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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古镇:国色自来

2015-05-24朱朝敏编辑罗婧奇

中国三峡 2015年5期
关键词:三河望月廊桥

文/朱朝敏 编辑/罗婧奇

左:三河古镇鹊渚廊桥。 摄影/慧眼/FOTOE

鹊渚廊桥是古镇的门帘,它拱起半圆形的身体,承接两岸树木的垂绦。桥下的水光红着脸色,犹如醉酒后的美人,满脸红晕,飞眼流媚。

复古的心情

安徽三河镇原是巢湖中的高洲,古名鹊渚、鹊尾(渚)、鹊岸等,后因泥沙淤积,渐成陆地。南北朝后期称三汊河,明、清置三河镇。“外环两岸,中峙三洲,而三水贯其间,以桥梁相沟通”(清《安徽通志》)。街道沿河两岸曲折伸展,总长约3公里。房屋多为明、清建筑,街心铺青石板,古朴雅致,但较狭窄。

右:安徽省肥西县三河古镇。 摄影/束从余/FOTOE

夜色下的三河古镇,接近年代久远的红纸质地,走进我窥视的眼帘,慢慢转回时光的脸。复古的心情,漫涌心阶,一再慢拖慢拽,我的手脚不由轻缓,再轻缓,接近凝滞。

鹊渚廊桥是古镇的门帘,它拱起半圆形的身体,承接两岸树木的垂绦。桥下的水光红着脸色,犹如醉酒后的美人,满脸红晕,飞眼流媚。廊桥的倒影压在酣态可掬的美人衣角上,小心翼翼又沉重若山。它仿佛有好多话语需要倾诉,给美人,等待许久积压许久酝酿许久,终于寻得一个机会。无奈,她在沉醉,这酣畅朦胧时分的精神泡沫里。她只能看见自己,无关他人和外面的世界。她被一堆类似酒精蒸发的泡沫送上至高的云层,她俯下昔日里高傲的脖子,拿出那些平常的悲伤。她摆列出旁人的错愕与好奇。然而,她还是在云层里,她可以看不清楚外界,却可以招摇自己。她的独立,由此分外美丽,这美丽中的美人,总是自我感觉安全而自信。

倾诉彻头彻尾就是喃喃自语。自我沉浸的倾诉,往往就是一场自我沦陷。

桥是桥。水是水。月是月。

我在月下,水上,廊桥中央。搭在廊桥护栏的双手,一阵凉寒。那么快,凉寒从双臂抵达内心。树枝垂绦微微摆动,风入心扉。

廊桥边上有美人靠,有长亭。再就是街道入口。入口处的摊点正在打烊,零星的货物,在转移中狼藉,散发出破败的气息。摊点上的招牌,是竹竿挑着的布匹,卷成一团,模糊了声色。

破旧,凌乱。却敛声屏气地,从廊桥尽头走出。与夜晚合拍。

这合乎我对古镇的气味看法。

热腾腾的米粉虾,可能在蒸笼里放久了,酥软了些,味道陈旧。它们有些固执,卡在喉咙久久不肯滑下食道,咸味扑满嘴唇和咽喉。

米粉虾与三河三鲜

“三河为三邑,犬牙之地,米谷廪聚,汇舒、庐、六诸水为河者三,河流宽阔,枝津回互,万艘可藏。”(清嘉庆《合肥县志》)

三河粮食丰厚,鱼虾成群。美食多以米粉为主,米粉虾是一道特色菜。河虾肉质好,富含多种维生素,特别是饱含钙质。大米磨碎,碾成粉末,与肉食鱼虾、新鲜蔬菜一起拌好作料,上笼汽蒸。这样保持了粮食菜肴的新鲜味道和色泽,好看又爽口。

古镇新建街道旁,各大餐馆酒店,无不以三河特色菜肴为招牌,并佐以活色生香的图片,入眼颇勾引胃囊。一阵叽咕声在肚腹作响,饥饿感成为向导,引领我们径直走向一个名为“三河食铺”的餐馆。

此际,夜色浓厚,红白两色的街灯已显孤寂。餐馆前闪烁的招牌也显得拘谨逡巡,招牌上装满各色菜肴的碗盘,散发出冰冷的孤独的气息。夜色阑珊,酒干人散。斯人何去?

