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模式:转型与嬗变
——一个互联网背景下社会资本分析框架
2015-04-15季文
季 文
(南京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江苏 南京 210019)
信任模式:转型与嬗变
——一个互联网背景下社会资本分析框架
季 文
(南京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江苏 南京 210019)
作为社会资本的一种表现形式,信任与社会资本呈现出高度正相关关系。社会资本生产逻辑决定了信任机制的形成与演变。在互联网时代,社会资本再生产逻辑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这种变化也必然引起社会信任模式的转型与嬗变。
信任;社会资本;转型;嬗变;互联网
信任问题是一个日益走向开放与多元的社会不可回避的问题,也是社会健康发展的基本问题。信任问题与不同时代背景下社会资本的生产逻辑紧密相联。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社会资本生产的内在逻辑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也必定影响信任的生产机制。
一、“信任”的社会资本阐释
(一)关于“信任”的解释
按照吉登斯的说法,信任(或者不信任)是一个行动者评估另一个行动者或群体行动者将会进行某一特定行动的主观概率水平,这种评估发生在评估者能监控此特定行动之前,而且这种评估是在一定的情况下做出的,并影响了该行动者自己的行动[1]。对信任研究得较为深入的是卢曼,他在《信任:一个社会复杂性的简化机制》一书中对信任做了深入研究[2]。巴伯的《信任的逻辑与局限》和艾森斯塔德等的《保护人、被保护人和朋友》也都对信任做了深入的研究[3]。然而对现有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可以发现,人们对信任的研究仍处于含混状态,信任理论体系尚未搭建起来。即便如此,仍可以得出“信任”内在的共同点,即信任是一种社会默识和认同,这种默识和认同可能是群体的,也可能是组织与文化的,这种默识和认同可能带来行动的一致性和互惠性。主流经济学认为信任是一种理性选择的结果。个体在行动之前,会按照自己所掌握的各方面信息进行理性分析和计算,进而采取行动。这种观点自20世纪80年代起受到质疑。美国学者赫伯特·西蒙在《现代决策理论的基石》一书中提出:“个人理性是出于完全理性和非完全理性之间的理性。”[4]何以出现有限理性选择?波兰尼在《经济:制度化的过程》中提出,传统经济不同于现代经济,它嵌入在社会关系之中,与其他非经济因素融为一体,而非独立的系统[5]。美国学者格兰诺维特在《美国社会学刊》发表的《社会结构与经济行动》一文中指出,个人在行动选择时,并非按理性的方式进行,而是受到社会关系的牵制[6]。因此,个人理性选择是自己根据对现实总体性认知基础上发生的选择性行动,是“信任”的结果。
(二)社会资本
较早界定“社会资本”概念的是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他指出:“社会资本是实际的或潜在的集合,这些资源与由相互默认或承认的关系所组成的持久网络有关,而且这些关系或多或少是制度化的。”[7]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D·帕特南认为:“社会资本指的是社会组织的特征,例如信任、规范和网络,它们能够通过推动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社会效率。”[8]弗朗西斯·福山在《信任: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一书中提到,“社会资本”可以简单定义为,一个群体之成员中的一套非正式的允许他们之间进行合作的价值观或准则。如果该群体的成员开始期望其他成员的举止行动将会是正当可靠的,那么他们就会相互信任[9]。
综上,信任是社会资本的一种类型,是群体成员(社会结构内或者社会网络内)行动的前提。
二、社会资本生产与信任机制
格拉泽指出,社会资本具有增值效应,也具有贬值效应,需要进行不断的投资和维持。他指出,一定范围内的长期互动和持续性规范维持是社会资本增值的保证,仪式性互动是强化社会资本的重要手段[10]。费孝通认为,在传统中国乡村形成了一整套乡俗,包括红白喜事、各类仪式活动等。这些活动强化了中国乡村社会的差序格局[11]。
(一)社会资本的生产逻辑
社会资本生产的三个要素为:互动、距离和规范。
1.互动。霍曼斯认为,互动、情感和活动之间存在互惠关系和正相关关系[12]。个体互动越多,越可能共享情感,也越可能参加集体活动。互动作为增强情感、维系关系的功能性方式,还承担了利益交换与共享的职能。林南认为,个体行动者可能在共同利益上进行互动,他们将个人的与位置相关的资源带入互动情境之中。个体之间的互动是嵌入在社会结构中的互动,互动一方面使个体获得所需的利益,另一方面也在强化社会结构[13]。
