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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文化与媒介反思

2015-04-15秦红雨

关键词:穿越媒介融合

秦红雨

(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重庆 400715)

“穿越”是时下的热门词汇,意即人或物发生时间和空间上的转移,作为一种展开情节的特殊桥段被广泛应用于文学艺术创作当中。它把“两个不同时空之间的人物、事件联系到一起”[1],并以其奇妙、刺激、未知等特色吸引了不少看客,也为观众心中种下了有关“穿越”的梦想。随着穿越题材影视剧(《宫》《神话》《寻秦记》《步步惊心》《我的魔幻手机》等)的热播,穿越小说广为流传,读者众多。而在网络当中,“穿越”更成为一种流行文体,占据网络文学的半壁江山,各类以“穿越”为话题核心的论坛更是随处可见。“穿越”俨然成为了一种流行,也成为了一种文化。

文化学者雷蒙德·威廉斯说:“文化观念的历史是我们在思想和感觉上对我们共同生活的环境的变迁所作出的反应的记录。”[2]374“穿越”文化的流行和泛滥,不仅反映大众时代共同的心理需求,还体现出很强的社会动因。更值得重视的是,从专业的角度去分析,我们发现在这个“传媒化生存的时代,文化与传媒互渗、互补、互证的时代”[3],“穿越”文化的形成不仅是媒介合力助推的结果,更是媒介化时代文化的生动表现。

一、“穿越”文化是社会媒介化日益深化的结果

当今,在由报纸、广播、电视、电影、互联网、移动媒体等构成的立体化的“虚拟环境”中,一切都被“中介化”了,这种中介化“指的是所有艺术以及人力所创造出的媒介所表现、所传播的情感历程,同时还特别包含着这些媒介对我们每个人、对世界、对个人生命体验所产生的影响”[4]8。就大众媒介而言,它正在逐渐超越信息交流这一最初的功能,开始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影响人们的政治生活、社会价值观,重构人们的日常生活、情感世界和意识形态。在媒介化程度高度发达的今天①这样的论述是从综括性的角度来说的,笔者也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地区和城乡媒介发展的不平衡性,但是媒介化的进程确是正在不断加快。,当“中介化”的生活方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常态时,文化内容也越来越受到大众媒介的影响和渗透。“媒介化社会体现了媒体的深刻影响力,是媒介传播对于社会不断建构与重构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深刻的媒体印记。”[5]“穿越”文化作为大众文化的一种典型表现,同样如此。但是,从媒介的角度去看,它表现出了比一般类型的大众文化更为丰富的内容。

(一)“穿越”文化是媒介写实的“间离”

当今社会,媒介的写实功能被不断放大,无论是描写社会现实的新闻报道,还是还原社会生活的影视剧,抑或各种自媒体的冗长生活展示,都会从中发现媒介发展的一个倾向,即对“真实性”的重视与追求。然而,“真实性”的追求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客观现实的简单映现,更不是越真实越有传播价值。今天的媒体,为了吸引大众眼球,庸俗、低俗、媚俗的图像四处流传,“艳照门”照片、血腥图片更成为媒体的卖点。新闻报道中,无论是“小悦悦事件”的残酷,还是“日记门事件”的诱惑,抑或“天上人间事件”的无限想象,都呈现出媒体写实的残酷与生活的庸俗,更给人无法回避的尖锐刺痛感和无奈感。近两年,电视剧现实题材不断被挖掘,从青春的玩世不恭到中年的婚姻危机,从社会变迁所遭遇的道德困境到现代都市化下的情感危机,让观众在震惊的同时,也有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即使是一些历史题材的电视剧(无论是宫廷的斗争,还是民族沉重的苦难)也都让人们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历史沉重感与现实无奈感。在这样的情况下,媒介写实不仅成为剧烈变迁下中国人情感与社会生活变动的真实表达,更成为现实逼仄下人们无法选择的媒介景观。在此境遇下,“穿越”似乎让人们找到了另一种轻松和逃避的可能,体现出一种超越时空的美好情怀,成为躲避学校压力、家庭压力、社会压力的一个避风港。这种“间离”,不是为了引发布莱希特所谓的“理性思考”,而是在媒介的“自反”呈现中试图超越这个被媒介写实所掌控的世界。当然,很少有读者、观众去思考,这样的“间离”有可能是写实的另一种诗意书写,也有可能是自我沉浸的虚幻的“白日梦”。

