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现实的“写意”
2015-04-29昌旭正
这是谁的杰作?面对如此美妙的作品,我迷惑了,我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身处天堂。春的柔美,夏的奔放,秋的萧瑟,冬的静穆,怎会在此时融为一体?明明身在现实,可为何又仿佛置身于多个时空,我疑惑了。看那音乐。对,看音乐。那画面上的色彩正挽着音符在画布上舞动,在这色彩斑斓里放歌。这是音乐与色彩的协奏,是灵动的色彩弹奏出的优美旋律,是现实与梦境的调和。这高雅的视觉音律是如此令人如痴如醉,这就是中国写意油画家丁一林先生独特的魅力之处。
受访者:丁一林
采访者:昌旭正
“梦”与音乐
昌旭正(以下简称昌):您的作品中笔触的大小、长短与色块的冷暖、纯度、明度之间有种韵律感,一种音乐之美。当然,艺术都是相通的,我想您对音乐也比较有研究吧,您对这两者的关系是怎样理解的?
丁一林(以下简称丁):其实您说的这点,在多年前我的老系主任闻立鹏先生就曾说过,他说:“你的画里有音乐。”我觉得其实绘画与音乐之间是相通的,音乐里有音符的长短,节奏的缓急,音调的高低、轻重,油画也是同样的,油画中有笔触的长短,色块的大小,色相、明度、纯度,他们之间其实是可以相互对应的,当我们将其一一对应,观众在观赏的时候也会产生与音乐相似的感受,绘画的音乐感就会呈现出来。我儿时就很喜欢音乐,那时爱好相当广泛,不仅喜欢画画,还喜欢音乐。但因为一次偶然的事件,导致我无法在音乐方面发展。记得那是“文革”初期的1966年,从外地串联来京的红卫兵住在我们学校,那天他们刚刚接受毛主席检阅回来,兴奋之余就在晚上开联欢会。我当时歌唱得很好,他们就推举让我唱歌,我那时也挺自豪,唱了一首又一首,唱累了就喝凉水,结果三天以后就说不出话未了,医生说声带撕裂。理疗、针灸了两月之后,可以说话了,但声音变得沙哑,无法再唱歌了。从此以后,我学音乐的念头就完全断了,一心向绘画发展。虽然我放弃了音乐,但音乐已融入我的每一个细胞,它已经变成一种爱好,一种本能,我只是在油画里将这种本能显现出来,用油画的艺术语言将其表达在我的画面上,虽然用音乐去抒发我情感、思想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但它已经潜移默化地转移到视觉艺术中来,他们交织在一起,通过画笔在画布上呈现出音乐感。
艺术教育
昌:您从2005年开始主持中央美院油画系第二工作室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二工作室在您的领导下发生了很大变化,您在这几年里对第二工作室主要进行了哪些改进?
丁:这几年来,主要是将第二工作室的课程工作进行梳理,使其更加系统、完整。比如课程方面的安排:基础训练有短期素描、长期素描、图形课(这是其他工作室绝无仅有的新开课程)等,油画训练有专题训练、综合训练等针对性的训练,创作里有构图课、毕业创作课等,用这几条线将教学系统贯穿起来,对学生进行系统性综合训练。这样做主要是将已有的行之有效的教学经验梳理成课程使今后的教学有一个依据,使第二工作室的优秀教学传统得以继承。例如:第二工作室一直强调的以色彩表现为主,特别是以条件色为基础的色彩训练,我们将组织画面色彩的教学实践融入课程,从而增强了学生组织、配置色彩的能力,使色彩课程更加完整。在基础训练的同时培养学生的主动创作能力,这种能力其实是绘画者所应该具备的,起码是大学毕业之后应当具备的。但是目前许多学生到毕业也仅仅只会写生,会画些习作,而不会组织画面,不具备将客观物象的观察转化为对画面表现的能力,这反映出我们院校教学工作是有失水准的。
昌:在这方面,学生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丁:不能把油画画成照片,这也是当下油画的生存之道。我们身处图像泛滥的时代,高科技使不少人依赖图像、照片,致使一部分绘画成为图像、照片的附庸,这不是绘画的方向。不能向图片方面去贴近,而应该有绘画者的思考、感受在里面,这就需要绘画者在绘画方式上更主动一些,例如:在造型或色彩上应该根据感受去夸张取舍,使其生成一张与客观对象既有区别,又更加强烈的绘画作品。培养这种能力应该说是比较难的,需要时间的积累和绘画者的潜心研究以及院校的培养,可惜许多学生还没有接触到这个层面的时候,大学已经毕业了。所以,真正获得这种能力的学生并不多。
中国“现实”
昌:您怎么看待中国的写实绘画?