2.距离。互动总是发生在特定人群之中,这个特定人群的限定条件是“距离”。“距离”包括地理距离和社会距离。传统中国社会的差序格局是以血缘为核心并以地域临近为基础的社会网络。在此社会网络中个体互动才可以持久。在地理距离的基础上,声望、权力、财富等社会资源相近的个体更易于互动[13]。社会距离相近的个体互动又称为“同质性互动”;社会距离较远的个体互动称为“异质性互动”。比较而言,同质性互动更容易,异质性互动则困难得多。
3.规范。规范是个体在行动中共同遵守的基本行为规则。规范分为多个层次:微观层次的规范表现为小团体或者小群体之间的行动默示;中观层次的规范表现为单位组织或者社团内部规范;宏观层次的规范是指国家、民族层面上的法律和文化。规范保证了个人对他人行动的可预期,有利于创造社会资本。
(二)社会资本生产下的信任机制
信任为个人行动选择提供良性预期。在社会资本生产逻辑下,社会资本生产的信任机制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群内“声誉”。法国著名哲学家罗素曾经说过,信任是建立在对另一方意图和行为的正向估计基础上的不设防的心理状态。个体是在群体中生存的,个体行动是在社会情景下做出的。个体行动的选择不仅仅考虑个人经济利益最大化,更多的是考虑整体利益的最大化。在群体内部,个人违反了群内规则,会导致声誉受损,会被贴上异类标签,进而导致互动过程中的不信任。一个守规则、讲规范的个体更能融入群体,被群体接纳。
2.利益增值。社会资本分为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次。从宏观层次上看,一个国家和民族内的社会资本越多,团结、合作、信任也就越充分;从中观层次上看,社团和组织可以借助社会资本,获得组织内的普遍信任;从微观层次上看,个体之间对对方行为呈现良性预期,个人往往借助于积累的社会资本来获得个人利益的增值。
3.群体融合。具有社会资本的区域、组织和群体更易于产生融合效应。已有研究证明,由于更倾向于互惠性的互动,个人在区域、组织和群体之中,公平感更强,受尊重感更多,内在心理感受更好,这更利于个人融入区域、组织和群体。
三、互联网背景下社会资本再生产:转型与嬗变
国际电信联盟发布的2014年ICT报告显示:截至2014年底全世界使用互联网人数已经超过30亿;全球互联网用户普及率达到40%,其中发达国家为78%,发展中国家为32%;2014年中国网民达到6.34亿人,互联网普及率为46.9%。互联网的迅猛发展,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社会生态,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这种背景下,社会资本再生产机制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社会资本再生产要素的嬗变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意味着社会发展模式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变化,也意味着社会资本再生产要素的嬗变。
1.互联网压缩了时空距离,交往空间大大拓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传统意义上的时空观念。前互联网时代,时间和空间是人们交往的主要交易成本。人们因为地理距离的存在,在交往上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让人们的交往不再受地理距离的影响,实现了“零时空”对接和交往。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个体之间有互联网,就可以实现即时交流和沟通。
2.互联网改变了互动方式,平等互动正成为主流。传统面对面的互动模式正在被改变,人们更多依靠互联网实现即时互动。特别是各种即时通讯工具的产生使移动互动成为主要的互动方式。曼纽尔·卡斯特指出:“20世纪90年代,电脑纪元由中央式的资料存储和处理彻底转化为网络化、互动式的电脑功能共享。不仅整个技术系统改变了,社会和组织互动也改变了。”[14]在互联网上,各类社区正成为具有相同爱好、共同兴趣的人们聚集的场所。互联网的这种互动方式,大大降低了异质性互动的难度。过去,不同社会身份的个体往往受到社会阶层标签的影响难以产生互动;如今,互联网提供了平等的互动空间,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也无论你的财富有多少,在网络上个体之间都能够实现平等互动。
3.互联网确立了新型交往语言,“草根化”贯穿始终。草根特色在互联网交往中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语言的嘲讽意味。蔑视正统是网络语言最鲜明的特色,传统官方书面语言的正统性在网络上遭受彻底的挑战。二是互动过程的游戏化。网络中个体间互动往往更倾向于以游戏心态进行交流,譬如,在QQ聊天中使用各种表情就是一种典型的以游戏心态进行交流的方式。三是“新语言”模式。在网络上新词辈出,一些网络用词开始被新版的《现代汉语词典》大量收录,语言作为互动、沟通和交流的工具,无疑代表着新型交往和互动规则的产生。
(二)社会资本再生产机制的嬗变
