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研究语境下的“文化中国”重新建构
2015-04-11孙永
孙永
(山东警察学院英语教研室,山东 济南 250014)
1.0 引言
随着全球化步伐的深入推进,当今世界文化研究面临新的挑战与机遇。各国之间经济的交流合作、政治的沟通对话日益频繁,文化的碰撞交锋也相应更加突出。这些变化固然给文化研究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也对各国如何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保持文化的本民族特征,或者说如何使本民族的传统文化适应全球化的形势,提出了新的课题。
2.0 中华传统文化与儒学
中华传统文化光辉灿烂、源远流长。儒家学说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两千余年来一直得到众多研究者的关注。历史上儒学统领中华传统文化、占据思想道德的绝对主流,必有其先进性与合理性,也必有其适合中国国情的深刻缘由存在。尽管如此,不同时期的研究者对于传统儒学的个性解读、诠释重构、梳理扬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自孔孟原始儒学以来,汉唐经学、宋明理学、陆王心学、清代朴学对传统儒学的新生均做出了不懈努力,帮助传统儒学闯过了历史上一次次的发展危机。当今全球化趋势愈演愈烈的情况之下,基于西方主流价值观存在的问题以及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反思,全世界华人更加注重从传统儒学当中寻找智慧,试图重新建构新儒学体系,为全世界华人提供一个文化层面的精神家园。
3.0 “新儒学”的兴起与儒学的国际推广
3.1 “新儒学”的兴起
如前所述,儒学之“新”从古至今皆有之。而冠之以“新儒学”名号的人物,大概有近现代的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等大陆学者以及当代的杜维明、牟宗三、成中英、唐君毅、徐复观等海外学者。这些学者,秉持中华文明信念,推重儒学核心价值,为使传统儒学重新焕发青春,辛勤耕耘、不遗余力。近代以来,中国国运衰败,儒学也随之越来越受到忽视。正是上述学者延续了儒学研究的一线血脉,也为今天儒学在全世界发扬光大创造了条件。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迅速提升,当今时代传统儒家思想文化渐渐摆脱颓势,在国际层面具备更多的展示空间与学术舞台。以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为主要成员的海外“新儒学”流派立足创新思维,致力于传统儒学的现代转向,倡导“公众型”学者与“学院型”学者之间的互动交流,以期塑造传统儒学成为一个更易于为普通大众接受的式样,从而在当今多元文化背景之下推动传统儒学的世界化进程。杜维明教授认为,儒家蕴涵的丰富人文道义精神,譬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推己及人”、“和而不同”等等,恰是世界思想文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足以与西方优秀思想文化共存与互补,为全人类所了解、认识、使用。(转引自陶武、陶芬,2008:80)
清华大学王宁教授曾指出,“孔子”只是一个符号,象征中华传统思想与文化,基于传统儒学但远远不能局限于传统儒学;对于传统儒学的调整乃至某种程度的“变形”,摒弃其封建陈腐内容,弘扬其人文道义精神,是传统儒学“复兴”的必由之路。(王宁,2009:222)
3.2 儒学的国际推广
全球化背景之下,为了在海外华人世界乃至全世界哲学与文化领域推广儒学,儒家经典著作与儒学研究成果的外文翻译必不可少。整体来看,立足儒学“走出去”的努力还很不够,儒学的翻译与研究在质与量上都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譬如,儒家经典著作四书五经的英文翻译与研究多局限于个别历史版本译例细节的探讨之上,对于其思想内涵的有创见的探索很少,重复性研究问题比较突出。
而且,对于儒家经典著作的外文翻译与研究,本身就不平衡,仅以国内出版界为例,除《诗经》以外,明显重“四书”而轻“五经”。从2000年至今,与儒家经典著作英文翻译有关的博士论文只有4篇,并且其中3篇是关于《论语》。(孙永、张伟伟,2012:89)诚然,研究兴趣因人而异,又或许譬如《尚书》、《春秋》、《周易》等著作语言多为艰涩深奥、殊难驾驭,外文翻译更是困难重重。但是,如果没有对于儒学更全面的了解与研究乃至翻译,缺乏继承,创新更无从谈起。
