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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嫈恋

2015-04-20张生

上海戏剧 2014年7期
关键词:相国卫士齐国

张生

人物:聂政

聂嫈

严仲子

韩傀

卫士

时间:春秋时期

地点:濮阳,阳翟

第一幕

第一场

[濮阳。临街肉铺。门面上方饰有一只巨大的狗头。旁立一块“韩氏狗肉”的木质招牌。[忽然传来几声狗叫,震耳欲聋,转瞬即开始呜咽,片刻声息,聂嫈挽着袖子一手提狗一手执尖刀上。

聂 嫈:(将杀死的狗扔到肉铺的案上)没想到这条狗还挺来劲。可你再来劲,也干不过老娘手里的这把尖刀啊。再说,我就不信,卫国的狗还能比齐国的狗更厉害。[聂政垂头丧气上。

聂 嫈:咦,弟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严仲子了吗?

聂 政:唉,没有,他的门卫还是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

聂 嫈:你没说你是谁吗?

聂 政:说了。就是说了,他们才不让我进的。

聂 嫈:你说什么?

聂 政:我说我原来是齐国杀狗的聂政,前来拜访严大人的,可门卫一听就火了,问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聂 嫈:这是什么话?

聂 政:他说,严大人是不可能认识一个杀狗的人的。

聂 嫈:什么?你是杀狗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谁?你可是当年曾在魏国手刃恶霸的聂政呀!

聂 政:可是,姐姐,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就是个杀狗的。

聂 嫈:那,你怎么不赏他一耳光,然后直接冲进大门?

聂 政:这个,姐姐,你知道,我怕闹起来有损严大人的形象。

聂 嫈:他有什么形象?

聂 政:严大人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啊。难道你忘了,当年我们在齐国时,每次他前来拜访我,都毕恭毕敬地站在肉铺外面,等我忙完以后再上来和我聊天吗?

聂 嫈:当然记得,母亲寿诞,他曾送金百镒以为贺仪,虽然被你拒绝,他也并没有生气。三年前,老母去世,他虽人在濮阳,可闻听以后,也特地派人前往齐国送来葬仪。他对你,对我们也不可谓不好。

聂 政:所以,虽然他的门卫总是把我拦在门外,我也不愿与其吵闹,以免让人看见后笑话。

聂 嫈:这倒也是。可你已经去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总也不是个事情啊。你说,我们好好的从齐国搬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想见他一面吗?

聂 政:喔,姐姐,我劝你们离开齐国到这里来,主要还是为了你和姐夫能够过得更好。

聂 嫈: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要说起这里的生意,的确比齐国要好很多。你看,我们才来濮阳一个月多点,买卖就已经很红火了。

聂 政:姐夫呢?

聂 嫈:他一大早就出城到乡下收购狗去了。要想生意好,除了价格公道,东西也得好才行。现在城里的狗都吃大力瘦肉丸,狗肉硬得就像木头渣,而且人吃了也会跟着变得像根香肠一样,我们怎么敢买?!

聂 政:那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能把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牌子给砸了。[传来车马声与叫人让路的吆喝声。

聂 嫈:听,不知是谁在吵?

聂 政:大概又是哪个大人出巡。

聂 嫈:那我就先到店里回避一下。顺便到后院把那条狗给处理了。

聂 政:好。[聂嫈把狗从肉铺上提起,转身进屋。

第二场

[严仲子上。卫士佩剑执戟上。

卫 士:喏,大人,就是这家狗肉铺子。

严仲子:是吗?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家狗肉铺?

卫 士:没错,大人,我听人讲就是这个“韩氏狗肉”。他们家的狗肉好,做的狗肉也好吃。

严仲子:什么,“韩氏狗肉”?

卫 士:是啊,你看,招牌上不是写着嘛。那么大的字,肯定错不了。我这就去把店主叫出来迎接大人。

严仲子:等等,让我再看看,“韩氏狗肉”,这几个字好熟悉啊。

卫 士:怎么?大人知道这家铺子?

严仲子:知道,当然知道。好几年前我就知道了。

卫 士:是吗?可是听说店主是从齐国过来的,大人怎么可能几年前就知道了?

严仲子:因为几年前我在齐国吃过他们家的狗肉。这个店招还是我写的呢。

卫 士:喔,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就叫店主出来。

严仲子:不,我要亲自去见店主。

卫 士:什么?![严仲子转身向肉铺走去。聂政正在里面忙碌。

严仲子:请问主人是否在此?

聂 政:不敢,在下就是。

严仲子:贤弟?!果然是你!

聂 政:请问?

严仲子:贤弟,我是仲子啊。

聂 政:啊?!真的是大哥。[聂政忙从肉店中出来,单膝跪地施礼,严仲子忙扶住聂政起身。

严仲子:贤弟什么时候到卫国的?

聂 政: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严仲子:这么长时间了,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聂 政:喔,我曾前去拜访过你,可几次都没有遇上。这位兄弟可以作证。

严仲子:是吗?卫士,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聂先生来过?!