随着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与传统社会的社会资本再生产主要基于地理边界、空间范围和交往秩序相比,互联网社会的社会资本再生产已发生转变。
1.社会资本再生产边界的变化:以地理距离为边界向无边界的网络虚拟社群转变。传统理论针对社会资本再生产提出了以地理距离为边界的“内部社群”概念,认为“内部社群”更有利于社会资本的形成。但是,这种观点在互联网时代正被颠覆。在互联网上,个体互动不再受地理距离的限制,人际互动更多发生在突破地理边界的虚拟社群中。在互联网上,个体与其他个体的互动更多是围绕相同的兴趣、爱好和价值取向展开。这种兴趣、爱好和价值取向往往摆脱了单一的利益取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人们充分利用了“碎片化”时间,虚拟社群互动更加频繁,社群关系更加紧密。
2.社会资本再生产时间的变化:由单一的共享时间向碎片化、延迟性时间转变。传统社会中,社会资本再生产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按照格拉泽的理论,社会资本的生产必须是持续性的,否则就会贬值。因此,传统社会中社会资本的生产是“昂贵的”,因为无论是正式组织互动还是社群互动,都要建立在共享时间范围上。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这种组织互动和社群互动开始超越时间限制,“无间隔”共享成为可能。“碎片化”和“延迟共享”是互联网互动的主要特征。无论是QQ还是微信,抑或网络社群,都可以摆脱传统社群互动的共享时间的限制,网络互动已经成为一种“零距离”沟通方式。
3.社会资本再生产秩序的变化:由同质性互动向异质性互动转变。林南认为,传统社会中,社会资本的再生产往往更多为同质性互动,比较而言,异质性互动相对难度较大[13]。然而,互联网上的社群互动不仅仅是同质性互动,更多的是异质性互动,这种互动往往忽略了个人的社会地位、社会财富、社会职位等因素。按照格兰诺维特的观点,“同质性互动意味着相同信息的重复,而异质性互动意味着不同信息。异质性信息往往能够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也更能满足个人好奇心,从而更具有价值”。传统的社会交往模式往往建立在血缘关系、单位关系和以居住范围为半径的社区关系之上,这种同质性交往成为主要的互动方式。随着网络进入个体生活,异质性交往成为人群互动的另一种选择,并呈现出快速增长之势。
(三)社会资本再生产导向的嬗变
在传统社会中,由于个人是嵌入在制度化的单位群体内部的,制度约束痕迹和群体道德制约影响无疑是相当严重的。但是,在互联网世界里,网络社群给予了个人更多平等的互动空间,同时虚拟身份也消解了交流与互动的心理障碍和制度约束。
1.社会资本再生产价值导向从主流价值维护向主流价值重构转变。互联网的普及,一方面推动了世界各国之间的交流,并带来了对各个国家、民族的价值观的讨论和审视;另一方面也推动了不同价值观的激烈碰撞和交锋。在传统社会中,这种交锋和碰撞在社会资本建构体系中较少发生,而在互联网社会生态下,这种交锋和碰撞将成为一种常态。在网络环境中,个体可以无条件地挑战群体意识,可以无障碍地发表自己的言论。在互动讨论和交流中,社会主流价值观无疑是被挑战、被质疑的重点。传统价值观中“重集体,轻个人;重传统权威,轻个人价值;重传统秩序,轻个人创造”受到全面挑战。
2.社会资本再生产话语导向从“理性”话语模式向“嬉皮”话语模式转变。从“七十码”到“欺实马”,从“穷二代”到“屌丝”,等等。网络社群中的话语模式已经全面否定了传统社群互动中使用的“理性”“规范”的话语模式。话语模式是人类秩序和思维模式的物质反映。网络空间中的话语模式充满了对过去理性话语模式的冲击和逆动。
3.社会资本再生产权威导向从遵从权威秩序向遵从平等的草根秩序转变。传统的社会资本建构更加注重维护国家权威体系所赋予的秩序规则,以达成维护国家权威的目的。网络世界中,人际互动更倾向于消解这种传统权威所带来的等级制和官派秩序。在网络空间里,无论以虚拟身份还是真实身份,人们更倾向于以平等身份进行交流、互动。在平等的网络空间中,民主、自由地表达情感、思想和价值观成为新秩序建构模式。网络中的权威往往会更好地维护这种平等的草根秩序,而不是将主流秩序引入到网络互动空间里。
四、互联网背景下信任建构的逻辑和路径
(一)我国信任机制的概况
1.国家主导型的信任模式。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来,我国信任机制的总体特征为:国家信任机制占据主导地位,并以市场信任机制为支撑,以社会信任机制为补充。中国共产党通过解放战争,辅之以土地革命和思想宣传,获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同,取得了政权。解放后,中央推行土地革命,人民过上了安定的生活。1953—1956年,国家实行社会主义改造,土地开始归国家所有,工商业也归国家所有,至此,国家几乎控制了所有的资源。1966年,文革爆发,政治至上,个人生活被国家政治生活取代。改革开放后,经济活力得到释放,多种经济开始活跃,但政府主导仍然是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式。