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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影片《消失的爱人》中的镜影三重奏

2015-04-11王微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女性

浅论影片《消失的爱人》中的镜影三重奏

王微

(西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610041)

摘要:每个人都通过他者抵达真实。可怕在于,被“自我”深信不疑的“真实”不过是为“他者”所投射而生的幻象,而幻象终有破灭之时。影片《消失的爱人》正是在艾米和尼克婚姻的暗黑童话之上,以现代社会的婚姻关系为蓝本探讨了“他者”与“自我”、“公众”与“个体”以及“男权”、“生命”与“女性欲望”之间的镜影关系。

关键词:“消失的爱人”;想象性认同;女性

收稿日期:2015-06-19

作者简介:王微(1991—),女,四川南充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美学与文艺理论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351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5-13

基金项目:四川省教育厅重点课题“宋儒语录词汇研究”(12SA088)

大卫·芬奇的新片《消失的爱人》围绕女主人公的消失与归来演绎了一场关于婚姻与人性的暗黑童话。自2014年10月上映以来,影片掀起了一股“婚姻杀人”的热议,甚至婚姻被定义成为了“第八宗罪”。而事实是,婚姻真的是这场失踪以及谋杀案的绝对主谋吗?

艾米和尼克为何从相爱走向了相杀?艾米为何非以“阉割”的方式杀了德西不可?公众在这场闹剧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显然,无论是对于故事原著吉莉安·弗琳或者是影片导演大卫·芬奇来说,他们所探讨的并不仅仅是现代社会的婚姻关系这一现象本身。正如大多数观众所言,艾米和尼克的婚姻毕竟只是一个极端的个例。导演借由这样一个个例所探讨的,仍可追溯到西方社会诸多的经典命题上去,诸如“他者”与“自我”、“公众”与“个体”以及女性意识的觉醒、膨胀以及最终所获得的无意义的胜利。

一、他者如镜,自我如影

在遇见尼克之前,我从未过过有血有肉的日子,因为我的脚跟一直没有迈入人间。

——艾米[1]

在遇见尼克之前,艾米人生的最大意义在于,她是“了不起的艾米”的人物原型。艾米的父母兰德和玛丽贝思所虚构出来的这个“艾米”,她聪颖好学、知书达理、乐观豁达,她身上集齐了女性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品格。人人都爱这个虚构的艾米。至于真实的艾米究竟本性如何,无人在意。于是长久以来,艾米不知“我”为何物。而正是这样一个艾米,却能在各种假面之间转换自如。她是“了不起的艾米”,也是“酷女郎”艾米,她是忠贞良善的“好妻子”艾米,也是谋杀了德西的凶手艾米。如此多的面貌,究竟哪一张才是艾米的真容?艾米自身所坚信的那个“更好的无人知晓的艾米”确然是她最真实的自我吗?

由拉康的镜像理论可知,人类关于自我的认知最早始于婴儿时期。当婴儿6-18个月大时,它开始进入镜像阶段。在此阶段中,婴儿开始体验因自身与母体的分离而带来的“缺席感”,并感受到“它者”的存在。在此阶段中的某些时候婴儿会在镜子中看见它自己,并逐渐将这一实体指认为“自我”。

换言之,拉康所指的镜像阶段正是婴儿关于自我身份认证的初始阶段,这一阶段之于自我发展的完善与否可谓至关重要。但显然对于艾米而言,属于她自己的镜子从一开始就被置换掉了,而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了不起的艾米”的那一面。在完成自我指认的这一阶段,艾米所经历的镜像与她自身存在极大偏差,从而导致她迟迟不能完成与镜中影像重叠。长久以来,艾米无法从父母乃至旁人的眼光中看见属于自己的真实形象,从一开始她就沦为了“了不起的艾米”的影子。也即是说,虚构的艾米超越了真实的艾米,镜像超越了实体本身。

齐泽克在重释拉康的理论时,提及到两个概念,一个是想象性认同,即理想自我,一个是符号性认同,即自我理想。[2]符号性认同是对于自身在某一位置的认同,即他者眼中所期望看到的自己。想象性认同则更深一层,它是对表现“我们想成为什么”的认同。如上所述,从一开始“了不起的艾米”便替代真实艾米完成了她的符号性认同,这令真实的艾米妄图打破这种镜像束缚、实现“自我”的道路异常艰难。尼克的出现则是一个完美的契机。

衣香鬓影的酒会上,男主角潇洒睿智,女主角性感迷人,彼此一见钟情。高贵、冷艳、性感,艾米成了尼克心中独一无二的“酷女郎”。这个“酷女郎”和那个乖乖女“了不起的艾米”不同,和所有人认知中的艾米不同,这种巨大的形象差异令艾米深信尼克令她摆脱了镜像干扰而成为了一个独特的个体。正如她所言,尼克令她“步入了人间”。