卫 士:这个,还请大人恕罪,恕罪,也请这位大人,聂大人恕罪,我……

聂 政:哪里,还请大哥不要为难这位兄弟,我只是去得不巧,刚好几次你都不在。

严仲子:别听他瞎说,这阵子我哪里也没有去,每天都在家里抚琴看书,聊以打发时日。卫士,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 士:(忙扶戟跪地叩头)聂大人,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聂 政:(将卫士拉起)这位兄弟可千万别这样。不知者不为怪。也请大哥不要对这位兄弟发火。否则,小弟也担当不起。endprint

严仲子:哼,既然我弟弟为你求情,那就饶过你这次,下次再把来找我的人拒之门外,非杀了你不可。

卫 士:是,是。

严仲子:贤弟,你说,几年了?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

聂 政:四年半,不,快五年了。严仲子:五年了?竟然都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真快啊。五年了,难怪为兄的胡子都已经变白了啊。

聂 政:哪里,大哥和五年前一样,还是那么风度翩翩,英气逼人。

严仲子:不,贤弟,我已经老了。如果我还像当年那样,你刚才怎会认不出我?

聂 政:大哥当年身着布衣,现锦袍玉带,自然面目全非啊。

严仲子:好了,不和你辩了。只是,兄弟,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即使我的人不老,可是我的心也老了呀。

聂 政:这是什么话,大哥,人不老心就不应该老,何况只要心不老,人就不会老。

严仲子:可是,贤弟,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吗?

聂 政:这,虽然我这几年与大哥疏于联系,可我刚来卫国才一个多月,就已从众人口中听到对大哥的赞誉。

严仲子:是吗?

聂 政:当然。他们都说你平日为人乐善好施,乃一谦谦君子,受人尊敬。

严仲子:喔。

聂 政:他们还说你经常携琴出游,以备灵感突至,随时翻制新曲,有如闲云野鹤一般,让人羡慕。

严仲子:闲云野鹤?羡慕?

聂 政:是啊,他们都很羡慕你,觉得你像神仙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严仲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聂 政:难道不是吗?

严仲子:是,是,算是吧。

聂 政:什么叫算是呢?

严仲子:喔,今天还是不谈这个。怎么样,听听为兄我新作的一首曲子如何?去,卫士,到车上把我的琴拿过来,我来抚琴一曲,以庆贺我与贤弟的重逢。[灯光变暗。严仲子盘腿抱琴而坐,琴声响起。柔和,缓慢,却凝重。

第三场

[琴声转为低沉,不料琴弦忽断,琴声嘎然而止。灯光亮。严仲子摇了摇头,叹口气,将手里的琴交给卫士后起身。

聂 政:好曲子!

严仲子:让贤弟扫兴了,这本是把名琴,真没想到今日琴弦会断。

聂 政:哪里,弦断音未断,琴止思不止。与兄一别数年间,我再未听过如此动听的琴声。

严仲子:贤弟过奖了。

聂 政:小弟至今不能忘怀当年大哥在齐国教我习琴的往事,今日观大哥演奏,琴艺又精进不少啊。

严仲子:贤弟,这些年来,我也只能把精力消耗在这无益之事上了。

聂 政:无益之事?我记得当年大哥曾对我说过“剑胆琴心”这句话。还对我说,剑为胆气,琴为心声。剑可饲胆,琴可养心。既如此,大哥又何言无益呢?

严仲子:可若无胆气,养心何益之有?!

聂 政:此话怎讲,大哥岂是没有胆气的人?

严仲子:唉,这,不谈也罢。今天我们兄弟久别重逢,说点高兴的事。嫈妹还好吧?

聂 政:姐姐很好。为母守孝期满后,终于今年年初成家。姐夫乃忠厚老实之人。

严仲子: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贺礼都没送一份,这怎么行?

聂 政:当年老母去世,已让大哥费心不少,我还从未说过一个谢字。姐姐出嫁,怎么好再麻烦你呢。

严仲子:这从何说起,我们既是兄弟,就不必如此见外啊。嫈妹和你姐夫在哪里?我要见他们一面。

聂 政:喔,姐夫到城外收狗了,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家。

严仲子:好多年没见,她的火爆脾气是不是变好点了?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认死理?哈哈。

聂 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当然还是老样子。

严仲子:那,走,这就带我去见她。

聂 政:等等,大哥,姐姐正在后院屠狗,你这么过去,她也不好直接见你。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就不用见她了,改天我让她和姐夫一起去拜访你。

严仲子:这,好,既然这样,也好。因为不知道是贤弟在此,我这次也来得仓促,下次我备下礼品,专程来看望你们。

聂 政:不用了,还是我们去拜访大哥吧。

严仲子:这个就不用客气了。在这里,你们是客人,我可是主人啊。

聂 政:正因为这样,我才和姐姐举家迁来此地。

严仲子:喔?

聂 政:大哥刚才不是说若无剑相伴,胆气自无,无心相随,琴声自喑吗?

严仲子:是啊。怎么了?

聂 政:大哥,五年前,你不远千里,卑身前来齐国找我,殷勤之至,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以成就大业,可当时我老母仍在,姐姐也没有出嫁,所以,我未敢应允。可你知道,三年前我母亲辞世,现弟已守孝期满,而姐姐也已成家,这就是为什么我来齐国找你的原因。

严仲子:贤弟,你的意思是?

