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襄的学术成就浅议*

宋兴晟，周宝宏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7)



王襄的学术成就浅议*

宋兴晟，周宝宏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王襄先生是最早发现和收藏甲骨的学者之一，毕生致力于古文字学研究，一生著作颇丰，学术价值很高。文章主要表达了未出王襄先生全集之遗憾，剖析了王襄先生未得应有学术地位之原因，总结了王襄先生学术成功之要素。通过三方面的阐述希望能有助于后世学人学习仿效，推进学术研究。

[关键词]王襄；古文字；学术成就

王襄(1876—1965年)字纶阁，号簠室，天津人，20世纪20年代就已闻名学术界的著名甲骨学家、甲骨收藏家，天津文史馆第一任馆长。一生著作丰富，学术价值很高。

我们反复阅读了《王襄著作选集》[1](上中下三册，手稿影印)和近年有关研究及介绍王襄先生的资料，认为王襄先生的著作没有完全被学术界了解和掌握，其学术价值也没有被深入研究挖掘，因此写成下面小文，对有关问题作出评议。

一、未出王襄先生全集的遗憾

王襄先生的甲骨学著作主要有：1920年由天津河北第一博物院出版的《簠室殷契类纂》、1925年由天津河北第一博物院出版的《簠室殷契征文(附考释)》、1961年由上海龙门书局出版的《古文字流变臆说》。王襄先生生前公开出版的著作仅此三部。这三部著作，尤其前两部，出版时间早，当时流传就稀少，几十年之后很少有人能看到了。后来由唐石父、王巨儒整理的《王襄著作选集》上中下三册，2005年1月由天津古籍出版社据王襄先生原手稿影印出版，2500多页，估计近一百万字。此选集收入了王襄先生的《簠室殷契类纂》《簠室殷契征文(附考释)》《古文字流变臆说》《古陶今释》《古陶今释续编》《簠室题跋》《纶阁文稿》《纶阁诗稿》共八部著作。其中，前三种著作曾公开出版，后五种均为第一次公开出版发行(《簠室题跋》有少量文字公开发表过)。这八部著作不管是以前公开出版的，还是未公开出版的，都是当今学术界不容易见到的。《王襄著作选集》的出版，无疑给古文字学界贡献了一大很有学术价值的成果，学人得以容易见到王襄先生的著作了。可以想到，此书的整理者唐石父、王巨儒二位老先生一定是付出了相当大的艰辛和劳动，一定是克服了种种困难。二位老先生对学术界的这份贡献，是值得学术界感谢的。

据翦安《天津图书馆藏王纶阁先生手稿述略》(以下简称《述略》)[2]说王襄先生的手稿存于天津图书馆。稿本经分类整理为《王纶阁先生手稿汇录》共计40种，104册。

手稿从版本形式上看，有初稿本、修改稿本和定稿本。(1)初稿本。呈稿状态，一部分为散页，有涂抹勾乙。年代远者，纸张破碎，字迹模糊，成稿年代难以识辨。(2)修改稿本。王襄书稿完成后经多次修改，有的在重新誊录的本子上，有的直接在初稿本上进行修改。(3)定稿本。王襄最终修改完成的稿本通常经过重新写定，书面整洁，有的装订成册。有的定稿本为了付刻，直接用宋体或楷体写在雕版格式的纸上 (多为红格纸)，以便给刻工粘贴在木版上雕刻付印。