(二)“穿越”文化是“时空压缩”下的心理释放

伴随着传媒技术的日新月异,互联网、电脑、手机、电视等媒体构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共时网络,国内外的事件一览无余,媒介的能量不断得到释放。人们心中的空间距离与时间差异正在逐渐的消减,心理时间和心理空间正在压缩,麦克卢汉“地球村”的预言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媒介社会中,大众媒介进入甚至替代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交往,从而使这种交往缺乏亲身性,进而造成个体心理上的孤立,与他人、社会逐渐疏离。“这种情况反过来必然会加剧个体对媒介的依赖,以获得缺失心理的补偿。”[5]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和自媒体时代的到来,时空压缩制造了众多“孤独的人群”[6],推动着世界的“中介化”,并“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思想方式以及人类本身”[5]。在无法穿越的媒介壁障中痛苦着。在媒介化社会中,人们一方面通过媒介更加真切地感受现代生活的原生态和粗鄙,感受现实的残酷与情感的冷漠;另一方面也产生了超越现实生活、向往无拘无束、张扬无限自我的迫切渴望,虽然知道这样的“超越”是如此不可能,但这样的心理在“穿越”文化中得到了表达。因为无论是“穿越”小说还是“穿越”影视,都提供了一种超越时空限制的可能。从古代到现代,从现代到古代,从现代到未来,历史和现实自由穿梭,国内和国外任意驰骋,个人的情感体验都在“穿越”中被不断释放,时空也在“穿越”中被无限地拉长,进入到一个混沌了现实和过去、时间和空间的梦想境地,使现实生活中疲惫的心灵可以获得暂时的满足与放松。更为悖论的是,面对丰厚的历史语境和深厚的文化变迁,“穿越”文化再一次压缩了时空,变成了对历史和文化的浅薄解读和戏谑性调侃,“穿越剧”大张旗鼓地把历史放逐,在消解历史的深度性、严肃性、崇高性、神圣性的同时,将历史推向片段化和低幼化[7]。时空压缩下的心理释放变成了现代人的另一种幻梦:现代技术力量的无限放大,个人权力的充分满足,英雄情结的尽情释放。

(三)“穿越”文化是媒介消费“欲望”的汇聚与放大

在消费社会中,大众“消费”欲望的产生不是空穴来风。毫无疑问,媒介在其中扮演了最为重要的角色。社会生产商品,而媒介生产欲望,二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穿越”文化在似乎“超越”的时空中自由穿梭,本身来说应该有着更为自由的写作情境和表达空间。但是,仔细分析这些“穿越”文本会发现现实中通常的“消费”幻觉和各种欲望都在“穿越”的快感中得到了极大的释放,制造了媒介化社会的“万能”形象。从标榜现实的优越感(如手机、衣服等),到欲望的无穷满足(如随时获取美女的芳心、无穷的权力等),再到个人能力的无限放大(拥有绝世武功、超越历史的现代智慧)、个人行为的不受约束(除暴安良、打抱不平、处处留情)等。似乎人们的情感、欲望与能力在“穿越”中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而实则是媒介化社会下人们无力感的一种反向呈现。

“穿越”文化中,最大程度地呈现了社会中媒介制造和放大的各种欲望。比如,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不是绝代佳人就是清秀可人的美女。或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如果和当今媒介所宣扬的“最美”“绝色”等话题以及媒介建构的减肥风与整容风等相联系[8],便不难看到“穿越”文化的媒介影响因子。甚至如果将“穿越”文化透露出来的主题与广告进行对比,我们会发现里面所兜售的理念与电视广告所宣扬的美好、和谐、团圆、幸福、青春、爱情、健康、快乐、平安、进步、成功、杰出、发达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不仅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穿越”文化的商业模式,更会推动商家通过“穿越”文化与受众形成更深层次的互动,进一步推动“穿越”文化的传播。因此,“穿越”文化似乎要超越当今消费文化的渗透,超越媒介文化的遮蔽,但实际上仍不免落入“消费欲望”的窠臼。

二、“穿越”文化与“穿越”媒介

文化不是静态资料的堆积,也不是偶然现象的连缀,文化是一个动态的延展过程,更蕴含着未来发展的向度。同样,“穿越”文化的媒介逻辑让我们也看到了它的双重悖论:一方面“穿越”文化试图通过自由想象超越媒介建构的现实,抵达我们自由想象的理想之境;另一方面,“穿越”文化通过多重媒介形式来实现自我理想。正如鲁迅所说的“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这是一种无法调解的悖反。但是,这种双重悖论本身也许具有着重要的启发意义,开启我们对于媒介、媒介化社会新的认知。

(一)“穿越”文化是媒介文化融合的典型表征

我们发现无论是文本、音频还是视频,无论是新闻、综艺还是游戏,无论点播还是广播,“穿越”文化无处不在。媒介融合其本意是指各种媒介呈现出多功能一体化的发展趋势,无论是报纸、广播电视、电影、互联网、手机等媒介载体,还是小说、电视剧、游戏、广告等文本形式,都活跃着“穿越”文化的身影。纵观“穿越”文化的种种表现,会发现这种文化还在不断地综合化、系统化、资本化,呈现出越来越强的“融合”态势:从小说到电影,从网络小说到网络游戏,从网友的自娱自乐到媒介机构的组织,从网友才情的释放到各种资本的追逐与渗透,从内容的生产到各种媒介形式的消费。“穿越”文化被深刻地纳入到“媒介融合”的进程当中,并成为媒介融合的典型表征。“穿越”文化这种“媒介融合”态势最大程度地反映了当代人的一种非典型性的生活向往与现实诉求,更暗含着这个时代中“草根”与“精英”的结合、传统与现代发展的合流与模糊。

