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发展、制度因素与城乡收入差距——基于省级动态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
2015-05-11■潘娟
■ 潘 娟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国民经济不断发展,城乡居民收入都有了较大的提高,物质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但在经济取得飞速发展的同时也可以发现城乡收入差距正越来越大,城乡差距已经成为当前经济发展改革中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中国乡村正经历一场传统向现代的深刻转型,“新农村建设”的启动,在城市化、工业化浪潮中开始了加速农村现代化的进程;“城乡一体化”的构思,在更为宏大的空间中加快二元体制的变革。从2003开始我国城乡收入差距一直保持在 “3.0”以上,2012年,城镇居民平均纯收入24564.72元,而农村居民平均纯收入7916.58元,城乡差距比例为3.1029:1,尽管从2010年开始有缩小的趋势,但是效果不是很明显。
金融作为经济增长的核心,对社会方方面面都有着较大的影响,金融发展的不均衡性必然将影响城乡之间经济在内的经济发展不均衡,而城乡之间的经济发展不均衡问题又会进一步影响到城乡之间居民收入分配的不平等,因此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之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然而在长期的城市倾斜政策的背景下政府的财政支出结构也对城乡收入差距起着较大的影响,2012年财政支出中,科教文卫支出占29.51%,公共服务支出占11.20%,而农业方面的支出仅占10.70%。因此,本文将主要讨论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之间的关系,并分析城市偏向制度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作用机理,以此为政府出台相关政策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提供建议。
二、文献综述
关于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目前已经有不少学者对其进行了研究,总结结论主要有以下三类:
(1)金融发展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最典型的是Mckinnon和Shau在(1973)提出的金融发展和金融深化能够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理论。在此之后,越来越多学者开始研究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的研究。从金融广度出发,国外学者认为金融发展能够使得更多人获得金融服务,从而进一步减小代际间的收入差距,因此认为金融发展能够缩小城乡差距(Banerjee and Newman,1993;Aghion and Bolton,1997)。
(2)金融发展将扩大城乡差距。从金融深度出发,国外学者Town and Ueda(2006)通过实证研究发现金融发展更能够为那些高收入者提供服务,使得富人能够在政治上进一步发展,从而拉大了与低收入者之间的收入差距。
(3)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呈“倒U”关系。从理论角度,国外的文献大都认为金融发展有利于减小城乡收入差距,但是其结论可能忽略了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独有的政治政策体系、制度文化的差异,因此,研究应该基于中国现有国情,进一步讨论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的关系。
叶志强等(2011)通过面板数据实证研究,认为金融发展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另外,金融也存在城乡之间的发展不平衡,金融制度改革滞后,农村金融市场进入存在壁垒,新型金融机构建立困难,农村地区信贷制度落后,信贷资金逆流,城乡收入差距扩大。
对于城乡偏向政策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国内外学者结论基本一致,认为城乡偏向政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带来较大的影响。Lipton(1977)最先提出了城市偏向理论,该理论认为经济发展的初期阶段,发展中国家制定的政策均对城市集团有利,比如价格扭曲会人为压低农产品价格而抬高工业品价格,损害农村集团的利益。Shi(2002)发现户籍制度可以直接解释28%的城乡收入差距。
国内学者蔡昉(2003)认为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城乡关系都是强制性的,即城市偏向的,因此由这种城市偏向政策导致的城乡收入差距,是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的现象。由于城乡居民政策影响力的不对等,户籍制度及其相关政策的存在,阻碍着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发育和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陈钊、陆铭(2004)以及武小龙等(2013)通过实证研究认为中国不断扩大的城乡差距与中国实行的城市偏向政策密切相关。程开明(2007)认为城市偏向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城市化进程,但同时又制约了农村的发展和农民收入的提高,影响农民对城市商品的购买力和向城市迁移的能力。周世军等(2011)实证研究发现中国城市偏向政策逐渐改变了城乡居民的收入结构。雷根强、蔡翔(2012)城市偏向的财政再分配政策(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等)是导致我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
