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和引领新常态的中国货币政策*
2015-05-11陶娅娜李宏瑾
■陶娅娜,李宏瑾
一、引言
在改革开放后经历三十多年年均近10%的持续高速增长后,至少从2012年以来,中国经济增速出现阶段性下降,开始进入以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升级、从要素驱动和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为特征的经济新常态。中国经济的消费需求、投资需求、出口和国际收支、生产能力和产业组织方式、生产要素相对优势、市场竞争特点、资源环境约束、经济风险积累和化解以及资源配置模式和宏观调控方式等方面都发生了趋势性变化,经济正在向形态更高级、分工更复杂、结构更合理的阶段演化。与此同时,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主要发达经济体不得不告别1980年代中期以来经济平稳增长、通胀稳定的“大缓和”时代(Great Moderation,Summers,2007),各国经济再也无法恢复到危机之前的繁荣状态,不得不进入低增长和金融更加脆弱的“新常态”(New Normal),并引发了有关全球经济“新中性”(New Neutral)、“新平庸”(New Mediocre)等一系列描述当前世界经济发展趋势的讨论。
显然,中国经济新常态与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新常态有着截然不同的内涵,它不同于发达国家危机后经济缓慢痛苦的恢复,而是在经过持续高速起飞阶段后,随着潜在产出增速变化,全面结构性改革和要素重构、重新塑造新的增长模式和挖掘新的增长源泉的过程;它即是增速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的三期叠加,更是微观经济运行与宏观调控政策关系重构以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并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的过程;它不仅是去杠杆、去产能过剩的危机化解,更是从根本上解决内外部经济失衡并向新的均衡逐步调整的过程。因此,中国经济新常态意味着全面深化改革和经济结构的深度优化调整,而非全球金融危机后发达经济体的局部调整。在经济迈向新常态的同时,中国在金融方面正开展包括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和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等金融要素价格开放在内的深层次改革,金融市场体系不断优化发展,货币政策面临的约束条件发生了显著变化,这对货币调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准确把握经济新常态的内涵,深刻理解与经济新常态相适应的货币政策,以更好地通过货币政策引领经济新常态,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中国经济新常态的提出及其特征
(一)中国经济新常态溯源
应当说,“新常态”一词并非中国首创,至少在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和本世纪初美国互联网泡沫崩溃期间就已经出现①王健、李肖,2014,《“新常态”的前世今生》,中国经济网,www.ce.cn,10 月 23 日。,但都随着危机的化解和经济的迅速恢复逐渐被人们淡忘。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彻底宣告了1980年代中期以来持续二十多年“大缓和”时代的结束,由此,2009年5月,美国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在其发布的《经济展望》中再次提出“新常态”的概念才受到人们的关注,并由于危机后各国经济缓慢恢复而越来越被广泛热议。新常态甚至在2010年1月第40届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成为被广泛讨论的主题,并被包括时任世界银行副行长林毅夫(2012)在内的知名学者所认同,美国劳工统计局(BLS)在2013年末还以“2022年的美国经济:通向新常态”为题,发布经济预测报告。Pash(2011)甚至指出,“新常态”一词在2002年的国际主流媒体中每月仅出现约50次,而到了2011年则上升至700余次,可见各方对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的经济新常态讨论之热烈。鉴于全球经济复苏乏力的现状,PIMCO在2014年进一步提出了用于描述 “新常态”最新阶段的“新中性”(New Neutral)概念②“The New Neutral and What itMeans for Investors”,PMICO Economic Outlook,http://global.pimco.com.,主要是指全球将长期维持较低利率水平并趋向缓慢而稳定的增长。IMF总裁Lagarde在2014年IMF秋季年会上更是直接用“新平庸”(New Mediocre)来描述当前世界经济面临长期低增长并陷入平庸威胁的悲观状况。