每个人都通过他者而抵达真实。[3]但时间一长,所谓真实就开始破绽百出。“酷女郎”艾米卸去伪装之后,尼克望风而逃,而艾米终于醒悟:对于尼克而言,他爱上的只是他想象中的艾米,而对于真实的艾米,他显然一无所知。换句话说,尼克看见的只是他期望看见的艾米,而艾米一开始乐得装扮成他喜欢的那样,但假面终会跌落,云上的时光终会落地。当艾米“意识到自己心底还藏着另一个真实的艾米”,这个“艾米”,在她自己看来,“更美好、更有趣、更精致也更具挑战性,酷艾米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时,她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挣扎在关于她自己的“自我理想”和“理想自我”之中,挣扎在以“想象性认同”颠覆尼克对之的“符号性认同”之中。

显然,对于个体而言,他者无处不在,而人妄图在“自我理想”和“理想自我”之间取得平衡显然并不容易。人对于“理想自我”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在这个追求的过程之中,伴随他者而存在的、被不断抛弃的“伪自我”正如同层层幻影。而在这层层幻影之下,真实自我的存在同样遥不可及。正如拉康所言,人性源于误认。

二、公众如镜,个体如影

你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终究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尼克[1]

中国有句俗语: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无疑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绝妙的讽刺。艾米失踪了—尼克是杀人凶手—艾米是家暴受害者—尼克出轨了—艾米真的失踪了么?导演对剧情的掌控和精妙的剪切令故事的真相波澜迭起,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所做的定论被反复推翻,最后甚至会觉得自己如同被戏弄的傻子。问题在于,是谁促成了这场戏弄的闹剧?

答案一:邻居诺伊尔·霍桑。在警察介入调查艾米失踪案,尼克对警察的诸多提问一筹莫展时,他们的好邻居诺伊尔·霍桑主动站了出来,并认为她对事情的真相了若指掌——尼克无疑是个值得厌憎的混蛋,而艾米却是一个忠贞、柔弱的被家暴者。原因在于,艾米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个亲切的可人儿,这个可人儿曾不止一次对她抱怨自己婚姻的不幸并对之显露伤痕。当这样一个可靠的“证人”被展现出来时,人们纷纷忙着给尼克定罪。无谓真相远非如此。

答案二:新闻媒体。在整部影片之中,媒体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一开始艾米失踪,尼克和她的父母一起举行记者招待会,到最终艾米归来,媒体以频繁的次数参与了此案。男主角尼克对媒体的态度转变也十分有趣。妻子失踪时,他表现得意志消沉、小心谨慎;出轨事件曝光后,他又可谓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妻子归来后,他脸上的欢颜决不会被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从最初的抗拒和青涩,到最后的娴熟与圆滑,他越来越懂得如何沉稳面对媒体和镜头,也越发懂得如何将自己以最恰当的面貌袒露在公众面前。正如他自己所说:你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终究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1]

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又何止尼克。在这个信息日渐发达的社会,保留个人隐私似乎已成奢侈。生活中处处充满莫名的窥视。正如希区柯克所言,每一个人都是偷窥狂。影片中的好邻居霍桑、不明真相的社会公众、新闻媒体以及荧幕之前的电影观众都在反复扮演这一角色。

作为单独的个体而言,人们会本能地抗拒成为被窥视者。如同影片之初的尼克。他并不想将自己的生活曝光在大众的眼皮底下,但事与愿违,于是他选择了顺从并伪装。正如他明明憎恶自己的妻子,却仍旧得装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同她厮守余生。时间愈长,入戏越深。换句话说,为了讨好观众,他必须将真实的自己隐匿起来,而去扮演一个虚伪的“尼克”。而尼克的主体性正是在这种不断的退让和伪装中被消磨殆尽,他终于将自己活成了一道影子,日光之下,单薄而虚伪。

三、生命如镜,女性如影

我们两个人已经花了数年来争夺婚姻、爱情以及生活的主导权,而我现在终于满盘皆输:我写了一本书稿,艾米却创造了一个生命。

——尼克[1]

在每一个结婚纪念日艾米都会设置一个寻宝游戏,以此来提示尼克回忆他们共有的甜蜜旅程。那些追问艾米为什么不能和德西在一起安分过日子的人,这个事实无疑给了他们关于答案的提示。谜底在游戏设置者手里,控制权看起来似乎亦是如此。

艾米喜欢以寻宝游戏来操纵尼克,这和德西通过囚禁她以此施恩自己的怜悯无比相似。影片的结尾看起来简直是女性的逆袭:德西被艾米血腥阉割而死之后,艾米一身血衣回到尼克身边,一家团聚,皆大欢喜。是什么让尼克如此驯服?而艾米试图驯服尼克证明什么?