宋洪远等(2003)认为城乡收入差距的存在与扩大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投资、财政、金融、流通政策等政策因素的不协调等是主要原因。曾国安(2007)认为在工业化过程中,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是自然因素和制度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要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就必须加快工业化进程,并进行系统性的制度转型。纪江明等(2011)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当前我国城乡社会保障不但没有缩小城乡居民消费差距,反而加剧了城乡居民消费差距。
现有文献大都认为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存在着“库兹涅茨”效应,即在金融发展过程中,在一段时期内,金融发展将首先扩大城乡差距,但是越过一个临界点之后,金融发展将不断缩小城乡差距。但是对于我国政府实施的各种制度措施,在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上发挥了显著作用。对于这一系列制度和其他的相关政策,金融发展在过程中是否会受到影响?在城市偏向政策背景下,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如何?这一部分内容当前研究较少。本文基于现有金融发展相关理论,探讨金融发展在城市偏向政策背景下的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并完善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的理论,以期为我国城乡收入差距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三、计量模型构建、相关指标选取及数据说明
(一)计量模型的构建
传统的静态面板数据很难描述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动态关系,而面板数据同时具有时间和截面两个统计维度,能够避免静态面板的不足。基于文献综述,同时由于城乡收入差距受前一期的影响比较大,因此本文加入了城乡收入差距指标的一阶滞后项作为解释变量,为了进一步探讨金融发展、城市偏向制度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由于城市偏向政策涉及因素较多,本文主要考察城市偏向政策中的政府制度因素的影响,所以价格因素等其他因素在此不作考虑。本文构建如下动态面板数据模型:
上式中下标i代表中国第i个省域,样本共包括31个内地省份、直辖市和自治区,t代表时间,本文选取样本的时间年度从1996~2013年度,D代表一组控制变量,μi代表时间效应,εit表示随机误差项。
(二)指标选取与数据来源
1.被解释变量
城乡收入差距(GAPit)。在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选取中,本文根据章琦(2004)等人的做法,并且姚耀军(2005)、叶志强(2011)等也采用了该方法,具体的测算公式为:
2.解释变量
金融发展规模(FD)。由于中国缺乏各省市金融资产和M2的统计数据,因此不能用国际上通常采用的戈氏和麦氏指标来衡量各省市的金融发展水平;同时在我国直接融资占比较小的情况下,企业主要把向金融机构的借款作为获取资金的重要途径。故本文采用金融机构存贷款总额占GDP的比重(FD)来衡量金融发展规模。
金融发展效率 (FE)。本文借鉴王志强、孙刚(2003)的做法,用金融机构当年年末贷款余额与存款余额的比重来表示。
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GOV)。政府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起着巨大的作用,政府投入倾向于投入到回报率高、前景好的工业产业,这些产业聚集在城镇,因此政府经济活动干预影响城乡收入差距,本文用财政支出占当年GDP的比重来表示,来反映政府对城乡经济发展的参与贡献程度,并且该比重越大,说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程度越高。
政府财政支出结构(Policy)。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结构更能反映地方政府的城市倾向。本文借鉴武小龙、刘祖云(2014)的方法,主要考察三项指标:科教文卫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Culture、公共服务(社会保障)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Pubser、农业事务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Agri。其中,农业生产基本聚集在农村,政府的财政支农将提高农村经济发展水平;而公共服务、科教文卫事业基本集中在城镇地区,将会影响着城镇经济水平,将直接影响城乡差距。其中,科教文卫支出=科学事业费+教育事业费+文体广播事业费+卫生经费。
3.控制变量(Control)
经济发展水平(PGDP)。通常刻画一国经济发展水平采用人均实际GDP作为衡量指标(Deininger and Squire,1998;Barro,2000)。本文也采用该指标,并在实际分析过程中,对其取对数消除异方差的影响,并以1996年为基期进行数据调整。
城市化水平(Urban)。城市化水平也是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变量,陆铭、陈钊(2004)认为城市化水平的提高会显著降低城乡收入差距,不少学者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来表示,但是目前很多省份城镇人口数据缺失,因此本文采用非农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城市化水平。
对外开放水平 (Open)。采取大多数研究的方法,用进出口总额与GDP的比重(EXP)以及实际利用外商投资额占当年GDP的比重(FDI)这两个指标来衡量。其中,对外贸易额采用人民币对美元的平均汇率进行换算。
(三)数据来源和说明