尽管中国经济新常态与全球金融危机密切相关,国内早期新常态的研究也主要围绕着如何适应新的国际经济环境展开 (郑联盛,2011;宋雷磊,2012;张茉楠,2013,等),但中国经济新常态特征主要还是由于内在经济增长动力发生的根本变化。随着2012年以来经济增速的显著变化,中国经济处于三期叠加阶段成为各方的共识。基于这样的认识,黄益平(2012,2013)最早提出中国经济发生趋势性变化并进入新常态,并进一步提出了以无大规模刺激计划、去杠杆化、结构性改革为三大支柱的“李克强经济学”(Likonomics)。此后,很多国内知名学者(刘元春等,2013;刘世锦等,2013;王庆,2013;刘伟、苏剑,2014,等)都对中国经济新常态进行了深入讨论,并受到决策层的高度关注,进而成为治国理政的重要理念。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正式提出新常态,并在之后7月的党外人士座谈会、11月APEC会议等场合多次阐述中国经济新常态的特征。2014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进一步全面深刻地剖析了新常态下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具体内涵,指出认识新常态,适应新常态,引领新常态,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中国经济发展的大逻辑。
(二)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特征
中国经济新常态是国内外经济发展环境和发展条件发生深刻变化的必然产物和必然反映,是由传统增长模式向新的稳态增长路径跨越的过程,是经济结构重构和发展动力重塑的过程。从经济表现来看,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具有十分鲜明的特征:
一是在保持合理较高增速的同时,经济表现更加平稳。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中枢不断下移,过去30多年近10%高速增长的“经济奇迹”逐步向中高速增长的“常规发展”转变。2012、2013、2014年中国经济增速分别为7.7%、7.7%、7.4%,处于明显的下行通道。特别是2014年,中国经济增速创下1991年以来的新低。但同时也要看到,截至2014年四季度,中国经济增速已连续11个季度在7.3%~7.9%的区间窄幅波动,经济增长在趋势性回落基础上平稳放缓,波动变窄(以年内各季增速标准差计算,2014年同比增速和环比季调增速均是有统计数据以来波动最小的一年),表明经济运行日益稳健,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正逐步向新的增长稳态过渡。
图1 中国经济增速及其波动
二是经济增长正由传统的投资驱动转向更为稳定的消费驱动。从经济结构看,至少从1990年代中后期开始,中国经济呈现明显的投资驱动特征,投资(资本形成总额)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和拉动明显。2009年,中国投资需求对GDP的贡献率曾达到87.6%的历史高点,投资对GDP增长的拉动也达到8.06%,为近二十年的高点。根据2014年9月版世界银行WDI数据库,2012、2013年中国投资率连续两年居全球经济体第四,仅低于不丹、蒙古和赤道几内亚。随着禀赋条件和资源约束的变化,近年来我国投资增速明显放缓,投资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减弱。同时,由于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和社会保障日益完善,消费能力、消费特点以及消费结构都发生转变,消费逐渐成为稳步支撑经济增长最主要的力量。2011年,最终消费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和拉动开始超过投资。2014年,最终消费支出、投资、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率分别为51.2%、48.5%和0.3%,消费贡献率超过五成且高于投资贡献率2.7个百分点,在推动经济发展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正逐步由过去投资与出口导向的粗放型增长模式向国内消费与投资平行驱动的集约型增长模式转变。