一股怅惘兀地升腾。

选择餐馆外面的散座。灯火零落而夜风浮腾,朝着时间深处而去的岑寂刚刚起步。饮茶,嚼米粉虾,小口吞咽地道的三河米酒。

热腾腾的米粉虾,可能在蒸笼里放久了,酥软了些,味道陈旧。它们有些固执,卡在喉咙久久不肯滑下食道,咸味扑满嘴唇和咽喉。我努力咽下米粉虾,喝上一口米酒。辛辣浸淫,冲击肠胃。

店家老板是一对夫妻,分别送来茶水,又送来一盏电扇和餐巾纸。他们殷勤地询问:

哪里来,到哪里去?

第一次来我们三河吧,感觉应该不错吧。

我们三河原名鹊渚,水中的湿地,风水好,包准你玩得舒服。

米粉虾爽口吧,再来道三河三鲜,可好吃。

我吞进大口凉水,忍不住说道,太咸了,不是一般的咸。

夫妻俩对视,抚掌大笑,道,客家可真是逗,我们鹊渚产盐,正宗的盐,正常味道就是这样。

我愣住,心中敲起鼓点:难道以前在家的口味竟是吃了假盐的结果?

客家啊,你跑了一天,太阳猛着,流汗多了,补补盐分,防暑不是?灵巧的老板娘手脚麻利,为我驱赶蚊子。

上:三河土菜声名在外。 摄影/徐勇/CFP

下:三河镇的民间艺人表演舞狮。 摄影/徐勇/CFP

我不好意思笑笑,道,鹊渚倒是凉爽。鹊渚是个不错的名字。

那是,我再炒个三鲜,包你吃得舒服。老板娘转身就走。丢下我们对着米粉虾发愣。一会儿就来,三河三鲜,就是木耳、芹菜和豆干的混合。黑、白、绿三色,清爽干净。你夹上一筷子,送至嘴巴,味道清淡,菜肴脆嘣。老板娘搓手站一旁,豁着眉眼笑问,怎么样?

我点头,又夹上一筷子。

真想不通,同样是三河的盐块做菜,而米粉虾与三鲜差别这样大?

我说啊,你以后吃遍天下,最忘不了就是我们鹊渚菜。老板娘得意至极。

那是,一咸一淡,留下关于佐盐的疑问,真忘记不了。

水缸里,枯荷残梗,犹如铁丝造型,骨骼铮铮。水面有一些水草浮萍,与水面倒影相顾。忍不住伸手,拽住一支枯荷,拉拽出水面。荷叶枯槁,呈褐色,叶面朝着内心卷曲,收心朝内。

执莲行街

古镇从早上七八点钟开始热闹。

狭长的街道,青石板铺设,大小石板均匀,在清晨初升的太阳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不过,是刚刚见光,还蒙着夜晚宿气的瓷器,隐约有灰尘的味道。

街道两旁的店铺和住户打开大门。门大都保持以前时光里的模样,木质的,拼凑一块的,可以活动的木门。也有铝制的卷闸门,很少,在慢腾腾的时光中,略显冷寂的市声里,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主人在铝制门上蒙上一块土布,青花颜色,上面沾染了灰尘或者纸屑。新的也就旧了。

旧下来的街道,房屋,木板门,布块,灰尘和灰尘下的物事。三河古镇就这样苏醒过来,开始它平俗的一天。

屋檐阶下摆放的铺子,吃的、玩的、喝的、穿的、看的、用的,大小不等,应有尽有。卖帽子的较多,可能是天气晴好的缘故。帽子一个扣着一个,堆挤在铺板上。而不同样式的,两三个一块挂在铺子前的挂钩上。我挑起一个天蓝色的帽沿较窄而空间较深的草编帽子,然后临着一面挂镜扣在脑袋上。

姑娘,这帽子终于遇到它的主人了!店家咋呼道。但他的话令你刮目相看,他哪里是兜售货物呢,是在为他的货物寻找合适的人家。这种说法,让我想起缘分,想起可遇不可求,想起冥冥中的一种际会。

但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镜子。那个戴着墨镜,被天蓝色的草编帽子扣住大半个脑袋的女人,有些朦胧有些孤寂,还有不合喧沸起来的市声的落寞。甚至,破败。