聂 政:我让姐姐与姐夫离开齐国,同来此地开店,是想让你以后能够照顾一二。

严仲子:何出此言?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亲人,不管在不在这里,都理当相助。

聂 政:既然这样,那就请大哥直言,当年找我,所为何事?

严仲子:这……

聂 政:大哥不必客气,我现在来找你,为的就是这件事。

严仲子:贤弟如此爽快,我也不再掩饰了,你可知韩相侠累?

聂 政:当然知道,听说他乃当今韩国国君的叔父,权重一时。

严仲子:实不相瞒,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当年就是受其迫害,而不得不离开韩国,现在只得闲居濮阳,以调琴游冶,莳花弄草为业,冀以了此残生。

聂 政:那么,大哥现在意欲何为?

严仲子:我非苟且之人,受人一惠,必以千倍报之。受人一伤,亦以万倍回之。endprint

聂 政:小弟懂了。请大哥放心。我这就南下,前去韩国取侠累项上人头。

严仲子:那,你看是否需要带些兵卒,以做帮手。

聂 政:不,我一人即可。不然人多势众,必会惊动侠累,反为不妙。

严仲子:这样,我将这把跟随我多年的名琴相赠与你,途中或可帮你解乏。

聂 政:好,有大哥的这把名琴相伴,亦如大哥随时在我面前。

严仲子:卫士,将琴拿来。[卫士捧琴上。从幕后传来聂嫈呼唤聂政声。

聂 政:(接过琴)请大哥从速离去。姐姐在叫我,你知道,我不想让她见到你。

严仲子:那我就先走了。

聂 政:大哥但候佳音即是。

严仲子:待贤弟回来,我必再为贤弟抚琴。

聂 政:我亦会为大哥献上一曲。

第二幕

第一场

[聂嫈手持短刀上。

聂 嫈:政弟,政弟,咦,刚才还听见说话声,怎么不见了?[聂政忙抱琴上。

聂 政:怎么了,姐姐,有事吗?

聂 嫈:我在后院把那条狗弄好了,想叫你过去把它拿到柜台上来,我准备去把另外一条也处理了算了。可叫你几声也没回应。

聂 政:好的,我这就去。

聂 嫈: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聂 政:喔,只是一个熟人。

聂 嫈:是吗?很难得啊,是我们魏国人吗?

聂 政:不是。

聂 嫈:那是齐国的?

聂 政:这,也算是吧。

聂 嫈:什么叫也算是呢?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聂 政:姐姐,那我就直说了,是严大人。

聂 嫈:你说是严仲子?他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是门卫告诉他你找过他吗?

聂 政:不是。不过,也真是巧了。他听人讲我们在濮阳新开的这家狗肉店不错,今天想过来看一下,没料到居然是我们兄妹开的。

聂 嫈:那你怎么不赶紧叫我出来见他一面?

聂 政:我怕你不方便,再说今天他来得也很仓促。

聂 嫈: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别人。他还好吗?

聂 政:还好,和五年前我们在齐国时见到的一样,只是,他的鬓发已经斑白,意气也大不如前。

聂 嫈:是吗?聂 政:我感觉他似乎突然变老了。聂 嫈:也许他一直在变老,只是你没注意到。因为男人都是在瞬间变老的,不像我们女人,是慢慢变老的。再说,人总是要老的。总有一天,你会老,我也会老。

聂 政:可,严大人,他……

聂 嫈:他怎么了?

聂 政:我觉得,他老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自己的心。

聂 嫈:那又怎样?

聂 政:我不希望他的心变老。

聂 嫈:嗯,这把琴是他送给你的吗?

聂 政:是。(把琴递给聂嫈)

聂 嫈:这琴弦怎么断了一根。

聂 政:喔,是严大人刚才弹琴时弹断的。

聂 嫈:是吗?

聂 政:我们久别重逢,他十分高兴,特地抚琴一曲,以示庆贺,不料一曲未曾终了,一弦便断。

聂 嫈:这样啊。政弟,看来,他的心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真的变老。[传来车马声。

聂 政:好像又有人来了。

聂 嫈:是,那我进店里再避一下。(抱琴走进店铺)

第二场

[严仲子上。卫士手捧一口长剑跟在身后。

聂 政:原来是大哥?

严仲子:是我,贤弟,刚才我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车上还有个东西,可以送给你。所以,就回来了。

聂 政:是吗?大哥太客气了。你知道,我一向不愿接受别人的礼物。

严仲子:不,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接受。因为这个礼物不是送给你的。

聂 政:喔,那,是送给谁的?

