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组织决策管理大师——记197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

●本刊编辑部

经济组织决策管理大师
——记197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

●本刊编辑部

1978年，美国著名学者赫伯特·西蒙由于“对经济组织内的决策程序所进行的开创性研究”而获得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西蒙博学多识，一生涉足多个学科及研究领域，拥有政治学、科学、法学、哲学、经济学等多所学校的9个博士头衔，学术成果丰硕，并获得经济学、政治学、管理学、心理学、计算机科学等方面的多个重量级奖项，曾获得美国心理学会授予的“杰出科学贡献奖”、计算机科学最高荣誉图灵奖和美国全国科学奖章。他因此被称为20世纪罕见的博学杂家，并以此闻名学术界。

赫伯特·西蒙,美国著名经济管理学者、计算机科学家和心理学家，曾执教于伊利诺斯理工学院、卡内基—梅隆大学等知名高校，还担任过多个科研机构和高校的顾问和荣誉教授，研究领域涉及认知心理学、计算机科学、公共行政、经济学、管理学和科学哲学等多个方向，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历史上以管理学家身份获得该奖项的第一人。对此，瑞典皇家科学院总结性地指出：“就经济学最广泛的意义上来说，西蒙首先是一名经济学家，他的名字主要是与经济组织中的结构和决策这一相当新的经济研究领域联系在一起的。”本期大家将为广大读者介绍这位诺奖得主，详述他广博的学识和对现代企业组织管理的巨大贡献，以期对后来者有所启迪和裨益。

令人折服的博学杂家

1916年，赫伯特·西蒙生于美国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一个德国移民家庭。父亲是一名电气工程师，也是一位法律工作者，富有才能，充满热情，活跃于当地的学术界和社会事务界，母亲是典型的第三代美国人，一个才华横溢的钢琴演奏家。西蒙从小便受家庭环境的影响，自童年开始就与书籍和艺术为伴，在宽松、优越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受到家学多方面知识的熏陶，培养了广泛的兴趣和极强的独立学习能力。

在密尔沃基公立学校，西蒙接受了良好的基础教育，阅读了大量经济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丰富的阅读量开阔了他的眼界。1933年，西蒙考入芝加哥大学，学习政治学，并于1936年顺利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在芝大学习期间，西蒙利用这几年时间系统地学习了经济学和政治学的基础知识，熟练掌握了高等数学、符号逻辑和数理统计等重要工具学科，也为他以后的学习和研究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和技术基础。与此同时，西蒙对组织管理方面的知识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曾以家乡密尔沃基市游乐处为对象进行调查研究，正是这项研究激发了他对行政管理人员如何进行决策这一问题的极大兴趣。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研究主题会成为他一生研究生涯的焦点，并以此得以问鼎经济学界的最高荣誉。从芝加哥大学毕业之后，西蒙受聘于国际城市管理者协会，凭借良好的数学基础，他很快成为用数学方法衡量城市公用事业效率的专家。正是在这时，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早期的计算机，其对工作效率的提升让西蒙对计算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对他后来的事业产生了重要影响。

1937年，西蒙迎来了人生中的重要转折，该年年底与芝加哥大学政治系秘书多诺西娅结婚。在婚后的日子里，多诺西娅不仅是他的人生伴侣，还成为他工作中的重要合作伙伴，他们在西蒙的研究领域里相互合作，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有大量的论著问世。

1939年，西蒙转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这里他参加了一个由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的项目，负责对地方政府的工作和活动进行研究。在项目进行期间，他以组织机构如何决策为主题并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这一论文成为后来西蒙经典著作《管理行为》的雏形。

