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的影响研究

田珊珊

法国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的影响研究

田珊珊

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具有行业分化的特征，根据每个行业的特殊性和艰辛设置了差异化的制度体系。个性化的社保体系并没有导致互相攀比的社会矛盾，而是缔造了一种以荣誉为使命的尽职，尽职的劳动关系。权力和责任都是追求荣誉必不可少的要素。社会保障制度保证了法国人的权力和利益，同时也要求他们用高度的责任感来完成自己的工作。实证数据表明，法国人表现出的良性的劳动关系和制度因素是密不可分的。一种文化价值观的形成需要制度的支持和物化，制度可以塑造文化，文化反过来也可以影响制度。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为法国人的职业精神提供了一种制度支撑，有利于促进法国人对工作的责任心和使命感。

社保制度 劳动关系 法国 文化视角

[Résumé]La sécurité sociale française est caractérisée par un système fragmenté, la spécificité et la pénibilité du travail segmentent le métier. Ce système spécial ne conduit point à la contradiction sociale due à la jalousie parmi les différents métiers, mais contribue à créer une responsabilité et un honneur dans le travail. Le droit et le devoir sont des facteurs fondamentaux de la notion de l’honneur. La sécurité sociale garantit le droit et le devoir des Français et ceux-ci sont conscients alors de finir le travail avec honneur et responsabilité. Selon la recherche sur le terrain, le rapport au travail des Français est indissociable avec l’institution. La naissance de la tradition culturelle est liée avec le soutien matériel, la culture et l’institution sont interactives, conditionnelles, l’institution forme la culture, la culture influence l’institution. La sécurité sociale française procure aux Français un soutien institutionnel, ceci contribue à cultiver la responsabilité et le devoir.

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在学界通常被认为是导致财政危机和社会危机的元凶。高额的赤字和碎片化的福利体系使得外界对改革的呼声不断。然而，工会力量的强大和社会模式的路径依赖使得改革从未成功地推进。对社保制度研究视角的单一化使得我们对法国社会保障制度陷入了认识论的误区，认为社会保障制度的设置一定要从经济利益出发。事实上，一种社会制度的安排要同时考虑到经济的、社会的、文化的意义，才能真正得发挥作用，为民众服务。其中，文化意义常常被学界忽略，社会保障研究的主流观点认为，社会保障遵循经济学“需求与供给”的基本规律，其趋向“均衡”的内生动力是普世性的。必须要从文化视角出发重新认识法国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带来的积极作用。我们需要认识到一种社会文化的产生和传承与制度因素的支撑是分不开的，正是法国社会保障制度的差别化体系构造使得法国人尽职尽责、自主自省的工作态度得以形成和传承。

一、 法国人和工作的关系：自我实现和个人发展的重要性

对劳动关系的研究中，通常被划分为内生动机和外生动机，功利价值和情感价值两个派别，这两种派别常常是探寻工作意义的不同的价值观的呈现。许多学者将工作的不同意义做了区分研究，Dominique Méda (1995)①Dominique Méda. Le travail, une valeur en voie de disparition, Champs Flammarion, 1995.指出工作是一种生产工具，人类的能量，收入再分配系统。Serge Paugam (2000)②Serge Paugam. Le salarié de la précarité, PUF, 2000.总结了三种不同的工作意义：工具意义，生产意义，社会意义，Chantal Nicole-Drancourt 和 Laurence Roulleau-Berger (2001)③Laurence Roulleau-Berger. Les jeunes et le travail en France depuis 1950, PUF, 2001.则区分了工具意义，社会意义和象征意义。工具意义解释了人们对工作的物质期待，比如工资以及工作的安全性；社会意义关注工作中的人际关系；象征意义体现为个人发展，个人在活动中的自我实现，成功感以及自主性和社会价值。除了浅显的物质利益，工作的其他价值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工作可以带来一种社会认可和个人尊严，时间结构，家庭以外的社会联系，对社会身份的定义。(Jahoda, 1984)④Jahoda M. «L’homme a –t-il besoin de travail ? » , in Niess F. , Leben wir zum Arbeiten ?Die Arbeitszelt im Umbrunch, Köln, 1984.在这些价值观的区分上，实际上显示了物质主义和超物质主义两种工作关系，在前一种价值观中，工作更多的被看作一种赚钱的手段和盈利的工具，工作的满足感也更多的来源于物质回报的多少，在后一种价值观中，工作给予的精神方面的满足感更为重要，个人的发展以及成长经历是期望从工作中获得的，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则被认为是次要的。