仰起脑袋,帽子在我瘦长的脑袋上微微后倾,带着一丝纵容和宽厚,轻轻地压住后脑勺,压住裸露在外的颈脖。制造出背景,勾勒脸部纵深轮廓。

他是对的,这帽子那么合适我,此时正闲逛在一个古镇的我。

姑娘,来看看扇子,正宗的羽毛扇子。一个妇人侧出上身招揽,右手朝我挥舞。

我凑过去。洁白的、黑色的还有斑斓色彩的扇子,都是羽毛制成。老妇挑出一把粉红色彩的扇子递给我。我拒绝,羽毛扇子,当然是纯白为好。老妇不同意,说粉红色才般配我此时的装扮。

摇着纯白羽毛扇子,才会有鸟鹊翔飞的感觉。我说与妇人,妇人竟捂嘴笑了,然后点头。我摇起扇子,一股呛人的说不清楚的气味,令喉头突然发紧。我只好放下。

踱出羽毛扇子店铺,朝着一家半开大门的住户走去。里面光线黯淡,香火却兴旺红通,在一龛台菩萨前燃烧,散发檀木芬芳。菩萨不大,石头或者是玉石凿成,端坐莲花底座,颔首垂眉。一老妪立于龛台前,合掌于胸口,不住鞠躬。这是她的早课吧。

我收回眼线,顺着堂屋旁侧的过道朝后走去。

后面是一天井小院。院中一大水缸马上吸引眼睛。我脚步停在缸前。水缸里,枯荷残梗,犹如铁丝造型,骨骼铮铮。水面有一些水草浮萍,与水面倒影相顾。忍不住伸手,拽住一支枯荷,拉拽出水面。荷叶枯槁,呈褐色,叶面朝着内心卷曲,收心朝内。

一株修行的莲叶。

我手执莲梗,抱于胸前,朝着街道深处走去。莲叶有生硬的水气,还有被凝滞的芬芳。它们在残梗败叶中犹豫地探头探脑,又硬着脾气消费它们固有的味道。以至,它们无视光线明暗,无视日月变换,柔韧相济地透支它自己。它以它的气味和品质,引导我去看它的前生后世。一株莲,留得残荷听雨声。后,还是一株莲。轮回,转世。没有重生,所以没有此岸和彼岸,只有一个个渡口。在每个渡口离开的生命,不是奔赴,而是轮回,寻找转世的契机。

我执莲,不过执一段记忆。而这古镇,不过一个渡口。送上自己一程,到下一个渡口。忙碌、好奇、追逐、愤懑、欣喜、忧郁……此时毫无意义。

吃了桂花糕,吃了菱角,还购得一纱绸披肩。水中浮萍般荡漾于拥挤的青石板路,臭豆腐味道传来,夹杂在遍街摆放的梅干菜散发的陈腐气味中,混淆我的呼吸,执拗地修改我一度追求的……好味道和朝前看的习性。是的,破败的、陈旧的、凌乱的、过时的,甚至酸腐的味道,从踏上古镇的脚步开始,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地浸淫、弥漫而后修改。

这里,没有改天换地,没有日新月异,没有高歌猛进。只有陈旧,只有固守,只有往昔。

河风从街道两旁吹拂而来,风沙和琐屑扬起。沿着街道游荡的我,哪里是朝前赶路?是在回溯,倒着时光的脚步追忆。

一处布庄再次凝滞我的脚步,全部是棉布还有纱绸。披肩、裙子、上衣、睡衣、裤子,还有被套、枕巾、厨衣,甚至背包等。最有趣的是我看见了包袱,血盆大口、上下一般粗壮的包袱。我一把抓住,上下抖动。这让我想起了家乡漫天漫地的棉花,它们到了秋季,就会被摘下,用包袱兜住拖回家里,在太阳下暴晒,再用包袱装满,而后卖掉。田野的气息,棉花的气息,我有置身故园的恍惚。

左:三河古镇老街。 摄影/黄金国/FOTOE

右:古镇旧锁,龙凤呈祥。 摄影/黄金国/CFP

广场上人头攒动,锣鼓咚咚,喧嚣鼎沸。我爬上一个石头凳子,踮起脚尖,看见人群中穿红着绿的人,三五个,他们那么显眼,因为他们根本不在地上,而在木桩上。木桩绑缚他们的双腿,随着双腿的移动,他们踩起了高跷。高跷又称“脚把”、“柳木腿”,表演者把两根带有托的木棍绑在脚上,两人或数人往来逗舞,风趣逗人,多表演故事,并以唢呐等乐器伴奏。相传,高跷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据《列子》载,宋国有个叫兰子的人,把两根比自己身体长一倍的木条绑在足服上,去朝见宋元君。清代的孙雄在《燕京岁时杂咏》中写道:“高跷秧歌夸捷足,群儿联臂欲升天”,生动地描绘出踩高跷时艺人们矫健活泼的形态。三河人有踩高跷的习俗,一遇喜庆的日子,男女老少便以此助兴。

