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破迷局

梅冰

东山府府尹病故，可相国李大人并没有立即向皇上推举合适的人选。因目前三位候补官员适合此任，荐谁不荐谁全在自己一言之间，所以务必慎之又慎。身为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责任重如泰山。

李相国对近身幕僚吩咐道：“你现在到赵、钱、孙三位官员家分别走一趟，就说我准备向皇上举荐他。”

幕僚先来到趙家，把相国大人的意思说了后，赵大人顿时心花怒放，说多谢相国大人的举荐，他一定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又请幕僚在相国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当幕僚将要离开时，赵大人送上两份厚礼，一份给相国，一份给幕僚，说：“如果我能上任，重谢还在后面。”

幕僚的第二个目的地是钱家，钱大人听完幕僚的来意，差点儿都跪下了，临走时也有两份大礼相送。可幕僚到最后一家孙家时，意外出现了，孙大人冷若冰霜，半分热乎劲儿也没有。

当幕僚回来如实禀报后，李相国说：“赵大人、钱大人还没补上实缺，官场上的一套早已学得圆熟，他们为什么肯如此破费，就是因为东山府是个繁华富庶之地。他今日肯自掏腰包送礼与我，只是为了日后大肆搜刮百姓脂膏，这样的人万不能用—立即把孙大人请来。”

孙大人来到相国府后，李相国指着赵姓、钱姓两位官员送上的大礼，和颜悦色地问道：“孙大人看清这是什么了吗？那赵、钱二位闻知我将举荐他们后，立即送上礼来，孙大人为何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孙大人听了不卑不亢地说道：“相国大人，您举荐我们是为国选良才，为皇上分忧，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岂可掺杂个人私情？我为何要送礼与你？所以赵、钱二位大人如此行为完全错了，恕卑职不屑为之。”

李相国听了，说：“好个公事公办，好个不屑为之。孙大人，老夫心目中已有最佳人选了。”

李相国回过头立即上奏，竭力举荐孙大人赴任。

很快，皇上御批下来，准奏。不过李相国看到皇上后面加了一段话：相国为国夙夜操劳，辛苦了，要多加休息。如今又选到良才，真可谓桃李满天下矣。

皇上的话可谓抚慰有加，可不知怎的，李相国却打了一个冷颤。

转眼间，李相国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他不是个爱财的人，根本不屑借此机会敛财，可他是个爱热闹的人，最爱的事情就是门生和故吏济济一堂谈笑风生，那一声声“老恩相”听在耳内，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坦。说实话，如今无论是朝廷重臣还是封疆大吏，即使是府尹、知县、戍边将军，哪一个不是他一手举荐上去的？这做寿的消息一传出去，少不得门槛都要被踏破。

这天，李相国忽然想到一事，对幕僚说：“你先到东山府孙府尹处去一趟，听说他自上任以来为官清廉治理有方，完全没有辜负老夫的期望，老夫对此相当满意，可就是他有些书呆子气。自上任以来，他就没来过本府一趟，老夫举荐他连个‘谢’字都没听到过，所以老夫猜想他对人情世故有些不了解。现在你单独去请他一次参加我的寿宴，也算是老夫为他积累些人脉吧。”

谁知过了不久，却见幕僚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回来了，叫道：“大人，那孙大人太不识抬举了！”

李相国一惊，问道：“他怎么不识抬举了？”

幕僚气呼呼地说：“我去了之后，他依旧与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在我把大人刚才的话详详细细说清楚后，我本以为他会很高兴。谁知，他竟把袖子一拂说，李相国错了，我姓孙的只是食君之禄当君之用而已，要说没辜负，也只是没辜负皇上的期望，又怎能说没辜负李相国的期望呢？他又说，自己当上府尹完全是朝廷的意思，是朝廷的需求与自己的能力恰好两相匹配，与相国大人又有何干？”

李相国听后，颓然坐在凳子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立即封锁我准备办六十大寿的消息，并传出话去，节俭从相国身体力行开始。”

六十大寿那天，李相国门前冷冷清清，完全没有了往年生日时门前人嘶马叫的闹腾劲儿。第二天在朝堂之上，皇上忽然问道：“李爱卿，听说你昨日过生日，为何不热热闹闹地操办一下呢？你那些门生和故吏知道了一定会十分失望的。”

李相国一听，伏地言道：“回禀皇上，微臣身为相国，理应辅佐皇上操持国事，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儿能分神在自家小事上。至于门生和故吏，恕微臣斗胆，他们只是皇上慧眼识英才方得以任用的，与微臣无关。所以门生和故吏之说根本无从谈起。微臣往日糊涂，今日方大彻大悟，万请皇上恕罪！”

皇上听了沉默片刻，缓缓言道：“爱卿很好，朕很放心。”

退朝之后，李相国吩咐轿夫：“去孙府尹府上。”

在孙府尹的府上，李相国发自肺腑地说：“孙大人，你知道吗？你三番两次冷落于我，尤其这次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是当头棒喝！实不相瞒，原来皇上已稍稍猜忌于我，我无法破此迷局，而如今却是冰雪消融春风浩荡了。孙大人，你真是一语破迷局，老夫特来当面致谢！”

孙大人听了一笑，道：“唯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所以卑职一再拒绝大人美意，万望大人体谅！”

选自《绝妙小小说》2016.4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