图2 三大需求对GDP的贡献率和对GDP增长的拉动
三是产业结构更加合理,服务业成为支撑经济平稳增长的主要力量。随着国内外市场需求变化,部分行业出现产能过剩问题,资源和生产要素逐步向第三产业转移。自2013年以来,中国的服务业产出占比超过第二产业,而且2014年第三产业对GDP累计增长的贡献率和拉动率较第二产业的优势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占GDP比重首次超过50%(为51.6%),拉动GDP增长3.8%(较第二产业高0.6个百分点),表明经济产业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深刻变化,意味着经济结构出现了显著性的优化。与制造业相比,服务业增速一直相对稳定,因而未来中国经济波动也将更加稳定。
图3 三次产业对GDP的贡献率和对GDP增长的拉动
四是经济增长质量不断提高,正由要素推动转向创新推动。经历三十多年高强度大规模开发建设后,传统产业相对饱和,而随着以移动互联网为主要内容的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新产品不断涌现,中国经济向中高端迈进的势头明显。2014年,我国高技术制造业和装备制造业同比增长分别为12.3%和10.5%,分别快于工业整体增速4个和2.2个百分点,成为中国经济增长重要的新动力。产业结构的优化还使得以能耗数据推算实际经济增速的做法失灵。由于新兴产业和服务业耗电远低于传统制造业,因而随着新兴产业和服务业成为经济的主要推动力量,传统克强指数的指标性意义明显下降,经济增长质量也明显提高。2014年单位GDP能耗同比下降4.8%,降幅较上年扩大1.1个百分点。
三、适应新常态的中国货币政策
新常态下的经济发展更加关注发展质量和均衡性,更加关注就业增长和结构转型,而不再是一味追求发展速度和规模,货币调控的约束条件也发生了相应变化,这就要求货币政策必须主动认识和适应新常态,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地引领新常态。
(一)在经济潜在增速趋势性下降条件下,全面刺激政策边际效果明显递减
当前,中国经济增速的下行主要源于趋势性原因,即随着要素禀赋、资源条件、技术水平和国际经济分工体系格局的改变,生产函数发生明显变化,这也符合新古典增长理论中的“收敛假说”(Convergence Hypothesis),即一个后发的新兴经济体有可能通过复制前沿国家的生产方法、技术和制度实现比前沿国家更高的增长率,而在其经历一段时期的经济高速增长后,随着人均资本存量或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接近前沿国家,经济增速必然出现一定程度的趋势性下降,否则将意味着经济会一直处于赶超扩散状态而无法实现稳态增长路径。基于收敛理论及对各国经济增长的典型性事实,考虑到未来各种改革和结构性调整情况,很多研究(世界银行和国研中心课题组,2013;陆旸和蔡昉,2014,等)对中国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时期的经济增长进行预测的结果都表明,未来中国经济增速出现趋势性下降是大概率事件。同时,当前中国仍处于“新兴加转轨”的阶段,软约束和结构性矛盾仍较为突出,来自其他领域的扰动也比较多,这使货币进入经济体系后的运行规律发生变化,表现出更加复杂的结构化特征,凯恩斯主义的全面刺激政策效果递减(张晓慧,2015)。而且,当前中国正处于前期刺激性政策的消化期,实体经济和金融业杠杆率较高,货币信贷存量较大,若再一味追求经济增长而大幅度地刺激、释放流动性,这不仅可能导致结构性问题的进一步恶化,甚至容易固化经济结构并滋生更加剧烈的通货膨胀与资产价格泡沫,不符合经济稳健发展要求。因此,货币政策应更加注重松紧适度,引导货币信贷和社会融资规模平稳适度增长,促进经济健康平稳运行;货币政策的取向应更加强调 “结构调整”而不是 “全面刺激”,更加注重“存量”调整而不是“增量”调整。
(二)经济结构优化改善,劳动力市场总体稳定