法国人的劳动关系显示出一种内生动机和情感价值占主导的特征。法国人看重工作给予的能力发展和自我价值的实现。相比这些因素，工具价值，物质利益被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根据ISSP 在1997年和2005年的调查数据显示，65%的法国人认为应当在工作中寻求一种自我满足，表示内生动机的重要性，相比其他欧洲国家处于前列。根据EVS 1999年的的调查数据显示，超过一半的法国人完全同意工作对于发展能力是至关重要的，他们更多的将工作看作是一种感情投入，这个百分比在欧洲范围内是最高水平。42%的法国人认为他们在工作中得到了个人满足，同样的问题在欧洲范围内取得的平均值是30%。25%的法国人认为不工作会使人变懒，然而在英国和瑞典则低于10%。Chronopost IPOS的调查年代将年轻人对工作的态度做了总结，89%的年轻人在选择工作时将兴趣和工作内容放在第一位，87%的年轻人则把继续学习和充实知识的机会作为择业的标准，这一数据证明兴趣和热爱等内生性动机是法国人选择工作的重要标准。除此之外，法国人对报酬等物质因素并未表现出一种高度的关注，只处于欧洲的平均水平。ISSP(89,97,2005) 和ESS(89,97,2005)的调查数据显示，工作的物质回报相比北部和地中海国家占据着微弱的分量。只有30%的法国人认为工作仅仅是一种维持生活的手段，这个比例虽然比丹麦和瑞典略高，但远远低于其他国家。10%的法国人在不需要钱的情况下仍然继续工作。这些数据都显示出了法国人在工作中偏重内生动机和轻视外生动机的特点。

法国人做好自己的工作是出于一种强烈的自尊心和责任心，而不是迫于来自上级指示的压力和规章制度的约束以及对金钱的追逐。每个职业群体固有的传统决定了他们应该这样做，而不应该那样做，做事是出于他们们对工作的热爱和自觉，而不是出于无奈和规定。这种劳动关系和法国历史悠久的行会传统有着紧密的联系，行业自律和职业精神从中世纪行会组织建立之始到十八世纪行会衰落之时始终是职业劳动者的信念，并一直在现代社会占据主流价值观的位置。如果就行会主义精神更深层次追根溯源的话，对荣誉的追求则是法国人秉承职业传统的根本原因。迪尔巴尔纳对此解释道：“他们依靠的更多的是荣誉的逻辑，而不是遵纪守法的道德逻辑。”(迪尔巴尔纳，2006 : 48)①Philippe D’Iribarne. L’étrangeté française, seuil, 2006.迪尔巴尔纳将高贵的工作和低贱的工作区分开来，高贵的工作是依照职业传统和行业准则要求自己，出于内在的责任感履行工作上的义务和职责。低贱的工作则被看作是违背职业道德和行业规则，逃避责任，敷衍对待工作的行为。法国人希望通过高度的责任感和自律来实现自己高贵的和荣誉的价值感。在某种程度上，工作不仅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是一种具有道德价值的需要履行的使命。

在法国，职业是一种神圣的、有荣耀感的内在的传统逻辑。责任和义务通过这种内在的传统逻辑被定义，而不像英美国家仅仅通过合同来规定。职业感越是神圣，越需要责任感来体现这种神圣。工作和职业对法国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对职业传统和职业荣誉的向往和追求。因此，行业的道德和行为规范不需要通过上级或规章制度来约束，而是职业本身赋予的一种本能和自主，即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或怎样去做，而是通过我自身的职业传统和职业荣誉感去指引我的行为，尽善尽美完成本职工作。对于法国人来说，提供服务本身并不是为了单纯满足顾客的需求，而是在履行自己的职分。这种劳动关系更为超物质主义和自省，且不受外界功利主义因素的影响。如孟德斯鸠所说，“君主政体中所指的美德并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而是我们要求自己的”。②Montesquieu, De l’esprit des lois, première partie, livre IV, chapitre II,1747.由此可见，法国人和工作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出于内生动机的，有象征意义的，自主性的。完成本职工作的愿望与自我的精神诉求和满足感息息相关，与物质追求和工具意义相去甚远。这种内在的精神诉求甚至会导致在给客人服务时并不能目的性的满足顾客的直接需求从而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是从职业传统角度出发将服务提高到专业性的角度，有时或许会和顾客的需求背道而驰或使利益受损。③Philippe D’Iribarne. L’étrangeté française, seuil, 2006，p.125.

