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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光迪与中国传统文化

2015-04-29郭奕彤

华夏文化 2015年1期
关键词:孔教孔子传统

郭奕彤

梅光迪,字迪生,一字觐庄。1890年生于安徽宣城,12岁应童子试,18岁肄业于安徽高等学堂。 1911年参加第三届庚子赔款留美生考试并考中,同年赴美人威斯康辛大学,1913年夏,转入西北大学。 1915年夏,转往哈佛大学深造,专攻文学 当时欧文·白璧德于哈佛力倡“新人文主义”,梅光迪受业其门下,深受其影响。

一、梅光迪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

像世界上一切事物一样,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两面性。官僚主义、无知、肮脏和盗贼诚然是其落后的一面;但孑L子、孟子、杜甫、韩愈、曾国藩等人,却能代表中国的另一面。在梅光迪看来,他们拥有纯洁、高尚的品格,他们的观点明确合理且迄今未变,他们是中国民族精神最杰出的代表。面对中西文化的碰撞,给予当时青年一代的熏陶已不是儒家经典,亦不是近代中国的文学、哲学,而变为西方现代报纸中宣扬的各种新思想。这些新思想,使年轻一代变得易怒、任性,失掉了传统文化中最具特色的“稳重”与“宁静”。(罗岗、陈春艳:《梅光迪文录》,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07贞)在《评今人提倡学术之方法》一文中,梅光迪总结出“不容他人、惟我独尊、肆行谩骂、借朋友以自鸣其得意”(见《梅光迪文录》第8页)等方法,表达了对时人所倡学术方法的不满。他认为能代表我“民族之真精神”的“洁身白好温恭谦让”的君子已绝迹于社会,与之一同绝迹的,便是中国的传统精神。

梅光迪欲借古人抒发己志,他提到如果孔孟这些中国民族精神的杰出代表还活在今天,他们会知道如何模仿西方来实现中同的现代化,但不会使自己成为没有民族特色的人,成为欧美的二流翻版。他们能在本质上保持自己作为中国人的特色,并向世界证明:中国文化真正的创造力在本国现代化进程中同样可以大有作为。梅光迪口中的“他们”,何尝不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们”究竟会在现代何去何从不得而知,但梅光迪白己的选择,却是借这种方法明确的表达出来了。当时的中国人发现自己被现代化社会甩到了身后,急于想打破传统,并与世界保持同步。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使自己丧失民族特色,丧失文化的独立性,其结果只是变成了欧美的翻版,这才是真正的低人一等。对此梅光迪提出,在看世界的同时,还是要凭借传统,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沉稳、超然和白信

但我国传统文化是否全如孔孟一般,纯洁、高尚,而没有落后不足的一面呢?显然,梅光迪并非这么认为。他在《孔子的风度》中将我国“人品”大致概括为三类:老庄、道学、孔孟。老庄一派,有淡泊者,隐遁世外;有多欲者,重视物质肉体之享受。道学一派,也分上下两等,上者谨守礼教,下者却只是“假道学”。唯孔孟一派,既有老庄之超逸而无其放荡,又有道学之严谨而无其拘泥,堪称“人品之极”(《梅光迪文录》第41页)。由此可以看出,梅光迪也对中国文化加以区分,并非对自身民族传统中的消极面熟视无睹。只是他坚信中国目前更为紧迫的任务是要对已有成就加以正确审视,并为现代中国重塑平稳、镇定的心态。他反对只专注于传统中的瑕疵、不加选择的鼓吹世界主义的做法。