此外,世界范围内孔子学院的创建是儒学全球推广的有益探索。虽然在有的国家孔子学院正愈来愈多受到质疑,其推广儒学乃至整个中华传统文化的功绩不容抹煞。自韩国首尔2004年11月21日成立首家孔子学院以来,截至2014年9月,全世界123个国家已经开办465所孔子学院以及713个孔子课堂,有力地推动了汉语乃至中华传统文化的国际推广。
4.0 基于儒学的“文化中国”的提出与建构
“文化中国”由以温瑞安先生为首的马来西亚华侨于20世纪70年代最早提出,后来被杜维明教授重新诠释、发扬光大,旨在描述以全球华人族群为基础,甚至包括喜好中华传统文化的国际友人在内的集体概念。(张宏敏,2011:57)这个集体是文化层面的,所以其间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凝聚力便显得十分重要。“新儒学”则是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用以构筑“文化中国”精神家园,借之与西方“文明对话”的“武器”。海外华人身处异域,受到的文化冲击最明显,也更能激发他们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反思与创新。“文化中国”的提出有其必然性,也确是凝聚全球华人的有效途径。
近几十年来,“文化中国”概念渐成时尚,广为学界推介,与之相关的研究方兴未艾。此中可以窥见新时期学界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忧患意识,对于建构“文化中国”的深切期盼,以及“文化中国”精神家园对于海内外华人的巨大感召力量。全球化大潮之下,如何借助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凝聚海内外华人,为全世界的思想文化体系贡献优秀养分,增强中华民族的话语权,进而提升中国的软实力,值得认真思考,意义重大而深远。作为一个民族,没有文化是十分可怕也可悲的。“文化中国”的提出可谓正当其时,两岸三地政治和平稳定、经济蓬勃发展,都为“文化中国”的构建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关于东西方思想文化的比较,海外华裔学者具有天然优势。针对西方人文主义的核心价值譬如自由、理性、法治、人权来说,中华传统思想文化譬如儒家的“仁者爱人”、“天人合一”、“和为贵”等核心理念,作为人类社会普适价值正可互补,共同用于建构更为和谐的国际新秩序。当然,大陆学者譬如方克立、张岱年等,也为“文化中国”理念在中国大陆的传播做了很多研究工作,只是比较而言,总觉不如海外学者视野更为开阔,或者说,海外学者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扬弃更为深刻彻底。至少,作为“文化中国”的大本营,中国大陆的儒学研究与外文翻译就还有很大可以拓展的空间。两岸三地之间,甚或是国际之间的沟通交流,也还有很多可以加强的领域。
5.0 重新建构“文化中国”需要处理的四大关系
5.1 儒学推陈出新与“文化中国”重新建构
“文化中国”的重新建构,首先离不开中华传统文化的发掘与整理,这中间则必然包涵儒学的推陈出新。但凡涉及中华传统文化的议题,肯定都绕不过儒学这个核心内容;而儒学要发扬光大,只能不断创新、自我完善。值得一提的是,儒学的创新与完善必须是放在全球化背景之下的,有赖全世界各民族文化的相互滋养。历史上传统儒学曾经被批判为“安民”有余而“竞争”不足,压制百姓且禁锢思想,又无法适应追求效率的工作与生活。这里或许也可以借鉴西方思想文化当中的有益元素,改变传统儒学的不适应现代社会的地方。只要保留儒学精髓思想,大胆的变革探索应当得到鼓励。
也许,中国大陆还有相当多的学者内心深处存在“儒学为尊”的心态,并不太乐于或者敢于对传统儒学做过多的改革,客观上影响了儒学新生的进程与深度。其实,海外华裔学者对于儒学颇具新意的重新阐释、对于建构“文化中国”的创见,正是出于对传统儒学的热爱,目的在于使传统儒学焕发出新的生机。恰如杜维明教授指出的那样,“儒学复兴”必须经过反思、扬长弃短,坚持多元文化的背景,否则有可能把糟粕复兴出来,遗患无穷。(转引自张允熠、陶武,2005:85)一言以蔽之,“文化中国”的重新建构,依赖全球华人的共同努力,在继承传统儒学的基础之上,大胆扬弃,塑造“新儒学”的强大生命力,从而成为“文化中国”的核心价值理念以凝聚人心。
5.2 儒学政治倾向与“文化中国”重新建构
全球化背景之下,儒学弱化政治倾向似乎更加利于国际间的沟通交流,更加易于为西方社会所接受。这并不是像某些学者批判的那样“削足适履”、崇洋媚外而放弃自我。杜维明教授曾经指出,传统儒学蕴涵的人文道义精神,相比其直接政治参与的精神,更为重要。儒学具备深沉的人文道义精神,其价值不仅仅体现在政治层面,也同时更多地体现在伦理层面。儒学普适价值更多地倾向教育和文化领域,儒家也并不单纯看重求取官职实现理想,通过弘扬儒学而营造充满社会良知的社会氛围更为关键。(王宁,2009:223)
