

白保罗 1984 《汉藏语言概论》，乐赛月、罗美珍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语言室。

包拟古 1995 《原始汉语和汉藏语》，潘悟云、冯蒸译，中华书局。

陈其光 2001 汉语苗语比较研究，丁邦新、孙宏开主编《汉藏语同源词研究（二）》，广西民族出版社。

李方桂 1980 《上古音研究》，商务印务馆。

李玉 1994 《秦汉简牍帛书音韵研究》，当代中国出版社。

王力 1982 《同源字典》，商务印书馆。

张永言 1985 《训诂学简论》，华中工学院出版社。

赵秉璇、竺家宁编 1998 《古汉语复声母论文集》，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郑张尚芳 2003 《上古音系》，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教育出版社。

周法高 1980 《新编上古音韵表》，中华书局。

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主编 2004 《故训汇纂》，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