据翦安的《述略》，可知天津图书馆所藏的手稿而未公开出版的、学术含量较高的还有数种。如甲骨文类有《殷代贞史待征录》(初稿散页，稿本1册)。翦安《述略》说：“全书共8节，采用卜辞断代法。书中著录五期贞人计87名。为修殷史人物志者提供了珍贵的史料。是王襄历年研究甲骨文代表作之一。”在金石类里有《古镜写影》(初稿2份散页，稿本5册)，翦安《述略》说：“是考证铜镜的专著，论述了周代已有铜镜的见解……分镜型篇、周秦镜篇、汉魏三国南北朝镜篇、唐宋元明镜篇等，收周代至明代铜镜759面。”又《秦前文字韵林》(5册)，翦安《述略》说：“是一部内容宏富的先秦文字类编。是书以《说文籀补》《金文编》以及自撰的《簠室殷契类编》为蓝本，上起殷、下至七国，凡卜辞、金文、石鼓文、陶文、玺文、币文释出可识之字，依《佩文韵府》韵次分为五编……。”上引三部古文字方面的专著，前两种为稿本，后一种是为出版而抄写的，以王襄先生出版的手稿影印本看，稿本的字迹一定也工整容易辨识。此外，这三部著作的学术价值也是公认的，那么不知为什么《王襄著作选集》没有选呢？看来极有可能是经费不够。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将这三部书选在《王襄著作选集》里，古文字学界无缘见到，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们认为天津图书馆馆藏王襄先生的所有手稿104册，再加上天津图书馆没有收藏的王襄先生的手稿应该全部影印出版，以飨学术界。王襄先生亲手临写的甲骨文、金文，有那么多册，即使上面没有什么考释研究，也凝结着王襄先生学习研究甲骨文、金文的辛勤劳动，也有学术含量，更是书法珍品。

《王襄著作选集》选的，只是王襄一生著作的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收藏在图书馆里没有公开出版，这怎么让学人去学习、研究王襄先生的全部著作？王襄先生的学术贡献、学术地位怎么能得到应有的评价呢？

二、王襄先生学术成果影响不太大的原因

王宇信先生在《甲骨学通论》[3]中说：“为什么甲骨的较早发现和收藏者王襄、孟定生，在甲骨学史长期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呢？”他归纳了下面四个原因。(1)王襄、孟定生早期收藏较少和精品不多，因此没有引人注目。(2)王襄所藏甲骨《簠室殷契征文》1925年才出版，而且印制不精。(3)王襄研究甲骨文的著作到1920年才出版。(4)“王襄研究甲骨文字、出版自己的著作，其时间正是1928年以前。”[4]从1928年至1937年，甲骨学著名学者出现很多，如郭沫若、董作宾，和其后的于省吾、胡厚宣、陈梦家等，而在此期间王襄没有甲骨学专著出版。

我们认为，王宇信先生对王襄先生学术成果影响不大的原因的总结是准确的。我们在上文谈到还有很多很有学术质量的王襄先生的成果手稿并未公开出版，更没有出版全集，这也是古文字学术界对王襄先生了解不够深不够多的重要原因。上引王宇信先生说的虽然是四点，但其实可以归为一个原因：王襄先生学术著作出版的少，出版的晚。

除了上面的原因而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

第一，王襄先生多年在福建、广东、四川、浙江、湖北工作，业余时间都在读书撰述，或者因为其他方面的原因，除了早年跟罗振玉有接触外，跟当时古文字学界的著名学者如容庚、商承祚、唐兰、于省吾等可能没有过任何接触和联系，当时的学术界著名学者对他不熟悉，缺乏了解。也就是说，从二十世纪初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王襄并没有活跃于当时的古文字学界的圈子里，而是在这个圈子的边缘；而古文字学圈子里的著名学者如杨树达、郭沫若、容庚、商承祚、胡厚宣、于省吾、陈梦家等等，他们之间都较熟，都有交往。

第二，王襄先生不在高校工作，自然也就没有培养出一批从事古文字学研究而且有建树的学者；而没有自己专门从事古文字学研究的学生，自然也就很少有人提及宣扬王襄先生的学术成就了。王襄先生被当代古文字学界熟知的原因，是近年王襄的后人及跟随王先生学习书法的弟子主张王襄先生为发现甲骨第一人而引起的。这类文章中，不乏深入探讨的文章，但对王襄先生的学术论著具体深入研究的却不多。