经济新常态下我国经济结构的调整优化极大地拓展了就业空间,对就业市场起到了明显的稳定作用。自2013年起,我国服务业占比超过第二产业,而由于服务业就业弹性大于第二产业,吸收就业能力更强且更加稳定,因此拉动了更多就业。据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统计,2008~2012年,第三产业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平均带动就业70万人,同期第二产业增长一个百分点带动61万人。同时,随着我国以劳动力短缺和工资持续提高的 “刘易斯转折点”的到来,以及以人口抚养比不再降低为表现的“人口红利”的消失①蔡昉(2013a)认为,可以以2004年作为中国达到“刘易斯转折点”的标志性年份,而2013年为“人口红利”消失的标志性年份。,中国经济逐步进入从二元经济发展阶段向新古典增长阶段的转变时期 (蔡昉,2013b)。这一人口结构变化趋势和经济发展到达新阶段,一方面反映出我国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劳动力和人力资本供给遭遇瓶颈的客观现实;另一方面,随着经济增长中资本投入的作用越来越大,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越来越依赖于资本深化,资本边际回报率递减(白重恩和张琼,2014;Cai和 Zhao,2012),这又很好地解释了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趋于降低,经济增长速度也将不可避免地从超常规转为常态的必然规律(蔡昉,2013a)。
正是由于经济结构和人口结构的变化,随着改革红利的不断释放,在我国经济增速放缓的大背景下,劳动力市场并没有受到冲击,就业形势总体稳定,为货币政策转型创造了稳定的潜在产出环境。2014年,我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1%,城镇新增就业和城镇净增就业人数分别为1322万人和1070万人;GDP增速与求人倍率走势自2010年以来呈现背离,求人倍率始终朝着岗位空缺多于求职人数的方向发展,2014年4季度,求人倍率达到1.15,创该项数据统计以来的最高水平。
图4 我国劳动力市场情况
(三)通胀环境稳定,经济易热难冷局面已明显改观
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转轨经济体,中国经济表现出“易热难冷”的不对称特点,潜在通胀压力较大,通货膨胀成为主要的宏观经济风险。一方面,由于中国处于起飞和赶超的较快发展阶段,经济主体容易出现过于乐观预期;另一方面,在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由于“软约束”的存在,尤其是各地方举债、上项目的动力很强,加之城镇化的加快推进,更加倾向于宽松的融资条件。另外,在经济快速增长以及国际产业分工链条重组的推动下,中国在较长时间里面临着国际收支双顺差格局,外汇大量流入导致流动性被动投放较多,也对物价形成了压力(周小川,2013)。
近年来,中国经济易热难冷局面已明显改观。从实体经济看,经济增速换挡,资源禀赋、国际经济环境以及政策导向的变化,使经济发展不再一味追求速度和规模,发展更趋稳健。从货币政策看,央行不断加大通胀预期管理,围绕保持物价总水平基本稳定这一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认真落实稳健的货币政策,加强流动性管理和货币信贷总量调控,保持合理的社会融资规模,促进经济平稳健康发展,逐步实现了由通胀水平高、波动大向通胀水平低、波动小的转变,物价水平保持在低水平徘徊。2014年全年CPI为2%,较上年下降62个百分点;2014年11月,CPI同比涨幅为1.4%,创下5年来新低。同时,工业部门产能过剩的严峻现实,使生产部门价格继续保持下行,PPI指数自2012年3月起持续为负;2014年,PPI同比下降1.9%,特别是2014年下半年,国际原油价格的大幅下跌带动我国PPI降幅明显扩大。当前,中国经济虽然并不存在短期通缩的现实性,但是通缩风险和通缩预期仍然存在,而这也正是结构调整的信号和制度性去库存的经济前提(近20年间,中国的三次技术进步或体制改革基本都以通缩为前提——1990年、1999年和2009年,陆磊,2015)。
图5 2010年以来中国物价走势
(四)汇率处于均衡水平并呈双向波动,央行已基本退出常态化外汇市场干预,货币政策自主性日益增强
1994年以后,中国国际收支呈现 “双顺差”格局,尤其在2001年加入WTO之后,中国经济进入新一轮上升周期,经常项目顺差显著扩大,并成为国际收支顺差的主要来源。随着金融危机后主要发达经济体量宽政策的持续推出,中国更是面临资本大量流入的严峻考验。在保持汇率水平相对稳定的前提下,中国国际收支顺差的持续增长和外汇的不断流入直接导致以外汇占款的形式被动大量投放基础货币,由此构成了近十多年来中国流动性的最主要来源,流动性过剩也成为这一时期货币政策操作的主要矛盾。中央银行不得不通过公开市场操作和存款准备金等大力对冲外汇占款增长,对冲成本也在逐渐加大,货币政策的自主性和有效性受到挑战。