严仲子:哈哈,你看了,就明白了。卫士![卫士捧剑上。

卫 士:在,大人。

严仲子:把礼物送给我的贤弟。

卫 士:是。[卫士将剑交给聂政。

聂 政:(将剑从剑鞘中抽出,观赏了一下)是把好剑。

严仲子:这些年来,我一直佩在身上,可从未用过。我想,贤弟也许需要它。

聂 政:是,我需要,但有人更需要。

严仲子:没错。我相信贤弟别的礼物可能会不要,但这个礼物,我想你一定会接受。

聂 政:请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礼物带给你真正想送的人。

严仲子:我希望他在收到这份礼物之时,也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聂 政:当然。这也是小弟的心愿。[伴随着几声咳嗽。聂嫈抱琴出。

聂 嫈:我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严大哥啊。

严仲子:啊,嫈妹,是你!刚才我就想见你的。

聂 嫈:是吗?怎么,大哥不认识我了吗?

严仲子:怎么会,可你确实变了,不仅变得漂亮,而且,看起来,也一定变得更能干了。

聂 嫈:嗨,不就是几年没见嘛,大哥何来这么多感慨。

严仲子:你看,我还是五年前的那个样子吗?你看看我的鬓角,再看看我的头发。

聂 嫈:大哥虽然华发早生,可容光焕发,气色不错啊。

严仲子:容光焕发?

聂 嫈:是,所以,我看大哥依然是五年前的那副模样。

严仲子: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聂 嫈:不,你很快就会回到过去,变成原来的你。

严仲子:咦,何以见得?难道嫈妹有未卜先知之术?endprint

聂 嫈:哈哈,大哥,这倒也未必。只是因为我先看到你送给政弟的这把琴,现在你又送给了他这把剑,让我想起当年在齐国你和政弟在一起的时候,你教政弟弹琴,政弟教你舞剑的情景。现在,你们琴剑重逢,不就可以回到过去了吗?

严仲子:(回头望身边的聂政)嫈妹真是聪明!

聂 政:哈,那是自然。不过,家姐岂止是聪明,她若是男儿,也定当是英雄豪杰一类人物,绝不会逊于须眉。

聂 嫈:休听政弟夸口,我只是一个每日绕着灶头转来转去的女人而已。

严仲子:哪里,嫈妹不必谦虚。

聂 嫈:不知大哥知不知道,政弟弃齐来卫,求的就是与大哥见上一面,并能与大哥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今日,你们兄弟相逢,自应好好庆贺一番,我这就去灶间准备一下。

严仲子:这,我知道。可是,今日我还有事在身,只得暂时别过,下次来品尝你的手艺。

聂 嫈:那么……

聂 政:还是让大哥先去忙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聂 嫈:有的是时间?

严仲子:对,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聂 政:好,这就请大哥登车。

严仲子:多谢贤弟。[聂政,聂嫈送严仲子与卫士离去。

第三场

[聂嫈抱琴,聂政提剑上。

聂 嫈:政弟,先前你对我说,仲子的心已经老了,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聂 政:你没看到他发白的头发?还有他的那种落寞的神情?

聂 嫈:看到了。都看到了。

聂 政:那你为何没看出来呢?难道你没有透过这些看到他的心?

聂 嫈:不,他的心就写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还有他的落寞的神情就是他的心。政弟,我不像你那样,认为他的心在这些东西后面,而是认为,这些东西就是他的心。

聂 政:那又怎样呢?

聂 嫈:他的心还不老。因为一个真正变老的人是不会向人提起自己的白发的。他不断向你还有我谈起自己的白发,只是希望我们知道,他快要老了。然而他却还没有老。他还有希望。

聂 政:这,姐姐,这大概是你想象的吧?

聂 嫈:不,这是事实。否则,他的琴弦不可能会断,同时,他更不会把这把剑送给你。

聂 政:姐姐,你……

聂 嫈:刚才他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聂 政:……

聂 嫈:政弟,大概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吧?

聂 政:我,还没有。

聂 嫈:不必隐瞒了。严仲子送你的那把剑,不是要你送给别人吗?

聂 政:是的。

聂 嫈:既然这样,那你又何必迟疑呢?

聂 政:姐姐,你…….

聂 嫈:走吧,背着这把琴,拿着这把剑,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聂 政:好,既然姐姐都已知晓,我也用不着再隐瞒了。只是,我走后,还请姐姐与姐夫悉心经营我们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这家狗肉店。我想,只要这家店在,你与姐夫就可衣食无忧,就可养儿育女。

聂 嫈:不用担心,也不用操心,这杀狗卖肉本来就不是你该做的事。如果当年你没有一怒之下,杀死村里的恶霸,我们还在轵城的话,你又怎么可能以屠狗为业呢?

聂 政:不,姐姐,我觉得,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我该做的事,也没有什么我不该做的事。我喜欢屠狗,我喜欢我们开的这家狗肉店。我希望能够为母亲养老送终,也希望你能够成家立业。

聂 嫈: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五年前严仲子来求你相助的时候你拒绝他的原因。可现在,政弟,母亲已经去世,你也已经守孝三年,姐姐我也已经嫁人,你可以去建立一番功业了。

聂 政:不,姐姐,我想要你明白,我此行不是为了建立什么功业,而只是为了报偿严大人对我们的殷勤罢了。

聂 嫈:我懂,政弟,这只是你的想法,可在我看来,它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聂 政:姐姐,这我也懂,可我只愿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不去做别人认为该做的事。