艾米为什么不能和德西在一起?是因为她爱尼克至深吗?显然不是。艾米与德西在一起的情形是这样的:德西给了她锦衣华服金屋,代价却是她要被监视、被控制、被怜悯,毫无自由。并且,她必须打扮成德西所钟爱的样子,发型、面貌、身材,一样不差。与其说她在他的眼里是一个爱人,不如说是一件心爱的玩物。每一丝每一缕都符合他的心意,即恋物癖。

影片中的德西无时无刻不是衣冠楚楚,从发丝到脚趾无不妥帖规整,浑身冒出一股资产阶级精英的寒气。而当艾米投奔他之时,他也总是一副悲悯的样子,正如原著中艾米所描述的那样,“鱼水之欢并非德西的最爱,他爱的只是端着汤汁随侍在侧,用略有些拘泥的声音说道:可怜的宝贝”。[1]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语气。

这令艾米倍感压抑与反感,她妄图摆脱这样被统治与被把玩的境地,她想要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是一个精致的“物件”,尼克给了她短暂的希望。在她和尼克的感情乃至婚姻中,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两个完全对等的人,而尼克的出轨和厌倦打破了这一幻想。最终她明白,尼克爱上的也不过就是那个假面的“尤物”、“娇娃”。他和德西所对待她的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同,阶级的差异使得他做不来德西那副高高在上的怜悯样子,也一度令她误认为自己被他“接通了地气”,事实证明,她所以为的真爱仍然不过是恋物癖作祟。

在目睹尼克的出轨之后,艾米看清事实,于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妻子失踪悬案。而当她在访谈节目中看见尼克的狼狈与认错时,她决定回去继续这个婚姻游戏。于是毅然决然阉杀了德西,回到尼克的怀抱。影片中还有一个镜头值得注意。在艾米归来之后被尼克逼问事实真相时,她命他裸身出镜。在浴室发生的这一幕具有鲜明的施虐与受虐性质。

无论是尼克在电视荧幕上的认罪,又或是他的裸身情结似乎都给出了这样一个信息:艾米驯服了尼克。在艾米与尼克之中,艾米成为了施虐者。

然而,令尼克委曲求全的并非是艾米。直到影片的最后,尼克也没有放弃揭穿事实的真相,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于是他只能在媒体的关注之下唯唯诺诺地认错。尽管艾米捏造了尼克的罪证并逼迫他道歉认错,但真正压迫他的是媒体、镜头以及荧幕前的观众,更是社会道德与法律秩序。换言之,“通过惩罚或谅解以便对有罪者施加控制并使之屈服”的施虐者并非是艾米,而是社会秩序以及观众。社会秩序通过警察、律师、媒体对他施压,而观众则在荧幕之前对之报以窥视的目光。而艾米,只是充当了一个伪施虐者而已。

当艾米作为伪施虐者战胜尼克之时,为了加重自己的砝码,她怀上了一个新生命。而正是这个新生命是艾米从女人蜕变为母亲,丧失了战胜尼克的任何可能。尽管看起来似乎尼克已对她俯首称臣。

尼克将新书《魔女》作为揭露艾米罪行的证据完成时,艾米告诉他,她怀孕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使这场两性权力的争斗暂时落下帷幕,尼克甘为阶下囚与奴仆。但这并非是为了作为女人的艾米,而是为了作为母亲的艾米。从此以后,属于艾米的一切都将于另一个生命息息相关,她不再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上升为一个无意义的符号。换言之,艾米因为怀孕而彻底丧失了自己。

其实不难理解。按照拉康的理论,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存在有两大意义:其一是自身作为阉割威胁而存在,其二是将自己的孩子带入这种象征秩序之中,而她自己则失却意义。因为“她只能存在于和阉割的联系中,而无法超越阉割”。[4]就艾米而言,尽管她努力摆脱了德西的控制并阉杀了他,尼克也在最终对她俯首称臣,这场关于婚姻主导权的战争她无疑已经完胜。但事实是,尼克并非是输给了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母亲。在生命的镜面之下,女性恍若一袭柔韧而飘渺的影子,承载着太多不可实现的欲望与挣扎,而真正的胜利之日仍旧遥遥无期。

参考文献:

[1] 吉莉安·弗琳.消失的爱人[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21-36.

[2] 斯拉沃热·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72.

[3] 雅克·拉康.阅读你的症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61.

[4] 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55.

[责任编辑范藻]

On the Trio of Mirror Image inGoneGirl

WANG Wei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chool of Southwest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41, China)

Abstract:Every individual approaches to the reality through the "other", but it is feared that the reality believed determinedly by "self" is merely a vision of the "other", and the vision at last will break. The filmGoneGirl, a dark tale about the marriage of Amy and Nick based on the modern marriage relation, tries to find 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irror and image about the "other" and "self", "public" and "individual", "patriarch", "life" and "female desire".

Key words:GoneGirl; imaginative identification; fem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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