丁:在当下,中国具象写实绘画水平已经有了很大提高,就写实的基础能力而言也毫不逊色于西方,但是我们的积累毕竟太少了,我们只有100年的历史,我们对油画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油画为何物,很多人还没搞明白,有些人用油画材料去表现,但根本就不是油画的感觉。油画不是简单材料的应用,他包含了西方油画的一整套的体系,比如造型中的空间、体积、透视以及色彩、构图、用笔等很多方面,这个体系是他们在那一方土地上经过了深入的实验、探索,生成的一种属于他们的本土化的绘画语言体系,是他们对于绘画艺术的理解。他与中国传统绘画有很大的差别,是同一绘画范畴里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绘画语言。学习油画如果不能将西方绘画的这套基本的理论体系掌握的话,他就不姓“油”。油画这种形式能够为中国人接受并喜爱,基于它表现现实的写实性语言。在此基础上,如果可以将我们民族传统艺术中的文化精髓与西方的写实技巧相融合,或可走出中国自己的油画艺术之路。
昌:我觉得您是一位“写意性”油画家,您能从个人角度谈一下中国油画家所提出的中国油画的“写意”问题吗?
丁:提出油画的“写意”问题,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中国画里写意的概念与西方的绘画在某些视觉方面有相似之处。例如:古典写实画家伦勃朗,他的作品笔触感较强,很畅快,将内心的情感在视觉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印象派画家莫奈以一种随心运笔的表现方式将其所要表达的内容都显现在画面上。强调笔触的表现力,是中西方艺术中都有的,尽管两者在观念上有所不同。我们可以将两者加以比较研究,吸收营养,创造出一条新路,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提出油画写意概念的原因吧!
另外,油画家在“写”的过程中又不能失去具象的形体、结构、空间、色彩,或者说画家在利用造型的空间、体积、透视、比例、动态以及色彩等各种因素为“写”创造条件。这个“写”里包含着画家的精神表现与激情,其审美含义重于塑造,因此,油画要“写”得好其难度可想而知。一幅好的“见笔”(将笔触保留在画面上,即为“见笔”)的写意油画作品,是不能修改的,一笔下去要恰到好处,与形体若即若离,笔到、意到,它不可复制,是即兴“写”成的,是修养、情绪在那一刻集中爆发“写”就而成的,在油画画种里它有更高的要求。
昌:中国近百年以来,在艺术方面一直都处于向西方学习的状态中,当然,在学习的同时必然会面临一些挑战,您对此怎么看待?
丁:想要探讨这个问题就要追溯一下我们的油画历史。中国没有油画艺术的传统,油画艺术是我们从西方引进的,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也就100年的历史,尽管油画的材料已经传进来很早——大约在明清时代由西方传教士带进中国的——但真正开始让大家知道、认可,最多只有100年的历史。但是在今天看来,油画已然成为我们中国艺术的一支主要的力量,甚至可以与中国传统绘画并驾,当然,中国传统水墨画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人文环境,这方面是得天独厚的,百年油画引进的历史是无法与之相比的,但油画在表现力方面也是国画所不能及的,甚至超越了中国画对于大众的影响,尤其是你们年轻这一代。
与西方油画家相比,中国油画家也有自己的有利条件:一、我们生存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不同,我们生活在中国这片独特的土地上,我们的感受是这片土地所赋予的,我们虽然是用油画材料去表现,但是我们画出来的油画一定与西方不同。中国的画家会很自然地将中国的特色融入其中,不管是什么风格,写实或写意,具象或抽象,都无所谓。例如:王沂东的写实油画,一看就知道它是中国的油画,他有中国的人文特征、环境特征,只不过他所采用的是写实油画语言,这些是西方人所不可能表现出来的;二、我们有自己独特的书画传统,我们的书画传统里有优秀而渊博的文化底蕴,有独特的艺术见解,这些都会刺激、影响我们,激发我们的创作灵感,我们也会自然而然地从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去学习,汲取营养,会将其融入在自己的油画作品中。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油画家们正在探索着属于自己的油画路子。
回归写生
昌:您近期写生风景作品应该挺多的吧,为什么要选择风景题材呢?处于对自然的热爱,是心理情绪的宣泄,是对人生、生命和对美的解读,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对浮躁社会的不满,对恬静淡泊的田园生活的向往、憧憬吗?
丁:擅长并酷爱写生的画家都会有这样的体验。自然色彩之美具有极其巨大的吸引力,打从我学习绘画专业开始写生就没断过,记得年轻时我们几个刚刚毕业的朋友就自发组织起来,利用早晨和傍晚不间断地写生练习色彩,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之后,写生也没间断过。近几年,外出写生的机会多起来,朋友们在写生活动中相识、相聚,甚是高兴。我曾在《漓江有感》一文中写过:“提箱作画,人生一大乐事。目睹奇山丽水,耳闻鸟啼蝉鸣。刷刷点点,色堆画布之上。少顷清爽之像便跃然纸上。倚窗细细品味,满怀充实。人生有画为伴,足矣。”这反映出我对待写生的心情和态度。
过去写生,习作为多,以解决形式问题为主,少有作品意识。近年来的写生活动促使我对后者考虑更多,自觉有所进步。对景写生其实是在对景创作,机缘让你与此景相遇,便触景生情,情之所至,便即兴涂抹,这写生过程也是一种心理体验的历程,颇具吸引力。至于作品如何解读则留给观众了。
结语
丁一林先生以其独特的视觉语言阐释着对美、对心灵的解读,并在对美的解读中探索、成长;他以诗意性的画面彰显着低调的华丽,让观者感受着灵魂的升华。他对美的追求在继续,我们会更加关注,希望他将梦想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