二、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

法国社会保障制度具有明显的行业特点。根据不同的行业，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分为四大类 : 一般制度、农业保险制度、特殊保险制度、非工资收入者保险制度。一般制度覆盖所有包括工业、商业、服务业等私营部门的工薪阶层；农业保险制度适用于所有农业经营者及农业工资收入劳动者；非工资收入者保险制度则为所有自由工作者提供了保障；特殊制度不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制度，而是没有纳入前三种制度行业和群体享受的社会保障制度的总和，它几乎涉及法国所有职业和行业。

特殊制度是法国社保制度行业化的缩影。最早的特殊制度建立于 1673年，路易十四为了犒赏受伤和身体残疾的海员，建立了海员特殊制度。之后，19世纪初又分别建立了银行职员制度，巴黎歌剧院制度和国家印刷厂制度，一直到 1945年社会保障制度的正式建立，特殊制度还在不断地增加，涉及了全法三分之一的行业群体。

法国《社会保障法》R711-1条款明确指出以下人员为“特殊待遇”享有人：1) 在国家行政机关、司法机关、公共服务部门、国家公益机构、事业单位、国有工业企业、国家印刷厂工作的公务员、法官以及国家工人；2) 在大区、省和市镇工作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及雇员；3) 在省和市镇非工业和非商业公共服务和公益机构工作的人员；4) 1938年6月17日修订法令中涉及的参照法国渔民待遇的劳动者；5) 1946年11月27日颁布的第46-2769号政令规定的从事采矿业及相关产业的企业工人（从事石油采掘业的企业除外）；6) 法国国家铁路公司雇员；7) 与全民铁路运输业相关的国家和地方机构和企业雇员，有轨电车公司雇员；8) 电能和燃气生产、运输和销售企业雇员；9) 法兰西银行及其系统雇员；10) 巴黎国家歌剧院和国家喜剧院演职人员及雇员；（田珊珊，段明明，2009）①田珊珊、段明明 :《法国行会主义对中国和谐社会的启示》,载《上海市社会科学界第七届学术年会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第86页。

非农领薪者制度和农业制度是独立于一般制度和特殊制度的社会保障制度的第三和第四大制度。非农领薪者制度涵盖商人、手工业者和自由职业者（涉及医生、护士、兽医、牙医，助产者、保险代理人、保险中介、司法助理人员、会计、药剂师、公证人等行业）。

四大制度一共囊括了法国的约 200多个职业。 如果把四大制度看成是“大碎片”，那么包含其中的小制度则是“小碎片”，“小碎片”里还有碎片，确切的数目甚至难以统计。不仅四大制度呈现出行业划分，具体到每个制度内部也体现出不同的行业分类，甚至每个行业内部也会根据工种的差别来区别福利政策，充分体现了社保制度的行业化特征。1945年，社保改革者受到英国贝弗里奇报告的影响，尝试建立一个均一化统一化的社保体系，然而最终的模式还是未能摆脱历史遗留的行业分化问题，并使行业特权化愈演愈烈。

法国社会保障制度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每个行业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工作性质，行业的危险系数和艰辛程度享受在工作时间、带薪假期、免费医疗、职业病防御、退休年龄、退休待遇方面的特殊福利。行业之间在补贴方面没有绝对差异化的不平等待遇，而是一种相对均等和互补的微弱差异。例如，军人在特殊制度里可以享受在一般制度以外的每月定额的家庭补贴，而法国国铁公司的职员可以完全免费享受公司专门提供的医疗服务，矿工在工作单位指定的医疗机构就诊完全免费，公务员在遇到工伤后，没有任何能力从事工作的情况下，直接享受养老保险的待遇。海员在遇到工伤后，由雇主承担第一个月的医疗费用和全额工资，从第二个月起，海员互助会提供每日津贴。在退休年龄上，每个行业甚至行业内不同的工种之间也存在差别：海员在满25年的工龄后，最早可在55岁退休，领取全额退休金；满15年工龄后，最早可在50岁退休，享受部分退休金；电气公司和煤气公司职工在涉及有损身体健康的岗位时，退休年龄为55对；芭蕾舞演员最早可在40岁退休。除此之外，一些行业可以享受特有的优惠政策，这虽然不属于社会保障的范围，但也成为特殊制度的一种特色。例如，法国电力公司的员工用电只付正常电价的十分之一，法兰西银行雇员的贷款只缴纳低价利率。①Jean-Jacques Dupeyroux. Droit de la sécurité sociale.Paris : Dalloz, 1998, p.123.