聂 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一个人也都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聂 政:可不管怎样,我只希望姐姐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能够和姐夫白头到老,然后千万不要计划生育,想养几个孩子就养几个孩子。

聂 嫈:哈,姐姐如果真的能够按照你的心愿去生活就好了。有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啊。

聂 政:是,身不由己。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聂 嫈:所以,一个人怎么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呢。

聂 政:不说这么多了。不管什么时候离开,我都要去准备一下了。

聂 嫈:好,别忘了这把琴。[聂嫈与聂政下。

第三幕

第一场

[阳翟。侠累相府。有一名卫士手握剑柄站在门前。大门敞开。[聂政负琴上。

聂 政:阳翟果然繁华。也难怪严大哥对离开韩国心存愤懑。唉,有谁愿意离开这喧闹的世界,甘愿去过一种平淡的生活呢?又有谁愿意像我一样,只是为了不愿别人的期望失望而抛弃自己的生活呢?[聂政向卫士走去。卫士拔剑制止。

卫 士:站住。不准前行。

聂 政:大人,你忘了吗?昨天我曾来过。

卫 士:喔,你就是昨天那个想为相国献琴一曲的人?

聂 政:是,我听说相国喜欢听琴,是故特来献艺。

卫 士:你到底是谁?怎么这么不识相,昨天不是赶你走了吗?

聂 政:是,小的无名无姓,乃乡野之人。

卫 士:那又何必来见相国。

聂 政:小的不求功名,只求能够以琴艺博得相国青睐,讨碗饭吃。endprint

卫 士:你有博士学位吗?

聂 政:没有。

卫 士:那你是硕士吗?

聂 政:也不是。

卫 士:那你是学士吗?

聂 政:我没有读过大学。

卫 士:喔,这就麻烦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相国招贤纳才,最注重学历了,特别是第一学历,一定得要是名牌的才行。

聂 政:可我没有读过大学,连第一学历也没有。

卫 士:喔,是吗?你看,我不过是个把门的,可也是硕士呢。

聂 政:所以,大人才能在相府门前把门啊,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卫 士:这样吧,今天我情绪好,不想对你发火,你还是快点走开吧。你想想,我们相国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见你这个连本科文凭都没有的人呢?

聂 政:我知道,所以,想托大人进去通报一声。

卫 士:通报?通报什么呢?你有什么东西好通报的呢?[卫士向聂政伸手示意,聂政忙从怀中掏出钱币放在其手上。

卫 士:(把手中的钱币掂量了一下)嗯,还有点东西。

聂 政:大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就在这里弹上一曲,若大人觉得可听,再向相国美言如何?

卫 士:也好,我在这里也无聊,那你就弹弹看吧。

聂 政:多谢大人了。[聂政将肩上的琴取下,席地而坐,开始弹奏(即《广陵散》)。

第二场

[片刻,韩傀穿白色便服从大门走出。卫士见后忙施礼,欲解释缘由,被韩制止。两人一同继续聆听聂政弹奏,直至终曲。

韩 傀:(拱手问聂政)这位先生,不知所奏何曲?[聂政仍席地而坐,似在回味刚才所奏琴曲。

卫 士:我说,问你呢。

聂 政:喔。

卫 士:还不快起身,这就是我家相国。[聂政忙收琴起身,向韩傀躬身问好。

聂 政:不知大人驾到,还请恕罪。

韩 傀:不必为意。先生适才所奏琴曲,高妙异常,忽如春日朝阳,夏日骤雨,又如秋日落叶,冬日莽原,我想,这其中定有高义,是以想问先生曲名为何?

聂 政:此曲乃小人自作,尚未命名。

韩 傀:是吗?那么敢问先生欲以此曲抒发何种志向?

聂 政:这,老实说,小人倒并未细想,刚才只不过随意敷衍了一下心中所思而已。

韩 傀:先生所思又为何物呢?

聂 政:大人真的愿听小人胡言乱语?

韩 傀:哪里,先生此曲必有深意,愿得而闻之。

卫 士:你就别卖关子了,大人问你,你就赶紧说吧。

聂 政:岂敢,只要大人愿听,我当然知无不言。

韩 傀:放肆。让先生自言。

卫 士:是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还请先生见谅。

聂 政:刚才我听大人所言,似从小人所奏曲子中见到春夏秋冬之景,体验到了一年四季的情致?

韩 傀:嗯,这只是我闻先生抚琴,一时心有所感,先生不必当真。

聂 政:不,我以为大人所言极是。小人适才所欲抒发的也正是此情此景。不过,小人想到的却是人的一生。

韩 傀:人的一生?

聂 政:是啊,人的一生不正如一年四季吗?有春日之温暖,也有夏日之灿烂,更有秋日之肃杀,终将归于冬日之沉寂。

韩 傀:不错,不过,也不尽然啊。

聂 政:先生的意思是?

