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房产的“惦记”：一桩12年前家族强奸案

申良

2015年3月，一场旷日持久的民事纠纷终于在上海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落下帷幕，法官宣布维持原审判决。打官司的是一对亲姐妹，原因是姐姐对妹妹故意伤害，妹妹向姐姐索赔。而引发伤害的深层原因，则是房产纠纷。更值得玩味的是，故意伤害与房产纠纷背后，还隐藏着一桩表兄妹强奸大案！这三桩官司将一家三代人悉数卷入是非，导致姐妹反目，兄妹成仇，父女交恶，亲情塌方……

2011年的春节，在上海一家公司就职的25岁江苏姑娘马华，回到了江苏老家。马华的父亲马军和母亲徐秋英离婚多年，两人分居江苏与上海。平时，马华与母亲一起居住，而节假日则回江苏看望父亲。

当天，马军在女儿出门找朋友玩耍时，帮她整理房间，偶然发现女儿书桌内藏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马军打开随意瞄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差点让他昏厥，大意是：魏聪吉与马华发生性关系，导致马华怀孕，魏聪吉愿补偿马华6万元……落款时间为1999年，落款人为徐盛英。徐盛英是马军的前妻徐秋英的姐姐，而魏聪吉则是徐盛英的儿子，魏聪吉是马华的亲表哥！更令马军无法接受的是：从落款时间上看，丑事发生那年，马华年仅12岁！

待马华玩耍回来后，马军拿出那纸协议，问女儿是怎么回事。女儿脸色惨白，嗫嚅半晌，才含泪告诉父亲，当年，她与母亲一起寄居于外公家时，和姨妈、表哥挤住在一起。表哥魏聪吉经常拿一些色情书给她看。后来，表哥就要求和她一起……她反抗，但表哥力气大，她就……马军气得脸色铁青。当天，他便带着女儿前往上海，找到了前妻徐秋英。面对前夫的质问，徐秋英犹豫半晌，将12年前的丑事和盘托出……

1998年，在上海与父亲、姐姐一起做生意的徐秋英，与丈夫马军因性格不合等原因离婚。离婚后，徐秋英带着女儿马华，暂时寄居在父亲徐正清在上海的租住处。10月，在徐正清的提议下，由徐正清出资5万、徐秋英出资12万、徐盛英出资8万，在上海长宁区曹家渡买了一套40平方米的住房。因为徐家人全都没有上海户口，只有徐盛英的再婚丈夫顾明亮有，故房产证上，只写了顾明亮一人。

当年，徐盛英与前夫所生的儿子魏聪吉已20岁，正在上海一所大学念大二；徐秋英的女儿马华不满12岁，尚在念小学六年级。因为都是独生子女，又是亲表兄妹，两人平常直接以哥哥妹妹互称。在这间不足40平方米的房子里，祖孙、父女、姐妹、兄妹之间相处融洽，其乐融融。

但这一融洽关系，在1999年10月初被打破。连续几天，徐秋英都发现，女儿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干呕的情况。而且此前半年，马华就已来了例假。徐秋英发现，近两三个月内，女儿的例假似乎停了。结合呕吐之事，徐秋英不免紧张起来，她带着女儿到附近的医院检查。经诊断，马华已怀孕3个月左右！

如雷轰顶的徐秋英，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摇晃着问女儿：“是不是谁碰了你的身体？你告诉妈妈……”马华哇的一声哭了：“是哥哥弄了我的身体……”徐秋英差点栽倒，女儿嘴里的“哥哥”，显然是魏聪吉啊！他怎能对自己妹妹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当晚，当魏聪吉回家后，徐秋英声色俱厉地质问他，有没有对表妹做什么。魏聪吉起初还支支吾吾，徐秋英索性挑明：“你是不是碰了妹妹的身体？她现在怀孕了！”闻听此言，魏聪吉刷地一下跪倒在小姨面前：“小姨，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徐秋英一巴掌打在魏聪吉脸上：“你这个畜生，她是你妹妹啊！”

稍后，徐盛英回到了家中。徐秋英正在气头上，连声“姐姐”也没叫，指着魏聪吉，冲徐盛英说：“你教的好儿子！”随后将情况告诉了徐盛英，并称自己要报警。徐盛英听完后也十分震惊，将儿子甩了两个耳光。打完后，她对徐秋英说：“事情已经发生，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这事传出去，不光是对魏聪吉不好，对马华更不好，我劝你别做蠢事！”

就在姐妹俩生闷气、兄妹俩默然不语的时候，徐正清回来了。见到两个女儿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两个外孙也耷拉着脸，徐正清疑窦丛生。在他的追问下，徐秋英将情况道出。徐正清听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徐盛英率先打破沉默：“事已至此，闹开了对谁都不好。魏聪吉做了错事，就得负责。我代表他补偿秋英6万元钱，作为马华的营养费，怎么样？”徐正清终于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尽量低调处理！”那几天，徐盛英的丈夫顾明亮正好在北京出差，对此一无所知。

就这样，徐盛英亲自执笔，写下了一纸赔偿协议书，表明这笔钱是魏聪吉给表妹马华的补偿，此后两不相欠，不再追究。次日，徐秋英帮女儿在学校请了几天假，带着她在医院悄悄做了人流。

此事发生后，姐妹俩、兄妹俩再挤住在一起，不免尴尬。因此，当徐秋英收到姐姐的补偿款后，便带着女儿从三人合买的家中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住了一套房子。一桩“强奸案”，在长辈们“家丑不外扬”的思想指导下，似乎得到了悄无声息的妥善处理。马华后来上初中，考高中，念大学，然后参加工作；而魏聪吉则在大学毕业后，自己创办了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经营得很红火，并于2006年娶妻，次年生子。