这人群中的巨人。他们借助木桩,高人一等,前后左右滑动他们的双臂,做出各种造型,逗弄看客,甚至,他们提升自己身体,朝着空中翻跳。随着阵阵喝彩声和巴掌声,木桩稳稳地落在地上。戴着面具的他们好不得意,却又装出谦虚谨慎的派头,双目扫过人群,弓腰颔首,抱拳致谢。

他们不是他们自己,却分明在面具中找回被自己忽视的乐趣。

忍不住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掌喝彩。我跟着所有围观的人群,一起在高跷踩出的漩涡里沦陷,后退。后退成清一色的,单纯寻乐的孩童。

最初源的幸福,在退后的时光中浮现。难得,却可信。

望月桥与望月阁。 摄影/徐勇/CFP

望月桥离水面颇高,可能想与天上月靠近的缘故。仰头看天,此时太阳煌煌灼目,却也深远了。天还是不可近。晚上的月亮是否近在头顶——我有些遗憾,望月只能存在于假设中了。

望月桥和望月阁

小南河上的望月桥是拱形踏步式风景桥,桥的两边是青石浮雕栏杆,桥的旁边有一座七层楼阁,就是“望月阁”,她与望月桥相互辉映衬托,阁高34米,为七层古塔,楼内展出民间收藏的古代艺术珍品近千件,故又名国粹楼。登阁鸟瞰古镇风貌,可感受历史的沦桑。

望月桥自然是与月亮呼应的。半圆形状,桥身较高,全部是青石铺砌。人站于其上,轻飘飘地,再次产生浮萍的错觉,有不知置身何处的漂浮感。

望月桥离水面颇高,可能想与天上月靠近的缘故。仰头看天,此时太阳煌煌灼目,却也深远了。天还是不可近。晚上的月亮是否近在头顶——我有些遗憾,望月只能存在于假设中了。

水面是青绿的,飘浮着岸边杨柳的落叶。河水两岸都是崭新的新式徽派建筑,临水倒影,典型的江南水乡画面。

河水上,来往着现代的游艇,还有画舫和乌篷船,悠哉游哉地行使。古风尚存,诗意回旋。尽管,一些合乎时代节拍的东西,正在悄然产生,但它们并存于青石铺路打脚基的地域时,它们无法取代,只能被修改同化。

没有比石头更坚硬牢固的。

而石头,在久远的岁月中,周身吸纳一股乾坤气息,再在其纹理缝隙里发酵,氤氲出地气,弥漫在以后的岁月中,抵御抗衡。

石头在桥身外围雕砌出云彩模样,而在内里却开出莲花。我不禁心底一怔,这不是偶然的,不是随手雕砌的。它关乎信仰、尊奉和愿求。

把持手中的枯荷,久久盯看桥面盛开的朵朵石质莲花。来去人群如鱼而贯,我毫无所动。我不能动,四肢不动,头脑不动,心思也不能动。我把自己沉寂在莲前,凝固僵化。就只有一具肉身,单纯的一个存在。没有思想,没有心灵,也没有呼吸。但,那青色的幽茫的气息还是不可抗拒地扑来,钻进鼻子嘴巴我的四肢。

“不是在偶然中获得,而是冥冥中的一种映照,为此映照,你得转山转水转命运”——谁的诗句?不记得了。但此时从心胸冒出,我为之一震。

桥头望月阁,朱红颜色,厚重贵气,想来颇有来历。我不想追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的赐予,或者到此一游,不过如此,俗套又霸权,占据好山好水,再施舍钱财,修建或者修葺,或者题字,或者布施留下功德碑,说到底,还是霸权的玩耍而已。想想,令人不快。

远观风景即可。我倚靠桥身,仰头看高耸云天的阁楼。顶上有风流才子唐寅的题字,蔚蓝色泽,在朱红背景中,煞是醒目。

国色自来。

我却念成“来自色国”。心中嘿嘿发笑。看似没有文化的念白,却自认为,此念白才符合唐寅“风流才子”的雅号。

国色自来成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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