韩 傀:有人得享春天却未能见到夏日来临,有人却正当鲜花怒放之时陡然枯萎,而有的人或许能在秋日睹万山红遍,再至冬日观漫天飞雪。

聂 政:大人高见。

韩 傀:哪里,只是将先生之意发挥一二罢了。也难怪刚才先生演奏此曲给人时断时续之感,初听之时,只觉有些突兀,现在与先生一谈,方觉先生刚才真是曲尽其妙。

聂 政:大人深通音律,于此才深有会心。

韩 傀:谈不上,我对音律一知半解,只是触景生情,忽有所感而已。

聂 政:大人太过谦虚了,我想,能通过琴声对人生有所感知,自不寻常。其实,小人也只是兴之所至,在琴声中随意点染而已,所思至为肤浅,只有像大人这样,对人生体悟至深者,才能如此浮想联翩。

韩 傀:先生过奖了。

聂 政:此生能得识大人,真乃幸事。我原以为人生当有春夏秋冬之四季方为圆满,今听大人所感,觉得不必如此。

韩 傀:人生固不可随意,但人寿却有天年,修短岂可在意?我以为,对此可不必勉强,顺其自然就是了。

聂 政:有大人此语,我也问心无愧了。

韩 傀:先生何意?

聂 政:若蒙大人不弃,请听我再奏一曲。

韩 傀:这是当然,先生所愿,求之不得。

[琴声骤响。舞台灯光忽灭。

第三场

[琴声骤断。灯光缓缓转亮。聂政一手抱琴,一手执剑,直指韩傀,韩傀手捂左胸,白衣上已有鲜血痕迹。卫士在一旁手握剑柄,却不敢将剑抽出。

聂 政:大人,你的冬天到了。

韩 傀:现在本来就是冬天,不是刚才还飘着雪花吗?

聂 政:可这是你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韩 傀:我明白了。

聂 政:大人请谅,在下唐突了。

韩 傀:哈哈,唐突?是有点唐突了。

聂 政:希望大人不要以此为意。

韩 傀:喔,如果是天命,也无所谓唐突不唐突了。

聂 政:大人能有此雅量,小人实在佩服。

韩 傀:实不相瞒,我这个人素无雅量,我只是认命而已。

聂 政:大人自言认命,刚才小人已略知一二,雅量不存恐未必吧?endprint

韩 傀:我非自谦,若我雅量过人,今天,想必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聂 政:小人愚钝,多谢大人点拨。

韩 傀:何必言谢?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之人,不过互通款曲罢了。

聂 政: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 傀:让我想想。

聂 政:大人但问无妨,我知无不言。

韩 傀:既然这样,那,我能知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聂 政:大人真想知道?若是认命,即使知道又有何益呢?

韩 傀:哈哈,先生言之有理。那你就不要再告诉我了。一个人的命运本来就是不可捉摸的东西,要是我知道了是谁安排这一切,那还叫命吗?

聂 政:大人所言极是。

韩 傀: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要知道我到底死于谁人之手?

聂 政:如果我告诉你,那等于你知道了是谁让你死的,这样,你必生怨恨之意,你觉得有必要吗?

韩 傀:说得好,既然是命运,它就应该不知道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

聂 政:大人高见。

韩 傀:应该谢的是你,有幸在生前得遇先生这样的高人,我也死而无憾了。

聂 政:惭愧,我在见到大人之前,并未做如是想,现在想,此生能与大人一谈,也觉无憾了。

韩 傀:好,我们这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了。不过,我最后还是想问一下,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

聂 政:请。

韩 傀: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聂 政:刺韩傀。

韩 傀:哈哈,好,好,好。这曲子的名字取得真好。能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死,也算是值了。

聂 政:得罪了。[聂政挥剑,韩傀倒地。卫士忙把手举起来。

卫 士:大人,小人该死,请大人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聂 政:(用剑指着他)你命不该死,何必惊慌?

卫 士:(忙跪地磕头)这,这,这,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聂 政:好好看护相国大人的遗体。

卫 士:是,是,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聂 政:韩大人,你说得对,不是哪个人让我来杀你的,是命运派我来的。[聂政单膝跪地,将琴置于韩傀身边。然后一手扶起韩傀,一手握剑。

聂 政:大人,世上没有我这个人,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你没有见过我,你见到的只是你的命运,你的命运没有名字,他谁也不是。[聂政转身,用剑将额头划破,转过头时,已血流满面。卫士看到后想走近。

聂 政:(用剑将其制止)不要动。

卫 士:啊?!先生,大人,你这是……

聂 政:记住,不仅是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

卫 士:我,我,先生,我,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聂 政:哈哈,你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韩大人懂就行了。韩大人,你可死而无憾了,因为,我相信,以后不管你在哪个地方见到我,也不可能把我认出来了。[聂政转身用剑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下。

卫 士:啊,先生,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聂 政:(喘息)我已经不再需要这双眼睛了。

卫 士:那,先生,你要干什么?

聂 政:我要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聂政将剑举起,然后刺向自己的腹部。

聂 政:韩大人,你不是我的敌人,你只是我的命运。

卫 士:大人,大人?![聂政将剑从自己身上抽出,然后扑倒在韩傀身上。

第四幕

第一场

[侠累相府门前。聂政尸身穿黑衣黑甲,戴有黑色面具的黑色头盔,抱琴立于大门一侧。卫士穿白衣白甲,戴白色头盔和面具。站在另一侧。两人均一动不动。[聂嫈斜背一布包裹上。左右观望了一下。

聂 嫈:这里该就是相国府了吧?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卫士一手扶剑上。把头盔的面具推到头顶,露出面部。

卫 士:怎么,我不是人吗?