总之，对王襄先生学术成就和学术论著的深入研究，还应该大力加强，这不是什么“炒作”，而是学术研究领域义不容辞的责任。

三、王襄先生的学术精神

王襄先生一生贡献于学术的精神是值得学术后辈永远学习和效仿的。王襄先生除了最早鉴定并收藏甲骨，写了大量甲骨文等古文字著作外，留给学术界最大的遗产之一就是他一生都在读书、著书，对古文字学一直兴趣不减，一直在坚守，一直在钻研。据《王襄著作选集》所附《王襄年谱》可知：

1898年24岁，王襄首次购藏甲骨，从此开始甲骨的收藏与研究。

1904年29岁，开始研究甲骨文。

1906年31岁，《贞卜文》临本第一册及其释文完成。

1910年35岁，写《题甲子表》。

1911年36岁，撰《集六朝唐人写经残页序》。

1916年41岁，撰有《流沙坠简》的有关文章。

1918年43岁，写成《簠室殷契类纂》初稿，并有《古玺临本》等论著。

1920年45岁，《簠室殷契类纂》出版，写有《簠室题跋》九十二篇。

1922年47岁，撰写《金文新释》(此稿已经遗失)。

1923年48岁，《簠室殷契征文》写成。

1925年50岁，《簠室殷契征文》出版。

1929年54岁，经修订的《簠室殷契类纂》再版，仍由河北第一博物院印行。

1931年56岁，《秦前文字韵林》写成。

1938年63岁，《簠室题跋》卷二完成。

1941年66岁，摹日本人林泰辅《龟甲兽骨文字》，摹录《殷契录存》。

1942年67岁，读容庚《殷契卜辞》及董作宾《断代研究》，并摹录若干片。

1943年68岁，开始辑录《契文汇录》。

1945年70岁，读郭沫若《殷契粹编》及刘子恒藏殷契拓本，录其中三百六十五版于所辑《契文汇录》第三册中。

1947年72岁，秋，《古文字流变臆说》上编成；冬，《古陶今释》成，共二卷。《古陶残器絮语》在《燕京学报》三十五期发表。

1949年74岁，《古文字流变臆说》下编成。《古陶今释续编》成，共三卷。《纶阁文稿》第二册成。《簠室题跋》卷三成，收131篇。

1950年75岁，《古镜写影》成。

1952年77岁，读唐兰《天壤阁甲骨文存》，录其所载卜辞于《纶阁所录殷契》第四册。

1953年78岁，《殷代贞史待征录》成。

1954年79岁，成《殷契墨本选集》。

1955年80岁，读胡厚宣《战后京津新获甲骨集》，录其中卜辞二百十九版入《纶阁所录殷契》第四册。

1956年81岁，读《殷契遗珠》，录其中甲骨二十六版于《纶阁所录殷契》第四册。《纶阁所录殷契》第四册成。

1957年82岁，为李鹤年写《题孟定生所藏殷契拓本》文，后改为《孟定生殷契序》。

1958年83岁，见王廉生旧藏殷契拓本，录其中四十五版于《簠室所橅殷契》第五册。《纶阁文稿》第三册成。《簠室题跋》第四册成，收1949—1958年所写题跋106篇。《簠室所橅殷契》第五册成。

1959年84岁，《纶阁文稿》第四册成。收1957—1959年所写文章。

1960年85岁，《汉及后汉文物举例》成。

1961年86岁，写《题池阳宫行楷拓》。

1962年87岁，应邀参加天津市艺术博物馆主办的《天津市书画三百年》展览会，展出篆书毛主席《如梦令·元旦》及散氏盘全铭。

1963年88岁，《簠室题跋》第五册成，共收题跋44篇。

1964年89岁，致函胡厚宣，询问《甲骨文合集》编辑工作，九日，得复信。

1965年1月31日病逝。

按：以上只是摘录王襄先生所写与古文字特别是与甲骨文相关的资料，由此可见王襄先生从青年起一直到去世，几乎每年都有论著，特别是60岁以后，成果不减反增，足见王襄先生奉献于学术的精神。反观当今学术界、高校，有多少学者、副教授、教授的文章能够惠泽学林、能够经受时间的汰洗？在王襄先生这面镜子前，当今，不少学人的形象是可悲的。王襄先生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业余时间去从事学术研究，他不是专业学者，但他比很多专业学者(包括高校教授)贡献大得多，也不以此为谋生求名之手段，更不是为了评职称、得奖金。王襄先生这种坚持一生的纯粹的治学精神，值得今天的学人学习和传承。