二、梅光迪的“自信”与“融合”之路

梅光迪对于新旧、中西文化的态度可以用“但有是非,何问新1日”来概括,即面对不同的文化,不采用极端的评判。《吴宓日记》中曾记录梅光迪的一句话:白话文应提倡,但文言不可废。由此看出,梅不反对白话文,但他反对胡适式的废除文言的白话文学运动。他的理由很简单,倡导白话文学为什么一定要打倒中国传统文学呢。大家各走各的路,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冲突。这种渐进而非突变的认知方法,也是现代保守主义的明显标志。乐黛云曾提出: “从长远历史发展来看,现代保守主义意味着维护历史形成的,代表着连续性和稳定性的事物;他们认为长期延续成长,积累下来的人类的理性和智慧远胜于个人存在瞬间的偶然创造,因此不相信未经试验的革新。他们主张在原有基础上的渐进和改良,不承认断裂、跃进和突变。”(中华梅氏文化研究会:《梅光迪文存》,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页)

至于怎样渐进、改良,梅光迪也有自己的看法: “改造固有文化,与吸取他人文化,皆须先有彻底研究,加以至明确之评判,副以至精当之手绩,合千百融贯中西之通儒大师,宣导国人,蔚为风气,则四五十年后成效必有可睹也。”(《梅光迪文录》第6页)其实,梅光迪并非死守传统不知变通,他很愿意承认中国的文化传统在经过长时间的固步自封、与世隔绝之后,早已陷入狭隘的自我满足。所以,为了能有更强的竞争力,它必须得到丰富、补充以及修正。在当时,梅光迪将中西文化的碰撞形容为“是其(中国文化)历史进程中最具意义的一次经历”。

在以推翻古人与一切固有制度为主流的大环境中,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文化抱有十足的自信,恐怕也不能提出“融合”之说。国家民族的存亡固然有坚甲利兵因素的影响,但在梅光迪看来,是否对本民族的文化抱有信心才是问题的关键,否则即使有坚甲利兵亦毫无用处。时人的精神状态可以描述为“盖彼等于本国民族与文化,早已失其信仰也”(《梅光迪文存》第202页)。因此,怎样重树对本民族文化的信心成为梅想要解决的重大问题。近代以前,中国是一个优秀而保守的国家,国人对古人的尊崇,对国家政权里的法定权威已达到一种近乎于宗教的痴狂。因此,面对近代突如其来的变革,他们茫然无措,十分自然地转向西方以寻求指导。但梅认为,信心还是要靠从自己的历史中找寻。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数次为外族所征服,但每次征服都不曾变更本来的语言文字和典章制度,更不曾消灭整个中华民族。这种奋斗力和无畏的精神,是中国人骨子里的,是祖宗传承下来的.深入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之中。只要我们不忘自己的民族史,就会由内而外的散发出自信,也就永远不至于亡国灭种。

梅光迪对于中国传统的自信至少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为孔子,二为礼法。他在给胡适的信中,不止一次地指出孔子为古今中外第一人:“孔子集群圣之大成,诸经多其手订,义为教育大家,故凡古人学术,吾辈皆推本于孔子,亦何不可”(《梅光迪文录》第113页),“迪近日稍读哲学之书,以孔子与他人较,益信孔子之人,以为此老实古今中外第一人……孔子之学无所小有”(《梅光迪文录》第123页)。而对于中国并无法学的论断,梅光迪也予以反驳:“古人礼法二字并提,礼法合一,违礼即违法。……礼字包括最广,试观《礼记》一书何所不有,自足以独立成一种科学。今日但知外国有法学,小知本国有礼学,其广大精深远过之,真可痛电 ”(《梅光迪文录》第139页)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蒙受不实指责,却无人为之辩护,在梅光迪看来最为痛心。他说:“吾同1日文明』日道德自谓无让人处,而彼辈乃谓为Heathen(野蛮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梅光迪文录》第150页)基于以上方面,梅光迪认为中国文化不输于西方,面对西方文化,国人完全可以采用融合的方法,并无必要像新文化运动那样全盘否定,全盘西化

融合中西文化,就要从中曲.文化的代表人手。在梅光迪看来,孔教、耶教可以作为中西文化的体现。将二者结合,便能寻找到一条采众长的新兴道路,从而为中国文化的发展指出一个新的方向。