本文所采用1996~2012年的中国31个省份、自治区、直辖市的省级面板数据,并根据国家统一规定划分为东、中、西三大区域。东部地区省份包括:北京、上海、广东、浙江、江苏、山东、福建、辽宁、海南、天津、河北;中部地区省份包括:安徽、河南、黑龙江、湖北、河南、吉林、江西、山西;西部地区省份包括:甘肃、广西、贵州、内蒙古、宁夏、青海、陕西、西藏、新疆、云南、重庆、四川。所有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新中国五十五年统计资料汇编》、《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信息
(四)计量方法
由于模型中含有滞后一阶的被解释变量,所以如果采用OLS或者固定效应或者随机效应来进行估计,其结果可能是有偏的。另外考虑到城乡收入差距的内生性,本文采用广义矩估计(GMM)。广义矩估计包括差分广义矩估计和系统广义矩估计。Blundell and Bond(1998)将差分GMM与水平GMM结合在一起,将差分方程与水平方程作为一个方程系统进行GMM估计,称为系统GMM(System GMM),系统GMM的优点是可以提高估计的效率,并且可以估计不随时间变化的变量的系数(因为系统GMM包含对水平方程的估计)。系统广义矩估计又可以分为一步估计(one-step-GMM)和两步估计(two-step-GMM),一般情况下,两步系统矩估计效果更好。
由于工具变量在系统GMM模型中很重要,直接决定了估计结果的可信度。因此需要进一步对模型进行萨杆(Sargan)过度识别检验。其Sargan统计量为:
其中上述等式中N代表工具变量的个数,JN(φ赞2)表示两步GMM估计量,z′表示第i个个体的工具变量矩阵,Wn代表权重矩阵,其中q代表总的工具变量个数减去要估计的参数的个数。
四、实证分析
表2中,DIFF-GMM_1和SYS-GMM_1为不考虑城市偏向制度因素下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之间的差分广义矩估计和系统广义矩估计的回归结果。DIFF-GMM_2和SYS-GMM_2为考虑城市偏向制度因素下金融发展与城乡差距之间的差分广义矩估计和系统广义矩估计的结果。差分GMM与系统GMM估计系数较为接近,但是后者的标准差比前者小,所以本文主要采用系统GMM的估计结果。从表中结果可以看出,差分GMM和系统GMM的扰动项的差分存在一阶自相关 (p<0.01),而不存在二阶自相关(P>0.1),并且Sargan检验值也表明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因此,这表明模型结果是可靠的。
本文主要分析系统GMM回归结果,从全国层面来看,在不考虑城市偏向制度因素情况下,城乡差距GAP受其滞后一期影响较大,金融发展规模(FD,系数为-0.0503)和金融发展效率(FE,系数为-0.6146)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而在控制变量中,人均实际GDP、进出口贸易以及城市化水平对城乡差距的缩小是有利的,而实际利用外商投资不利于城乡差距的缩小,说明外商投资也许在区域间没有能够合理流动而造成城乡差距进一步扩大。
表2 基于全国样本的模型回归结果
在考虑了政府城市偏向制度因素后,尽管城乡差距的发展仍然受前一期的影响较大,城乡差距具有持续性,但是可以明显发现,金融发展规模(FD)回归系数为0.0761,金融发展规模的提高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而金融发展效率(FE)回归系数为-0.7145,表明金融效率的提高却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并且影响较为显著;在制度因素中,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GOV)拉大了城乡差距,尽管结果不是很显著,但是,科教文卫事业的支出对于城乡差距的缩小起着促进作用,这与近年来国家政府努力做到“教育公平”的相关政策离不开关系;公共服务支出(PUBSER)显著扩大了城乡差距,系数为0.0166,这表明国家还需加强社保均等化,也可能是政府已经开始开展这方面的工作,具体实施的效果有着滞后效应。农业事务支出(AGRI)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并且较为显著,系数为-0.0334,说明国家在“三农”方面的大力支持确实改善了城乡差距过大的局面。在控制变量中,除了实际利用外商投资,其他变量包括人均实际GDP、城市化水平以及对外贸易对于城乡差距的缩小均是有利的,这与大多数学者的研究结论一致。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主要对1996年~2012年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实证方法主要采用动态面板(GMM)对模型进行回归,研究结果表明在政府城市偏向政策下中国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效果不一,本文的主要结论如下:
(一)在不考虑城乡偏向制度的情况下,金融发展规模、金融发展效率均能缩小城乡差距,然后加入城乡偏向制度因素后,金融发展规模加剧了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而金融发展效率缩小城乡差距。因此政府应该转变观念,并不能一味注重提升金融发展规模,更要注重金融发展效率对于城乡差距的影响,地方政府需要加大地区金融资源的配置力度,从而遏制金融资金的外流,进而改善中西部地区的金融发展效率。
(二)对于城市偏向制度,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科教文卫事业支出、公共服务支出以及农业支出的结构的不合理是区域之间城乡差距进一步扩大的重要原因。因此政府迫切需要改善财政支出结构,转变以追求经济增长为核心的传统思想,加大对不发达地区的财政投资力度,持之以恒强农业、惠农村、富农民,缩小“教育鸿沟”,注重教育公正公平,并能在就业、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等方面使得农村居民与城镇居民享受同样的待遇,促进城乡之间公共服务均等化,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从而进一步缩小城下差距。
(三)人均实际GDP与城市化水平对于城乡差距的缩小起着促进作用,在推进城市化过程中更要注重城市化的发展质量,以防出现“过度城市化”的问题。政府应该更加注重对外贸易以及实际利用外商投资在区域间的合理流动,确保贸易和投资的均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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