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产姨太太的千年演变史

“多妻”是有权有钱者的“福利”，一个老婆都养不起、养不好的底层男人，是没有找小老婆之本钱和机会的。说到底，权力和性是一对好伙伴，所谓“艳福”只留给极少数特权男性，在中国，古今一理。

性关系是个人的生理要求，而婚姻则含有社会意味，带着制度的色彩。原始人群的杂乱婚，母系氏族的班辈婚、对偶婚，到父系氏族的一夫一妻制，再到宗法制度实行一夫多妻制的变相形式，姨太太本是中国特产，在中国文、史、物中，几千年来找到了属于她的一块天地。

失语姨太太

在那些总是万恶的旧社会、脸谱式的英雄、单纯善良的苦者和无恶不作的恶棍背后，却总是藏着这么一个旖旎却摸不着头脑的词语。

她当然不是好人堆儿里的，简直就是反革命者的化身，过的日子被评价为腐朽的、奢靡的、毫无价值的，少不了裘皮、麻将、红指甲这样的符号，可是翻开当时人手一本的塑料皮新华字典，却找不到它的定义。

这不是“姨太太”在官方定义中的首次失语。“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礼记》所载的这段文字，大概是可查的最早古代帝王后宫的“标配”。中国古代婚姻史专家陈鹏先生曾为编著《中国婚姻史稿》翻尽官史野述，最后的结论也不过是模糊的“多者万计，少者逾千”。

姨太太只在倫理上享有配偶资格，没有固定的归属性，而正室的最大象征便是财权和法定配偶关系，有点像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的意味，威武且震撼。

到了姨太太们，剩下能享有的就是一些日常生活共处权，具有半公开性和伦理认同感，享有部分财权，基本能够解决吃穿住行。

《官场现形记》第八回曾出现过：“你嫁给我们抚台作姨太太，我们都得称你宪姨太太。”但姨太太一词的广泛传播还是在民国时期。民间有“如夫人不如夫人，同进士不如进士”的说法，姨太太也就是如夫人，其实说白了，姨太太就是妾，不同的是，民国时的“妾”不叫妾，而变成了男人的“家属”，对外则统一体面地称为“姨太太”。

民国“小老婆潮”

到了民国，提倡的是“文明婚”与法制社会，也在“婚姻法”中规定了一夫一妻制，《亲属编》中明确废除“妾之制度”，可妻妾制这种封建宗法被新文化运动革了命，却影响不了改头换面的姨太太更为大张旗鼓的粉墨登场。

究其原因，还是狡猾的司法定性，如“二十二年上字第六三六号判例”称：“民法亲属编无妾之规定。至民法亲属编施行后……如有类似行为，即属与人通奸，其妻自得请求离婚……得妻之明认或默认而为纳妾之行为，其妻即不得据为离婚之请求”。

如此，养姨太太不算纳妾，只算“与人通奸”，不是法律或伦理问题，最多是道德问题。道德问题可以是小问题也可以是大问题--“同志嘛是个好同志，就是有点道德问题”或者“某某同志与多人通奸，道德极为败坏”——全看需要安排语境。

民国时期，胡朴安记载说：“广东多妻制盛行，社会上咸以妻妾之多寡视其人财产之丰啬，故往往有纳妾以为虚撑门面者。闻某富豪家有胡椒树百零八株，每年收入极丰，而竟娶百零八妾。每妾各收一株之利益，以为饮食服饰之费。至于三妻四妾者，在在皆有，盖如此方足以维持其中等人家之体面也。”

这一历史记载至少反映了一个问题：没钱你就别纳妾。

直到现在仍有人做穿越回古代过“妻妾成群”生活的春秋大梦，可是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皇帝的，一不小心睁眼就是一美妇人端着热汤递到嘴边云：“大郎，趁热喝。”

因此，在军阀和财阀的共同努力下，民国的一夫一妻制不但名存实亡，反而还赢来了历史上的一次“小老婆”高潮，因为古代男子想纳妾的话可不是那么轻松容易。

少数人的性权力

在先秦，妾的主要来源分为媵（贵族男性娶正妻同姓姐妹或侄女做陪媵）、奔（私奔，未正式婚嫁）、买三种;后来有权势和钱财的男人也可以通过纳（非正式的娶）、收（以婢、家妓为妾）、占（将他人妻妾据为己有）、买等各种手段取得妾。

自古以来，纳妾皆为某种等级身份的象征，各朝各代贵族或官员置妾均有严格的时间要求和人数规定，因此，不论社会伦理与律制习俗，妻妾成群不只是权贵阶级男性的情色需要，更是男权机制的顶峰。

《春秋公羊传·庄公十九年》：“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这是诸侯的“艳福”，虽然有“一夫多妾”的说法，但一般官员想多纳妾需要符合各种规定，而“庶人”则是干脆禁止纳妾的。

唐有“置别宅妇”的做法，与现在的“包二奶”极为相近，翰林学士吴通玄娶宗室女为外妇还被当作罪状告与李治，可见还得需不是一般的有权有势。

元朝明文规定庶人不得娶妾，除非是上书元世祖得到特许;明仿元制，“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娶妾，违者笞四十。”

《大明律》明确将“无子”作为男性纳妾的理由：“庶人，必年四十以上无子，方许奏选一妾”。这样，就从法律和道德的层面，将多妻变成了“天赋男权”。

作家倪方六曾写过《中国古代男子“艳福”到底有多深》一文，谈到中国古代男人在娶妻纳妾上的“幸福”指数。

从过去的情况上来看，老婆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多妻”是有权有钱者的“福利”，一个老婆都养不起、养不好的底层男人，是没有找小老婆之本钱和机会的。

说到底，权力和性是一对好伙伴，所谓“艳福”只留给极少数特权男性，在中国，古今一理。

《一步之遥》中武大帅的几房姨太太即是如此。

2003年，刘文彩的五姨太王玉清去世，享年92岁，当时媒体给出的标题是：大陆已无姨太太。想来媵、妾也都曾如此落过幕，旧的时代总会过去，否则怎样开启属于“二奶”“情妇”的新时代？

（《财经文摘》2015年第1期 张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