梅光迪将当时的腐儒分为两类;一种不出国门,只识孔教,只知尊古,颇有妄自尊大的倾向,认为孔教之外皆为邪教;另一种则刚好相反,他们并不读孔子之书,只见耶教盛行于欧美之地,便认为耶教必定胜于孔教,于是主张废孔扬耶。这两种人在梅光迪看来“皆不识真孔教,皆为孔教之大蠹”(《梅光迪文录》第134页)。

对于这两种极端的看法,梅光迪提出了将二者合一的看法。他说:“吾辈今日之责,在昌明真孔教,在昌明孔、耶相同之说,一面使本国人消除仇视耶教之见,一面使外国人消除仇视孔教之见,两教合一,而后吾国之宗教问题解决矣”(《梅光迪文录》第134页)。在梅氏看来,孔耶二教各有所长,唯有相互比较,取长补短,方能美满无憾。将二教合一,使其通行世界,不仅是中国之福,亦是世界各国之福。

三、对梅光迪传统观的反思

留学海外,初见新兴的外族文化,像梅光迪这样能强烈的保持中国文化本位感的人是很少见的 这与其自身性格与后来接受的新人文主义思想有很密切的关系。

梅光迪一生,从1910年初次考试失败,到留学时的前两年因英文不佳,处处遭人歧视,再到文学革命的论争中败于胡适。由于自己曾有过早年应童子试的荣光,加上读过许多古书.于是他在美国一直认为其他留学生都不如他;回国后又觉得自己懂外文,能引洋经洋典,瞧不起没留过洋的同仁。一方面是自卑,另一方面是自傲,可以说梅光迪的中国文化本位感是其自卑与自傲的混合所导致的(沈卫威:《回眸“学衡派”——文化保守主义的现代命运》,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第112页)。对现代西方文化的排斥、抵触也是这种混合的必然结果。

另外,作为在中国倡导新人文主义的领导者之一,梅光迪对待传统文化的看法深受马修·阿诺德与欧文·白璧德的影响。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的中文译者韩敏中在译本序中指出:阿诺德所希望看到的变革和进步是“绝对不能脱离过去,脱离历史和文化的根基,绝不能轻言甩掉我们的历史、文化、情感、心理的包袱”一而白璧德对儒家人文主义的推崇更是为他的巾同学生指明了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地位。他认为:“西方文明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而中国的文明与之相比,则显得落后许多了。……这样的对比有它不可否认的一面,但东西方文明的共通之处更是无法抹煞的;如果从历史的角度对两者加以审视的话,更是如此了;在悠长的历史长河中,它们都产生过伟大的精神领袖。”(《梅光迪文录》第220页)白璧德的这种视角使梅光迪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信仰。

胡适说: “迪谓吾国政治问题已解决,其次急欲待解决者即宗教问题”《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三十三册,黄山书社1994年,第67页),而梅光迪解决宗教问题的方法就是二教合一这是一种理想化的折衷调和论,貌似很有道理,认为取长补短定能获得最完美的方案,但要想统一宗教则是十分困难的。

梅光迪眼中的孔教实际上是中国文化内在精神的聚合,并没有像其他宗教那样有明确的教规教义。它更多关注的是现实的世俗牛活,通过克己、内省达到至善。而耶教是希伯来文化的体现,它有其最基本的教义教规,更多关注的是人的来世,希望通过自我忏悔追求心理上的净化与满足。要将这两种拥有悠久历史和众多信徒的不同思想融合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综观梅光迪的思想言论,始终贯穿着一条逻辑主线,那就是古今中西的融合,这是我们得以理解梅光迪思想的线索。因此,围绕着“古今巾西融合”这条主轴,梅光迪建设新文化的思路、思想渊源及其具体实践不难被人理解,他的传统观也体现着这种融合的努力。但这一文化思路的具体实践方式却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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