随着金融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化,人民币利率汇率市场化改革加快推进,中国国际收支自主平衡能力逐步增强,国际收支水平日趋均衡。IMF通常将一国经常项目差额占GDP之比在4%以下作为国际收支平衡重要的指标。我国这一指标已由2007年和2008年最高的10%以上逐步降至目前的2%左右,2012年资本和金融项目甚至出现小幅逆差,经济增长的内生性进一步增强。外汇占款增速放缓,原有的通过外汇储备被动积累投放货币和基础货币的渠道逐渐弱化。同时,随着“自贸区”和“沪港通”等改革和跨境人民币进程的加快,资本账户开放进程提速,国际资本流动更加频繁。人民币汇率双向浮动区间扩大,汇率弹性增强,人民币汇率结束单边升值趋势,汇率水平更趋均衡。央行已大幅度减少了对外汇市场的直接参与,并已经基本退出了常态化的市场干预①胡晓炼2014年11月27日在“《财经》年会2015:预测与战略”上的发言。。央行逐渐具备了从过去十余年的被动对冲外汇流入向主动管理流动性转变的基础,货币政策的自主性进一步增强,货币政策调控框架转型的条件逐渐成熟。
图6 我国国际收支情况
四、引领新常态的货币政策
伴随经济步入新常态,中国经济结构和经济运行方式呈现阶段性转变,货币政策面临的约束条件也发生了显著变化,这都对货币调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以通胀作为货币政策最主要目标,保持政策定力促进经济结构调整
作为一个处于经济转型期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货币政策必须以控制通胀为主同时兼顾改革和转型的需要,货币政策目标一直以来采取的是多目标制,中央银行在经济增长、就业增加、物价稳定、国际收支平衡等多个目标间寻求恰当的平衡,并要在不同的阶段以不同的权重去考虑多目标,同时随着经济条件的变化去改变权重,或进行切换(周小川,2010)。但总体来看,物价稳定始终是货币政策的主要目标,防通胀一直是中央银行最主要的任务和使命,在货币政策中分量最大。即使全球经济逐步回归常态,中国还是会用多重目标制,低通胀的权重将更加高于其他三个目标(周小川,2013)。随着中国经济迈向新常态,在经济潜在增速呈现趋势性下降、就业市场总体稳定、国际收支渐趋平衡的大环境下,货币政策应该坚持多目标下的以通胀为主的目标政策,并注重保持政策定力,稳定通胀预期。
(二)创新政策手段,拓展基础货币供给新渠道,做好流动性管理
随着中国外汇占款增长规模下降,以外汇占款渠道投放的基础货币呈现阶段性放缓。虽然目前近4万亿规模庞大的外汇储备为汇率基本稳定提供了基本保障,但人民币基础货币投放的逻辑发生改变,资本的外流和外汇储备的相应减少必将对国内流动性造成冲击。为此,一方面,货币政策应创新思路和方式,丰富政策工具和手段。积极探索基础货币供给多管齐下,灵活开展公开市场操作,搭配使用短期流动性调节工具 (SLO)、中期借贷便利(MLF)、常备借贷便利(SLF)、抵押补充贷款(PSL)等,适时适度进行双向调节,把好流动性总闸门,保持流动性水平合理适度。另一方面,中央银行应合理调整资产结构,积极应对流动性新格局。根据BIS统计,目前中国债券市场规模达到35万亿元,仅次于美、日,列全球第三位,而当前银行间债券市场记账式国债和政策性金融债的存量规模高达18万余元,中国中央政府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仅为2%左右,未来国债发行规模仍有较大扩展空间,这为中央银行的资产结构调整提供了良好的必要条件。中国人民银行可以协调开展本外币公开市场操作,在合理外汇储备规模基础上置换国债、政策性金融债等高等级本币债券资产,同时向国内金融体系提供流动性,实现维护汇率稳定、提供国内流动性和优化中央银行资产结构“一石三鸟”的效果。
(三)重视市场预期作用,逐步向以利率为主的价格型调控方式转型
随着中国经济金融市场化程度不断加深,微观经济主体的理性预期能力日益增强,公众的理性预期和理性选择对货币政策制定和政策效应发挥的作用也日渐显著。近年来,对政策工具的补充和探索增多,做好与市场的适度沟通显得更加重要(张晓慧,2015)。在货币调控转型过程中,中央银行应更加重视与市场的信息沟通和预期引导,探索多种渠道表达中央银行对经济金融的判断和政策意图并逐步常规化制度化,提高政策的透明度、可信性和可预见性,使市场能正确理解政策意图,从而有效管理市场预期,切实提高货币调控的政策效果。在货币政策工具选择方面,正常情况下,数量型货币政策和价格型货币政策大致上是线性对偶关系,两者之间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 (周小川,2014)。