1942年，西蒙开始任教于伊利诺斯理工学院政治系，并在后来任该校政治系主任。然而西蒙并不是一名枯坐书斋的学者，而是像他的父亲一样热衷于参与社会事务，1943年获得芝加哥大学的政治学博士学位后，他陆续担任了多个政府部门或协会的顾问。1949年西蒙受邀到卡内基—梅隆大学任行政学与心理学教授，后来任计算机科学与心理学教授终生，并在此后的学术生涯中于这两个领域获得最高荣誉。除担任教职之外，西蒙还是一名管理者，开创了组织行为和管理科学两大学术领域的研究，不仅在这里成就了个人辉煌也为学校建设贡献了智慧和心血。这当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当年的卡内基—梅隆大学校长知悉西蒙的管理决策理论很有名，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其从 “决策理论”角度为该校如何用三十年时间从名不见经传到跻身世界一流出谋划策，西蒙给出一个建议：“你只搞计算机！”于是世界高等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出现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这所以计算机科学研究见长的卡内基—梅隆大学成为美国和世界排名前三十位的高校。一辈子不搞一个专业的博学杂家却成就了一所几乎只搞一个专业的世界名校，从这个角度讲，西蒙在此方面的成就不逊于任何一位行政管理学家或教育家。

决策的有限理性与满意准则

西蒙的研究领域涉及甚广，其博学程度令人折服，迄今为止，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因管理学方面的成就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学者。西蒙对管理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学术贡献，而他在管理学上最重要的成就即提出了决策为管理的首要职能，引起了管理学家们对决策的重视。

在西蒙系统的决策理论提出之前，在古典经济学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完全理性与最优化原则。关于人类行为的理性论述，一直存在两个极端。其中之一，便是弗洛伊德把所有人类的认知活动都归因于情感的支配；另外一个，则是经济学家的经济人假设，赋予了人类完全的理性。对于这两个极端，西蒙提出了明确的批评。他指出，人类即使并非无所不知，但至少行为并不缺乏理性，情感并非是支配人类行为的唯一因素；人类的行为是理性的，但并非完全理性。经过细致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西蒙在此基础上建立了系统的决策理论，提出了决策理论的两点核心思想——有限理性与满意准则。

西蒙认为，单一个体面对数量庞大的备选方案，需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才能对备选方案进行评价，因此单一个体的行为不可能达到完全理性。在现实中，没有掌握全部信息的个体，也不存在先知先觉的人，决策者只能通过分析研究预测结果。总之，人类的理性是有限的，在有限理性中，还涉及到主观因素如个人偏好等因素的介入，形成“最优决策”在大部分情况下只是一种理想，它只存在于理论和逻辑层面。以此为出发点，西蒙进一步提出了满意型决策的概念，并将其作为决策原则。此处满意型决策是指在决策过程中首先存在有相应的最低满意标准，其次策略选择能够超过最低满意标准。决策理论这两方面的核心思想恰好反映出西蒙的研究从人的社会行为理性与非理性的界限出发，形成了关于意识理性和有限理性的独特理论，即关于“那些因缺乏寻找最优的才智而转向寻求满意的人类行为的理论”。

值得注意的是，在 《管理行为》中，西蒙仅仅针对“非理性”、“完全理性”提出了“有限理性”的观点，并没有深入论述。之后，他通过进一步的研究，从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层面对组织中的“决策人”进行了科学而精细的分析，并发表《人类的认知——思维的信息加工理论》、《经济学和行为科学中的决策理论》等著述，对人类的认知在系统的研究中逐渐进行完善。西蒙的思想对现代企业经济学和管理研究影响深远，其对信息处理提出重要且具指导意义的见解。西蒙认为，企业制订计划不能只考虑“攫取利润”这一目标，要通过统筹兼顾争取共同实现若干个相互矛盾的目标；“分享市场”、“适当利润”和“公平价格”等都是这一理论的典型应用；而在决策方式上，西蒙提倡避免犯同一错误的群体决策。瑞典皇家科学院认为：“西蒙有关组织决策的理论和意见，应用到现代企业和公共管理所采用的规划设计、预算编制和控制等系统中及其技术方面，效果良好。”

西蒙的理论，对管理学的发展有着方向性的影响。他的学说吸收了系统理论、行为科学、运筹学和计算机科学等学科成果，形成一个独立的管理学派——决策理论学派，重视对决策者本身的行为和品质的研究，而西蒙毫无悬念地成为这个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随着现代企业和技术的发展，组织机构特征发生根本性改变，西蒙的一些理论也不适用于新的组织形态，但其决策理论思想仍是理解人类行为的有效钥匙。