孔子学院的建立在一些国家受到抵制便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国际上并不会拒绝灿烂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而一些国家可能困惑于中国大力对外宣传中华传统文化背后的目的。也许源于对文化政治化倾向的反感,又或许对于其本民族文化受到威胁的担忧,一些国家本能地抵制孔子学院。所以,至少在海外传播层面,适度弱化儒学、孔子学院、中华传统文化的政治倾向,回归其人文精神本质,一定有助于扩大中华传统文化的受众。毕竟,文化的传播方式更倾向潜移默化、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5.3 其他传统学派与“文化中国”重新建构
儒家学派虽然占据中华传统文化的主流,其他传统学派同样不能忽视,这也是重新建构“文化中国”题中应有之义。总体来看,中国大陆其他传统学派思想文化的发掘与整理相比儒学略为逊色。譬如,美国与日本的军界与工商管理界对兵家圣典《孙子兵法》耳熟能详、推崇备至,而华人圈子里对于《孙子兵法》的研究甚或不如美日深入。这给我们以启迪,祖先留下的珍贵文化遗产,需要当今全球华人的共同努力,变文化遗产为现有文化生产力。尽管杜维明教授倡导的“文化中国”肇始于对传统儒学现代转向的考虑,“文化中国”从字面意思理解也必然囊括所有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
基于以上考虑,可以尝试使用涵盖更广的概念“中华文化”或者“中华精神”来替代“新儒学”的提法。虽然当今儒学作为“中华文化”的代名词,也有一些与道家、佛教融合互通的思想内容,但是鉴于历史上对于传统儒学的巨大争议,在剔除儒家糟粕思想并不彻底的情况之下,儒学的提法仍会招致很多质疑,或许会延缓其真正通行世界的进度。至少,“中华文化”或者“中华精神”的概念可以更为全面地融汇诸子百家思想,收集中国历史上所有有益的文化内容,提纯升华为新时代的文化精神,更便于求同存异、扬长弃短。
5.4 国民基本素质与“文化中国”重新建构
国民基本素质首先体现在全球华人的精神风貌与公众形象上面。这是全球各民族人民对于“文化中国”最直观的印象。很多中国大陆游客在欧美日等发达国家的不文明、不礼貌的习惯行为,屡屡现诸报端,广为诟病。“中国人”如此,“文化中国”可想而知在外民族人心中是个什么位置。所以,“文化中国”的重新构建,首先要求全体中国人的共同努力,提升自身基本素质,不能只停留在书本上、口头上的宣扬,身体力行更为重要。当然,百年树人,树人首推教育。中国大陆的教育也存在很多弊病,且不说中华传统文化教育的缺失,单是培养具备社会良知的合格公民,也都还有很大改进余地。
中国大陆外语教育也存在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漠视问题。譬如,中国大陆相当多的学生,英语学习了10来年,却压根不知道Confucious就是孔子的英文译名,谈到“情人节”“愚人节”的时候滔滔不绝,却根本不能把《论语》、《道德经》等经典著作用简单英语介绍给外国朋友,甚至还有个别学者以为Mencius是个外国人,误译为“门修斯”而贻笑大方,殊不知其本是大名鼎鼎的孟子。(孙永、张伟伟,2011:148)恰如南京大学从丛教授指出的那样,中华传统文化的“失语”,使得许多深谙外文的中国大陆青年学者缺乏深厚的传统文化滋养与独立的文化人格,“当西方同行怀着敬意探询Confucianism/Taoism(儒/道)的真谛时,我们的学者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从丛,2000)
综上所述,当今海外学者倡导的“新儒学”与“文化中国”理念,是中华传统文化适应全球化大潮的有益探索,其发扬光大依赖全球华人共同努力,大胆扬弃,不断创新,适当弱化文化的政治倾向,融合儒家之外其他学派的精华之处,改善国民基本素质。如此多管齐下,则“文化中国”的重新建构也必能迸发出巨大生命力,成为融聚全球华人的精神家园。
[1]从丛.“中国文化失语”:我国英语教学的缺陷[N].光明日报,2000-10-19.
[2]孙永,张伟伟.外语教育中的“文化认同”与“文化失语”之辩[J].山东行政学院学报,2011,(4):147-149.
[3]孙永,张伟伟.新世纪儒家经典著作英译研究与出版状况调查[J].陇东学院学报,2012,(4):89-91.
[4]陶武,陶芬.杜维明新儒学思想简论[J].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79-81.
[5]王宁.“后理论时代”的文学与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6]张宏敏.“文化中国”概念溯源[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3):56-59.
[7]张允熠,陶武.论杜维明对“文化中国”的思考[J].安徽史学,2005,(4):81-86.