三、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的影响

法国人为什么能保持一种积极、以内生性动机为特点的劳动关系？社会保障制度从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在阐述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的影响之前，必须理清制度和文化之间的关系。文化可以塑造制度，制度反过来也可以形塑文化，两者的关系是相互构成，相互加强的。文化对制度的形成及它的有效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反过来，制度由于它的强制性，对传统文化产生一定的影响，有利于加强文化中已有的一些因素。( Kuran,Timur.2004, 18 (3) : 71—90)②Timur Kuran.Why the Middle East is economically undevelopped : Historical mechanisms of institutional stagnation, 18(3), 2004.迪尔凯姆论述了集体意识是制度形成的必要条件。以社会成员共同价值观、共同道德、规范为基础的社会纽带，迪尔凯姆称之为集体意识，它是“一般社会成员共有的信仰和情感的总和。”③雷蒙·阿隆 :《社会学主要思潮》，葛智强译，华夏出版社，2000,第216页。迪尔凯姆将制度看作是价值观的反映,承载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制度会重新产生传统的价值观并使之得以稳定和持久。福柯论证了制度对思想和人体的决定性影响，他阐释了思想是怎样被制度化以及制度怎样超越人类思想并通过契约的形式改变人类思想。制度通过系统的方式引导人类的记忆和思考，使我们的感觉和想法更加贴近制度要求的思考模式。制度使人类情感处于一种更加标准的水平和状态。(Mary Douglas,1999 :69)④DOUGLAS M. Comment pensent les institutions, Paris, La Découverte-MAUSS, 1999.

Guy Rocher (Rocher, 1995 : 12)⑤Rocher, Guy. «L'idéologie de l'excellence devient un élitisme radical», Université, 4 (2), 1995. p. 11-14.论述了制度可以使社会成员的思考更加理性化，他以大学的制度化对人思想的影响为例，指出大学的机构和制度设计引导了研究的方向，和我们要发表的论文的级别，他同样决定我们的研究类型。由此，大学里的研究文化得以形成和发展。由此看出，制度的设计师文化价值观的反映，一种制度一旦形成，又会反过来作用于人的文化价值观。

一个制度的实施可以加强原有的文化或者削弱它从而形成一种新的文化。如果制度设计顺应了已有的文化背景，考虑到了根深蒂固的文化根基等因素，那么制度本身会对已有文化起到积极的传承和发扬的作用。如果新制度未考虑文化的因素，而是出于技术，经济，政治等因素的考虑，那么它是不适应现有文化的，但却有利于创造一种新的文化形态。也就是说，要想使原有文化得以持久，发展或使新的文化得以塑造，制度的建构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社会保障制度在现代社会充当着劳动关系的制度支持的角色，Lucie Davoine （2007）①Lucie Davoine, Le rapport au travail et à l’emploi : quelques éléments d’analyse dans une perspective comparative et générationnelle, Note de travail pour le projet SPREW, 2007.指出宗教，经济发展，传统文化，社会制度是造成各个国家劳动关系差异的原因。其次，社会保障制度是增进社会团结、加强社会凝聚力的有力工具。1940年，Karl Polanyi （1944）②Karl Polanyi, la grande transformation: aux origins politiques et économiques de notre temps, trad. Catherine Malamoud et Maurice Angeno, préface de Louis Dumont, Bibliothèque des sciences humaines, Gallimard, Paris, 1983.论证了社会保障制度对身份认同的作用。他认为，随着工业化和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国家通过社保制度干预的手段使个人不在处于独自面对市场带来的困境和打击的境地。从这个角度说，社会保障制度无形中建立了一种个人融入社会、被社会接纳的身份认同。

法国的社会保障制度以行业为特点，根据职业的不同性质划分了内容相异的制度模式。每个行业的缴费年限，福利水平和医疗、退休等福利项目细则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因此，法国并没有像西方大多数国家建立起均一、统一、全面化的以公民权为基础的社保体系，而是以职业权为基础的差序格局化的福利模式。这种福利模式的建立与法国传统的社会文化息息相关。法国的行会，互助会，工会历史悠久，从中世纪开始便形成了以职业互助，职业反抗为特色的行会主义文化。每个行业捍卫自身的特权和利益，不断缔造行业的繁荣和发展，并以行业传统赋予的责任感履行自己的义务。当行业利益受到威胁或轻视时，团结反抗变成了巩固行业地位的必然手段，同时也体现了行会和工会的反抗职能。当行业成员或其家庭生活困难，受到疾病威胁时，行业的互助储备金以非正式的社会保险的形式形成了抵御风险和灾害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行会和互助会起到了互助保险的作用。行会主义文化实际上是一种行业互助和反抗的职业文化，行业利益始终是个体关注的焦点，社会形成了一种条块分割的、利益集团分散的碎片化文化。社会保障制度正是适应并考虑到了传统行会主义的文化背景才建立起了行业特点明显的碎片化制度。制度的建立反过来又延续并加固了行会主义文化，使其更加持久和有生命力。劳动关系也是行会主义文化分支下的另一种文化形态的体现。行会主义文化影响下的劳动关系是由行业传统缔造的内在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是一种行业自觉和自律，行业特权和行业责任共同构成了行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等级。敬业、自主的劳动关系是在根深蒂固的行会主义文化传统下形成的，然而，传统没有制度的支持，是不能延续和稳固的。正如迪尔巴尔纳所说， “传统如果不通过结构或程序得以体现，那么它就是软弱无力的。同样，结构和程序如果没有能使其受到尊重的传统也就无所作为了。” 制度支撑对文化的形塑和传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此可见，法国现代社会的职业荣誉感和职业精神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靠传统文化的影响和现代制度的支撑而产生的。