管理学者中的“人工智能之父”

虽然西蒙凭借在管理学方面的成就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而声名显赫，可是作为一名学者，他在计算机科学方面取得的成就同样令人瞩目。

1956年夏天，各个行业开始尝试运用计算机改进工作效率，使这一新的科学工具得到较为广泛的应用，数十名来自数学、心理学、医学、计算机科学等多个研究领域的学者齐聚达特茅斯学院，讨论如何利用计算机这一先进的科技产品模拟人的智能。与其说是会议，这次在计算机历史发展进程上做出重要决定的学者集聚，倒更像是一次气氛轻松的聚会。在聚会上，根据会议发起人麦卡锡的建议，他们正式把这一学科领域命名为“人工智能”。作为计算机科学领域的重要人物，西蒙也参加了这次聚会，而且他和纽厄尔将当时唯一可以工作的人工智能软件“逻辑理论家”带到了现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和极大关注。鉴于这次会议在计算机人工智能研究方面的重要意义，西蒙与纽厄尔、麦卡锡和明斯基被公认为是人工智能的奠基人，被尊称为“人工智能之父”。

从此，西蒙对计算机科学的研究更加不遗余力，并屡有斩获。1957年，他又与人合作开发了基本元素是符号的IPL语言，被公认为是在AI的历史上最早的一种AI程序设计语言。西蒙有下国际象棋的爱好，那黑白相间的棋盘令他痴迷，好像奥妙而不可捉摸的人生，1966年，他与纽厄尔和贝洛尔合作，开发了最早的下棋程序之一MATER。他还把管理学研究与计算机科学联系起来，西蒙在他所著的《管理决策新科学》一书中，用了大量篇幅来总结计算机在企业管理中的应用，特别是计算机在高层管理及组织结构中的应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西蒙提出“决策模式理论”这一核心概念，为当前受到极大重视的决策支持系统，奠定了理论基础。大约同一时期，在研究自然语言理解的过程中，西蒙发展与完善了语义网络的概念和方法，把它作为知识表示的一种通用手段，并取得很大成功。

鉴于其在计算机科学研究方面所做出的巨大贡献，1975年西蒙被授予计算机科学最高奖——图灵奖，1995年又在国际人工智能会议上被授予终身荣誉奖，将名字深深地镌刻在了计算机科学发展史上。除此之外，他还在心理学领域获得美国心理学会三个最高奖。

西蒙不仅是著名教授，也是知名的社会活动家，在学界有“业余外交家”之称，且他的主要交流对象就是中国。1972年7月，作为美国计算机科学家代表团成员之一，西蒙第一次到中国访问，从此与中国结下不解之缘。他一直致力于中美学术交流和合作，同中国的多个大学和研究机构都有联系。自1980年起，他一直是中美学术交流委员会成员，并于1983年至1987年担任该委员会的主席。1985年，他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名誉研究员。此外，他还是北京大学等多所中国知名高校的名誉教授。1995年，西蒙当选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他常在演讲中引用“刚柔密大”等反映中国古代管理思想的名言，为了表达自己对中国的热爱，他还起了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汉语名字——司马贺。

晚年的西蒙在谈到自己一生的时候说：“我诚然是一个科学家，是许多科学的科学家。我曾经在许多科学迷宫中探索，这些迷宫并未连成一体。我的抱负未能扩大到如此程度，使我的一生有连贯性。我扮演了许多不同角色，角色之间有时难免互相借用，但我对我所扮演的每一种角色都是尽了力的，从而是有信誉的，这也就足够了。”在西蒙看来，人生就是一座“歧路花园”，在充满惊险和迷宫式的岔路中他实现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穿越，为自己打造了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身份标识。

大师思想，实践源泉。2001年2月9日，管理学大师西蒙在美国去世，走完了他荣誉满身又丰富多彩的一生，享年85岁。多年过去，以管理学家身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至今仍只有西蒙一人。他为人谦和，平日里笑容可掬，只把等身的著作留给了世界，其博学多识，以及跨学科所获得的众多成就，哪怕在信息渠道多样、来源广泛的今天，仍令人叹为观止。■

（本栏目责任编辑：阮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