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逐步深化,利率市场化改革和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进程不断加快,市场供求在汇率形成中的基础性作用进一步发挥,货币政策传导机制更为顺畅,货币数量调控的有效性大大下降(项卫星、李宏瑾,2012),货币政策工具选择由侧重数量调节逐渐向透明度更高的价格调节过渡的条件日趋成熟。因此,中央银行应在加强对市场流动性有效预测和管理的同时,逐步转向以利率为主的价格型货币调控方式,探索符合中国实际并满足产出通胀稳定要求的利率操作规则,努力构建符合中国国情的利率走廊模式,进一步完善公开市场操作机制,通过利率价格手段切实提高金融机构预期管理和中央银行流动性管理水平。
(四)在做好总量调控的同时,协调推进结构调整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通过开展定向操作的结构性调控疏通货币信贷传导机制已成为主要经济体央行的操作思路,如美联储实施 “扭转操作”(Operation Twist)疏通短期利率向中长期利率的传导;欧央行推出“定向长期再融资操作”(TLTROs)引导资金通过信贷等途径流向实体经济等。随着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的加快推进,微观经济主体利率敏感性日益增强,但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经济,体制性因素导致的货币政策传导不畅仍是造成当前“融资难、融资贵”的根本原因,同时,预算软约束主体挤占大量金融资源,直接推升了全社会的融资成本,造成金融资源配置更加扭曲,给中国货币政策制定和实施带来了严峻挑战。在此背景下,货币政策也应注意经济增长的转方式调结构问题,将短期需求调节与加快推出的一系列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的政策措施相互配合。在做好总量调控的同时,注重松紧适度、精准发力,由“大水漫灌”转变为“滴灌”、“喷灌”,通过再贷款、定向降准、PSL、MLF等结构性工具,促进经济结构的优化调整和增长方式的升级转型。
不过,也要认识到,虽然结构性的货币政策在信号显示和结构引导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能够为改革提供时间和空间,但毕竟货币政策本质上还属总量政策,其结构引导作用是辅助性的。应注意结构性政策的弊端,并将政府干预与央行的逆周期调控和宏观审慎政策区分开来。结构性措施若长期实施也会存在一些问题,如数据的真实性可能出现问题,市场决定资金流向的作用可能受到削弱,准备金工具的统一性也会受到影响。中长期看,经济内生增长动力的增强、经济结构的调整和转型升级、信贷资源投向的优化,根本上还是要依靠体制机制改革,发挥好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另外,定向宽松货币政策还存在操作过程不透明、可能产生新的资源配置扭曲与寻租空间等问题(张明,2014),若结构化调节不当也可能影响总量稳定并造成新的扭曲(张晓慧,2015),因此需要把握好总量政策和结构性政策的平衡和协调。
五、结论性评述
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崭新内涵决定了在迈向新常态的过程中,中国宏观经济调控框架也应与传统框架有本质的区别。本文的分析表明,经济新常态下,我国货币政策约束条件发生了明显变化,经济潜在增速趋势性下降条件下,全面刺激政策边际效果明显递减;经济结构优化改善,劳动力市场总体稳定;通胀环境稳定,经济易热难冷局面已明显改观;国际收支基本平衡,汇率处于均衡水平且呈双向波动,中央银行已基本退出常态化外汇市场干预。经济新常态下我国货币政策约束条件发生的这一系列变化,既充分说明了货币政策转型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更为货币政策转型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中国货币政策必须主动适应新常态特征,在保持稳健基调的前提下,坚持总量稳定、结构优化,更加注重预期管理,增强政策的自主性、透明性,在货币政策多重目标下以通胀作为最主要目标并保持政策定力,积极拓展基础货币供给渠道,做好流动性管理,加强预期引导,做好结构调整,以更好地引领新常态,促进中国经济的长远平稳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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