法国社保制度研究专家 Bruno Palier①Bruno Palier. Gouverner la sécurité sociale : les réformes du système français de protection sociale depuis 1945.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2002, p. 154.认为法国社保制度的行业化特点有利于增进法国不同职业群体的社会融入，每个行业通过与别的行业的区别来找寻自我行业的认同感。Robert Castel②Robert Castel. Les métamorphoses de la question sociale, Fayard, 1995, p. 376.揭示出“社会保障制度模型是法国职业社会的缩影，每个在等级社会中的职业群体唯恐失去自身的特权，竭力得到别人的认可，并显示他与别的职业群体的不同” 。两位研究者都看到了法国社会保障制度的文化功能，将法国社会保障模式看作是法国职业社会文化，即行会主义文化的载体。他们的观点对从文化视角分析社会保障制度产生的积极效应起到了引导的作用。

从获得的采访数据显示③2012年6月“社会保障制度对劳动关系的影响机制研究”。，制度和结构因素对文化的形成有促进作用。一位受访者表示，“制度安排对于提高劳动者的积极性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会提高服务的效率。”在法国，即便是不被社会广泛认可的一些职业都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个人荣誉感，一种社会群体的归属感。法国各个行业实际上都有一种对地位的痴迷，法国人有一种很强的个人自豪感和优越感，和其他民族比起来，这种自豪感和优越感有一定的物质利益和结构利益的支撑。制度给予职业一定的社会地位，正如一位受访者所说， “尽管饭店服务员也是一种受认可的职业，每年服务员都会上街罢工去捍卫自身的职业地位。法国人通过自身的职业和社会地位来建立一种自豪感和荣誉感。”由此可见，制度或机构提供一种物质利益，物质利益是建立和巩固职业地位的必要条件，是建立荣誉的不可缺少的因素之一。迪尔巴尔纳对此有详尽的阐释：拒绝利益或不履行义务，都是有损荣誉的体现。法国人将荣誉等同于社会地位，社会地位等同于特权和责任。社会保障制度通过对特殊利益的关切实现了法国人对特权的需要，使之与责任结合形成对社会地位和社会等级的文化诉求，从而最终实现对荣誉的追求。受访者表示：“社会保障制度的种种好处和我们的尊严是密切相关的。它是我们做好自己工作的前提和保障。” 社会保障制度提供的特权利益不只是一种物质利益，同时也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社会认可，是对职业的客观定义和对劳动者的人文关怀。正如Bruno Palier所说：“社会保障制度不仅保障劳动者的物质水平，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个使劳动者有责任感的新的社会秩序。”④Bruno Palier. Gouverner la sécurité sociale : Les réformes du système français de protection sociale depuis 1945,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2002, p. 114.一位受访者谈到职业荣誉感产生的原因时，直指社保制度：“职业荣誉感的产生，我觉得是有一些制度或结构的因素吧 ......”这其中提到的结构和制度就是和劳动者密切相关的社会保障制度。因为法国人一直把捍卫社会保障制度看作捍卫职业荣誉和职业地位的手段。由此，社会保障制度也就和职业荣誉感密切相关。

四、 结语

法国模式为我们从文化视角分析制度的好坏提供了一个参考。评价一个制度的优劣不仅要从经济视角、社会视角、政治视角分析它的可行性，还需要立足历史文化角度思考它对现有文化的重构和延续，对社会和个体带来的积极的文化影响。同时，一个国家的职业文化的形成除了历史文化传统的影响，制度的支撑和保障也功不可没。一种好的文化、社会现象不仅得益于长期以来形成的历史文化传统，而且还依赖以这种文化传统为模板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

作者单位：东华大学外语学院

（责任编辑：罗国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