谁知，马军的意外发现，令12年前的丑闻曝光。更关键的是，马军不同意前妻与前岳父、前姨姐的“私了”做法，坚持报警。上海市长宁区公安局接到报警后，立案侦查。

2011年2月底，已经32岁的魏聪吉被警方传唤。起初，魏聪吉不知所为何事。当警方道明缘由后，魏聪吉大呼冤枉。他说，表妹当年怀孕一事确实存在，但他听表妹说过，是她的“一个笔友干的”。民警问是什么笔友，魏聪吉称，表妹酷爱画画，还结交了一批有同样爱好的“笔友”。但警方在随后的调查中，发现这一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在“笔友”一说被否定后，魏聪吉又抛出一个令人咂舌的说法：是马军喝醉酒后，强奸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为掩盖丑闻，所以让魏聪吉垫背。魏聪吉出于保护表妹的考虑，这才答应帮前姨父马军“圆谎”。但魏聪吉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且警方大量走访知情人，也再次证实“马军酒后强奸亲生女儿”纯属子虚乌有。

为进一步落实案情，警方又找到了徐正清。徐正清是徐氏姐妹的父亲，是一对表兄妹的外公，从任何角度而言，他没有偏袒一方的必要。面对警方询问，徐正清十分肯定地告诉警方，当年魏聪吉强奸马华一事属实。既然如今此事又被揭开，他必须说实话，才能保证事态不会进一步恶化。

徐正清的证词在此案起了关键作用，警方打算终结调查，并向长宁区检察院提请逮捕魏聪吉。徐盛英一边指责父亲偏袒妹妹，一边再呼冤枉，并再次抛出一个“内幕”：徐秋英之所以“诬告”魏聪吉，是为了上海的一套房子！

原来，2006年，徐秋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当年她与父亲、姐姐合资购买的房子，早已转至魏聪吉一个人的名下！徐秋英当即找到姐姐讨要说法，但徐盛英却反过来质问妹妹：“你说房子你和爸爸都掏了钱，但房产证为何没写你们的名字呢？”徐秋英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当年10月，徐秋英与父亲徐正清联手将徐盛英告上了法院，上海市长宁区法院受理了此案。

就在法院调查取证期间，“强奸案”曝光。基于此，徐盛英与魏聪吉母子认定：是徐秋英为了“霸占”魏聪吉的房子，故意“设局”将他送进牢狱。

既然民事官司与刑事官司有关联，长宁警方索性并为一案，展开更进一步的调查。警方获取了当年徐氏父女三人购房的发票，出资情况说明书等证据，并询问了顾明亮及房管局知情人等关键证人，确认位于上海长宁区曹家渡那套40余平方米的房子，确系徐家父女三人共同出资购买。基于此，案情已经明朗。

2012年10月，长宁区人民法院判令房子的所有权为徐正清、徐秋英、徐盛英三人共有。随后，魏聪吉被长宁区检察院以涉嫌强奸罪为由提起公诉，并被判入狱。

徐盛英对两案的判决深感不服。2013年5月，徐盛英一纸诉状，将妹妹徐秋英与父亲徐正清告上上海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要求对房产纠纷案进行改判。

法院在经过详细的调查后，2013年9月，作出了维持原判的判决。9月26日，当姐妹俩在上海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结束庭审时，在法院5楼的楼道里，爆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徐盛英追打妹妹徐秋英，最终造成徐秋英耳廓挫伤，手指骨折。徐秋英随即拨打110报警，随后姐妹俩被带进虹桥路派出所。10月2日，在警方的调解下，姐妹俩达成协议：姐姐支付2万元作为妹妹治伤的医疗费，并向妹妹赔礼道歉，妹妹徐秋英不再追究徐盛英的法律责任。

按协议，徐盛英应在2013年10月31日中午12点30分之前，先将1万元支付给徐秋英，其余的1万元从当年的11月份开始，以每月500元的数额支付给徐秋英。但是，到了2014年的10月份，徐秋英并没拿到剩下的1万元。因此妹妹徐秋英再次将姐姐告上了长宁区人民法院。长宁区法院在经过审理后认为：因为被告对于原告实施了伤害行为，涉及到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在达成治安调解协议时，是双方真实意愿的表示，并不违反相关的法律，当事人应该予以履行。由于被告在履约过程中，仅履行了协议中的部分义务，另一部分在一年中并没有履行到位，应承担违约责任。最后法院判令被告从判决生效之时起，在10日内，将另外1万元支付给原告。

2015年1月份，徐盛英又反过来以原告的身份，将徐秋英告上了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要求撤销原判。法院经过审理后认为，原审判决并无不当之处，3月，法院作出了维持原判的判决。

在徐盛英与徐秋英姐妹俩拉锯战式的官司中，她们恣意宣泄着对彼此的仇怨，一再透支着早已消耗殆尽的血缘亲情。可她们在快意恩仇的同时，似乎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马华。她才是这场马拉松官司中最大的受害者。母亲与姨妈每打一次官司，她的伤疤就被人重新撕开一次，血淋淋地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才是最无辜、最需要呵护的人。华东政法大学教授耿文秀认为：勇于面对错误、承担责任，才能及时止损，最大程度地减轻伤害，掩盖得越深越久，伤害也就越深。希望人们汲取教训，引以为戒。

（徐秋英、耿文秀为实名） □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