与国家、市场相比,社会组织发展缓慢,社会活力仍然没有得到释放。总而言之,我国信任机制仍然是国家主导型模式,市场信任和社会信任虽然有所发展,但是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2.国家主导型信任模式的缺陷。一是国家信用不能满足社会多样化需求。市场交易和社会交往都不能建立在国家信用基础上,国家主导的社会规范不能满足日益多样化的时代需求。二是委托代理制容易出现道德风险。地方政府有时会借助于国家信用做出损害民众利益的事情,例如,新世纪开启的前十年,大规模的城市改造运动导致民众利益受损。事实上,这就是国家信用的委托代理制发生的道德风险,地方官员借助于国家信用谋取地方利益,导致了国家信用受损。三是国家信用需要市场信用和社会信用的协同。由于社会发展的多元化,单一的国家信用越来越不能满足市场和社会需求。以网络商品交易为例,国家信用难以满足民众的多样化需求。
(二)当前我国信用体系建构的逻辑和路径
1.信任建构机制必须从国家主导型向“国家—市场—社会”并行发展模式转变。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个体互动更加注重开放,社会互动更加注重平等,国家主导型信用以行政等级模式传导互动方式,显然已经不合时宜。因此,要逐步建立起国家、社会、市场三元并行发展的信用体系。
2.信任机制建构必须从国家控制型向国家与社会、市场的平等互动转变。长期以来,国家不仅对市场中的市场组织进行管理,也对社会中的社会组织进行严格管理。这种管理的结果就是在遏制了市场组织和社会组织发展的同时,也扼杀了市场信用和社会信用的建构。新世纪以来,国家不断走向开明,特别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互联网和市场的融合不断建构出新型信用体系。以阿里巴巴为例,阿里巴巴不仅建构了B2B模式,还建构了B2C模式。不仅如此,阿里巴巴还建构了以支付宝为代表的支付金融体系,这是典型的互联网市场信用模式。随着国家“互联网+”战略的实施,越来越多的市场信用模式将会产生,人们也越来越接受市场信用。因此,国家在建立信用体系时,更应该关注国家信用与市场信用、社会信用的良性互动。
3.信用机制建构重点必须由国家信用向市场信用、社会信用转变。互联网时代,网络社区、网络社群不断出现,人们的交往方式不再局限于“面对面”模式。市场中的企业间交往也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出现了更多的网络交往模式。这种新型社会互动方式,一方面强化了社会资本,另一方面也需要社会相应地建立更加完善的信用体系。网络互动不仅存在着“真我”,也泛滥着“假我”,网络欺诈不时成为互联网的热点问题。因此,顺应时代,建构一个规范、有序的市场信用体系和社会信用体系是当前信用体系建设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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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唐银辉)
Trust Model:Transformation and Transmutation Based on an Analysis Framework of Social Capital in the Background of Internet
JI Wen
(Nanjing Municipal Human Resources and Social Security Bureau,Nanjing 210019,China)
As a form of social capital,trust has a highly positive correlation with social venture.The supply logic of social capital has laid the foundation of the trust mechanism and evolution.In the tide of Internet,reproduction logic of social capital has been enduring a series of changes which,inevitably,cause the transformation and transmutation of social trust model.
trust;social capital;transformation;transmutation;Internet
C912
A
1673-131X(2015)02-0011-05
2015-05-25
江苏省“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资助项目(BRA2014007)
季文(1968-),男,江苏盐城人,研究员,博士后,江苏省“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第二层次高层次人才,主要从事人力资源管理、社会经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