聂 嫈:哎哟,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是尊塑像。

卫 士:塑像?

聂 嫈:是啊,你看你和对面的这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和泥塑木胎有什么区别?

卫 士:(回头看聂政)喔,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是没什么两样。不过,他和我一样,也不是塑像。

聂 嫈:这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否则,你就不会对我说话了。

卫 士:哈哈,说得好。请问大姐,你来相国府有什么事?

聂 嫈:什么事?咦,不是说有个人杀死了韩相国后,怕被人认出来,在自尽前用剑把自己的脸划烂,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然后再剖腹自杀的吗?

卫 士:没错啊。是有这么回事。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聂 嫈: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还不清楚。

卫 士:那不清楚你来干什么?

聂 嫈:嗨,我说这位大哥,正是不清楚我才来的呀。再说,不是现在韩王正悬下赏来,只要有人能认出凶手是谁,就有重赏吗?

卫 士:这,是有这么回事。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的这个?

聂 嫈:不为这个,那我还为什么?

卫 士:如果是为的这个,我觉得,大姐,你还是回去吧。

聂 嫈:为什么?

卫 士:你想,你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又能怎么样呢?

聂 嫈:不是说了,可以拿一大笔赏钱嘛。

卫 士:这钱对你就这么重要?

聂 嫈:说重要,也不重要。可大兄弟,看你样子也不像神仙,喝几口西北风就可顶饱,好歹你也该知道,现在的物价有多高。不仅房价贵到天上去了,就是青菜也卖得比肉还贵,你说,没钱怎么行?

卫 士:我知道,一个人没钱是不行,可只讲钱也不太好吧?这个钱,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挣了吧。endprint

聂 嫈:哎,你是谁?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我要什么你管得着吗?

卫 士:我,我是谁?是啊,我是谁?!我是韩相国的卫士,我现在奉命在等人认出刺客的身份,告诉我他是谁,否则,韩相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不仅他死不瞑目,不,不是他死不瞑目,而是韩王死不瞑目,不,不,也不对,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会不甘心的。

聂 嫈:你在说什么呀?!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杀死了韩相国吗?

卫 士:不是我想知道,不,是我想知道,唉,我不说了,也不管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聂 嫈:就是,你看你把自己给折腾的,颠三倒四的。实话对你说,这几天,我星夜兼程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看刺客是谁。至于钱不钱的,我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卫 士:为什么?

聂 嫈: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敬佩他的勇气。他居然敢行刺韩相国,而且,还敢那么对待自己。

卫 士:当然,当然。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你要是见到他,肯定也会……就是韩相国本人,也对他赞不绝口。

聂 嫈:怎么,你见过他?

卫 士:这,好,这位大姐,看你也是个好人,我就索性说了。我见过他。当然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在这里,就在你站着的这个地方,他弹完琴后,用剑杀了韩相国。然后,又用剑把自己的脸划破,然后,就是眼睛,然后就是,给自己的肚子上来了这么一下。

聂 嫈:什么,你说他会弹琴?

卫 士:是啊,不仅会弹,还弹得很好。韩相国就是听到他的琴声后才出来的,结果就被他遇上了。

聂 嫈:我明白了。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卫 士:他现在?现在,他不在了。他死了。

聂 嫈:死了?是,我知道,他死了。我是说,他的尸体在哪里?

卫 士:你真要看?

聂 嫈: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看呢?

卫 士:好,那你闭上眼睛,不,你瞪大眼睛,不要怕。

聂 嫈:放心,我不害怕,我每天也都动刀子。

卫 士:那就好。请到这边来。[卫士带聂嫈向聂政走去。卫士揭开聂政的头盔面具请聂嫈观看。灯光变红,然后变黑。

第二场

[聂嫈重新回到舞台中央。卫士捧着琴紧跟其后。

聂 嫈:唉,没想到会是这样,只看他的这个样子,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

卫 士:是啊,他都摆在这里好几天了,想来领赏的人不少,可没一个人能认出他来。

聂 嫈:他何苦要这样呢?

卫 士:你真想知道?

聂 嫈:当然。

卫 士:他说他是为了不想让韩相国以后再认出他来。

聂 嫈:你说什么?

卫 士:我也一知半解,大概意思是他和韩相国无怨无仇,所以不想让韩相国知道他是谁。

聂 嫈:喔,这个人真是怪。

卫 士:是,我也觉得他很怪。

聂 嫈:对了,你刚才说,这把琴是他带来的?

卫 士:是,我看他弹的,而且,他死了以后是我把这把琴放在他怀里的。喏,你看看。[卫士把琴递到聂嫈手里。聂嫈拨了一下琴弦。

聂 嫈:喔,是把好琴,咦,怎么有根弦是新换的?

卫 士:你说什么?大姐,我们没给这把琴换过弦。[聂嫈再拨琴弦。

卫 士:有问题吗?