四、王襄先生学术成功的根本原因

王襄先生著作等身，学术质量很高，无疑是一个成功的学者，是一个著名的古文字学家。他是自学成才，并不是什么科班出身，没在高校古文字相关专业学习过，但是，很多高校科班出身的，很多古文字学基础很好的，很多对古文字学有兴趣的人，甚至很多曾经研究古文字的人，最终的成果都不能与王襄先生相提并论。王襄先生为什么能够成为古文字学界著名学者呢？我们认为其原因如下：(1)从小就培养了古文字学方面的素养。(2)从年轻起就对古文字、古文物有兴趣，而且一生兴趣不减。(3)养成了经常读书的习惯。(4)有研究学问、写成论著作品的习惯。(5)在古文字学领域坚守一生。(6)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读书、写作。(7)舍得投入金钱购买文物和书籍。(8)舍得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9)只为学术，不为名为利。(10)亲手临摹大量的甲骨文、金文、战国文字、《说文》篆文，也包括一些书籍[5]。虽然是因为无钱购买，只得借来抄写，但在客观上为王襄先生研究古文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为亲手抄录、临摹，印象深刻，一遇到类似未见古文字字形时，就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功夫，很多著名的古文字学家都下过。现在买书已经不是问题，很容易得到，很少有人下这个功夫了，自然也就打不牢熟悉古文字字形的基础。从天津图书馆所藏王襄先生手稿可见，其中有大量的王襄先生亲手临摹的甲骨文、金文的资料。(11)从汉魏唐宋碑文墓志到战国陶文、秦汉以降的镜文、西周金文、直至甲骨文的原始资料，无不收集、整理、研究、最后著书，从而对古文字字形演变情况十分清楚，因此对古文字考释就能得心应手。(12)不断收集新资料，吸收新成果，始终站在学术前沿。

总之，王襄的学术成果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王襄的治学精神值得我们钦佩和效仿。我们应该广泛收集、认真研究，让王襄先生的著作为更多的人所知道；我们还应该学习王襄先生的专注精神，毕生致力于学术研究和创作。

[参考文献]

[1] 唐石父，王巨儒.王襄著作选集[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2587.

[2] 翦安.天津图书馆藏王纶阁先生手稿述略[J].天津文史，2010(4)：25-30.

[3] 王宇信.甲骨学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3:36-38.

[4] 温洁.甲骨文研究的先驱：记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首任馆长王襄[J].世纪，2009(2)：34.

[5] 钱钢.史书究证在鉴衡：王襄传略[J].天津文史,2010(4):5.

周宝宏(1957-)，男，辽宁沈阳人，天津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古文字学。

Briefly on WANG Xiang′s Academic Achievements

SONG Xingcheng,ZHOU Baohong

(CollegeofLiterature,TianjinNormalUniversity,Tianjin300387,China)

[Abstract]WANG Xiang is the first scholar who discovered and collected oracle bones. He devoted his whole life to researching paleography and wrote a lot of works with high academic value. This article, apart from expressing the regrets of having no collection of his complete works, analyzed the reasons why WANG Xiang has not been accorded the academic recognition due him, and the factors that contribute to his success. We hope that this can offer some help for later scholars to follow him and hence promote the academic study.

[Key words]WANG Xiang；ancient writing；academic achievement

[中图分类号]K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285(2015)12-0099-04

[DOI]10.16396/j.cnki.sxgxskxb.2015.12.028

[作者简介]宋兴晟(1977-)，男，山西大同人，天津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专业博士研究生；天津商业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