“穿越”文化的兴起与发展与媒介的发展密切相关,尤其是与打破了时空限制的互联网密切相关,也暗合着未来媒介发展的“融合”走向。同时,这种“穿越”文化在媒介融合中所面临的问题,更是这种文化与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生存的世界相互关系的问题。有学者认为:“融合文化范式要抓住矛盾中的媒介图景,运用政治经济学派和文化研究的视角,努力应对媒介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变化关系。”[9]而对“穿越”文化的分析,不仅要打破媒介的限制,还要融合大众文化、媒介融合文化的资源,用更加综合化、融合性的视角来分析其背后的商业逻辑、文化逻辑和思想脉络,为观察和分析当代融合文化开启新的思路和视野。

(二)“穿越”文化开启了“穿越”媒介的反思之路

媒介融合时代的到来,使图像成为不同媒介之间“穿越”的共通语言,“图像化传播是后新闻传播业时代符号形式上的显著标志”[10]。尼尔·波兹曼为此痛惜“童年的消逝”,痛心“书籍阅读”的衰落,痛恨大众媒介的“娱乐至死”。今天,大众媒介的阅读偏向不仅影响到我们对文化的传承,更影响着新生文化的未来走向。对于“穿越”文化,我们一方面要反思其媒介逻辑产生的影响,另一方面更要反思其在媒介融合中所展现出来的媒介偏向(不注意“穿越”文化的反思特征,仅仅关注其视觉图像和视觉欲望传达)。更为重要的是,“穿越”文化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考媒介化社会生活方式和生命方式的可能,也给我们提供了思考媒介融合存在的新的思维方式。电视剧《神话》中,秦小川“穿越”到古代,唯一携带的竟然是手机,他所有的情感体验和生活经历竟然很多都来自于媒体。这时我们不得不思考:“穿越”与媒体的关系是什么?“穿越”文化本身的媒介化特质,也让我们思考另一问题:随着个体主体性的不断丧失,畸形的媒介习惯不断控制着我们的生活,导致我们在这个媒介化社会中的幸福指数越来越低。此外单方面的媒介独大也造成了我们生活的媒介偏向等问题。亨利·吉金斯曾说:“融合文化的时代正在到来,人们对这一变化的复杂性和矛盾性的认识还存在不足。”[11]

因此,如果借用“穿越”的字面意思,“穿越”是“跨过、越过、穿过的话”,我们也应该对“穿越”文化来一次“穿越”的认识。就如《骇客帝国》主人公进入母体去寻找真相一样,让“穿越”成为媒介化时代的一种独特思维方式,穿越“穿越文化”带给我们的娱乐性麻痹,穿越“媒介”对现实的遮蔽,穿越我们对于视觉媒介的过度依赖,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今天的媒介环境,认识我们被“中介化”的命运,认识“媒介延伸我们人体”下“审美的极端贫困”,“反思能力的丧失”[12],乃至生命能动性的丧失。因此,面对今天这个不断向我们包围和压迫生活的媒介环境,我们更要实现在各种媒体“丛林”中的自由“穿越”。

正如雷蒙德·威廉斯所说的那样:“任何文化在整体过程中都是一种选择、一种强调、一种特殊的扶持。”[2]416积聚着不同历史内涵的不同媒介形式在当代社会中共存,无论是书籍、广播,还是现场的舞台演出、影视形象展演,抑或是网络的虚拟表演,都已经共存于当今的文化现实中。我们必须打破非此即彼的思维,警惕媒介对我们生活的统治和媒介偏向的负面影响,实现不同媒介之间的自由“穿越”。更为重要的是,“穿越”不是根本,而是开始——融合与创造的开始。“穿越”是基于我们文化生活的再造,是创造超越一种技术层面的综合文化,创造一种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混合多种媒介的现代文化。

[1]刘洪.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的类型杂糅及其启示[J].金陵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15-19

[2]雷蒙德·威廉斯.文化与社会[M].吴松江,张文定,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3]蒋晓丽,石磊.传媒与文化:文化视角下的传媒研究[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

[4]曾戈提塔.中介化:媒体如何建构你的世界和生活方式[M].王姗姗,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5]张晓锋.论媒介化社会形成的三重逻辑[J].现代传播,2010(7):15-18

[6]大卫·里斯曼.孤独的人群[M].王崑,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序29

[7]徐海龙.历史剧的文化身份探析[J].中国电视,2006(9):39-42

[8]唐招锋.从穿越小说的性别偏向看当代女大学生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J].文学界:理论版,2011(8):112-113

[9]Jenkings H,Deuze M.Convergence Culture[J].Convergence,2008(1):5-12

[10]杨保军.简论“后新闻传播时代”的开启[J].现代传播,2008(6):33-36

[11]亨利·吉金斯.媒介融合的文化逻辑[J].国际文化研究学刊,2004(1):41-45

[12]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道儿诺.启蒙辩证法[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11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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