聂 嫈:没问题。

卫 士:我说了没问题的。不过,他的琴弹得可真好听。要是他弹得不好,我们韩相国也不会死了。

聂 嫈:放屁,他一定会死,他必须死。

卫 士:啊?!大姐,你这是?[聂嫈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指着卫士。

聂 嫈:你再乱说一句话,我就让你死在这把刀下。

卫 士:大姐,不,英雄,饶命啊,饶命。

聂 嫈:去,把那位英雄给我扛过来。

卫 士:谁?

聂 嫈:他,那个杀了韩相国的人,他才是真正的英雄。卫 士:是,是,我这就去。[卫士把聂政背过来,聂嫈忙扶住,将其平放下来,然后抓起聂政右手,仔细查看。

聂 嫈:没错,终于还是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啊。

卫 士:他,他是谁啊?

聂 嫈:是我的弟弟!

卫 士:啊?!

聂 嫈:政弟,我来迟了,来迟了,来迟了。[聂嫈大叫一声,晕厥在地。卫士忙将其从地上扶起,用手指掐其人中。

第三场

[片刻,聂嫈醒来。看见卫士。立即将其推开,摇晃着站了起来。

聂 嫈: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 士:我,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呢?

聂 嫈:也是。

卫 士:我说,大姐,趁现在没人,你,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聂 嫈:为什么?

卫 士:这,你想,要是大家知道是你弟弟刺杀了我们韩相国,你还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聂 嫈:可我为什么要离开呢?

卫 士:大姐,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呢,他们会杀你的。

聂 嫈:我既然敢来这里找我的弟弟,就不准备回去了。

卫 士:为什么?

聂 嫈: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弟弟就这么死去。

卫 士:那你要怎样?

聂 嫈:我要让人人都知道,不是别的什么人,是我的弟弟杀了韩相国。知道吗?是我的弟弟!不是别人的弟弟。是我的弟弟!

卫 士:知道了。我知道了。

聂 嫈:你知道什么?知道我弟弟是谁吗?你知道他的名字吗?知道他来自何方吗?

卫 士:这个,我不知道。可大姐,说真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还是赶紧走吧!endprint

聂 嫈: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聂嫈再次拔出短刀对准卫士。

卫 士:不敢,不敢,大姐,不,英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敬佩你的弟弟,所以不希望你死啊。

聂 嫈:好,谢谢你的好意。那你就给我记住,我的弟弟名叫聂政,是魏国轵城深井里人氏。

卫 士:是,是,小的记住了。你可以走了。

聂 嫈:不,你没有记住,即使你记住了,可别的人还不知道,更没有记住。

卫 士:我的老天,求求你了。万一来人可就完蛋了。好,只要你肯离开这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

聂 嫈:看来你真是个好人。好吧,再等一会,你不赶我,我也会离开这里。

卫 士: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吧,还要过多久?

聂 嫈:马上。[聂嫈把背上的布囊解开,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剩下的铺在聂政身上。然后用短刀在左腕上拉了一下。

聂 嫈:你知道,我弟弟为什么要屠面自尽,不让大家认出他来吗?

卫 士:这,我不知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聂 嫈:我是他的姐姐。

卫 士:这我知道,大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看,血,那么多血,都流出来了。[聂嫈用布条蘸了手腕上的血,开始跪在铺在聂政身上的布单上写东西。

聂 嫈:你很快就知道了。对了,我刚才问你为什么我弟弟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卫 士:哎,我说了不知道。

聂 嫈: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弟弟之所以不肯让大家知道他自己是谁,是因为他怕连累我。

卫 士:嗯,是,你刚才一说你是他姐姐,我就明白了。

聂 嫈:其实,让我想想,他应该好几年前就准备来刺杀韩相国了,可是,我母亲去世了。

卫 士:喔,是吗?

聂 嫈:所以,他守孝三年,期满后,又让我嫁人,成了家。

卫 士:是,是。

聂 嫈:然后,他就到这里来了。

卫 士:好,好,我知道了,你还好吗?赶紧把伤口包裹起来吧。[聂嫈忽然摇晃了一下。

聂 嫈:不用了。把我写的这几个字念一念。[卫士将那块布从聂政身上拿起,上面有几个用血写成的红色大字:刺侠累者,魏轵城深井里聂政也。

卫 士:刺侠累者,魏轵城深井里聂政也。

聂 嫈:好,很好,这下你应该记住了。

卫 士:大姐,我记住了,你,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你的手包一下?

聂 嫈:(虚弱地)不用了,谢谢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好人。

卫 士:这下,你好走了吧?不,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你怎么走啊?

聂 嫈:别担心,大兄弟,我马上就走了,不会连累你的。

卫 士:这,还连累什么啊,你命都快没了。这样,你等等,我这就去相府里叫医生,这就去,来给你把血止住。

聂 嫈:哈,来不及了,我这就走了。

卫 士:大姐,你别这样,你看看,你们姐弟俩,怎么都是这个德行啊!

聂 嫈:政弟,等等我,我来了。[聂嫈无力地倒在聂政身上。[剧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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